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溯雪眼神冰冷,寒溪剑化作一片冰蓝光幕,将扑向他和温亭晚的几头魔傀死死挡住!
剑意中的杀戮之气第一次在人前彻彻底底的展露,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骨的寒气,让魔傀冻结、以此迟滞魔傀的动作。
然而,魔气对冰寒之力似乎已经有了极强的抗性,效果大打折扣。
“弱点在傀儡头部的魔核!”温亭晚的声音在激烈的厮杀中依旧清晰冷静。
他不再掩饰,身形飘忽不定,在魔傀的攻击间隙中穿梭,如同鬼魅。
使用的也不再是温和的生机之力,而是暗紫色的,带着奇异扭曲纹路的符箓,它们被精准地射向魔傀的关节、窍穴!这些符箓并非攻击,而是如同跗骨之蛆般贴在魔傀身上,瞬间爆开深紫色的光晕!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深紫光晕笼罩的魔傀,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僵硬,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
它们眼中狂暴的红芒剧烈闪烁,发出痛苦的嘶吼,体表的魔气竟然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翻腾、退缩。虽然无法彻底消灭魔气,却极大地削弱了它们的速度和威胁!
“趁现在!走!”温亭晚低喝。
风溯雪和谢归忱眼神一厉,瞬间抓住这宝贵的时机。
“裁妄!”谢归忱手中竹简金芒大盛,一道煌煌剑罡如同天罚,带着斩灭一切的气势,悍然劈向一个被紫光迟滞的魔傀头颅!
魔傀的头颅如同西瓜爆开,一颗核桃大小、散发着浓郁魔气的漆黑晶核暴露出来,随即被金色剑罡余威绞得粉碎。
风溯雪手握寒溪剑,冰蓝剑光凝于一点,带着刺破一切的决绝,瞬间洞穿另一头魔傀的眉心,剑气爆发,将其头颅内部连同魔核一同冻结、粉碎!
有了温亭晚那诡异紫符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
两人如同虎入羊群,专门针对动作受限的魔傀,给予它们头部魔核处发动致命一击,剑光纵横,魔核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温亭晚施展那深紫符箓显然消耗巨大,脸色越发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每一次出手,那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一丝冰冷的、暗紫色一点点浮现。
直到最后一个魔傀在风溯雪剑下化为飞灰。
石隙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魔气的恶臭。
获救的弟子们心有余悸地喘息着,看向温亭晚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却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
毕竟,那深紫色的符箓,那诡秘莫测的手段,绝非丹霞峰传承!
风溯雪收剑,冰冷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温亭晚。
谢归忱也缓缓转过身,手中的暗金竹简并未收起,金光吞吐不定,眼神锐利如刀。
刹那,金色竹简光芒大盛,符文流转间,一柄带着煌煌天威的金色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但温亭晚却是愣住了。
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受伤,他开口:“谢师兄,你拿曦光对付我?”语气中竟是带着一丝受伤。
然而谢归忱并无丝毫动摇,剑锋依旧稳稳地指着温亭晚,不带丝毫犹豫。
“温师弟,”风溯雪的声音如同冰棱坠地,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那紫色符箓,还有你对魔气精准的感应、克制……恐怕不是一句‘家传古符’能解释的吧?”
寒溪剑剑尖微抬,无形的寒意也锁定了温亭晚。
第37章 天魔后裔
双方对峙,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赵莽等人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惊疑不定地看着场中三人。
温亭晚缓缓站直身体,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
他面对风溯雪和谢归忱的逼视,他脸上那惯有的疏淡平静终于彻底消失。
他抬起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深邃得如同无底寒潭,清晰地映出风溯雪和谢归忱的身影,以及……他自己瞳孔深处那再也无法压制的、冰冷幽邃的紫芒!
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其复杂、带着无尽苦涩与自嘲的弧度。
那笑容,冲散了他身上那份不染尘埃的洁净感,显露出一种深沉的、被重重枷锁束缚的疲惫。
“风师兄,谢师兄,”温亭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疲惫与坦然,“你们……猜得没错。”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掌心之中,不再有淡绿色的灵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其精纯、深邃、散发着令人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漆黑魔气!
