一般来说,他们外出归来总有族人听到驼铃声出来迎接,可是今晚却一个人都没有。
鹰钩鼻素日以勇士自居,此刻却满脸都是难以自抑的惊惧,结结巴巴地道:“难道……我的族人……都死了吗?”
阿难和任天真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山洞里头居然住着那么多人,恐怕他们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一轮鲜红的朝阳,带着万丈光芒,自地平线下缓缓升起。
阿难和任天真一起并肩走进山洞,山洞内部的空间很大,顶部还有几道狭窄的石缝可以透入阳光,所以里面的一切能够看得很清楚。
在他俩的预想中,这儿应该是遍地尸体,谁知洞里却空荡荡一片,无论活人还是死人都不见一个。
山洞内部一目了然曾经是很多人生活的地方,四处陈设着不少简陋的家具。
一只炭火微温的炉子上,还热着一锅食物,可是所有人却集体神秘消失了。
那股浓重的阴煞之气也淡了许多,但是并未消失,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让阿难和任天真都不敢掉以轻心。
鹰钩鼻也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洞,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一张大床上,搂着空无一人的被褥大声叫喊起来。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阿难也能猜出几分。
“这张床上应该睡着他的孩子,枕头边还有布偶玩具,可是现在人不见了。”
任天真想不通,“奇怪,几十号人啊,怎么会一夜之间都神秘失踪了?尤其是之前那些逃进洞里的劫匪,几乎就是在咱们眼皮底下没了。”
阿难下意识地低下头注视着地面,山洞主体虽然是巍峨的岩石,但地面却依然堆积着不少黄沙。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沉入了黄沙之下。”
“你的意思是,黄沙把人全部吞没了?难道是沙子成了精在作祟吗?”
任天真的这个问题,阿难沉思着没有回答,一双眼睛仍然在洞内四处查看,忽然发现了一份异样之处。
“真真你看,这山洞里的植物长得很茂盛呢。”
山洞的角落里生长着不少植物,长势要比沙漠里其他地方的植物更加繁茂。
“早看到了,那种红色花朵很特别,你觉不觉得形状很像人的嘴唇。”
“的确很像,还有那些浆果,看上去也很像人的眼睛。”
生长在山洞角落里的那些植物很是与众不同,阿难和任天真以前都从未见过。
被绿叶簇拥着的红色花朵,足有成人拳头那么大,形状就像两瓣娇艳欲滴的红唇。
而像眼睛一样的植物由深红色根茎和白色浆果组成,浆果表面有指尖大小的黑色斑点,大小形状都十分酷似眼球。
这很不正常。
在缺乏足够光照与土壤的沙漠山洞里, 洞穴植物的生长条件很苛刻,也就很难开花结果。
更别说开出如此鲜艳的花,结出如此丰盛的果。
“这些植物很不对劲……”
阿难的话音未落, 距离他最近的一朵红唇花,突然自动弹离枝头飞向他,还活像一张血盆大嘴般张开, 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
“我去。”
阿难旋身闪开的同时, 任天真眼疾手快地一锤挥出, 把那朵红唇花拍上岩壁砸得稀巴烂, 溅开一蓬鲜血在岩壁上。
“咦,这种花居然是流血的。”
“真真快走,这些花都在动了。”
在阿难的喊声中, 所有红唇花争先恐后地飞起来咬人, 目标就是洞内的三个大活人。
阿难和任天真有能力自保,没有被邪门的花朵咬中。
但是鹰钩鼻可就惨了,阿难赶到他身旁拎上人蹿出山洞时,他身上已经被十几朵红唇花死死咬住不放。
山洞外, 阳光宛如一柄柄雪亮的利刃,朝着大地穿刺而来。
红唇花不敢追出洞外, 一起张大嘴巴迸出无比尖利刺耳的啸声, 仿佛在咆哮与谩骂。
为了耳根清静, 也为了安全起见, 阿难和任天真退出了三箭之地, 与邪门的山洞保持着一定距离。
“好了, 先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阿难检查了一下鹰钩鼻的伤势, 发现想把那些诡异可怕的红唇花从鹰钩鼻身上扯下来绝非易事。
它们活像疯狗一样, 咬住人就不肯松口, 而且还不停地啃噬着血肉,如同绞肉机般让每个伤口变成越烂越大的血窟窿,痛得鹰钩鼻惨叫不已。
任天真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大妖了,但眼前这一幕却让她无法不变色。
“这到底是什么邪祟?真是邪门到家了!现在怎么办?”
