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晟愤愤不平。
叶霆轩盯了郁眠枫那张冷淡矜傲的侧脸半晌,咬牙,带着些许怒火:“凭什么?这是我父亲亲自定下的婚约,如今你们过来,是想反悔?违背你们师尊的意愿?”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郁眠枫面色也稍冷几分,注视着他。
“……在此之前,你我互不相识,无半分情谊,婚约一事,还是作废为好。师尊那里,我自会告知。”少年寒声道。
傲然出尘的面庞,毫不留情的话语。
骤然,一个东西被郁眠枫抬手扔来。
叶霆轩接在手里,定睛一看,发现是他们叶家当年交出去的订婚玉佩。
摆了明的的要撇清关系。
叶霆轩不知是想通了什么,目不转睛地望着郁眠枫,哂笑一声,态度变得莫名起来:“如果我偏要你嫁我呢?”
郁眠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景晟却是火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拎着剑怒道:“你对我师弟说什么呢!”
他师弟还是个青葱的小男生,怎么能和人结婚?
去死吧!
叶霆轩却不顾他,只望向坐着的少年,嗤笑道:“一年后,正好是中州当今一代的天骄联赛,你我都是金丹期,届时在赛场上一决胜负。你若赢了,我便让你退婚,对你下跪认输承认技不如人。你若输了,婚约继续,你嫁给我,我要你昭告天下。”
只见少年稍一颔首,雪白下颚在空中一晃,带着股矜贵意味,几乎没什么犹豫。
“可以。”
立为字据,愿赌服输。
两人都要按上带了血的指印,明显是动真格的、不服输的意味。
牵动衣袍时,从郁眠枫袖袍中探出半个狐狸耳朵来。
叶霆轩正满肚子怒火,有被人当众下面子的不堪,瞧见了后,发觉是一个凡狐,便扯了扯嘴角:“你还有这闲情逸致……”
他们叶家或多或少身负麒麟血脉,他叶霆轩血脉至纯,异化时似人非人……郁眠枫当初和他订下婚约,是否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他是不会给别人看自己的异兽体的。
正这么想着,郁眠枫却是一句话没说。
叶霆轩焦灼的内心,反倒像是被当头泼了盆冷水。
叶霆轩冷笑,对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咬牙吐出三个字:“郁、眠、枫,我记住了。”
见无人回应, 沂晁挑了挑眉,利落地解决掉面前的妖兽。
刚一回头,就见剑光闪过, 远处身躯庞大的妖兽头颅被割下,血液顺势随着滚动的头颅溅了满地。
天寰宗的剑诀,平稳利落,但要看使的人是谁……如此干脆,可不多见。
少年刚要收剑, 剑身却不沾半点血迹, 只是束起的墨发稍乱了些。
听闻这话后, 郁眠枫抬眸, 冷冷地瞥他一眼,动作一顿, 并未收剑。
沂晁知晓他性子,眼珠一转, 当即立马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得了, 不说了,我开玩笑的。”
语毕,他笑嘻嘻地赶去收拾妖兽的尸体去了,打算和郁眠枫去城内结案。
下山游历,是修士磨砺心境的重要一环。
从未离开过宗门的修士远走, 斩妖除魔,游历四方, 造福百姓的同时,说不定对破境也有所感悟。
宗门内的每位弟子都要如此。
郁眠枫选择去南境除妖,正巧遇上了其他宗门的外出游历的沂晁。
两人皆为当代天之骄子,闲谈杂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新一代的联赛还未开比, 几人的名字也只在小范围内流传,更多谈到他们姓名的,是在修士样貌八卦话本上。
两人见面时倒没撞出什么火花。
主要是郁眠枫不常出现在人前,鲜少有人知晓他的面貌。
初次见面,沂晁只见少年一剑斩巨兽,却径直离开,并无领赏打算,便觉得有趣,觉得此人定不同凡响,跃跃欲试,拦住他要和他比武。
直至败于剑下,沂晁才算认真起来。
