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推动相关法案去保护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他的工作最近陷入了困局。
这两个月,《与太阳搏斗者》一直在连载,而对于果壳之王的搜查却一无所获。
他们试图查清这本小说的源头。可是无论他们查, 最后的源头都指向了地狱里的某位魔鬼。
他们不知晓它的尊名,只知道它的外表是黑角骨翼女童模样。
卡特甚至专门把《恶魔图鉴》翻了好几遍, 都没找到能对得上号的魔鬼。
它最初出现在桑恩城的郊外墓地。最初公开传播《与太阳搏斗者》的是一名叫尤金的年轻的亡灵法师——也许就是作者果壳之王的伪装。
后面在巫魔会上,由女巫们再次召唤出了这个魔鬼。
当然,这些人教廷已经在暗地中对他们发布了通缉令,死活不论。
枢机团甚至破格的给始作俑者尤金和深渊女巫芭芭拉开具了一万金镑的悬赏令。
可惜至今还一无所获。
他和她们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再然后, 魔鬼的踪迹也变得隐秘起来了。虽然经常会有人声称自己在某某地方见过魔鬼,但是都是为了赏金编造出来的谎言。
与此同时,《与太阳搏斗者》还在定期发行,虽然现在还没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卡特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危险的苗头。
这本书绝不无害。
在一些隐秘的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 有一些异端正在为这本书集结在一起密谋犯罪。
莱特帝国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现这么大规模的魔鬼作祟案件了,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毋庸置疑。
枢机团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不日将会下派特殊小队来协助他们办案。
让人烦躁。
不仅如此,他还不得不和一个怀有肮脏血脉的人共事。
希尔达——这个丑陋的女人,卑贱的屠夫,体内流淌着异端邪恶的血脉,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惩戒骑士, 手拿银剑在神前宣誓讨伐异端。
真可笑。
可是这是总部的命令,他无法违抗。只能提高警惕,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目前她还没露出什么异常,但是他相信时间久了肯定会抓住她露出的马脚。
有些人的邪恶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这段时间唯一的好事就是《杰克复仇记》出版了。
他从图书馆借到读完全文后,就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出版社购买作为收藏。
兰斯·卡文迪什没有让他失望。
后面的剧情保持了开头的水准,整个故事真实细腻, 人物立体,他一气呵成读完后,还久久沉浸在故事中无法回神。
杰克和他一样,是不幸的,但是又是幸运的。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去的那些事了。
他曾经认为,烙印在他身心折磨、痛苦、难堪、无助的伤口,已经彻底被金钱和权势给磨平了。
他现在是一个体面的绅士,人人敬畏,再也不用为了一个铜板而像野狗一样在地里打滚,也不必为了一口吃的对某人卑躬屈膝。
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心里空落落的,随即便是恐慌。
他感到空虚。
他明明已经实现了儿时的所有梦想,可是他反而越来越空虚。
异端审判局的工作千篇一律,日复一日,他现在就能看到未来几十年的生活。这是他想要的吗?
安稳,踏实,体面,荣耀,权势。
只要他认真钻营,未必不能成为像安东尼检察官那样的大人物。
还有比这更好的工作吗?他为什么还不知足?
“先生,已经到了。”
车夫的话打断了卡特的思绪。
他下了马车,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了阿瑟子爵的府邸。
阿瑟子爵是一个面目平凡的年轻人,他体态中等,皮肤白皙,五官也找不出什么特色,是那种融入人群中你就根本就找不到的人物。
但是他是子爵,是这场晚宴的发起人。
所以他是宴会上当之无愧的焦点,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他身边恭维奉承。
而卡特虽然长得不错,身边却无人问津,偶尔有人不小心和他对上视线,立刻就会惊慌失措地避开眼睛,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知道是因为他那糟糕的名声,还是因为他贫寒的家世?
……或许两者都有。
卡特掩去眼中的自嘲,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容,挤进寒暄的人群,热络地和阿瑟子爵套近乎。
就算出身卑贱又如何?他现在不还是和贵族们同居一室?虽然无人问津,但是却没人敢无视他。
他们怕他呢。这种滋味可真美妙。
结束了寒暄后,阿瑟子爵走到人群的最前方,拍了拍手,示意保持安静后,提声进入了真正的话题: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今日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向一些可怜的孩子募捐。我决心成立一个儿童救济所,收容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并且给予一些家境贫寒的孩子一定资助,让他们不必像杰克那样凄惨的死去。”
卡特微讶。
阿瑟子爵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杰克吗?《杰克复仇记》的杰克?
