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感冒发烧没什么关系,是身体自己到了这一步。
祁纠已经尽力控制,没像原剧情里封敛那么玩命工作,但看起来这段剧情的确绕不开。
祁纠把塞着检查报告的抽屉合上,闭上眼睛,被狼崽子严严实实挡着风,小心推下了车。
应时肆离家几天,别墅里除了祁纠的生病现场没来得及收拾,其实没一点变化。
祁纠自己怎么都能住,前两天上班日理万机、后两天生病卧床输液……每天的生活都挺充实,也没怎么顾得上再来一楼晒太阳看书。
应时肆推着祁纠回家,一路小心平稳,没弄出半点颠簸。
到了沙发边上,应时肆打开落地灯,小心翼翼去抱轮椅里的人,连呼吸都屏着:“先生,我们到沙发上歇一会儿。”
祁纠还闭着眼睛,摸了摸他的手背,示意听见了。
应时肆看见他手上的医用胶布。
大部分淤青被肉色的胶布遮住了,但落地灯暖色的亮光下,那只手的静脉也泛青得格外明显……祁纠明明发着烧,手还是冷的。
应时肆把力道放到最缓,轻轻扶起祁纠,听见耳旁的呼吸滞了滞,就立刻停下动作。
祁纠像是短暂地失去了一会儿意识。
轮椅里的人闭着眼,安静无声,头颈松软不着力,随着力道微微后仰。
幸而这样的状态只是一瞬,苍白眉宇就吃力地蹙起来。祁纠握住应时肆的手臂,攒了攒力气,想要睁开眼睛。
应时肆这时候才恢复知觉,连忙轻声说:“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先生,你太累了。”
他能感觉到祁纠肩背的僵硬,这是坐的时间太久了,祁纠应该在医院待了不短的时间。
祁纠这些天应当都坐着……这是一定的,应时肆也开始学着关注圈子里的动向。
艺人部经理见他愿意学,喜出望外,恨不得填鸭式的一通输出——毕竟有脑子的艺人才是最吃香的。
如果应时肆能明白公司是在做什么、方向和主营业务,明白公司的发展路线和当下情况……那澜海力捧这个封总身边的新人,再怎么都不会亏本。
艺人部经理滔滔不绝讲的那些内容,相当枯燥无味、复杂麻烦,甚至还给应时肆看了好几十页的曲线图和饼状分析图。
应时肆长这么大,第一次强迫自己动脑筋,吃力地听懂这些东西,一遍听不懂那就两遍。
这几天下来,他逐渐能弄懂祁纠的工作,弄懂祁纠要做什么。
“接下来几天……还要工作吗?”应时肆轻声问,他不想让祁纠再这么累了,可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发烧了该休息。”
祁纠被他扶着腰背,慢慢靠进沙发:“今天要做点事,明天休息。”
祁纠睁开眼睛,笑了笑,温声哄有些愣神的狼崽子:“给你过生日,二十岁了。”
应时肆的心脏跟着跳了一下。
他其实隐约猜着了,但没敢想,应时肆现在已经知道年末公司的事有多忙了。
……他宁可祁纠好好歇着。
祁纠倒不这么想:“不上班,做喜欢做的事,不是歇着?”
因为这个“喜欢的事”,应时肆整个人又腾地烫了一层,热腾腾蔫巴下来,抱着祁纠的手蜷进沙发。
他往祁纠腰后悄悄塞了个抱枕,想等祁纠稍微放松一点,再给祁纠按摩,放松腰背上的肌肉。
祁纠任由狼崽子折腾:“饿不饿?”
这两天祁纠在家养病,都是叫餐送到家里,没怎么吃,冰箱里还有一大堆餐盒。
很方便,什么种类都有,稍微热一热就能吃。
应时肆其实饿了,但他不想承认,有这时间陪着祁纠多好,一会儿啃两个面包就行了:“不饿。”
祁纠都摸着他肚子叫了,故意一沉吟:“我饿了。”
应时肆立刻跳下沙发:“吃什么?我去弄。”
祁纠想了想,胡噜了下狼崽子在灯光下显得毛绒绒的脑袋:“给我热点粥,再挑个你喜欢吃的。”
应时肆答应了,当即就想去弄,跑到一半又回来,拿好些抱枕把祁纠垒上了。
作用不大,但也聊胜于无……万一祁纠想要睡一会儿,想怎么靠都行,不用担心会掉下沙发。
祁纠的确困了,半睡不睡地睁眼,找了找:“小白狼呢?”