“等等看,这些阴邪之花在阳光下应该撑不了多久。”
的确如此,一朵朵红唇花在阳光的暴晒下,很快就如同冰融般化为一滩滩血水。
然而那些血水却带着强腐蚀性,让鹰钩鼻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像被泼了硫酸一样滋滋冒烟,皮肤脱落,肌肉碳化。
他发出更加撕心裂肺的痛苦惨叫,整个人蜷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任天真虽然对这个鹰钩鼻好感欠奉,但看到他这副惨样都有点于心不忍。
“这也太惨了!要不干脆给他一个痛快吧?”
被血水腐蚀的伤口还在蔓延,宛如凌迟的酷刑一般。鹰钩鼻眼看是活不成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断气,还有得活受罪呢。
阿难叹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俩还没有动手,鹰钩鼻的惨叫声却突然停止了,整个人也不再动弹。
阿难弯下腰一查看,发现他已经将一柄小巧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虽然是一条硬汉,鹰钩鼻却也忍受不了这种腐肤蚀骨的剧烈痛苦。
再加上全族人都已经蒙难,他估计也不想苟活,所以选择自我了断,只求死个痛快。
在瀚海沙漠长途跋涉了七八天后,阿难凭借飞鸟符和化羽术,带着任天真很快就飞回了西凉城。
“阿难哥哥,你这个宝贝好啊!省时省力,比我自己飞要轻松多了。”
“是啊,有了它能省下不少脚力。”
“咱们回到西凉城后,就直接去武佑真君的神庙吗?”
“对,武佑真君是这一带的守护神,瀚海沙漠中藏着这么厉害邪门的邪祟,他身为武神责无旁贷要管。”
“可是你要怎么通过神庙给他传信呢?一炷信香是肯定无法上达天听的。”
的确如此,仅凭一炷或几炷信香惊动不了武佑真君卫靖。
阿难又对这位存在感不强的仙官毫不了解,不知道他设置的信香关键词是什么,没法有的放矢地把人引下凡。
非常时期,阿难只能运用非常手段了。
“我打算直接烧神像。”
任天真也算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妖女了,但阿难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传信方式,还是听得她大吃一惊。
“什么?你要烧武佑真君的神像,你就不怕得罪他吗?”
神像是神仙们在人间凡界的象征,代表仙官本尊接受着来自信徒们的香火供奉。
云间仙境有着主神之位的大仙官们都很重视自己的神像,因为它与香火息息相关。
在天界的每座神殿里,都挂着一幅神像分布图。
这张图中标注着每位仙官分布在人间各地的所有神像,以星辰般的光点展示。
如果哪座神像出了什么问题,光点就会闪烁不休,他们每每能第一时间发现。
在人间凡界,从来没有人敢胆大包天地放火焚烧神像,那样肯定会招来灾祸不可。
妖魔鬼怪之类也轻易不敢这么做。如无必要,谁也不想这样往死里得罪一位仙官。
“这不情况特殊嘛!相信武佑真君得知真相后也能谅解。”
“他要是不谅解呢?”
“不谅解就不谅解喽!”
阿难无所谓地一笑,反正他得罪的仙官那么多,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准卫靖就是其中一员,烧不烧神像都已经得罪了,再放上一把火也没什么可损失的。
西凉城最大的武佑庙突然冒起了滚滚浓烟,路人们纷纷驻足打听,得知是供奉着武佑真君神像的主殿突然失火了。
阿难和任天真二人,并肩站在神庙后面一座塔楼的顶部,等着迎接武佑真君卫靖的下凡。
可是直到火势都被扑灭了,也没能等到这位仙官亮相。
“怎么回事?武佑真君怎么没来呢?”
