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by冻感超人

作者:冻感超人  录入:09-29

卿云直视了李照的眼睛,“我对你没有半分情意,请殿下莫再纠缠。”
李照是来挽回他的,可倘若卿云真的对他没有半分情意,这样的挽回,又有何意义呢?若是强求,他和他的父兄对待他,又有何不同?
他是爱他的,心中有千万的爱想诉说,可他唯一想让他做的,便是放手。
一股浓烈的幽暗袭上心头,李照看着卿云,只觉胸口钝痛,仿若又要呕出血来,他深深地看着卿云,抬起手,却只摸了摸卿云的头发,他的衣袖拂过卿云的发丝,他必须快走,否则便说不出口了,回身的瞬间,终于还是轻轻落下一句。
“如你所愿。”

“咚咚——”
院门被敲了几遍,杨绍钧这才起身过去开门,当打开门发现敲门的人是卿云时,他好不容易聚起的魂魄又都散了。
卿云见他神思恍惚,便道:“杨大哥,还好吗?”
杨绍钧回过神,他还是先闪开了身,“先进来吧。”
杨绍钧是独居,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二人在屋内坐定,卿云道:“杨大哥,你没事吧?”
杨绍钧缓缓点头,对卿云略微苦笑了一下,“那位齐大人……”
卿云眉头微皱,“他为难你了?”
杨绍钧摇头,“只是叫我们保守秘密。”
卿云道:“那便好。”
杨绍钧从前数次想请卿云到他家中坐坐,只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静默了许久后,杨绍钧忽然道:“都忘了给你倒茶了,我去倒茶!”
卿云能明显察觉到杨绍钧的拘谨和不自在,和先前在他面前的那股不自在又不一样了,不过无所谓,卿云心下并未起任何波澜,无论杨绍钧待他如何,他对杨绍钧的感觉始终是那般平淡,便如这里的日子一般。
杨绍钧端来了清茶,“没有你们茶摊的茶好。”
“都是一样的寻常茶罢了。”
杨绍钧心下又是一哽,是啊,他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什么好茶没喝过呢,那日皇帝看卿云的眼神……都是男人,杨绍钧自然明白,卿云恐怕不是普通内侍。
茶搁在案上,却是谁也没动。
杨绍钧是不知该说什么,卿云却是正在酝酿如何开口。
“你……”杨绍钧语中带了些许苦涩之意,“要回宫了吗?”
他既主动开口,卿云反而松了口气,“若我说,我不想回宫呢?”
杨绍钧猛地看向卿云。
卿云面色平静,杨绍钧不禁道:“为什么?”
卿云笑了笑,“怎么都要问我为什么,我既从宫里出来,不想回宫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可、可是……”
杨绍钧嘴笨,他想说那可是皇宫啊,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卿云明白杨绍钧想说什么,作为帝王,拥有权力的同时,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至少那还是一体两面,而作为帝王的附庸,得到的权力更少,承受的压力却更大,他不是不爱权势富贵,是爱不起,他再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折腾了。
卿云来之前,已召出齐峰,同他说过,若有人胆敢跟着他,便是对他挑衅,他不会放过他们,齐峰恭谨地回答,只要卿云不想,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跟着他。
“杨大哥,”卿云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
卿云看向杨绍钧,“你能不能娶我?”
夜幕沉沉,河上停船,李照盘腿坐着,齐峰在一旁道:“大人午后去杨绍钧家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不知大人同杨绍钧说了什么。”
“是不敢靠得太近,”李照倒了一杯酒,“还是你心里终究听他的话,当他是半个主子,不让他们跟得太紧。”
齐峰跪下道:“皇上将我给了大人,微臣自然听命。”
李照抿了杯中酒液,“是啊,听了他的命令,助他诈死离宫。”
齐峰无言。
“我没有怪你,”李照又倒了杯酒,“你做得对。”
齐峰头低得更甚,片刻之后,道:“几位大人的密信在此,皇上,您该回京了,已经拖了太久了。”
李照淡淡道:“若我说不想回京呢。”
齐峰哑然垂头,跟在皇帝身边一年多,同先帝相比,皇帝的作风的确大有不同,哪里不同,他也不好说,只有些话有些事,是先帝不可能说也不可能做的。
“他说对我没有半分情意,连同情……都没有……”
李照转了手中酒杯,眉宇间隐隐流露出几分疯狂的平静,“我不相信。”
齐峰垂首道:“大人其实很心软的,只是……经历得太多,大人是怕重蹈覆辙。”
李照道:“你说,他真的视我如陌路吗?”