“我想,你们中间应该会有一些人很疑惑杰克是谁?这是一本小说里的主角。我最近看了一本书……”
阿瑟子爵接过一旁的侍者适时递给他的红皮书,把封皮对着众人高高举起,眼神闪闪发亮,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了亢奋的红晕,“《杰克复仇记》,作者是兰斯·卡文迪什。”
这句话立刻引发了一些绅士小姐们热烈的回应。
“我看过这本书!杰克真是太可怜了。”
“哇!你们也看过这本书?”
“这本书最近好出名啊!大家都看过了吗?”
“这是一本很好的书,你们一定要看一看!如果你看完后不难过,那你就没有良心!”
“《杰克复仇记》的主角是一个八岁的男孩,他是一名挖矿的矿工……”
“我看了这本书才知道,原来杰克的事情并不是孤立事件,许多杰克还小的孩子都要工作——就比如在街头工作的清道夫,天主啊,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最近才发现他们都是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儿。”
“我专门去大学请教了研究这些的学者,才知道一个很可怕的事情——一些穷人家的孩子四岁就要开始工作了!一些工厂会雇佣他们给火柴盒里装火柴,他们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工资却只有成年人的1/10!”
“还有烟囱工,普遍是五六岁的孩子钻进烟囱里去工作,又脏又累又危险,经常有孩子从房顶摔下来摔死!”
“阿瑟子爵,我支持你!成立一个儿童救济所是好办法!我愿意为这个捐钱!”
一些刚刚还表现矜持的绅士小姐们,此时情绪激动地向一些没看过书的同伴们介绍《杰克复仇记》的内容,并为自己的“新见闻”感慨万千。
卡特先是惊愕,随即捂住嘴,遮住了嘴角嘲弄的笑容。
太好笑了。这些人真是伪善得让他惊讶。
杰克不是突然出现的,也不是现在才死的。
杰克们一直存在。
在过去的几十年几百年,成千上万杰克死去,又有成千上万的杰克出生。
只是贵族老爷们之前一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罢了。
他们生而高贵,家境优越,养尊处优,恐怕这辈子都没感受到饿肚子的滋味,又如何会对杰克的命运感同身受?
卡特满怀恶意的想,他们此时的愤慨,不过是为了表现他们的高贵的同情心罢了。惺惺作态的鳄鱼眼泪。
虚伪得让人恶心。
等到场面稍微安静后,阿瑟子爵再次开启了话题,
“你们说的很对,如何让书外的杰克们的命运不会重演,让他们能平安长大,我们这些成年人必须对此做些什么,这是我们的责任。”
“也许你能做的只是捐一点钱,也许你只能为此发出几道呼声,也许你只能施舍给饥饿的孩子一顿饭,也许你只能让某个光脚的孩子穿上鞋……但是这也许就能挽救一个孩子的性命。而我坚信——”
阿瑟子爵高高仰起头,一束光在他眼底的清澈湖泊氤氲开,他平凡的面容因此被点亮,嘴角的笑容是不可思议的天真和温柔,“总有一天,每一个孩子都可以尽情玩乐,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也不会像杰克那样悲惨死去。”
卡特应该狠狠嘲笑他的天真。这些贵族老爷们总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要贫穷依然存在,孩子们就不可能不工作。
可是对上阿瑟子爵清澈见底双眸,他心中却突然有些异样。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仿佛他做错了什么似的。
林无咎正在阅读今天的早报。
今天的报纸上有两条值得关注的新闻。
《工人报》:“《杰克复仇记》在工人中备受好评!某位参与工人运动的进步人士宣称:《杰克复仇记》是全体工人的自白!”
《晨邮报》:“近日,阿瑟子爵开办了一个慈善晚会,在晚会上他宣告将投资设立一个儿童救济院,目前已经筹集到了两万金镑的善款!”
林无咎放下报纸,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这或许就是属于一名创作者最幸福的时刻吧。
时代的浪潮滚滚而来,会淹没多少人?又会有多少人幸免于难?