他报上名号,发觉对方正是他听闻过的师玄真人的弟子、天寰宗郁眠枫。
于是厚着脸皮,缠着人一道同行。
郁眠枫虽不喜与旁人接触,但腿长在别人身上,对于沂晁接二连三的“顺路”无话可说。
久而久之,便无可无不可,最后也应允了沂晁和他结伴而行。
杀完妖兽,两人去城内领赏。
这群妖兽残害百姓,在后山吃了约莫几十人,经年累月,便无人往那处去了,正巧他们两个遇上,便接了官方的悬赏。
郁眠枫有个让沂晁叹为观止的习惯,他出手前要弄清楚原由。
郁眠枫对待妖兽与旁人不同,妖兽吃人、有恶念便杀,如果当真清白未伤过人,他也不会出手,不像其余修士不分青红皂白的杀妖取丹。
沂晁把妖兽头颅放上柜台。
这些妖兽品阶太低微,他们两人都不需要,便交给发悬赏的。
那人当即给了他们数量不俗的灵石和钱币,对于修士也是不少的数目。
郁眠枫向来是不缺灵石花的,师长卿已至合体期,活了这么久的年岁,手中奇珍异宝无数,也并未有过道侣,灵石与法器给予他和宋景晟师兄弟二人,从未有过短缺时候。
沂晁家世极好,也是不缺钱的主。
但他拿了灵石,便极为新奇地凑到郁眠枫身旁,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天色已晚,要不我们明日再赶路?正好在城里逛上一圈。”沂晁提议。
郁眠枫想了想,应允了。
这处城池偏僻却繁华,傍晚路上红彤彤一片灯笼,瞧起来还很喜庆。
路上,有人瞧见郁眠枫背了剑走在大街上,眉目清秀,却带着股冷然意味,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掩唇便笑了:“好英俊的小郎君。”
郁眠枫见是女子,紧绷着身体,充耳不闻。
“好英俊的小郎君~”
沂晁听了冷哼一声,从身后窜出,阴阳怪气道。
他买了两根糖葫芦,把其中一根往郁眠枫手里一塞:“可甜了,小郎君你尝尝。”
少年低头,望了一眼。
因为身体不好,郁眠枫从小在宗门内吃的都是青粥淡菜,极少油腥。后来辟谷,也没什么口腹之欲……平常都是师兄宋景晟时不时给他带回来一些吃食,糕点,糖块之类的。
山楂外面裹着的糖衣是脆的。
郁眠枫细细地嚼着,从酸中品出几分甜。
沂晁从没见过他这个清冷剑修做这种事,在一旁觑着,突然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推开我,说修仙之人已经辟谷之类的话。”
郁眠枫继续咬着糖葫芦,不理他。
蓦地,从他袍袖中钻出一只火红的狐狸,尾巴蹭了蹭他对比普通修士有些纤瘦的手腕。
郁眠枫动作一顿,见状,用灵力取下一块未咬过的裹着糖衣的山楂,放在手心,任凭狐狸舔舐。
沂晁瞧着瞧着,有些纳闷:“真有这么好吃?我尝尝……”
沂晁盯的是郁眠枫掌心的糖葫芦,但他只能愤愤不平地咬自己手中的,嘎吱一声脆响。
“找个酒楼,狐狸饿了。”
郁眠枫忽然道。
两人当即问路,找了最好的酒楼,开了个雅间。面对跑堂的店小二的推销,郁眠枫面不改色,道出几道菜肴。
沂晁见状,摸了摸下巴,思忖:“难道你对美食颇有研究?”
“师兄教的。”
沂晁冷笑一声,咬牙:“你师兄对你真好,事无巨细还这么粘着你……你今天是不是又到了要和他通讯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郁眠枫腰间的通讯玉牌便亮了起来。
宋景晟那张严肃但又有些忧虑的脸逐渐显现。
自郁眠枫下山出游历练后,宋景晟不能陪同,便每天都要见他一面,不惜花费大量灵气灵石,看得沂晁在一旁纳闷又啧啧称奇。
宋景晟和郁眠枫这对师兄弟关系,也过分好了。平常通讯,多是宋景晟问东问西,郁眠枫一一回应。
这种时候,他平日里待人那种冷傲感倒像是消去了很多,看起来真就像是乖巧的师弟。
沂晁第一次见他们通讯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哪有师兄弟天天要通讯的?
宋景晟和郁眠枫两个人的反应,都远超他的想象。
谁知道传闻中的宋景晟,私下里对师弟是这副粘人模样……太肉麻了。
难道这是师玄真人弟子间友爱的传统?