“皇上心中知道不是这般,”齐峰道,“若真如此,大人便不会留下您了,还陪您……演了那么久的戏。”
李照低低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自嘲,到底只是戏,还是有一瞬,他也希望自己真的就是李壮,哪怕就那般陪在他身边?他留了最后一张牌,可若是给出那个,卿云也不肯跟他回去,他又该如何是好?
李照心下竟涌起巨大的恐惧,他既怕就这般永远失去卿云,更怕自己扛不过那种失去卿云的痛苦,最终仍是会走上他父兄的老路,他真的能就此放手吗?
他是皇帝,他有权力要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
可倘若真的那样做,便是真正永远失去他了……
李照手掌猛地用力,掌中酒杯碎裂。
齐峰不敢抬头。
那个皇位像是写满了诅咒一般,一旦登临,所有人似乎都会渐渐变成一个模样,先皇是,齐王是,如今的皇帝……也会吗?
齐峰竟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替皇帝,更替卿云。
皇帝如果真的不想放手,这世上有谁能抵抗?
有了父兄和卿云假死的前车之鉴,卿云恐怕想活着逃离皇帝掌心都难。
对于皇帝而言,一个活生生的人,和猫儿狗儿又有何区别?主人可以容忍自己喜爱的宠物胡乱撒欢,可若是宠物非不肯待在主人身边,等待他的恐怕只有锁链了。
李照忽然站起身,他对齐峰道:“我要再去挽回他,”他在卿云面前总是说得很少,在齐峰这个见证了父子三人轮流坐上皇位的人倒是说得很多,“给出我所有仅剩的……”
齐峰屏住呼吸,不敢回话,因皇帝这话实在太吓人。
“靠岸。”
卿云回到竹楼,发觉李照坐在台阶前时,心下一紧,他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便离开。
卿云一言不发地将驴拴好,只当没看见台阶上的人,提步就要入内,衣裳下摆却被坐在台阶上的人抓住了。
卿云停下低头,李照也仰起了头。
“殿下,”卿云冷道,“我记着你上午便说如我所愿,不再纠缠了。”
“我反悔了。”
“……”
卿云道:“或许殿下听过四个字叫君无戏言?”
李照道:“那些话都是李照说的,不是皇帝说的。”
卿云抿了下唇,“你们李家人就会这套。”
他抬手去扯自己的衣裳下摆,李照却是抓得死紧,卿云瞪了过去,却见李照眼中映月,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松手,”卿云道,“你若再不松手,我只管把衣服脱下送你便是。”
李照轻眨了下眼睛,他再抬眼,道:“真的对李照没感情吗?”
“没有!”
“回答得这么快,听着不像真话。”
卿云快被气笑了,“我记着殿下一向风度从容的,怎么还耍起无赖来了?”
李照又沉默下去,卿云干脆解衣,却听李照道:“李照留不住,那么皇帝呢?皇帝能留住你吗?”
卿云解衣的动作一滞,目光一点点移向李照的面孔,看着李照深邃的眼眸,他心下微微发寒,一股幽幽的冷意爬上他的后背,他尽量冷静,假作若无其事,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朕给你,”李照定定地看着卿云,“一个太子。”
卿云愣住,他没明白李照话里的意思。
“宗室之中,随你挑选,你挑中谁,朕便立谁为太子,你可以一手教导、培育他,你是他的帝师,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母亲,你有那个本事,让他只听你的话……”
李照蛊惑般道:“一个太子,一个可以有取代朕资格的太子,你可以围绕太子组成你自己的势力,联合秦少英还有苏兰贞,朕可以让他回来做官,命他来做吏部尚书,这般,你便能够同朕抗衡,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卿云听着听着便懵了,他瞪着大眼睛看着李照,不假思索道:“殿下,你喝醉了?!”
“喝了,”李照承认,“但朕没醉。”
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最后能挽回卿云的东西,原本,倘若卿云说对他还有哪怕一丝丝情意,他便会欣喜若狂地奉献上他的计划,他要告诉他,他给卿云预备了能将他拴住的缰绳,从此以后他便不会再有任何恐惧。
然而,卿云说,他对他连半分情意都没有。
好,那便不谈情意,只谈权力,能不能再诱惑他一次呢?他是富有四海的皇帝,拥有的看似很多,可倘若这些都不是卿云想要的,他同一无所有的凡夫俗子又有何区别?
“这才是真正的君无戏言。”
李照从怀中拿出明黄的密令,“立太子的诏书,只要你点头同朕回宫,名字,由你亲手来写。”
卿云定定地望着那密令,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照要给他立储的权力?他疯了吗?!从宗室中挑选……他自己不打算要孩子了?!