魔鬼杰克坐在他的身边,轻轻哼着一首歌。
“唱一首六便士之歌,
一整袋黑麦,
二十四只黑鸟被烤在一个派里,
当派被打开的时候鸟开始唱歌,
那难道不是放在国王面前的一道精致菜肴吗,
国王在账房里,
算着他的钱,
王后在客厅,
吃着面包和黄油……”(注:1)
在阿瑟子爵的带动下, 上流社会突然掀起了扶贫济弱的新风潮。
好心善良的绅士小姐们,慷慨大方的老爷太太们,突然发现了原来国内还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们正在受苦受难, 原来街道上到处都是辛苦工作的童工身影!
天主啊,多么悲惨!多么不人道!
突然之间, 儿童救济和保护这一议题被顶上风头浪尖,童工和流浪儿们的悲惨生活成为了不少社交场合的热门话题。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报纸就格外热闹起来了。
《蓝天报》:“凯瑟琳夫人宣布将会在本周六的文艺沙龙上进行慈善募捐,所得一律捐给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工人报》:“奥古斯丁爵士走进郊外的煤矿场,童工们的悲惨待遇触目惊心!七八岁就要下矿井的孩子比比皆是——他们每天都要在漆黑无光的地底独自待12小时!而纺织厂的情况也不逞多让——珍妮纺织厂中, 有超过一半的工人都是童工!尽管《工厂法》规定了纺织厂禁止雇佣9岁以下的儿童、9~13岁的孩子每天工作不能超过8个小时、14~18岁的孩子每天工作不能超过12小时,却很少有工厂执行!违反规定的雇主只需要交上几先令的廉价罚款,就可以继续用成年人1/10或1/5的价格让一个孩子承担和成年人一样工作量!”(注:1)
《布恩河晚报》:“现行相关法律的缺失是造成童工悲惨生活的最大原因。阿瑟子爵认为,儿童救济所只是治标不治本,旧《工厂法》需要进一步完善。”
外界的纷纷扰扰和林无咎无关。
此时他正在进行每日的散步。
从监狱出发, 沿着格洛斯特街新铺好的木路(林无咎打赌最多半年这里又要重新铺路)行走将近一公里, 然后再拐入布恩街, 走到尽头就是布恩河岸边热闹鼎沸的新码头。
这几天的散步过程中,林无咎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上流社会的动向一直是中产阶级流行的指向标。小清道夫和流浪儿突然成了中产阶级街区居民的关怀呵护的对象。
每个街区都会有固定的清道夫,大多都是未成年的男孩和老人。他们可以说是整条街的万事通,经常帮居民跑腿干杂活,认识这条街上的所有居民, 却很少有居民能叫的上他的名字。
然而,就在这几天,突然有不少好心的绅士太太在街头为这些清道夫和贫困无依的流浪儿提供免费午餐——虽然充其量只是一两块面包,但是对于这些饥寒交迫的孩子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林无咎还亲自遇见过几次街头募捐活动。
中产阶级体面的小先生和小小姐们穿着干净体面的衣服,举着纸板,挨家挨户敲响门, 为救济所和其他一些地方的孤儿们进行募捐。
林无咎再次因为自己孱弱而幼稚的外形被他们不约而同忽略过去,他只能主动拦下他们,给他们捐个几先令的零钱。
今天,林无咎再次散步到了布恩河河畔。
布恩河是贯穿桑恩城东西走向的主要干道,每天湖面上各式船只络绎不绝。
想过河的人会乘坐摆渡船。当今的习俗,摆渡船用“莲花”“玫瑰”“杜鹃花”之类的花朵命名,15分钟一趟,穿梭在东西区新旧两个码头之间,于布恩河南岸的桥梁和私人码头停靠,往返船票也不贵,也就一两便士。
林无咎坐过几次,体验感很不好。
因为河水太臭太脏了。
布恩河和清澈这个词毫无关系。
河水混浊,散发着恶臭,河面漂浮着各种秽物和居民垃圾,运气不好的时候,也能看到泡的肿胀呈现巨人观的可怕尸体。
让林无咎总想起印度的恒河。
坐在船上,恶臭扑鼻,一不小心就要对上尸体狰狞的面容,林无咎全程都用围巾捂着鼻子。
林无咎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为了取材。
码头这里人来人往,有很多值得观察的地方,也隐藏着许多罪恶,这些写进小说里就是丰满真实的细节。
他漫无目的地在人海中穿行。
在和一个流浪儿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摁住了伸向他口袋的小手,偏头似笑非笑地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眸。