这魔气与他之前抵御遗迹魔物时释放的深紫符箓力量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它如同活物般在温亭晚掌心缓缓流转,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阴寒刺骨,连光线都似乎被它吞噬扭曲!
“我非人族,”温亭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众人心头,“乃是……魔族后裔。”
“魔族?!”
“温师兄是魔?!”
赵莽等人如遭雷击,骇然失色,惊恐的连连后退。
那是烙印在人族骨血里的死敌!是毁灭与混乱的代名词!
谢归忱瞳孔骤缩,握着剑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
他死死盯着温亭晚掌心那缕精纯的魔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以及一丝深切的痛楚!
“天魔。”风溯雪眼神冰寒刺骨,寒溪剑发出凄厉的嗡鸣,剑尖直指温亭晚!
潜伏在丹霞峰的天才弟子。
其心可诛!
然而,就在杀意升腾的瞬间,温亭晚之前数次出手相助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
赠药、幻心路出口的警示、石傀战中的帮助、方才那不惜暴露也要救人的紫符。
这样矛盾的温亭晚让他握剑的手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迟疑。
“为什么?”
谢归忱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沙哑,打破了死寂,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刺向温亭晚,“潜伏在太虚门,意欲何为?方才出手,又是为何?”
他问出了风溯雪心中同样的疑问。
万墟镜域外,问道台。
巨大的水镜术悬浮于空,分割成无数画面,实时映照着镜域内各队弟子的遭遇。
破碎的天空,扭曲的地貌,凶悍的石傀,诡异的幻雾……
险象环生,引得观战台上惊呼连连。
然而,最中央、最清晰的那幅画面,却定格在石林深处那片血腥。
风溯雪剑指温亭晚,温亭晚掌心魔气升腾,谢归忱震惊质问!
整个问道台,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无论是高台上的长老,还是台下的执事、弟子,全都死死盯着那幅画面,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骇然与难以置信!
“魔……魔族?!”
“温亭晚……是魔?!”
“怎么可能?!丹霞峰首座的关门弟子竟然是魔?!”
“他……他刚才还救了那些弟子!”
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瞬间爆发!惊呼声、质疑声、愤怒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肃静!!!”凌霄真人扬声,蕴含着恐怖灵力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死死盯着水镜中温亭晚掌心那缕精纯的魔气,脸色铁青得可怕,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森然的杀意。
竟敢如此深入太虚门的核心。
这是对宗门最大的羞辱和挑衅!
他猛地转头,凌厉如刀的目光瞬间刺向丹霞峰首座云霞真人!
云霞真人,那位素来以温和淡泊著称的丹霞峰首座,此刻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怔怔地看着水镜中那个自己视若亲子、倾囊相授的弟子,看着他掌心升腾的魔气,看着他眼中那无法作伪的疲惫与坦然……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间的拂尘穗子簌簌而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破碎的叹息。眼中是极致的痛心、难以置信。
“云霞师妹!”凌霄真人的声音冰冷刺骨,“此事,你丹霞峰……作何解释?!”
整个观战台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云霞真人身上,充满了质疑和冰冷的审视。
清霁峰观战区,盛昭端坐于主位。
自水镜画面切换到石林激战开始,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就未曾离开过风溯雪的身影。
当看到魔化弟子偷袭,风溯雪险象环生时,他放在扶手下的手猛地收紧,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坚硬的扶手之中,留下清晰的指印。
当温亭晚施展深紫符箓控场,风溯雪抓住时机斩杀魔傀时,盛昭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然而,当画面定格在温亭晚掌心魔气升腾、坦然承认身份的瞬间。
盛昭周身那压抑的寒意骤然暴涨,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一股恐怖至极、仿佛能冻结万物的极寒威压如同实质的怒涛,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他身下的玉座,连同周围数丈内的地面,瞬间被覆盖上厚厚的白霜。离得近的几位长老猝不及防,被这股恐怖的威压冲击得气血翻腾,闷哼出声!