“如何?”李照道,“朕给出的条件,能让你心动吗?”
卿云视线又一点点回到李照面上,李照面色镇定自若,眼睛却已是红了,这是他仅剩的,身为李照,他对他的心意,卿云弃之若敝履,那么,身为皇帝呢?他得到了这个皇位,能不能用这个皇位,只任性这一次,留住他此生仅爱?
卿云心下乱得快要炸开,视线在李照和那道密令上来回游移,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跳因李照的提议正在不断加速。
这世上,能有人对这条件不动心的吗?!
他从来不是真的厌倦了所谓荣华富贵,而是恨这荣华富贵随时会被人收走罢了。
倘若,他真的有废立储君之权,培养一个听命于他的储君,再培植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历朝历代,能够登上权力顶峰的内宦走的便是这条路……若是挑选幼子培养,那便更妙了,诚如李照所言,他可以成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将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卿云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条新的路,他幻想了无数次想要走上的路。
李照看出了卿云的迟疑,心下微松的同时,又不禁泛上阵阵苦意,罢了,至少,他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云老板——”
一声喜气洋洋的呼唤打破了二人的对峙,李照神色一敛,将密令收回袖中,他视线扫过去,捏帕扭腰的女人浑身一僵,连忙站住了,卿云上前一步挡住李照,道:“你是?”
“诶呀,我是周媒婆呀!杨捕头说了,成婚这事,哪怕再匆忙,不该省的便一样都不能省!三媒六聘都是得齐全的,这不,我来送杨捕头的庚帖来了,云老板您呢,您的庚帖备好了吗?”
卿云接了庚帖,道:“实在匆忙,没预备,我的……后头再补吧。”
媒婆也没料这茶摊夜里还有人,黑咕隆咚的,方才一眼扫过来,吓得她腿软,便说了几句恭喜的吉祥话,连忙去找送她来的小吏走了。
“你这么快,便要同他成婚?”
卿云捏着庚帖转身,李照目光黑沉,“是为了叫我死心吗?”
卿云心下便是这个打算,只嘴上却道:“是殿下让我更看清了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李照面上神色骤变,那种变化也是极其微小的,似是慌乱又似是无助,只猛一看更像是无措的木然,“你不愿接受我的提议?”
卿云深深地攥紧了手里的庚帖,他想赌一把,赌最后一把,目光深深地钉进李照的眼睛,“是,我不接受。”
卿云看着李照眼中的月亮落入了黑沉的世界,这是头一回,他的权力,在活生生的卿云面前,也同样失去了效用。

这大约是明水县最匆忙的一次成婚,前一日才说成婚,翌日便要办喜事。
阿禾目瞪口呆地望着一箱箱放在竹楼院前的聘礼,他才知道杨捕头想娶自家掌柜,怎么这么快,两人就要成亲了?
喜娘已入了竹楼,阿禾稀里糊涂地也进了竹楼,到了灶台,发觉灶是冷的,这才想起二壮已经走了,他在灶台后坐下,心说那自己今日到底还要不要烧水做饭?
楼上卿云都是等闲不让人上的,除非他叫,阿禾都不敢擅自上去,阿禾看喜娘上去了,便也跟着上去。
竹楼里也贴了喜字,喜娘们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成婚要注意些什么,一旁托盘上放着火红的嫁衣,卿云穿着素色内衫,披散了一头长发,静静地坐在镜前听喜娘的嘱咐。
阿禾不敢上前,他扶着楼梯,一直到几个喜娘说得口干舌燥,卿云轻轻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劳烦各位,若无事,便下楼先歇着吧。”
喜娘们下了楼,阿禾这才探出脸,轻声道:“掌柜的?”
卿云回眸,见是阿禾,神色一软,招手道:“过来。”
阿禾连忙过去,他好奇地盯着卿云,觉着卿云同平日没什么不同,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掌柜的,你真的要成亲啦?”
“是啊,”卿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要这茶摊,等我成亲了,就给你,如何?”
阿禾慌了,他方才还有些觉着像是做梦一般,卿云这样说了,他才猛然觉察出卿云是真要成亲了!
“掌柜的,你不要这茶摊了吗?”阿禾不解,“你成了亲,还是可以接着开茶摊哪。”
“这茶摊我也开腻了,”卿云目光打量着一脸惶恐的阿禾,这小胖子成日里一副做梦都想当茶摊老板的模样,真要给他了,脸上却不见喜色,“就送给你了。”
阿禾不假思索地摇头,“我太小了,我不会。”
卿云笑了笑,“胡说,这茶摊里里外外不一直都是你在忙吗?”