应时肆:“……”
小狼崽子气得哇呀呀炸毛,生龙活虎地跑去厨房热粥热饭,祁纠忍不住笑了两声,慢慢抬手,揉了几下胸口。
从刚才开始,隐蔽的麻木就从这地方往外钻,因为没有疼痛预警,反而更不好分辨。
祁纠慢慢调整呼吸,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一点。
紊乱的心脏跟着往胸壁上一撞。
祁纠从缓冲区坐起来。
恰好赶上系统那边的事也彻底搞定,背着空空如也的瘪书包回来,把一份须知塞给他。
“搞定。”系统说,“回头你立遗嘱,把公司交给信托方代管就行了。”
信托方代管,并不拥真正有公司和企业,只不过是代为管理,所属权仍然在应时肆身上。
维修保障部的员工负责干这个——当发生意外时,代为维护主角的财产和利益,以保障世界线的稳定运行,直到主角有能力自行收回财产。
有好处有坏处,好处是可以用祁纠自身的数据,没有什么剧情杀,只要祁纠自己能活过三十岁,一切好说。
坏处吗……也有一些。
比如这个部门的员工,各方面行动一向都相当受限制,不像他们这么随心所欲。
不能主动透露真实身份,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发现的暗示,不能主动与主角展开交谈。
除非被主角按着不放……否则禁止和主角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和交集。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如果不设置这些限制,这个部门的工作职能,实在太容易谋朝篡位、利用职务之便谋利。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就只能严格配合规章制度,才能顺利领到身份。
“遗书遗嘱上什么都不能说。”
系统提醒祁纠:“到死之前,都得严格对你家狼崽子保密……不然那边就领不到了。”
祁纠查了相关规定,有这个准备,点了点头。
系统这会儿也不劝他活着了,随着祁纠去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封敛的深层剧情线也跟着解锁,是个他们没法绕过去的死局。
——要不了多久,封敛的心脏状况就会衰竭到无以为继,必须做心脏移植手术,可国内没有合适供体。
剧情里,封敛不择手段地求活命,很快就出国做了手术……可供买卖的供体价格高昂到令人咋舌,他不得不使了些手段,侵吞了相当一部分债权融资。
倒也不是他自己的财产不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段时间澜海的股价不稳——因为传出他病情恶化的消息,公司内外都动荡得厉害,他自己的钱已经都用来供养他的野心。
这部分被侵吞的融资,迅速牵扯出新的后患,这也就是“经济犯罪”的引子。
为了补上这个窟窿,封敛在后面的剧情里,才会一再兵行险着,走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往前进也是死,往后退也是死,还不如少造点孽。
“到时候就看你家狼崽子了。”
系统把压缩包咣当咣当倒出来,这些到时候都是要用来当伪装数据的:“这可比风还难认出来。”
风起码还没有干扰。
这一堆伪装数据,是打定了主意把“信托代理人”弄成个严肃淡漠、眼里只有工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移动冰山。
说实话,系统多少有点不放心。
要是遗嘱里什么具体暗示都不能给,被留下来的应时肆……和这么一个信托代理人,真的不会每天擦肩而过,完全不产生任何交集吗?
系统甚至相当怀疑,就算祁纠有本事把应时肆安抚下来,不做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活着的应时肆也就是这样了。
守着一个空别墅,做一个游荡的影子,在澜海需要艺人的时候出去做事。
不会跟任何人说话,也不会跟任何人再产生交集。
祁纠不置可否,帮系统把火锅插上:“我先出去。”
系统正饿得要命,一口吞下一锅肥牛卷:“对了,你怎么回来了——这身体现在怎么样?”
这身体现在显然不太好。
祁纠得先哄哄狼崽子,别的事都稍往后放,给系统弹了条内线留言:“帮我买条假腿。”
“怎么你也要假腿?”系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用你自己的数据……啊,对。”
祁纠自己的数据,也就带过来一条腿……不过这么看,状态倒是比封敛这个身体好多了。
至少要的是假肢,不是轮椅。
“要什么样的?”系统追问,“运动性的、功能性的还是装饰性的?”
祁纠:“酷的。”
系统:“……”
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这个答案有点熟悉。
系统决定给他弄个炫酷纯黑碳钢款,收了祁纠打过来的资金,边吃火锅,边顺手给祁纠开了个节能模式。
对这具身体来说,节能模式对心肺的负担,反倒比正常情况小。
祁纠咳了一声,缓过喉咙里那口气,按住狼崽子哆嗦个不停的手臂:“没事。”
他还能活段时间,至少活到狼崽子把这部戏拍完……至少也得等应时肆稳稳当当满二十岁。
应时肆脸色煞白,根本拿不住那个手机,被祁纠轻轻碰一下,就跟着砸在地上。
“摸不着我喘气了?”祁纠笑了笑,闭上眼睛,把狼崽子拢到胸前,“没事,喘着呢。”
祁纠在他背后轻拍,力道和缓,一下接一下:“收收惊,还没那么严重……”
应时肆的喉咙艰难动了动。
他一点点恢复知觉,贴着祁纠的胸口细听,听见心跳和呼吸声。
祁纠轻声问:“粥热好了没有?还热了什么?”
