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季联赛,赵恕和裴顷宇刚刚完成分化,为了赛场的稳定性孙迷没有给他们稳固的首发位置,所以红铁高中在八强赛折戟沉沙,把他们送回家的就是帝都十二中。
最终帝都十二中拿了季军。
这件事让红铁中学全体学生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抬不起头,听说有北方亲戚的过年回老家都会被堂哥问:“听说你们今年学校篮球秋季赛八强被我母校送回老家。”
这种奇耻大辱一直延续到今年,每个人包括孙迷都摩拳擦掌准备搞一场复仇盛宴。
今年他们有双S级Alpha豪华阵容——
大前锋赵恕的身高注定视野,高位策应会成为球队的组织进攻时篮下的第二发动机,高大的体型让他成为篮下不可翻越的山;
小前锋裴顷宇拥有超高的防守智商与切空意识,将会是一把贯穿球场的利剑。
这是红铁的锋线,会比长城牢固。
他们还有小吴老师。
是英语老师杨sir慷慨以肉身献祭自己得来的带队老师。
当他非常传统的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子,出现在战术板下面,以站在讲台上讲大陆板块移动同样的语气,说出“帝都十二中的三大核心在秋季联赛会有两个人在易感期边缘”时,所有在地理课上可能昏昏欲睡的人都睁大了眼。
“陈澄,江西路,周凯三人年龄偏大,易感期稳定,这意味着在赛期他们一定会出现易感期,拖延易感期的药物根据调查会与封闭针成分相冲,所以在强忍陈伤旧痛和延迟易感期这方面,他们只能二选一。”
“膝盖和身体其他部位的损伤会影响他们的灵活度、奔跑速度和身体对抗能力,江西路去年训练赛时被垫过一次脚(*跑跳过程中不小心踩到障碍物导致脚踝骨折),至今灵活度还有影响,他会倾向于禁区外三分……”
“正好我们有身高臂长、移动好的锋线,可以紧贴防守,防御其无球绕掩护后的三分射篮。”
“利用对手身体的运动伤痛很卑鄙,但既然上场比赛,就要赢。所以我们这一次的合训可以试试以‘高强度、快节奏、频繁身体对抗’为训练目标,消耗主力,试试看能不能在赛程后半段拉开比分。”
午训后的阳光柔和的照进篮球馆,Beta的人头发伴随着他手中的本子敲击掌心的频率轻微晃动,阳光在他的发尖形成了一片光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在群狼中昂首挺胸走过的一只猫——
相比起狼,毫无攻击性。
但却也没有任何一只本来天生具有攻击性的生物想要攻击他,在绝对的控场力下,大家都老老实实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天性,摇着尾巴注视着他。
赵恕盘腿坐在距离白板最远的地方,背后靠着一把固定在场边的扶手椅。
在他旁边是热泪盈眶的薛老师,他看着吴且不知道从哪个野路子搞来的对手资料和应对战术,现在觉得那日去探望杨sir的自己就是队伍的救世主——
他给苦难中的少年们带来了小吴老师。
这一刻他的功德拉满,死后必入天堂。
眼神过分热烈,以至于小腿被人踢了踢,老薛低下头看着赵恕——
这位当初看到小吴老师来当带队老师第一个反对且反对的最大声的主力首发同学。
此时少年懒洋洋地望着他,阴阳怪气地提醒:“注意点形象,老薛,你眼神有点恶心了——你如果想要扑上去吻他,可能需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老薛:“……”
哦,差点忘记了,这小子是小吴老师的未婚夫。
真正的鲜花插在一坨牛粪上。
老薛不客气的踢回去,少年仗着坚硬又健康的大腿肌肉为此一踢纹丝不动,而前方小吴老师已经暂时结束了他的总战术指导。
东西太多,一下子也讲不完,剩下的根据合训时情况再因地制宜地详细说。
午训在对帝都十二中蠢蠢欲动的复仇之中结束,人群散去,赵恕摸过桃子味的功能饮料喝了一口。
在满鼻腔甜蜜的桃子味中,他捕捉到一点洗衣液的香味,笼罩着阳光,三股气味混杂使得他微微眯起眼,抬起头。
黑发年轻人弯下腰,手中的黑色厚重本子砸在他的脸上,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晚上一起吃饭,赵先生告诉你没?放学你跟我车走。”
赵恕面无表情地把那力道不小拍下来的本子从脸上挪开,“哦”了声:“你发奖金了?很大一笔?突然要请吃饭?”