沂晁把他们两个这种相处模式套在自己宗门的师兄弟身上,顿时面色扭曲。
郁眠枫倒是不觉奇怪,与宋景晟交谈着,熟稔地报出此刻自己位置。
宋景晟的担心是有缘由的,并非只是因为郁眠枫第一次独自下山远走,他不放心。
实际原因,是师长卿猝然秘密闭关,冲击大乘期。
此事重大,只有天寰宗掌门、宋景晟、郁眠枫三人知晓。谁也不清楚他突然这样做的缘由。
师长卿位居合体期已久,再往上,便是鲜少有人踏至的境界。
当今世间未有大乘期,合体期的他便是天寰宗的底蕴,有他在,其余心怀叵测的人便不敢妄为。
为此,他分了一道分神,本体则闭关不出。
可分神修为终不及本体。
像师长卿这种修为,如果有人蓄意打搅,导致冲击失败……
这是宗门秘辛,不能被外人所知。
宋景晟顾及到一旁的沂晁,扯着满脸假笑的让他们好好玩,随即便关了传讯,眼不见为净,咬牙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亲自见到师弟。
恰逢布菜,郁眠枫用灵力取了小块烧鸡,放在从他袖口中钻出的赤狐口边。
沂晁盯着那火红的东西和白皙手腕,啧了声:“你怎么这么喜欢这破玩意?一点灵力都没有,走哪都要带着,给你师兄养不行吗?正好让他睹物思人,少找你聊天。”
“我下山时,本不想带它,但它从我师兄怀里跳出来,扒着我不撒手。”
郁眠枫淡淡道。
……话虽如此,普通凡物,至于这么照顾吗?
语毕,沂晁竟然瞧见喂了狐狸后郁眠枫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尝了口这家酒楼的特色吃食,一道松鼠桂鱼。
沂晁顿时像是撞破了某种秘密般,稀奇地不说话,对着郁眠枫挑了挑眉,也跟着拿起筷子,默不作声开始吃饭。
确实是招牌美食,美味极了。
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饭后,两人找了家住宿的店。
他们特意要了两间紧挨着的房。来到走廊,沂晁朝着郁眠枫挥挥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少年带着火红的狐狸,猛地将房门关上,毫不留情,万分交流的意味也无。
沂晁遗憾地摸摸鼻尖:“对待宠物可比对待我好多了……”
郁眠枫身上穿的服饰是某种特殊法衣,不染凡尘,在遇到敌害时也能挡下几分,所以今天斩杀妖兽时,他身上没溅到半分血。
但即便是这样,郁眠枫也习惯沐浴一番。
他有些轻微的洁癖,对血液之类的气味很敏感,今日用了洁尘咒之后,却总有种古怪感觉。
屋内并不狭小,但也称不上大,比郁眠枫在宗门内的住所小太多了,放眼望去,也就一张床和几个蒲团。
郁眠枫把狐狸放在蒲团上,刚解了外袍,却忽然意识到,这只凡兽的小黑眼珠是在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动作一顿。
片刻后,狐狸也被一同扔进浴桶。
虽然赤狐一直在郁眠枫的衣袍里待着,没有碰过脏东西。
这只狐狸温顺,不乱动地被郁眠枫搓着耳朵,两只前爪扒在他身上,前襟沾了水的毛发上坠着的玉也跟着水光发亮。
郁眠枫冲洗好后,走出浴桶,对着身着单薄里衣的自己和狐狸施了一个除水咒,去蒲团上打坐修炼去了。
他现在距离金丹中期不远,认真修炼,便能晋升小境界。
师长卿的话烙在他心中。
他不想死的太早,让师尊伤心。也不想残害别人,让良心过不去。
勤加修炼便好。
郁眠枫深吸一口气。
师尊此次闭关不知要多久……十年对于修仙一途太过短暂。
或许,等对方来到大乘期,出关后,自己也早已死去了。
修仙年岁无数,随着修为境界上涨,人的生命也被延长。
宋景晟早就元婴期了,距离分神期也不远。
他熟悉的人,都会亲眼看着他死去吗?
午时,窗外寂静。
屏息凝神静气。
城里有宵禁,在这里灵气稀微,鲜少修士,又不是边境战争频繁的地方,便很少有人夜间活动。
郁眠枫忽地听到些动静,睁眼一瞧,发觉是木门处传来敲门声。
无声抽出剑,剑身映着月色,寒锋逼人。
郁眠枫猛地扯开门,向对面刺去,动作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却并未收招。
沂晁龇牙咧嘴,堪堪躲开这剑,小声嚷嚷着:“疼——”
少年面色一凝,盯了他半晌,这才收剑。
“什么事。”
沂晁盯着他的脸,倏忽微微一笑:“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之类的?”
