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分析押题】
【这次的策论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最擅长考前临时抱佛脚】
沈啾啾写完,张着翅膀支棱着毛笔,就往纸上一站,梗着脖子仰着头,一副破罐破摔小鸟的确不是什么天才的理直气壮。
毛球似的身体旁边,“临时抱佛脚”这几个字写得又大又醒目,带着华夏应试大学生的绝对自信。
小鸟超会考试的!
他对沈啾啾进行了一番摸底考试。
然后,看着偏科方向让他很不能理解的小鸟团子,裴大人陷入了沉思。
沈啾啾并没有完全恢复身为沈溪年的记忆,但知识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会融入人的灵魂,成为人的本能。
言谈举止,文章书写,都会不由自主带出来曾经读过的书、经历过的事、凝聚过的思考。
沈啾啾……或者说,应该是沈溪年,他是一个在裴度看来有些奇怪且矛盾的读书人。
研究历代科举,猜测考官出题偏向的读书人少吗?
天下皆是。
但能押中科举考试的,又有几个?
这的确是一种能力,但更是天赋。
更别提沈溪年在大朝局与局势分析上,有着绝大多数文人都没有的敏锐嗅觉。
这甚至是一种能透过迷雾直达本质的本能。
这是近八成文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眼光。
从这方面来说,沈溪年无疑十分适合成为某一方势力的幕僚。
是的,幕僚。
裴度不认为沈溪年适合做官,至少现在的沈溪年不适合。
做朝廷文官,沈溪年缺少进入翰林需要的耐心与对文典的钻研,更没有身为御史的刚正;
做外放一地治理百姓的县官,沈溪年的很多想法举措虽本身无措,甚至他总能从诸多选择中挑出最正确最有长远利益的一个——
但实地治理一县,需要的不是最正确的决策,而是最适合当地情况,在安抚百姓的前提下颁布短期内最有成效,最能激励百姓的决策。
出于身为内阁大臣的习惯,裴度免不了思考,如若沈溪年是他的学生,他会如何教导安排溪年?
在真正的乱世之中,幕僚或许地位斐然,但至少在如今的大周朝,幕僚仍旧是上不得台面的门客。
裴度不认可这样的选择。
溪年还小,很多东西还可以慢慢教导,一点点灌输,引导。
溪年配得上更好的出路。
裴度捏着沈啾啾的摸底试卷自顾自沉思着,桌上的沈啾啾已经完成了两轮桌案往返跑,扭头就发现裴度还在思考。
沈啾啾走到裴度手边,尾羽一撅,坐成了一团洒了芝麻花生碎的糯米团子,仰头看着自己的考卷。
小鸟的成绩有那么差吗!
沈啾啾快速把自己的答案扫了一遍,觉得就算不是天才惊艳的程度,也应该至少算个中不溜吧?
他都没见裴度因为哪一份奏折沉默这么久。
裴度的视线从考卷上一路下滑,落在沈啾啾的脑壳上。
沈啾啾察觉到裴度在看他,身体往后仰,眨巴着小鸟眼睛回看裴度。
裴度伸出手,戳了一下沈啾啾的后脑勺,及时将险些躺下来的糯米团子扶正了。
他之所以会沉思这么久,还因为沈溪年身上的一点,无法从书籍教导、人情世故指引改变的特质。
裴度看人很准,因为他需要从偌大的朝廷官员,天下文人武将中,选择正确的人放在相对正确的位置上。
他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沈啾啾接触他人时,不自觉带出的那份格格不入。
沈啾啾开朗活泼,喜欢与人亲近,但他又从不沉湎人与事,即使是对着裴度这个如今接触交往最亲密的恩公,小鸟眼睛里偶尔闪过的,也是清明思考的光。
他会因为自己的亲近想要去帮助改变他人的命运,却也多数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颓唐感。
如果失败,沈啾啾会伤心,会难过,但也会很快过去。
那种置身事外又沉浸其中的矛盾感……就像,他只是,在看一本早已知道结局的话本子。
而不论是裴度、隋子明,还是曾经明明有恨的镇国侯、周氏,都不过是话本中的人物。
沈啾啾的所有亲近都点到即止,没有真正的爱与恨。
只除了——
谢惊棠。
沈溪年真正抱有真实爱意的,就连只是听到名字都会下意识表现出情绪起伏,只有母亲谢惊棠。
将沈啾啾来到身边后的一举一动全部剥丝抽茧,不动声色间,裴度已然将小鸟掀开每一根鸟羽,看了个透彻。
坐在桌案上正搓鸟爪玩的莫名其妙抖了一下,张开鸟喙,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啾——唧!”