“小先生,你的手似乎伸错口袋了。”
这个流浪儿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眨了几下眼,眼中立刻积蓄了一层泪水,他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讨饶道:“先生,对不起,我只是太饿了,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林无咎打量着这个据说三天没吃饭的孩子。
他看起来很小,个头只能到林无咎的小腹——林无咎现在可是小学生体形,身高也就一米五,他天天散步,每天坚持喝牛奶,也是为了能长高。
他很脏,脸上黑漆漆的看不清五官。他也很瘦,脸颊瘦到凹起,衬得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动人。
被林无咎抓住的小手皮包骨头,有点硌手,触感很粗糙,像鸡爪子。
福尔摩斯很喜欢花钱让流浪儿打探消息,因为流浪儿到处都是,消息灵通,不容易引人注意。而福尔摩斯系列的第一本《血字的研究》成书于1887年,正是维多利亚时代(1837~1901)的晚期,由此可见底层孩童的贫困现象是一个长久没有解决的社会问题。
桑恩城身为异世界伦敦分敦,流浪儿现象自然也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很多时候,流浪儿就是扒手的代名词。
因为年幼的孩子往往不会是被防备的对象,并且被发现后容易博取怜悯。就像眼前的这个孩子,此时就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要博取同情。
一些老扒手会专门挑选一些六七岁的流浪儿传授他们偷东西的技巧。流浪儿上不起学,大字不识,却可以成为小偷学校的资优生。当然,他们同时也受老扒手的剥削和控制,偷盗所得大多要上交给贼头儿,很多时候反而要饿肚子。
新手的第一课,是偷绅士的手帕。
先是将一件系着怀表的衣服挂在墙壁上,只有在偷到口袋里的手帕而不碰到手表,才算出师。
接下来,他们就可以进行实战了。如何在擦肩而过的同时偷掉对方的钱包,是考察的重点。(注:2)
桑恩城经久不散的浓郁雾霾,恰恰是他们的天然屏障。偷走东西后就藏身雾气中,让苦主根本无法及时发现犯罪嫌疑人。
这个小家伙学艺不精,百分百是个新手,才会被林无咎这种五体不勤的人抓了个正着。
但是没关系。他还年轻,还有进步的空间。
“我可以给你饭吃哦,还能定期给你点钱。”林无咎抓着他的手,突然有了个想法,他脸上挂着让人看不透的笑容,声音诡异得有些高昂,“只要你和你的同伴定期为我提供一些我需要的信息。”
他们这个职业,消息灵通,自然能接触到许多阴私,而且他们本身就富有很值得挖掘的故事性。
这些流浪儿可以是情报贩子,私家侦探,还可以是被写进小说的经典人物形象。
就让他抄一下福尔摩斯的作业吧。
被他抓住手的流浪儿惊呆了。
林无咎的回答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但是这个在街头摸爬滚打许久的孩子拥有超越年龄的老练和圆滑。
他眼中的泪水立刻消失了,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很上道的说:“先生想要知道什么?”
“只要是你觉得有趣的事情都能告诉我。”林无咎松开他的手,也不怕他跑——他跑了也没关系,满大街的流浪儿,又不是非他不可。
“普通的消息是一便士,稍微有趣的消息是五便士,特别有趣且我从未听说过的消息……”林无咎刻意顿了顿,小孩儿很沉得住气,没有急躁地发问,他在心里暗暗点头,才慢悠悠地补充道:“我可以给你一金镑,上不封顶。”
小孩儿的呼吸立刻粗重许多。
“但是必须是真实可靠的消息,如果你敢弄虚作假,我会把你送进济贫院,你应该知道济贫院会如何逼迫你们做工吧?”
这可是济贫院重要的创收项目呢。所以许多孩子宁肯在大街上流浪,也不愿进入济贫院遭受虐待和严苛剥削。
小孩儿用力点了点头,冷静地问:“什么是有趣?”
“这个就看我如何判断了。”林无咎就像每一个突发奇想的甲方,很任性地说:“你只要搜罗你觉得新奇古怪不同寻常的消息给我就行。”
小孩儿又问:“我该如何联系您?”