应时肆脑子里一团乱,被他引着,结结巴巴小声说:“好了……包子。”
应时肆还热了几个包子,热了两碗粥,他本来不喜欢喝粥,但先生要喝,他当然要一起喝。
应时肆高高兴兴,端着粥和包子出来,就看见祁纠仰头靠在沙发里,脸色苍白得吓人。
“就是吓你的。”祁纠笑了,一本正经,“这不是提前帮你走走戏?”
应时肆愣住,倏地抬起头。
他像是陡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跟着活了,拽着祁纠的袖子,结结巴巴:“吓……吓我的?”
祁纠看见应时肆藏在沙发缝里的剧本了,轻敲了两下:“是不是讲的这个?”
剧本讲得就是主角少年时经历的死别——主角少年时被狼群养大,在一场山崩里,收养主角的头狼护着他,被砸断了脊椎骨,死在了他面前。
在他们的信仰里,狼死后会托生成人,少年主角不停奔走,不肯放过地扯住每一个人,找他熟悉的那双眼睛。
这么找着找着,一不小心就长大了。
……这可不是祁纠钻空子,故意要给狼崽子暗示,原剧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应时肆也看了剧本,他坐在地毯上,这时候才觉出两条腿压麻了,乱成浆糊的脑子一点点恢复清醒。
“沉浸式教学。”祁纠摸了摸狼崽子的脑袋,“走台步不也这么教的你?”
祁纠轻声笑了笑:“别哭,剧本上可没哭。”
应时肆发着抖,用力攥着袖子,手忙脚乱地擦眼泪,把眼眶擦得通红:“没哭,我没哭,没有……”
祁纠说的都有道理,应时肆一句也反驳不出来,他后怕又庆幸,想怀疑又不敢。
应时肆不敢怀疑祁纠,他无条件信祁纠说的,哪怕那种强烈的后怕差一点就把他撕了:“先生……想我接这个,是不是?”
“嗯。”祁纠哄他,“接吧,我喜欢小白狼。”
剧本里的主角,小时候捡了人家不要的羊羔皮袄,披在身上跟着狼群满山跑,手脚并用跑得极快,谁都以为是头小白狼。
应时肆:“……”
他不太哭得出来了,抹了两把脸,吸吸鼻子:“先生,吃饭。”
幸好这一段是电脑CG,不用人演。
应时肆俯身去抱祁纠,他不敢贸然用力……祁纠身上的热度烫人,靠在抱枕上,摸不出一点力气,身上全是软的。
祁纠烧得呼吸吃力,衣领半掩着的脸潮红,偏偏眼睛里还带了点笑,柔和清明。
应时肆抬头看他,眼眶叫涩烫硬硬硌着,胸口难受得要命。
“我先不吃。”祁纠说,“嫌烫。”
应时肆又没法反驳他……粥这种东西,热好了就是凉得很慢。
应时肆轻声说:“先生,我喂你吃。”
应时肆把粥端过来,舀起一勺吹到不烫,自己试了试,喂给祁纠。
祁纠被狼崽子缠得无奈,到这会儿才轻声说:“听话。”
应时肆的手跟着哆嗦了下。
“我没力气……”祁纠说,“歇一会儿,你先吃,吃包子。”
包子本来就是给狼崽子买的,祁纠算着他今天回来,提前买了放冰箱里,准备给他垫肚子。
应时肆听话,把那一勺粥放回去,拿了包子过来啃。
包子是排骨馅,馅大皮薄热气腾腾,香味飘散,勾着人肚子里的馋虫往外冒。
一个包子下肚,应时肆是真觉出饿,又不知不觉吃了两个,抬头迎上祁纠的视线,耳朵就跟着通红。
“对了。”祁纠笑了笑,“就这么吃。”
应时肆蜷在沙发边上,填饱了肚子,扯了两张纸巾,把手和嘴都擦得干干净净。
他抬头想说话,发现祁纠靠在抱枕里,头颈微垂,像是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这次的脸色还好……只是因为发烧有些潮红,没有之前那么苍白得叫人心惊,呼吸也还算平缓。
祁纠的手垂在身旁,下面还压着那份剧本。
应时肆拢着祁纠的手指,小心翼翼使力气,想把它抽|出来读熟。
他已经尽力把动作放轻,可还是才一动,祁纠就醒了。
应时肆摸了摸他的脸:“先生。”
“嗯。”祁纠温声答应,“醒着,养神。”
狼崽子刚才被他吓着了,到现在还有点失魂落魄,做什么都愣愣的,盯着祁纠的视线都发直。
祁纠决定治一治:“我的小白狼……”
应时肆:“……”
在车里,应时肆决定给他去拿。
应时肆撑了下沙发,正要爬起来,那只手就被祁纠覆住。
祁纠是真烧得没力气……把手挪过来这个动作,已经让他的呼吸急促了不少,掌心的滚热渗过应时肆的手背。
要不是祁纠刚从医院回来,告诉他医生都说了这样保持观察,应时肆恨不得现在就背他去医院。
应时肆把脸在那只手上贴了贴,轻声说:“在车里,先生,我这就……”
祁纠问:“我的小白狼呢?”