裴度压下心中所有的思绪,将从前想好的课业迅速调换顺序,快速增加删减,而后道:“我们……”
沈啾啾就等他这句呢。
裴度才刚说出两个字,就被猛地飞起来,张开翅膀直接扒在他嘴上的小鸟团子打断了。
裴度:“……?”
沈啾啾用鸟爪按着裴度的唇瓣,柔软的肚皮戳在裴度的唇间,张开的翅膀像是半张面具一样紧紧盖在他的脸颊边。
“啾啾啾,啾~”
你先别说,让小鸟说!
仍旧不太习惯和人……或鸟,距离太过亲密的裴度抬手,动作轻柔地将小鸟面具从脸上摘下来。
“嗯,你先说。”
甚至在沈啾啾再次开口前,就很贴心地帮小鸟戴好了毛笔。
沈啾啾从刚才进入书房就在琢磨怎么发言,这会儿动作无比沉稳地举着小鸟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工整书写。
【你之前说过的,我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裴度从不缺耐心。
他没有提前猜测打断沈啾啾的发言,而是静静等小鸟团子完全写完要说的话。
【我要一个机会】
写到这,沈啾啾稍微休息了一下。
裴度替小鸟轻捏了捏翅膀。
沈啾啾发出感谢的啾啾,然后扭头继续写。
【如果我能从镇国侯府拿回那一半银两】
【小鸟以后就是家里的账房】
【小鸟账房只打算盘,不、读、书】
沈啾啾写完,特意站在不读书三个字旁边,表达了小鸟最真挚迫切的期待。
裴度看着沈啾啾的字,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或是同意,而是略微沉吟后才开口:“完全不读是不可以的。”
沈啾啾注意到裴度用的词不是告知命令的“不行”,而是温和的,甚至留有谈判余地的“不可以”,顿时眼睛一亮。
【我只是小鸟】
【又不能科举】
沈啾啾的表情顿时切换成泪眼汪汪,可怜巴巴。
“是的,小鸟不用参加科举。”裴度因为沈啾啾手段百出的积极争取露出笑意,“小鸟账房自然没什么不行,只是裴府的账很复杂,你要当家,自然要让府中人信服你。”
“你足够了解镇国侯府,那一半银两虽数量不算巨额,但意义重大。”
“用镇国侯府开刀立威,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隋子明在这,肯定会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裴度。
让一只比拳头小的鸟球球管家算账,还是裴家那种前后里外牵扯成一张巨大关系网的账,裴度是疯了吧?
能把这种离谱的话说的那么平静淡定。
但在场的当事鸟沈啾啾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或是离谱,他听到裴度初见应允端倪的话,小鸟脑袋点成了啄木鸟。
对对对!
小鸟也是这么想的!
恩公懂鸟!
“但是——”
在沈啾啾兴奋地想要在书房展翅翱翔前,裴度话音一转。
“溪年,我的建议是,在管家算账的基础上,你可以考虑和我学习一些除却科举策论之外的课程。”
“一些书本之外的东西。”
沈啾啾用翅膀尖尖挠挠脑壳。
所以,裴度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给小鸟当老师?
沈啾啾不理解,所以沈啾啾直接写字问了。
裴度温声道:“溪年,你已经拥有一次奇遇,从人变成小鸟,又焉知日后不会再有另一场奇遇?”