阿禾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心下非但不高兴,反而涌出了一股酸意,眼中滚落泪珠,他抬手一面抹泪一面道:“掌柜的,你别走,我舍不得你,阿禾舍不得你……”
卿云眼中也泛起了热意,抬手便将阿禾搂在了怀里,这个可爱又老实的小胖子,带给了他多少陪伴与欢乐,“聚散终有时,没什么舍不舍得的,你乖一些,好好经营这茶摊,放心,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小小年纪就当了茶摊老板,该高兴的,你可比我十三岁时争气多了。”
阿禾难得听卿云这般柔声细语的说话,心下那股恐慌更深刻,卿云是真的要走了,也顾不上别的,一味只在卿云怀里哇哇大哭。
“好了,没什么好哭的,大喜的日子,不许再哭了,去,给我烧水做饭,别想偷懒。”
被一把推开,阿禾渐渐停住了哭声,终于找到平素的感觉,呐呐地“哦”了一声。
阿禾下去烧个水的工夫又想明白了,先跑去那几个喜娘那打听,“今日何时成婚啊?”
喜娘见他生得讨喜可人,不由笑道:“你是不是想跟着你家掌柜的?也好,正缺个喜童呢,今日酉时上花轿,到时你便跟着走,好不好?”
阿禾点头,然后又问喜娘,“掌柜的成亲了,以后就住在杨捕头家里了吗?”
喜娘们一阵哄笑,“是啊,便如你爹娘一般,要住在一块儿啦。”
阿禾放心了,他认识杨捕头家,掌柜的不回来,他也还是可以去找他玩的嘛,于是欢欢喜喜地端了热水上楼让卿云梳洗。
“掌柜的,这是你的嫁衣吧?”
阿禾心情好了,好奇心又起来了,不住地盯着托盘上的喜服瞧。
“是啊。”
卿云双手浸在水盆里,目光斜斜地看向那身火红嫁衣,“时间匆忙,幸好杨大哥有法子弄来。”
阿禾递了帕子过去,认真地想了想,“杨捕头挺好的,对你好,又什么都能干,对了,咱们院子里的那口井还挖吗?”
卿云低头擦手,“你放心,一定会给你挖好。”
阿禾现下才稍稍生出一些真正高兴的意思来,“掌柜的,你真要将这茶摊送给我啊?”
“嗯。”
阿禾笑得咧开了嘴,“掌柜的,我一定好好干,挣了钱给你分红!”
卿云也笑了,“都是你的了,还要给我分红?”
阿禾用力点头,“那当然啦!你还是掌柜的啊!”
卿云一贯是个自私的人,属于他的东西,他一分一厘都不愿给别人,除非是有利益交换,或者收买他人。
这是他头一回不求回报地将自己的东西给旁人,滋味竟没有他想象的难受,反而心中涌出了一股淡淡的暖流。
其实,对他人好,为他人付出,也没那么难,是不是?只要付出的对象是个值得的人,也还是会有好结果的。
卿云摸了下阿禾的耳朵,“好了,你将早膳端上来,咱们一块儿吃。”
阿禾欢呼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允许在楼上吃饭。
二人好好地用了早膳,卿云叫阿禾陪他在露台坐坐,他们谈天说地,说这一年当中发生的许多事,阿禾很开心,“掌柜的,如果不是遇上你,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遇上过一个人。”
卿云趴在露台上,任清风拂过脸,吹起他的发丝。
若当时遇上的不是李照,他的日子又会过成什么样?是早早地死在宫中洪流,还是逆流而上,成为宫中内侍当中出色的一个?不会有那么多爱恨情仇,汲汲营营便度过了那一生。
阿禾正等着听呢,见卿云久久不言,便问道:“掌柜的,你遇上了什么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卿云笑了笑,他看向阿禾,“很多时候,人不能单纯地以好坏来分,且人都是会变的,兴许一开始很好,后来又不好了。”
阿禾道:“哦,可我觉着掌柜的你挺好的,杨大哥也挺好的,你们在一块儿一定能好好过日子。”
卿云目光转向树林,“兴许吧。”
此地婚嫁习俗是要黄昏上花轿,卿云早早地便装扮上了,这次成婚一切从简,他也不喜打扮,穿上嫁衣后,喜娘们只略帮他描眉画唇,便不住地夸他美,夸杨绍钧有福气,自然卿云也有福气,杨绍钧在镇上可是不知多少人挤破头想嫁的。
卿云神色始终淡然,阿禾在一旁嚼着糖果子,心说他怎么觉着掌柜的要成亲了,却不怎么开心呢?