任天真满心不解,阿难苦笑道:“看来武佑真君是一个另类,对自己的神像是否被毁毫不在乎。”
“这位仙官还真是特别呢!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另外想法子了。”
阿难和任天真找家客栈住下来,先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再美美地吃上一顿,一边吃一边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真真,今晚咱们先好好休息,明天天亮后再去山洞走一趟。”
“阿难哥哥,那个山洞实在太邪门了!如果武佑真君不下凡,光凭咱俩搞不定的。”
山洞里那些诡异邪恶的植物,光是红唇花就已经杀伤力超强,虽然眼球果还不知道能派什么用场,但显而易见杀伤指数绝不会低。
“我知道,对付邪祟是仙官的职责所在,没理由咱们两个妖来当差。我跟弘文真君有点交情,可以发去一张传讯飞符,拜托他联系武佑真君下凡走一趟。在这之前,咱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去山洞那边多摸一摸情况,等武佑真君来了可以提供给他。”
郦子微那晚代表“紫衡帝君”找过阿难后,留下了一张传讯飞符给他,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阿难没有要逞英雄的意思,任天真也就不再反对,点头道:“行,那咱们今晚好好养精蓄锐,明天再去跑一趟。”
次日清晨日出后,阿难和任天真再次进入沙漠,来到了那处断崖下的山洞。
山洞里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原本长势茂盛的诡异植物都不见了。无论是红唇花还是眼球果,集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咦,怎么回事?那些邪门的花花草草呢?”
阿难的神色越发凝重,沉声道:“它们都不见了,说明这些植物能在沙漠里四处行动,神出鬼没。”
“啊,不会吧?”
任天真闻所未闻地瞪圆双眼,“植物又不是动物,还能四处乱跑吗?”
“如果不能的话,那要怎么解释它们的消失呢?”
“这倒也是。可是草木成精,一定要化成人形后才能行动,这些植物又是怎么回事啊?”
阿难一边思索一边道:“这些邪门的植物本该是精怪,却有着很浓的阴煞之气,应该是成精之时被鬼魂侵入,所以变异为精魅了。”
精魅是一种很罕见的复合型邪祟。
非人一族的动植物刚修炼到灵智初开时,就是一个智商不高的小精怪。如果这时候有鬼魂误打误撞附身其中,那么精怪就会变异成为精魅——所谓的恶鬼精怪。
“那些植物就是传说中的精魅吗?我感觉这事越来越大了!”
精魅这种罕见的恶鬼精怪,既有鬼的本事,也有怪的本领,双重超能力,对付起来自然很是棘手。
“这些精魅植物能在沙漠里自由行动,就意味着可以四处狩猎。之前那些神秘失踪的商队应该也是遇上了它们的缘故,就像这支部落一样,所有人一夜之间就集体消失了。”
对于阿难的假设,任天真深以为然地点头。
“在沙漠里,有植物生长的地方往往代表着附近有水源。如果商队正好需要补充饮水,见到一片繁茂的植物肯定会过去找水源,那就成了自投罗网。”
“所有消失者的血肉都成了滋养精魅的补品,让它的能力越来越强。广袤无边的沙漠又间接掩护了它,无论是一支商队还是一个部落,在沙漠里无端消失后,根本就没人知道真相是什么,只会按常识推测可能是沙尘暴导致的。”
如果无人知晓是邪祟作祟, 自然就不会去神庙烧香祈求神仙下凡消灭邪祟。
负责在这一方镇山守水的本土神仙,倒是省了一桩麻烦事。
“那沙尘暴应该替这个精魅背了不少黑锅呢!武佑真君看来也是一个不管事的,自己的地盘出了这么厉害的邪祟都不知道, 要是华源真君肯定不会这样。”
阿难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武佑真君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任天真听得一怔:“阿难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真真, 有个词叫‘养寇自重’, 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什么意思啊?”
“很久以前, 有一位负责守疆的将军,原本是战绩彪炳的战神,可以彻底打垮关外一心想要入侵中原的异族。可是当他意识到如果把对手消灭干净了, 自己就要失去朝廷的重视, 就改变策略对敌人围而不剿,甚至有意放纵他们的势力日益壮大,以确保自己的地位始终重要不变。这就叫养寇自重。”
任天真懂了,有道是飞鸟尽, 良弓藏,狡兔死, 走狗烹。养寇自重, 就是为了保全个人地位与权势的一种策略。
她讶异地问道:“不是吧?超凡脱俗的神仙也会有这种私心杂念吗?”