郁眠枫蹙眉。
看他反应,沂晁继续道:“我怀疑掌柜的给我们下毒了,我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就……闹肚子,头晕恶心。”
“你要干什么。”
“这是间黑店,我来找你,去问问那掌柜。”
沂晁突然攥住他的手腕,领着他往门外走,扯着嘴角笑了笑:“总不能留你一个……”
他话还未说完,郁眠枫猝然拔剑,寒澄澄剑身直指“沂晁”脑袋。
剑光袭来,下一刻,郁眠枫猝然睁开眼。
一切就像是梦一般,依旧是寂静的室内,他仍坐在蒲团上,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月光从身后照下来,狐狸正趴在另一个蒲团上眯着眼睡觉,门窗紧闭。
但郁眠枫能感觉到,那不是梦。
他思忖着,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的法宝护心镜正散发着微弱的热。
有古怪。
静了一霎,觉察到隔壁半分声息也无,郁眠枫拿起本命剑,挥开自己屋内的木门,来到走廊,直直斩开沂晁的门。
沂晁还躺在被子里,听到声响,睡眼惺忪地看向他:“……怎么了?”
下一秒,剑光接踵而至。
幻境终于被迫消失,面前露出真实场景。
沂晁正坐在蒲团上,被一群黑气环绕,灵力紊乱,紧闭着眼,被挟持的模样。
他身上别的法宝显然不如郁眠枫的品阶高,并不致命的幻境,所以并未触动到本命护主法宝,只是被缓缓吸食着灵力。
……这鬼修起码是元婴期。
郁眠枫提剑便刺,对方好不容易在此处寻到金丹修士,自然也是不愿送手,还妄图攻来。
这里应该是事先被鬼修布下了禁制,声音传不到外面,否则惊动了普通人,郁眠枫还要顾及怎样才能护着别人全身而退。
天寰宗的剑诀本就对于邪门外道有着克制的作用,一时间,竟难分难解。
鬼修在此处太久,见不到几个修士,平常只能吸取普通人的血为食,虚弱许多。见渐渐不敌郁眠枫,他提着沂晁,挥出一道瘴气阻挡步伐,转身翻窗就要跑。
鬼修捉人,无非炼药,吸收修士精血,修习邪法人祭……不妙的是,沂晁仍是昏迷状态。
郁眠枫见状,颦眉,寒声道:“沂晁——”
剑光与声音一同袭来,只是这两者一同顿在半空中。
谁都没办法动弹。
只见沂晁脖颈上系着的玉牌越来越亮,越来越高,浮在半空中,到最后,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他注视着沂晁颈间。
缓缓地,那鬼修就像是什么物件,和那玉牌被一同逐渐碾碎,化为尘埃。
郁眠枫目视着这一切,在沂晁将要坠下去时,单手拽住他的衣领,御剑升了起来。
遽然,背后倏然传来一股令人胆寒的锐利锋芒,像是谁从高空处落下的注视,轻飘飘的一眼,却含着威压。
郁眠枫经历过类似的场面。
这是分神法术,只有分神期以上的强者才能降下。大概是沂晁家族的保命手段。
沂晁家族唯一的合体期,他记得……是苍衢真人。
郁眠枫心跳平缓,不卑不亢,扶着沂晁翻回窗内。
那道目光也就像是随意一瞥般,须臾间,便消失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穿过庭院。
抬眼间, 恰好看见郁眠枫正在古树下练剑。剑锋破空,身形矫捷,招式带着一股随性的凌厉。
听见脚步声,少年手腕一翻,收住剑势, 回身, 目光扫过沂晁, 同时利落地收剑入鞘。
少年那双眼, 澄澈得如同深海中的宝石,此刻正毫无波澜地落在沂晁身上, 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什么情绪。
沂晁被他盯得心头一紧, 喉结滚动了一下。
气氛正好, 那个盘旋心头已久的问题,终究没忍住,沂晁再次脱口而出:“……你和叶霆轩,真有婚约?”
树下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师尊的安排。”
少年顿了顿, 补充道:“至于我,确实喜欢男人。”
沂晁闻言, 瞳孔微缩,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对方。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曾听来的消息……他们两个都是世家少主,家族间互有些往来。沂晁无意间听过, 叶霆轩说自己心中只有修道一事,根本不想和任何人结为道侣,说这话时,语气很冲。
叶霆轩既无此意,那这婚约……
沂晁本是想试探郁眠枫对这桩婚约的态度,此刻心绪翻涌,竟鬼使神差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低声道:“那、那你可有喜欢的人?我也喜欢男人,你觉得我……行不行?”
少年听了这话,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微微仰头,那双蓝眼睛上下打量了沂晁一番,眼神里透出一种审视般的兴味。
沂晁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少年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可以。”
……可以?可以什么?