吴且沉默了下。
须臾片刻,他轻咳一声,长睫毛颤了颤,心虚似的挪开了脸。
那日最后赵归璞也没告诉他那个合同到底直接或者间接的害他损失多少钱,吴且心中男人伟岸的形象浅浅裂开,完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赵先生是一个耳根子那么软、随便来个莫名其妙的低阶Alpha都能拿捏他的人——
怎么看都不像。
但合同又不像是假的。
那之后吴且耐心等了两天,没有再听见关于那日顶楼发生的骚乱的故事,好像一切伴随着合同的签订尘埃落定。
“我欠赵先生一个人情,他因为我拖累受了委屈。”
赵恕也是这辈子没想过还有“赵归璞受委屈”这么小众的词组搭配。
而此时想到赵归璞,吴且有些走神,没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赵恕已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黑发Beta微微眯起眼堂而皇之的游神,半张脸藏于阳光中,与方才他在白板战术板下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一幕模糊重叠。
赵恕脑海中突兀又莫名地跳出两个字:我的。
少年Alpha以坐姿仰望,抬手将黑发年轻人额前过长的碎发拨开,指腹蹭过他的睫毛,手指短暂的遮住那双乌黑且锐利的眼睛。
这种锐利如浮光跃金,只会在Beta双手触碰到篮球时短暂出现。
尚未离开的众人侧目,吴且拍开他作乱的手,严肃的警告他:“乱动什么。”
赵恕冲他散漫一笑。
——我的。
第47章 东风来
此时距离赵归璞自掏腰包替吴且赔钱给李老板其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吴且等到父母回来了才开口,说是要约赵先生吃顿便饭。
——吴且开口说这个事的时候,吴文雄夫妇都很震惊。
李君碧深知吴且自从二次分化失败之后,在为人处事上风格变了不少,小时候隔三差五惹是生非,成为Beta之后,他们几乎就再也没有接到过学校那边来的投诉。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君碧担心吴且因为分化结果而抑郁,但事实证明他倒是也没抑郁,只是过着安分且简单的日子,上大学,读硕士……当李君碧以为儿子不在美国打职业篮球也会留在那边生活的时候,硕士毕业的两天后,吴且一声不吭的出现在了槟城的自家门外。
当时李君碧准备出门打牌,看见蜷缩在楼梯上的人以为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
问就是家里好像换了新的密码锁,指纹读取不到,以前的密码锁会用的密码也忘记了,敲门没人听到。
——有人在家,敲门不可能没人听到,他就是没敲。
李君碧看吴且一脸平静,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过,程度不亚于他分化失败……
但是欲言又止后,她清楚的看见了儿子眼中的抗拒坦白,最终她选择了把门打开,招呼多罗塔收拾她的流浪汉少爷,然后转身出门。
回国之后,吴且对所有的事几乎都保持了一种“爱谁谁”的放任态度。
他开二十来万一点现代化高科技都没有的国产基础款电车,用破旧到公司基层员工都不肯用的老款手机,活得完全像是吴家明日就要破产。
李君碧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又不肯说。
而现在吴且又搞了她不能理解的新操作:在“性格变异”之后,赵归璞应该是吴且最会绕着走的那类人。
是以,李君碧觉得这个事没那么简单,便坐下来了一场三堂会审。
被陌生人捏了一下屁股大发雷霆导致直接损失几十万还差点搅黄赵归璞的生意被男人威胁沉海抛尸这种事……
对着父母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说不定在说到被威胁沉海那个环节的时候吴文雄就已经拍着大腿笑出声。
不知道从哪说起,吴家小少爷只能简单的提起那晚在答谢宴上发生的事——
他是为了帮助有困难的学生,才误入不该去的楼层,本以为就是跑个腿那么简单的事,也不掉一斤肉……
谁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的party。
话说回来哪个大孝子会在老爸的祭日举办这种party呢?
结果就在那种场合,他被一个Alpha骚扰后,情绪一下子有点上头,砸了赵先生的场子。
李君碧听得直皱眉:“打翻香槟墙这种事,找主家解决就好……你说的那个段同学也是赵恕的同学,你找赵恕,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吴且欲言又止:难道您以为赵恕是什么心善菩萨……见死不救?他完全可能。
吴且在心中腹诽,支支吾吾地甩锅:“那天的那个时候,我和赵恕有小矛盾,暂时说不上话。”
吴且和赵恕成日三天两头一个吵架,前段时间赵家那位还提起过解除婚约的事,其实吴家夫妇都知道。
是以此时李君碧一听,立刻又抓了奇怪的重点:“你们怎么又吵架?”