“我很好找的。”林无咎笑嘻嘻地说:“我就住在本顿维尔监狱,你可以叫我兰斯。”
话音未落,就见刚刚还冷静沉着的小孩儿倒抽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地后退几步,看向林无咎的目光充满敬畏,仿佛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明白了。”他恭恭敬敬地给林无咎鞠了躬,然后一溜烟跑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郁的灰雾中。
林无咎问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杰克:
“……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
杰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我倒是觉得他大概把你当成了令人尊敬的前辈,也就是职业扒手。毕竟你刚刚的表现实在是太熟练太镇定了。”
林无咎:……
他在布恩河边转悠了一会儿,亲眼目睹了又一场汽船相撞事故,然后转身踏上了回监狱的路。
他之前拒绝了辛西娅女伯爵帮他还钱,执意要住在监狱,就是为了接下来的采访宣传造势。
说起来,那些记者也差不多该摸清他现在的住址,前来采访他了吧。
想什么来什么。
林无咎远远就看到了在监狱门口徘徊的人潮中几个熟悉面孔——之前去高登社区堵门的那几个小报记者。
记者终于来了。
是他正式在文坛露面的处女秀,一定要好好表演才行。
应付完他们,他就可以出狱,找个合适的新房子租用了。
接下来要租在哪里呢?
要租一个单间公寓,还要雇人定期来打扫。
可以考虑在贫民窟再租一间房,偶尔可以住在那里取材。反正他现在刚入账了五百多金镑的稿酬,加上《与太阳搏斗者》的暴利,以及后续源源不断的版税收入,根本不缺钱。
嗯……这么多钱他根本花不完,日后可以考虑开办学校,招收一些贫困的孩子,不指望让他们能考大学,起码学门正式手艺,不至于走上偷蒙拐骗的邪路。
哇哦,想他在地球上时,初中都没毕业就进去了精神病院,原主好像也是初中辍学,现在竟然能当校长了!太好玩了!
林无咎脑海中思绪翻滚,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懒洋洋地向记者们走去。
《杰克复仇记》出乎意料的畅销着实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的处女作, 却突然一炮而红,更不可思议的是作者本人竟然只有14岁,这样的故事太富有传奇性了!
兰斯·卡文迪什究竟是谁?他是怎么创作出《杰克复仇记》的?
这是徘徊在桑恩城无数人心目中的疑问。
他真的是14岁吗?
《杰克复仇记》真的是他创作的作品吗?不会是找的别人代笔吧?
《桑恩城今日读书报》的记者鲍里斯此时正守在本顿维尔监狱门口, 翘首以待。
民众们心中的疑问即将得到解答。
“卡文迪什先生真的就在这里?”
“哈,债务问题, 这是作家们的老问题了。某种意义上而言应该感谢债务人监狱对于督促作家写作方面做出的杰出贡献。”
“《杰克复仇记》这么畅销,他版税收入肯定不低,难道还不能还清债务吗?”
“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鲍里斯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谁能想到,感动了无数读者的《杰克复仇记》竟然是在条件恶劣艰苦的监狱里被创作出来的呢?
果真是苦难造就天才?听说他今年才14岁!如果这是真的, 那简直太可怕了!
还未蒙面,鲍里斯就对卡文迪什先生心生同情。
一些记者等得不耐烦,问百无聊赖的狱卒:
“卡文迪什先生去哪里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狱卒左顾右盼,鱼泡似的眼睛滴溜溜动了一圈,停在他们身后不动了。
“卡文迪什先生已经回来了!”
鲍里斯惊喜地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纤瘦矮小的黑发男孩。
是的, 男孩。
他头戴软檐的棕色软毡帽, 穿着深色的羊毛大衣,内搭花里胡哨的衬衫,下着深色格纹长裤,足踏黑色短靴,嘴角过分夸张地扬起,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淘气胡闹的小孩子。
虽然他听说过兰斯只有14岁。可是眼前的男孩儿还是太小了。
他真的是兰斯·卡文迪什?
鲍里斯不过刚刚愣神,就已经错失了先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行们越过他把卡文迪什先生团团包围。
伪装成狱卒的职业盗贼盖,站在一旁,凝望着众星捧月的黑发男孩,心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