鸳鸯盖头落在头上,卿云面前一片模糊的红,他紧紧地攥住双手,手指骨节颤抖凸出,喜娘上前搀扶着他下竹楼。
卿云低头从盖头下面看着脚下的路,走到花轿前,他听杨绍钧道:“小心。”
卿云经过他身侧,低低道:“多谢。”他一步一步,一直走到上花轿,靠在花轿里,身上几乎快要虚脱。
杨绍钧请了不少兄弟,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地便带着花轿往镇上去了。
河水潺潺,李照立在船头,望着夕阳下慢慢移动的鲜红队伍。
齐峰立在一旁,他心下紧紧地悬着,那种感觉实在太恐怖,他不知道卿云怎么有勇气用这样的方式彻底同皇帝划清界限。
可……这真的有用吗?被皇帝看上的人,哪怕真的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对于皇帝而言,有区别吗?
作为见证先皇掠夺儿子内侍的人,齐峰从不觉着在皇帝眼中有什么真正的伦理纲常,唯我独尊才是皇帝的本色。
果然,当那鲜红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后,皇帝便吩咐道:“下船。”
齐峰单手紧紧地攥着刀把,跟随皇帝下船,皇帝并未带多少人,只是轻骑简行,也足够了,以他们这些暗卫的身手,哪怕只有几人,也尽可从这镇上带走任何人了。
“咦……”
阿禾发现了异常,他靠在花轿旁,“掌柜的,好像有马蹄声。”
卿云也听到了,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多,顶多五六匹,也足够了,那些都是绝顶高手,四五人也足够了。
卿云双手绞在一块儿,他赌这最后一次,也只赌这一次。
很快,抬轿送亲的人也发觉了异常,不由纷纷回头。
男人骑在马上,那马器宇轩昂,和骑着他的主人一般,一看便同这小镇格格不入,而他身后跟着几匹马,马上的人个个神色恭谨中带着睥睨的冰冷,恭谨是给他们的主人的,而那份冰冷则昭示了他们随时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这几人就在他们送亲的队伍后面,紧紧地跟着他们。
轿夫们互相交换了眼神,都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杨绍钧死死地抓着马缰,他没有回头,来接亲的小吏狠一狠心,扭头大声道:“走快些,别误了吉时!”声音中无法克制的颤抖。
轿夫们在他们的催促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抬着轿子赶紧往镇里走。
李照骑着马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送亲队伍后面,等轿子进了镇上,转向杨绍钧的院子方向时,他甚至驱策了马直接靠到了轿子旁。
阿禾吓了一跳,他望见李照,惊喜地想喊二壮,却不知为何不敢喊出口。
卿云哪怕是坐在轿子里,也能感觉到李照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这顶花轿,只要李照一声令下,他是逃不了的,就像多年前,只要李照一个眼神,不情愿,也是情愿,他在他面前,从未真正有过选择的权力,没有选择,何谈别的?
这绝对是轿夫、喜娘们接过的最诡异的婚事,围着花轿的几人实在太可怕,仿佛随时都会撕碎这顶小小的花轿,一股浓郁的阴影笼罩着送亲的队伍,令人背上发寒,吹鼓手已经渐渐停了喜乐。
队伍终于到了院前,杨绍钧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喜服已然全都湿透了,他在这镇上一向最讲兄弟义气,只要兄弟开口,需要帮忙,他便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不过没有一回的忙,让他这样感觉自己真正在生死边缘游走。
杨绍钧勉强从马上下来,不敢看围着花轿的几匹马,头皮发麻地上前,他抬手敲了下轿门。
轿子很快便打开了,罩着红盖头的人从轿中走出,杨绍钧抬手去搀扶卿云时,只觉自己握着卿云的手像是已然失去了知觉。
卿云的手上也有汗,这让杨绍钧好受了一些。
一对沉默的新人各自牵着绣球的一头迈入寂静的院子,因婚事仓促,来的宾客也不多,宾客们原是要起哄的,见了外头诡异的情形,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
李照跳下马,身后侍从也跟着下马,齐峰手掌已经按在刀柄上,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这场婚事便完了,卿云是他半个主子,正因如此,他才要保全卿云的性命,违抗皇帝的下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承受得住。
推书 20234-09-28 : 男配要上位by木南》:[穿越重生] 《男配要上位[快穿]》作者:木南斐【完结】晋江VIP2025-09-20 完结总书评数:1427 当前被收藏数:4115 营养液数:2559 文章积分:103,202,176本书简介: 一个故事里,男配这个角色,可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趁手可用的工具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