吴且没想到话题来到这个上面,往后靠了靠,抿着嘴摆出一副随便你们骂的嘴脸,李君碧拿他这个德行没办法,只能随手操起沙发上的杂志拍他的大腿。
吴文雄则问话更加不委婉一些:“阿且,你和赵恕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到一起去?”
吴且动了动唇想说是的,但是看父母一脸迟疑,他又只能闭上嘴,想了想,委婉地说:“绝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李君碧动了动。
她瞥了吴文雄一眼。
吴且突然感受到了“母子连心”是怎么回事,因为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吴且突然就猜到他母亲想说的话其实是:
过不下去就不过了,大不了解除婚约。
但这句话后面隐含的动作太大,这件事李君碧单方面拿不了主意,所以她没办法贸然开口,给吴且也许实现不了的希望。
吴文雄接收到她的目光,也皱起眉。
“找个时间请赵先生吃饭”这个事延伸出来的问题有些复杂,且猝不及防。
——是从休息室把赵恕打了一顿走出来那日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吴且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吴且笑了笑:“你们不要再眉来眼去,我知道你们坚持联姻的原因是因为吴家需要一个顶级的Alpha来坐镇,保证我日后不要头脑昏花毁掉吴家百年基业。”
这话说得太直白。
吴文雄震惊地望着他,客厅灯光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李君碧毫无缓冲地就红了眼睛,她说不出“你怎么就分化成了Beta”这种会让在场所有人都很伤心的话,所以她只是凑过来揽过吴且的肩,倒吸着气,很脆弱的把脸埋进儿子的颈窝。
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吴且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谁难过。
关键时刻是吴文雄这个一家之主拍案做出了决定,有那么一瞬间吴且觉得他的老父亲简直是时代的弄潮儿——
“过不下去其实也可以不要硬过,我们有所图,赵家也不是来搞慈善的,用不着愧疚……但也不着急先解除婚约,这世界上不一定只有赵恕一个合适的S级Alpha,阿且,你可以不同赵恕纠缠甚至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我们得骑驴找马。”
一句“骑驴找马”,放在婚约这件事上简直潮得人找不着北。
吴且“……”了下,心中原有的悲伤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君碧把脸从儿子怀中抬起来,“喔”了声,眨眨眼,又“喔”了声。
母子二人眉眼相似的脸一齐转向吴文雄,似在震惊他今日说话怎么如此具有建设性。
吴文雄挥挥厚实的大手:“S级Alpha说少也不是那么少嘛,我记得你在国外的时候也有两个一起打球的队友……”
吴且:“你是说出宿舍倒个垃圾都不会忘记在腰上别把枪以防家族世仇找上门的那两个队友吗?”
吴文雄:“……那还是国内找找吧。”
吴且:“是的。实在不行问问赵先生愿不愿意,万一呢?”
吴文雄:“……”
李君碧:“……”
吴文雄:“你要请赵归璞吃饭是抱着这种目的去的吗?你请赵归璞吃鸿门宴是吧?那这种饭局你自己去,信用卡给你,老爸只能帮你到这,并真诚祝福你马到成功。”
吴且:“……”
吴文雄:“不搞太子搞皇帝,是我小瞧了你,不愧是我吴文雄的儿子。”
吴且:“……”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实则并没有那个好胆,这点在他威胁我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而我对此深信不疑时我就十分确定。
于是就有了这一日的放学后聚餐。
吴且把赵恕塞进自己的小破车,到的时候正巧比约定时间稍微早一些。
一家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私房菜馆,停车场在地下,吴且停了车带着赵恕上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餐厅门廊下吞云吐雾的赵归璞。
男人今日也是一身西装,只是此时外套脱了随意抓在手里,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间,蜻蜓从他眼前飞过,黄昏赤红。
看着晚上大约是要下雨。
男人半边身子几乎融入夕阳,冷硬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下也难得地模糊,因此渡上了一层温柔的错觉滤镜。
吴且靠近后,赵归璞似有所感的望过来,眉毛在这一刻舒展,烟雾缭绕后他微扬唇角:“还挺准时。”
吴且引着赵先生入内,包厢大小容纳五六人聚餐正好,这是给他赔礼道歉,自然是赵归璞坐在主位。
赵归璞并未退让,先坐了下来,吴且见他坐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身后的赵恕让了让此时在他身前的、位于赵归璞左手边的位置。
但他的阴谋诡计并未得逞。
赵归璞仿佛不经意的抬首扫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椅子浅浅碰撞。
男人的目光就成了照妖镜般,什么牛鬼蛇神的侥幸都暴露无遗,吴且“……”了下,心中郁猝不已,默默在试图让出来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归璞这才挪开了视线,仿佛这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恕挨着吴且坐下后,盯着面前摆放好的碗筷有了新的灵感。
“听裴顷宇说,上次你同他吃宵夜,还替他烫碗。”
吴且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赵恕,意思是您看今天哪里是有碗需要自己烫的场合?