盛昭猛地站起身,玄衣无风自动。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寒潭,而是染上了血色。
心魔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在他识海中疯狂咆哮。
他死死盯着水镜中风溯雪持剑指向温亭晚的身影,以及温亭晚掌心那缕危险的魔气!
“是域外天魔”
“盛师弟!”
玄诚子脸色剧变,一道更加浑厚的灵力屏障瞬间笼罩过去,厉声喝道,“冷静!镜域法则特殊,强闯只会引发空间崩溃!溯雪师侄手中有保命玉符!”
盛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中红芒与冰寒疯狂交织、撕扯,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起伏不定,让整个观战台都笼罩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缝间甚至有血珠渗出、滴落、冻结!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眼中那疯狂的红芒才被强行压下一丝,但那周身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与寒意,却丝毫未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回布满裂痕的座位,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死死钉在水镜上,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冰冷到极致的字:
“他……若有损……分毫……”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杀意,让整个问道台的温度都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明白,若风溯雪在镜域内因那魔族出了半点差池,盛昭这位苍生道的清霁峰首座,恐怕真的会不顾一切,让整个修真界……血流成河!
镜域内外,风暴的中心,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那持剑的少年与坦然的魔裔身上。
第38章 历练前夕
石隙中的死寂被温亭晚那声轻叹打破,他掌心的魔气倏然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谢归忱,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揉碎了万千星辰,有诀别,有歉意,更有一丝谢归忱从未见过的、隐晦的祈求。
随即,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淡影,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带着药草清苦的气息,瞬间消失在扭曲石林的深处。
谢归忱莫名觉得那一眼中含着太多东西,让他莫名有些在意。
“温师弟!”谢归忱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一步,伸出的手徒劳地抓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脸上的震惊尚未褪尽,又添上一抹仓皇的空白,仿佛心脏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闷得透不过气。
他盯着温亭晚消失的方向,握剑的手微微发颤,指节用力到泛白。
“谢师兄?”赵莽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对魔族的恐惧和对谢归忱此刻状态的担忧。
风溯雪却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石林上方那片扭曲破碎的天空。
一股强大的带着绝对冰寒与毁灭气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蛮横地撕开了镜域的空间屏障!
“师尊?!”风溯雪失声低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从未感受过盛昭的气息如此狂暴,那冰冷的怒意仿佛要冻结整个镜域一般。
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漫天风雪与凛冽杀机,悍然降临。
盛昭银发狂舞,玄衣猎猎,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红芒,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瞬间扫过全场,最终牢牢锁定在风溯雪身上。
“可有伤?”盛昭的声音比万载玄冰更冷,一步踏出,已至风溯雪身前。他根本无视了周围惊骇欲绝的赵莽等人,也仿佛没看见谢归忱失魂落魄的样子,修长冰冷的手指闪电般扣住风溯雪的手腕。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到极致的冰寒灵力霸道地涌入,瞬间游走风溯雪全身经脉,仔细探查每一丝可能存在的隐患。
风溯雪只觉得一股冰冷霸道的力量侵入体内,下意识地想要抵抗,却在对上那双无比专注的寒眸时,心头莫名一跳,强行压下了本能的反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尊指尖那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以及灵力探查时那种近乎偏执的仔细。
他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炽烈的视线,低声道:“弟子无恙,多谢师尊。”
盛昭探查完毕,确认风溯雪只是消耗过大,并无严重损伤,周身那几乎要冻结空间的恐怖威压才稍稍收敛了一丝,眼中的红芒也消退了几分,但那份凛冽的寒意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他这才冷冷地扫了一眼满地的魔傀残骸,以及那些惊魂未定的弟子,最终,目光落在谢归忱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冰冷。
“那魔族何在?”声音冷冽如刀。
谢归忱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那目光刺醒。
他艰难地收回望向温亭晚消失方向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厉害:“他……温师弟……他走了。”
说出“温师弟”三个字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
“走了?”盛昭眉峰微蹙,一丝更加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他正要追问,空间再次传来波动,玄胤真人与几位气息强大的长老也强行破开镜域法则,脸色凝重地降临此地。
“盛师弟!”凌霄真人带着其它长老到来,看到盛昭在场,又扫过现场情形,心中稍定,但看到地上明显的魔气残留痕迹,脸色依旧沉重无比。
“此地不宜久留,速带所有弟子出去!镜域有变!”