应时肆愣住。
他吃力地、一点一点转着脑子,慢慢弄明白祁纠的意思。
应时肆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剧本写到最难受的地方,反而是不准演员哭的。
因为这时候就是哭不出来,滚烫酸涩幸福痛楚……胸口被塞得满满当当,眼眶涨得生疼,视线却完全清晰。
他看着站在祁纠眼睛里的自己。
“……这儿。”应时肆的声音小到不行,“先生,抱抱我。”
他想爬上沙发,想一点一点拱进祁纠怀里,想贴着祁纠的胸口,把脸藏进祁纠颈窝。
他想扶着祁纠的胳膊,他会把它很轻、很小心地放在自己背后,在滚烫的怀抱里蜷成一小团。
应时肆仰起头,迎上祁纠的眼睛。
祁纠在等着:“来。”
一小团狼崽子, 扒拉着沙发,拱进熟悉的怀抱里。
祁纠烧得浑身发烫,应时肆不放心,想再摸摸他的额头, 就被揽在肩头的手按住。
那只手上的力道轻得足以忽略, 但意味明确, 稳定利落还在。
这样一按, 应时肆就不敢动了。
祁纠借着他的支撑,咳了两声, 胸腔跟着微震, 微烫的气流滑过应时肆的颈侧。
应时肆仰起头,小声说:“先生。”
“没事。”祁纠人还醒着, “医生说观察……不要紧。”
这具身体确实不能再用药,打两天吊瓶就是极限,接下来只能靠自身免疫系统慢慢扛。
没有药物压制,高热汹汹卷土重来,烧得厉害也是难免的事。
烧这么一晚上……等天亮也就差不多好了。
祁纠本来算得好好的, 谁叫狼崽子心急, 非要提前跑回来, 可不就撞了个正着。
应时肆脖子后面被轻轻拍了一把,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哼哼唧唧抱着他犯委屈:“我着急……”
祁纠也没打算要训他, 笑了笑, 重新捋两下顺毛:“知道。”
“困不困?”祁纠低头问, “累着了没有?”
应时肆立刻摇头,他一点也不困、一点也不累, 还能照顾祁纠一整宿。
祁纠摸摸狼崽子支棱的耳朵。
“先生,我抱你上楼。”应时肆轻声说,“吸会儿氧,我再弄点凉毛巾……物理降温行不行?”
祁纠闭了下眼睛,应时肆就明白了,麻利地从沙发上滚下来,小心把手臂垫在祁纠背后。
他力气不小,这些天被养得相当好,身量也几乎肉眼可见地拔节,能把祁纠抱得很稳当。
被他抱起来的先生比前些天,瘦削得还要更厉害。
应时肆收拢手臂,护着祁纠的头颈不叫他后仰。烧得昏沉的人没什么反应,靠在他肩上,一只手垂下来,跟着他的动作轻晃。
应时肆用力咬了咬下唇,他不知道……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好事”,至少这样能不做噩梦。
应时肆用鼻尖拱了拱滚烫的人:“先生。”
祁纠靠着他昏睡,呼吸急促清浅,偶尔低咳几声,眉峰却松着,被应时肆小心拽了几回袖子,那只手也依旧安静虚拢。
应时肆回了祁纠的卧室,把人仔细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开了灯,帮祁纠戴上氧气面罩,调整流速。
之前还什么都不会,现在再摆弄这些仪器,他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
应时肆摸了摸祁纠的额头,温度烫手,他不敢耽搁,跑去弄凉毛巾、做冰袋,从药箱里翻出酒精,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祁纠安静躺着,好像还睡得很安稳,但监护仪器上的数据实在不容乐观。
应时肆用毛巾裹着冰袋,放在他的额头上,小心解开祁纠的衬衫,避开那些伤痕的位置,蘸着酒精轻轻擦拭。
高烧让这具身体变得更敏锐,冰凉的触感碰到肘窝,那只手就倏地抬起,牢牢将近在咫尺的手腕扼住。
应时肆吓了一跳:“先生?”