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的赵归璞头也不抬,喊了声阿恕,让他不好随地发瘟发癫,丢人现眼。
这一餐饭不仅是吴且拉着亲爹给自己擦屁股与埋单,事实上赵归璞能答应的那么爽快,未必不是有与吴文雄意向愉快合作的意思。
吴且虽然暂时不管公司的事,但是今日不管不代表往后也要不管,所以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发生一些决策时,吴文雄总是会告诉他。
比如一年多前,吴且刚刚回国,吴家放弃在槟城百年铺就与东南亚贸易往来基业,千里迢迢来到江城,其实就是为了江城的一个旧码头——
澄心码头。
该码头追述到上三个世纪七十年代,在世界动荡时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外来外资企业“聚龙集团”占据……
这三百多年来,可以说澄心码头,至今还属于洋人。
澄心码头包括码头本身、露天货场、货运仓库、集装箱转运站、酒店等一系列设施,作为江城的主要贸易港口,可以说它直接掐住了整个江城甚至是周边地区的经济命脉。
——这种重要命脉,怎可捏在外资手里?
身为江城手握最大商船规模的航运公司执掌人,赵归璞早已为这件事如鲠在喉许久。
就像是外人放在你家门前的收费站,他们只把这里当做是收费点,指望他们后续能够花费心思维修、改造、升级这个尚且还能供血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澄心码头就像赵归璞手里的那些爷爷辈传下来的船,又老又破,苟延残喘,百废待新。
从十七岁起,赵归璞就忍着那些外资企业压榨嘴脸,一直等待机会要将澄心码头弄到手里——
只有自家的东西,才会被好好对待。
而现如今,有生之年,终于被他等到机会。
今日放眼全世界,经济早已不是早些年开放自由贸易港时,走在大马路上弯下腰就能捡到钱的飞黄腾达时代……
全球经济倒退,很多世界老牌家族企业陷入入不敷出的困境。
很荣幸聚龙集团就在其列。
聚龙集团的母公司是欧洲的老钱巨头华尔顿家族,也不知道是祖坟没埋好还是别的原因,这些年华尔顿家族的实力节节败退,到了这一代继承人与其决策团队……
用赵归璞的话来说,是一群可能还不如赵恕的草包。
连续几轮的投资决策失败使得这个集团公司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他们不得不大量抛售海外资产股票以确保母公司不被宣告破产,这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最终落到了澄心码头的项目上。
赵归璞要钱,他需要一笔庞大的现金流去收购所有抛售出来的聚龙集团股份,只要比例超过31%,他就会是澄心码头新的主人。
把澄心码头弄到手需要钱。
澄心码头弄到手后,推翻重建更需要钱。
钱从哪来?
赵归璞找到了就差在东南亚并金三角那片正当生意范畴内称王称霸的吴文雄。
最初吴文雄对这个项目巨大、战线长远的工程并不算太感冒,但赵归璞说服了他。
「到我们这个份上,钱是数字,显然已经不止要自己发达。」
一年前的电话中,赵家掌权人是这样说的。
「我想看到高楼在我眼皮下起,我想看到三十万无业者在码头重建中再就业,城市陈旧的伤疤在这个时代撕去,会更加痛快……吴老兄,我们要名垂青史。」
吴文雄放下电话后思考一夜,第二天应邀了赵归璞的邀请。
“上周码头那边又抛出3%一共三百万股,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收到动静是否有人有意?”
“零散卖了些,什么年代了,大家自顾不暇,谁还有那么多闲钱去吸收一个破败码头的股?”