问道台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所有弟子都被安然带出,赵莽等人被带去详细问询。风溯雪、谢归忱则被带到了掌门与各峰首座面前。
玄诚子面色沉肃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过风溯雪和明显心神不属的谢归忱:“镜域内发生的一切,水镜术已如实呈现。温亭晚之事,宗门自有公断,必会追查到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务之急,是处理后续影响。溯雪师侄,归忱师侄,你们二人首当其冲。”
他看向风溯雪,语气稍缓,却带着深意:“溯雪,你为护同门,力战魔傀,识海封印,已露不稳之相。”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风溯雪的识海,“尤其是最后直面那魔裔……虽非你之过,然魔气侵扰,道心蒙尘,需及时涤荡,否则后患无穷。”
风溯雪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薄唇抿紧。
掌门的话,像冰冷的针,刺中了他竭力压制的隐患。
识海深处那蛰伏的阴影,似乎又躁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如同风雪中孤峭的寒松。
盛昭站在风溯雪身侧半步之后,冰冷的视线一直落在徒弟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当听到“道心蒙尘,后患无穷”八个字时,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又寒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玄诚子目光转向谢归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归忱,我知你与那魔裔……关系匪浅。此番变故,对你冲击极大。你眼中神光涣散,道心已乱,若不能勘破此障,恐生心魔,修为再难寸进。”
谢归忱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片苦涩的沉默。
他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温亭晚最后那复杂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心。
他知道的,他的心,确实乱了。可是,那是温亭晚啊,在他来到御剑峰后被排挤时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安慰他的温师弟。
他,还用曦光对着他。
谢归忱垂下眸,他想,他或许该去历练了。
掌门又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盛昭,语气郑重:“盛师弟,溯雪师侄乃你亲传弟子,其道心之疾,非猛药不可医。谢师侄亦是宗门栋梁,断不可因此沉沦。本座思虑再三,唯有一法。”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有力:“命你二人,即日下山历练!溯雪需寻回澄澈道心,谢归忱亦需勘破情障迷惘!此行非为降妖除魔,乃为问道本心。
行走红尘,体悟世情,于万丈软红中寻得己身之‘道’!风溯雪,由你师尊盛昭亲自护持引导;至于谢归忱……”
谢归忱立刻站出来,扬声道:“弟子愿下山,游历人间,望师尊,掌门和各位尊者应允。”
掌门闻言,颔首,域剑峰首座也点了点头,“你可传信回谢家,前段时间你家中来信,催你归去了。”
谢归忱点头应是。
最后,掌门看向盛昭,眼神中带着担忧,“昭华,我不知这些年你是发现了什么,才会道心破碎,不问世事。但溯雪是你的徒儿,现在溯雪的识海出了问题,关乎其未来道途,再加上……他体内那隐患。此行,你务必要小心一些,如果可以,师兄希望你能修复昭明,重铸道心!”
盛昭冰冷的眸光微动,视线落在风溯雪挺直的背影上。
他没有看玄诚子,只是极其轻微、几乎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风溯雪感受到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肩头。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师尊玄衣袖口下,那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似乎……松开了那么一丝。
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暖意,如同细小的火星,猝不及防地在他的心底,极快地跳跃了一下,旋即又被更深的冰寒淹没,只留下一片茫然的悸动。
下山……与师尊同行?