阿难苦笑道:“神仙也是人, 神性的背后就是人性, 而人性何其复杂。在云间仙境, 有些仙官为了香火鼎盛, 也是会搞搞策略的。”
譬如普和真君檀豫, 私下爱找藤老祖配合演出, 在人间上演威名远扬的神仙显灵, 驱邪除祟,为自己赢得更多的信徒与香火。
数百年前,剑南一带的一位武神,就曾经干出过这种养寇自重的事。
他故意放任一些小妖坐大,等到百姓遭其荼毒苦不堪言,开始频繁入神庙烧香请愿后,再高调下凡为民除害,赚取香火无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位武神总是玩这一套,就难逃脱玩火自焚的下场。
后来他不小心纵出一个超级厉害的大妖,导致自己除妖不成反被除。
养寇自重的事也暴露了,原本的光荣殉职变成了咎由自取,帝君还将其从仙班除名,从此人间天上都查无此仙。
瀚海沙漠出了十分罕见的精魅,它能成气候说明已经在此地残害过很多人的性命。
阿难不相信武佑真君卫靖对此会一无所知,除非他是一个很无能很没用的武神。
卫靖飞升前是一员猛将,绝不可能是无能之辈,但养寇自重对他来说似乎也不太可能。
因为他是一位并不热衷于刷个人存在感的低调仙官,也就不会为了挣香火赚名声去搞这种所谓策略。
这么做未免太矛盾太撕裂了,活像精分一样。
但阿难还是觉得卫靖应该清楚精魅横行瀚海沙漠一事,不过既然百姓没有烧香请愿让他下凡除祟,他就只当啥也不知道。
这也是一些仙官的应对策略。
如果自己的地盘上出了厉害妖邪,下凡除妖搞不好会因公殉职,那就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卫靖也是这种心态,那天阿难在武佑庙火烧神像他没有露面,也就不难理解了。
因为他心知肚明西凉城外的瀚海沙漠发生了什么,压根就不想下凡管这号麻烦事。
与其费劲巴拉地跑来斗精魅,当然不如留在云间仙境过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听完了阿难的猜测,任天真很是不屑地一撇红唇,给出一个话糙理不糙的鉴定结果。
“如果真是这样,卫靖这个武神当得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阿难的用词就要文雅多了。
“是啊,尸位素餐就莫过如此。不过,我给弘文真君发了传讯飞符,他会找到卫靖告知瀚海沙漠有邪祟出没一事,到时候他想继续装聋扮哑也不行了。”
“所以这一趟凡,卫靖就算不想下也得下对吧?太好了,我等着看仙官斗精魅的大戏。”
“可是沙漠那么大,精魅跑去哪儿了还是未知数,要找出来还得想办法才行。否则武佑真君下凡呆几天,就能用查无此祟回去复命了。”
“那不行,可不能便宜了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得让他当差干活,跟精魅打上一架才行。阿难哥哥你点子多,想想办法看怎么把精魅引出来,我一定全力配合你。”
“这个精魅胃口很大,一次能吞掉整个部落的人。咱们去找人多的大商队跟着走,或许能再遇上它出来狩猎。”
事不宜迟,阿难重新驱动飞鸟符,带着任天真飞上天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四处寻找商队的踪影。
飞上好半天后,他们终于有所发现,在初升不久的旭日下,一列长长的商队宛如蚂蚁般在黄沙上缓缓移动。
“阿难哥哥,看,那儿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
“看见了,好像还是熟人呢!”
任天真定睛一看,“还真是,我看见那个把我送给劫匪的周首领了。”
那天把任天真献给劫匪头目后,周首领保全了自己一半的货物。
不过他还是深感惋惜:如果不是那队劫匪胃口太大,等我把那个绝色美人带到楼兰国,还能赚上一大笔呢!
翻过一座沙丘后,周首领难以置信地双眼一瞪。
因为那个令他惋惜不已的绝色美人,就俏生生地站在沙丘下方。
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清艳得仿佛是一朵烟雨江南的出水芙蓉,与黄沙漫漫的沙漠背景形成鲜明对比。
“周大哥,好巧啊!又遇上你了!”
任天真似笑非笑地跟周首领打完招呼后,一旁的阿难微笑着开了口。
“周大哥,我带着妹妹从那帮劫匪手里逃脱了。正愁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走呢,你再带上我们没问题吧?”
眼前的一男一女,一个像琼花,一个像玉树,看起来都不是有能力自保的人,居然能从一队劫匪手里全身而退?
别说周首领的下巴快要惊掉了,其他人也都是下巴纷纷不保的震惊神色。
“啊……哦……行……没……没问题。”
周首领结结巴巴地答应后,十分殷勤地立刻腾出一头骆驼,给这对从天而降的兄妹当座骑。
不论他们俩看上去多么像娇贵脆弱的琼花玉树,但周首领不是傻子,已经知道了这二位绝不简单。
如果真是那么中看不中用,他俩不可能在以一敌十地摆平那帮劫匪后,还这么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回来。
知道的是他俩之前被劫匪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刚从江南踏春归来呢!