祁纠看了他一阵,认出是自己的狼崽子,眨了下眼睛,慢慢放松力道。
“别太累。”祁纠轻声说,“歇一会儿,不要紧。”
他刚从昏睡里醒过来,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嗓音被高热牵扯得稍稍沙哑,下意识往口袋里摸了摸。
应时肆帮他把风衣脱在了楼下,连忙握住那只手:“我去拿。先生,要什么?”
祁纠安抚地摸了摸狼崽子,换成裤子口袋,摸出颗润喉糖给他。
“就这个了。”祁纠哄他,“将就吃。”
应时肆说不出话,别开脸,胸口用力起伏了几次,才握着祁纠的手,咬着润喉糖的塑料包装撕开。
祁纠手上没这么多力气,靠着狼崽子帮忙,把糖拿稳当,等着小狼崽自己把它叼走。
应时肆一直对祁纠给它的分类级别有意见:“怎么是将就吃……”
应时肆是真的觉得这糖很好吃。
琥珀色的、有清淡药香的糖,虽然不太甜,但等稍苦的药气化尽了,喉咙里就有冰冰凉凉吞了口雪似的回甘。
应时肆觉得这糖最好吃。
祁纠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意见:“最好吃?”
“最好吃。”应时肆说,“我最喜欢这个。”
祁纠闭上眼睛,想了想:“那以后……我还得去药店买糖。”
“人家问,怎么不咳嗽还买这个。”祁纠慢悠悠说,“我还得回答,没办法,有人就爱吃这个……买回去喂狼崽子。”
应时肆忍不住抿了下嘴角,把硬邦邦的糖块抵在腮帮里慢慢含着,埋在祁纠颈间蹭了蹭:“那就好了。”
要是祁纠的身体能好起来,再也不用咳嗽了,还能自己去药店买糖……那就好了。
应时肆相信肯定能有这么一天,祁纠答应了他夏天会好,应时肆等着夏天。
这会儿他还得想办法帮祁纠退烧,起码不能烧得这么厉害:“先生,我给你擦擦身上。”
祁纠撑着手臂想帮忙,稍微一动,麻木就从左肋蔓延。
应时肆连忙按住他:“别动,先生。”
他已经准备好了凉毛巾和酒精,都放在床边的小平台上,踢了拖鞋爬上床,抱着祁纠靠在自己怀里。
祁纠被狼崽子往下扒衣服,三下五除二,颇受震撼:“这么熟练……”
他没多想,只是单纯感慨,应时肆的动作却不受控地一顿,才小声解释:“T台……T台就这么快。”
这些天下来,连彩排带正式上场,应时肆少说换了几十上百套衣服。
怎么解扣子、怎么脱衬衫,几秒钟就得全搞定。有时候时间太紧来不及,衣服还在用来最后做定形的人台上,就得自己往下扒。
一回生二回熟,扒的次数多了,一不小心就熟练了。
他没做梦睡觉不小心对着祁纠练这个。绝对没有。
祁纠被忽然变得热腾腾的狼崽子抱着,有点好奇,攒了攒力气,很体贴地给狼崽子脑袋上也放了个冰袋。
应时肆:“……”
祁纠笑得咳嗽,应时肆憋了一会儿气,也跟着莫名其妙闷声笑,忍不住把祁纠抱得更紧。
要是一直这样……要是先生的身体能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然后他们一直这样,该多好。
应时肆忍不住在心里想,他可以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叫他满天飞、全世界跑也行,叫他忙得提溜转像陀螺也行。
只要一闲下来就让他立马回家,只要家里有祁纠,应时肆什么都愿意干。
这一宿算不上太好过。
应时肆守了祁纠大半个晚上,不停替祁纠擦身上、用酒精慢慢擦拭手心肘窝,想让温度尽量褪下去。
他怕祁纠犯低血糖,跑下去一趟,把粥又热了热,端上来哄着祁纠吃了小半碗,又喝了点热糖水。
喂了几勺,两个人还在轻声聊天说话,祁纠就又支撑不住地昏睡过去。
应时肆以为他是累了,抱着他躺平,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可昏睡的人刚一躺下,呼吸就变得异常吃力。
应时肆的心悬在嗓子眼,立刻把他扶起来:“先生,先生?”
祁纠带着氧气面罩,呼吸急促,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他,就又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