没有林清羽。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地一松,随即又陷入更深的、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茫然与一丝……隐秘的期待。
问道台上的喧嚣散去,沉重的压力却并未消失,只是沉淀在高层的心头。
掌门玄诚子看着盛昭裹挟着风溯雪化作一道冰蓝流光消失在天际,目光投向那终年积雪的清霁峰,心中五味杂陈。
镜域风波,天魔现世,桩桩件件都透着山雨欲来的不祥。
但此刻盘旋在他这位掌门心头的,除了宗门安危,更有一份深藏已久的、对小师弟盛昭个人的忧虑。
“昭华……”玄诚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盛昭道心崩毁、心魔缠身,来得太突然,也太彻底。他始终觉得,这绝不仅仅是修为瓶颈那么简单。
这个他从小看到大、曾经光华璀璨的小师弟,定是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在清霁峰那冰封孤绝的峰顶上,独自背负了什么,钻进了某个解不开的死胡同。
二十多年了,盛昭像把自己冰封在清霁峰顶,拒人于千里之外,连他这个师兄也再难窥见其内心分毫。
那份曾经的信赖和依赖,早已被厚重的寒冰阻隔。
玄诚子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他多希望这次下山,红尘万丈,人间烟火,能稍稍融化师弟心头的坚冰?哪怕只是让他皱紧的眉峰舒展一刻,也是好的。
好在……玄诚子的目光仿佛穿透空间,落在那道飞向清霁峰的流光上。
好在,昭华并非真的心如死灰。
他还有在意的人——
那个叫风溯雪的弟子。
那孩子,也是个好苗子,就是性子太冷太孤,像极了他师尊现在的样子,却又背负着更沉重的东西。这次魔气冲击,或许正需要这场红尘历练来洗涤。想起那个孩子眉心的朱砂痣,他又不得不担心。
至于另一个弟子,林清羽……玄诚子微微蹙眉。
收徒大典那日,盛昭的状态就明显不对。而收下林清羽后,更是几乎不闻不问,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他也曾旁敲侧击过,但盛昭的反应只有更深的沉默和冰寒。
罢了,昭华既无意,他这师兄也不好强求。
如今昭华带着溯雪下山,离那林清羽远远的,玄诚子内心深处,竟诡异地觉得……挺好。
清霁峰顶,万年玄冰折射着清冷的月光,寒意刺骨。
风溯雪回到自己那间的石室,默默地收拾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必备丹药。
他的动作很利落,仿佛只是准备一次寻常的宗门任务,只是眉宇间凝着的一丝挥之不去的冷寂,泄露了镜域之变,并非没有在他的心中留下的痕迹。
他的思绪很乱。
魔傀的嘶吼,温亭晚掌心升腾的魔气,谢师兄失魂落魄的脸,还有……师尊撕裂境域空间,裹挟着滔天杀意降临的身影。
尤其是最后一点。
当那股熟悉的、却比以往狂暴冰冷千百倍的威压降临,当那双燃烧着心魔红焰、却死死锁定在自己身上的寒眸出现时,风溯雪的心跳,曾在那一瞬间完全失控。
师尊扣住他手腕探查时,指尖那冰冷到几乎冻结血液的触感,以及那份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关切,都让他有种灵魂都被攫住的战栗感。
这感觉陌生而汹涌,让他下意识地想逃,却又在那份绝对的强大与专注下,动弹不得。
他很快收拾妥当,一个轻便的包裹放在桌上。
走出石室,盛昭已在庭院中等候。月光如水银般流淌,将他颀长的身影拉得很长,更显得孤绝清冷。
“师尊。”风溯雪走到近前,垂首行礼。
“嗯。”盛昭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在他肩头的包裹上掠过,算是确认他准备完毕,“走。”
没有多余的言语,盛昭转身,玄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率先向山下走去。
他没有选择御剑,而是选择了步行下山。
风溯雪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离开了清霁峰终年不化的积雪范围,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凛冽刺骨,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前方师尊的背影。
盛昭没有束发。如瀑的银发随意披散在肩背,随着他平稳的步伐,在月华下流淌着清冷而柔和的光泽,仿佛汇聚了漫天星河。那光泽纯净得不染尘埃,又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高。
风溯雪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片流淌的月光银发吸引。
他见过师尊束发时的冷峻威严,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近乎不设防的随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