要不是半路遇上了劫匪,周首领还打着小算盘要在楼兰卖掉美人狠赚一笔。好在劫匪替他挡了一劫,否则这个霉头可就要触大发了。
“你们走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吧?快上骆驼歇着吧。我回头再让人准备一些吃的喝的给你们送来。”
面对周首领格外殷勤的姿态,任天真话里有话明褒暗贬地讥笑道:“谢谢周大哥,你人还真是怪好的呢!”
周首领不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兄妹二人既然跟着我进了沙漠,我就该照顾周全一点。之前遇上劫匪的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实在是没法保全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任天真半真半假地问:“我要是不见谅呢?”
“姑娘,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周首领知道该服软的时候要服软,低声下气地跟任天真求完饶,又扭头看着阿难商量起来。
“任公子,这趟沙漠之行,你一定要跟着我们商队走,想必也是有原因的吧?既然如此,能否过往不咎?接下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都听从你的安排。”
阿难笑眯眯地道:“周大哥言重了,我没什么吩咐,只要跟着商队走就行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忙去吧!”
周首领如蒙大赦地走后,阿难轻声对任天真说:
“真真,那天那种情况下,他要献出你来保全自己的财物很正常。毕竟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他没理由为了一个陌生人跟劫匪血斗起来。”
“我知道,但对他这种做法还是有些不爽了。”
“真真,虽然道德上他这么做有些说不过去,但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的天性就是凡事先为自己打算。在事关巨大利益甚至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一介凡人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无可厚非。不要以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因为就算是咱们自己也做不了圣人的,是吧?”
任天真想想也是,之前在姑苏城,有位姜夫人找上门来求她对付一个鬼,她也是把丑话说在前头。
力所能及地帮一下忙可以,但如果对方是她打不过的牛鬼,这事她就要撒手不管了,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阿难哥哥,你说得没错,就算是我有时候也会这么选。但这个姓周的不是什么好人,你我都清楚,之前他答应带上咱们穿越沙漠就没怀好意。”
“他那时是动了歪脑筋,但没有付诸于行动,也肯定不敢再生邪念了,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任何人难免都会产生阴暗的想法,这是人性的一部分。所以有句话叫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阿难哥哥, 我觉得你就挺像完人的,你应该从来没有过什么阴暗想法吧?”
任天真盈盈含笑地看着阿难发问,他哈哈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 有段时间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毁天灭地搞垮全世界,你信吗?”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玩笑话,任天真当然不信了。
坐在骆驼上颠簸着, 任天真有些昏昏欲睡, 阿难却一直目光炯炯地观察着商队的情况。
他细心地发现这支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出发时并不存在的人。
太阳越升越高, 气温也越来越高,商队停下来扎营休息,避开一天最炎热的时分, 等到日落西山时再赶路。
周首领给阿难二人单独安排了一顶营帐, 亲自过来招呼他们进帐休息,里面已经摆着一桌尽可能丰盛的午膳。
“二位,条件有限,招呼不周, 还请将就一下。等到了楼兰,我再设筵好好款待你们。”
周首领本着伸手不打笑面人的原则, 冲着这对兄妹无比谄媚地笑成了一朵花。
阿难随口应酬两句后, 就直截了当地问起了多出来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哦, 那位是临时请的向导哈陀。”
“不是已经找了向导吗?怎么临时又请一个呢?”
“任公子你有所不知, 瀚海沙漠面积太大了, 穿越它路上要走两三个月, 一个向导是不够的。有些特别难走的路段, 必须找生活在沙漠里的当地居民充当临时向导带路才行。”
周首领告诉阿难, 接下来的一段路就是瀚海沙漠最难走的路段, 没有之一。
所以在上一个绿洲除了装满补给外,还按惯例找了一位当地居民当临时向导,带领商队穿过这一段。
“这段路为什么最难走了?”
“因为接下来这段路不但漫长,而且沿途没有绿洲能够提供补给,风沙又特别大很容易迷路,是众所周知的死亡地段。万一迷了路,又不能及时找到正确的方向前进,等到饮用水耗尽,结果必然就是渴死在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