桌上茶壶磕碰玻璃台面发出清脆不突兀的响声。
赵归璞拎起茶壶点过茶托上三杯,茶壶落下,男人先执一杯放置吴文雄跟前,手势作请。
还多余一杯茶,吴文雄取下来给了李君碧。
茶托上还有空杯,吴且余光瞥见赵归璞往他这边侧了侧身,吴且瞥了眼他面前的茶杯里茶汤呈色正好,但他对茶水这种养生饮品毫无兴趣。
于是他回视赵归璞一眼。
两人之间甚至毫无对话,他完全不懂这位如何看懂了他的意思,总之在完全没有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赵归璞便转了回去。
吴且手中握着菜单百无聊赖翻来翻去,试图再加几个菜,这一次请客他做东,选了这家私房菜馆,乱七八糟的西餐在这种时候反而够不上档次——
正如这家店,一只白切鸡卖六百八十八,一会儿上菜时用的盘子最好是24K纯金。
吴且旁边的赵恕正坐姿放松的用手机查看接下来合训两只篮球队队伍首发阵容的资料,一边对照上一届这两支队伍的比赛。
他戴着蓝牙耳机,转过头,把手机递给吴且,非要小吴老师评判一下,我与北京十二中的大前锋的弹跳力孰能更美。
吴且看着是都大差不差的,鬼知道都一年了人家有没有进步,这年纪正是长高的时候。
但是为了让这个烦人的崽子闭嘴,他睁眼说:“你跳的更有气势一点。”
赵恕看着很满意。
右边是赵归璞戏谑的问吴文雄接近半个亿从哪来,吴文雄大笑说我仔那一拳可不值那么多钱。
吴且听得头皮发麻,连忙转过头去,瞪大眼看两位喝茶交谈的老头——
李老板那捏一下屁股若是值半个亿,那他明日就改行当脱衣舞郎。
可惜无人理会他的惊慌。
吴文雄说:“我听说最近国际情势对你利好,欧洲那边有些负责人已经落地江城同你商谈了一些船舶租赁条件,正好缺钱又来及时雨,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赵归璞笑了笑:“嗯。但我还没答应他。”
吴文雄一口茶递到唇边,此时一顿,有些惊讶地挑眉看向赵归璞。
服务生陆续上好菜,酸萝卜老鸭高汤是特意点的,在座各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一桌子山珍海味吃多腻了正好解腻。
砂锅汤又服务生悄无声息分好了小碗,再放在菜盘上,吴且刚吃过冷盘腻得慌,一肚子冰凉,就想伸手去拿。
“大部分合作商此次提出的都是短租,按照航程里程数结算,价格给的是过去常规短线价格的三倍。”
赵归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且头也未抬,这个事他早就知道了,还是前者亲自跟他说的。
他专心等他的老鸭汤转到面前。
在距离他几乎可以唾手可得的距离,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不显眼且蠢蠢欲动的抬了抬。
与此同时,在他另一边,赵恕抬手摁住了转盘,伸手要把已经转开了一些的纸巾拖回来。
吴且:“……”
这人跟他八字相冲到吃饭都不让他吃,可还行?
真的讨嫌他。
“原本这是短期来钱不错的买卖,我差点就点头答应了——直到突然有人提醒我若是短期内对方提出这样高昂的价格,说明长租方面还有看头,我觉得也有些道理。”
“贸易断交这种影响重大决策通常都是朝令夕改,你这是和老天爷博弈,抢时间。”
吴文雄语落,赵归璞平和道,谁说不是。
“要我看,最近聚龙集团集中抛股,有一笔赚一笔,赶紧弄来现金流才是正事——”
“不着急,我想跟他们用正常价格签个三年长租,再要一条运油的航道……”
“哇,要一条运油的航道?那些白种人过去很不乐意用我们的油船啊,你这提议,反向狮子大开口……到底是谁给你的建议?”
从天而降一碗老鸭汤摆在吴且的面前。
笼罩在汤碗上的手苍劲修长,稳稳放下汤碗便收走,手的主人此时甚至还微微侧着身,目光落在身边对话的吴文雄的身上……
汤水却未撒出半滴。
吴且眨眨眼,听见身边的男人声音带着笑。
“是一个外行小朋友的建议,偶尔听一听,也很有趣。”
赵归璞话语中带着笑且漫不经心,但不妨碍饭桌上突然就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包括吴且自己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碗酸萝卜老鸭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