反倒是沂晁愣神了。
郁眠枫极少流露出这种近乎玩弄别人的的情绪。
上一次他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嫌沂晁跟踪烦人,假意应下约战,实则随手布了个困住沂晁的法阵,把沂晁晾在原地,自己则转身走了。
沂晁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乱。就在这时,郁眠枫毫无预兆地向他凑近了一步。
距离骤然拉近,沂晁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上,一张冷淡出尘的脸,很难想象他主动亲吻人时的模样。
郁眠枫的嘴唇颜色很浅,总吐露出一些让人会无端升出怒火的冷漠话语来……
越来越近了。
少年身上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沂晁无意识滚了下喉结,迎合着他,轻轻搂住他的腰。
等等,郁眠枫还和叶霆轩有婚约,不过,郁眠枫如果真要亲他,那婚约自然要作废,他亲自去和叶霆轩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面前少年嘴角噙着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哂笑突然放大。
这出现在郁眠枫的脸上,是件极其诡异的事。
沂晁这才发觉不对。
但这么近的距离,避无可避,紧接着,眼前人抬手,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狠狠扇在沂晁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
沂晁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眼。
冷汗涔涔,汗水浸透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沂晁急促地喘息着,视线迅速聚焦。
头顶是客栈简陋的房梁,身下是坚硬冰冷的木地板。而郁眠枫本人,正蹲在他面前,微微垂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
郁眠枫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本命剑已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恰好对着沂晁腹部上方的位置。
沂晁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梦中做了什么事被当场抓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翻滚躲避,语无伦次地喊道:“等等等等,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郁眠枫声音费解,眉头微蹙。
沂晁低头,发觉无事发生,小腹一缩,这才舒了口气坐起来,强掩狼狈:“没事……你怎么在这?”
郁眠枫和他简单解释了下刚才发生的事。
沂晁惊魂未定:“有鬼修偷袭?我应该是中了幻术吧,做了场梦……那个,我的魂魄先天比常人弱一些,在遭到精神攻击的时候就很容易中招,不是因为别的。”
郁眠枫却觉得怪异,思忖着:“你家里没给你抵御灵魂攻击的法宝吗?”
“没有,苍衢真人说让我多多炼魂,我平常便不佩戴那些东西。”
说着,沂晁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而且我带着保命玉牌,真有不对,苍衢真人便会出手……刚刚应该就是苍衢真人降了道分神过来。”
沂晁族内护短是人尽皆知的事,因为子嗣单薄。
郁眠枫见过师长卿降下分神,并不惊讶,平日里师长卿就是这样看他练剑的。
少年不甚在意的模样,轻轻“嗯”了声。
他发音时短促,沂晁却又想起了环境里那副模样,那么真实……现实里的郁眠枫肯定是不会让他亲的。
恰巧撞上郁眠枫的眼神,他便猛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只见少年道:“你保命玉牌已碎,应当折返回宗门。”
一副赶他走的无情架势。
沂晁听闻后挑了挑眉,并不意外,从领口又掏出三四个附着着灵力的玉牌。
郁眠枫走回自己卧房,不顾被他挥坏了的木门,在门口的桌上放下几块金锭,向屋里一望,忽然顿住了。
狐狸不见了。
神识探寻,没有,不在屋内。
郁眠枫回忆起自己离开时并未关门,正要转身向客栈内再寻。向外走了十几步,却见狐狸蹦蹦跳跳从走廊末端的墙角里跃出,朝着他这边跑,像是要扑到他的腿上。
沂晁想到有件事没说,来到郁眠枫房门,想都没想,推门便进。
恰好,他看到浴桶内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水,早都凉透了。
他却忽然有些面红耳赤,慌忙移开视线。
听见背后有声响,一回头,见郁眠枫直接把手中的狐狸扑通一声扔在桶里,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沂晁的脸瞬间凉了下来,顿时觉得刚刚的自己有病:“……这是你洗狐狸的水?用这么大的浴桶?”
“怎么?”
郁眠枫并未在意他的异样,目光落在赤狐身上,冲洗干净好后又施加了个洁尘咒。
“哈哈,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小动物真好……我家养了灵鹤,有机会你来我家看看?”
“再说。”
郁眠枫并未直接答应,将门关上。
这番动作下来,少见的疲惫,他再打坐,合便准备入睡了。
迷蒙之间,半梦半醒,周围云雾缭绕,四周全是雾气
他忽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念头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眼前的混沌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排开,一条小径清晰地显现在脚下,延伸向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