沈啾啾顿时愣住。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书,所以更不知道沈溪年死后又为什么会变成沈啾啾。
也因此,他发现,自己还真的没办法否认裴度说的可能。
这种万一、如果,是真的有可能成真的。
小鸟也陷入沉思。
“权势与背景会一夕之间烟消云散,师长亲朋也会因为身份的变化无法继续陪伴,溪年,只有你自己本身拥有的东西,才会永远跟随你。”
裴度说话时,脸上浮现出一抹极轻极淡的怀念,但很快便隐入眉间。
在他幼时,也曾有这样一位长辈,对着一脸懵懂的孩童温声引导。
“就像你如今成为一只小鸟,因为会识文断字、会思考、会写文章、会算账,因此不会被当做普通的鸟儿被豢养笼中一样。”
“来日若你再度转世为人,即便身处太平盛世,不论身在富贵世家还是作为寻常百姓,也皆有难过之关。”
“倘若置身乱世,除却书本文字,你更应该懂得如何看破人心,游走世间。”
“溪年,我希望不论将来如何,你都可以好好生活。”
“顺遂无忧,长岁长安。”
从没有人对沈溪年说过这些。
穿书前,初高中的老师们会说,你们要努力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大学的老师会说,你们要好好学专业,将来会有个好工作。
但沈溪年浑浑噩噩度过了大一,和同龄人一起迎来大二,上着自己的专业课,对自己的未来仍旧迷茫。
未来他会在什么行业做什么?
沈溪年不知道。
穿书后,母亲谢惊棠希望幼时的沈溪年平安长大,努力给沈溪年提供最富庶优越的条件,教沈溪年她最擅长的经商之道,希望他日后平安顺遂,富贵一生。
裴度遇到沈溪年很早,真正相识却又很晚。
但他恰恰好出现在沈溪年最迷茫,最仿徨的时候。
裴度将一切掰开来,细细说明白,给了沈溪年选择的机会与权利。
沈啾啾当然可以开心快乐地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裴度养得起一只小鸟,更不会苛责一只已经帮到他很多的小鸟一定要吟诗作对,满腹经纶,去匹配他首辅的身份。
只是裴度更希望的是,他和沈溪年的这场相遇,也能为沈溪年带来一些于沈溪年有用的刻痕。
裴度很有分寸感与距离感。
之前沈啾啾的存在得以让裴度更清醒、更健康,所以裴度站在阅历的河流边,对沈溪年有过一次点到即止的提点。
这更像是一场交易。
可之后的相处,沈啾啾那么努力地扇动翅膀,救下了隋子明,也真正撞进了裴度自己人的内圈里。
所以即使沈啾啾懵懂,永远清醒的裴度却不想装聋作哑,轻轻揭过。
他想要给予沈溪年,裴度这个人所拥有的、所能给出的,最好的礼物。
沈啾啾安静了很久。
直到府外传来更夫三下清脆打更的梆子声,圆滚滚的小鸟团子才轻轻靠近裴度的手心,用鸟喙贴着裴度的拇指指腹,轻啄了啄。
“啾。”
啾啾学。
隋子明正对着满院子挂满枝头廊下的麻雀发呆。
他这次虽说没有受到致命伤,但到底是浑身小伤还脱力过,按理来说他应该在家好好修养。
但为了不给吴王一党留下口舌针对他和表哥的机会,隋子明回府后,往身上多裹了几层绷带,瞒着裴度走了一趟校场。
在校场坐实了“隋子明毫发无伤活蹦乱跳”的事实,隋子明硬撑着大步流星走回家,刚进府门差点跪地上,被扶回寝室后,绷带一抽直接染成了小红人。
所以在做完扫尾后,隋子明开始乖乖在家养伤。
要是这样出现在表哥面前,没准自省书变成一万字不说,还会有劈头盖脸的一顿毒舌数落。
好多麻雀。
隋子明趴在床上听着窗外此起彼伏日夜轮班的叽叽喳喳,双眼涣散,逐渐呆滞。
他已经两天没有睡好了。
养麻雀其实是很好养的,一只麻雀团子一年也吃不了多少。
养一群麻雀也不是很难,隋子明的确没有家财万贯,也不如表哥手下能人多会赚钱,但一大群麻雀加在一起,需要的口粮不过就等同府上多了十几个小厮的事,哪有什么养不起的。
但是吧……
受了伤的人总会有点小小的脆弱,隋子明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阻隔从四面八方钻进脑袋里的鸟叫声。
……实在是太吵了。
太!吵!了!
隋子明是很喜欢鸟的。
但他从来没有同时养过这么多的鸟。
养阿飒的时候他没想过再养一只别的鸟,因为鹰隼是一种独占欲很强的猛禽,他又是当战宠养,阿飒的血性凶悍远胜寻常鹰隼。
再养一只鸟,后果肯定是两只鸟只能活一只。
后来在表哥那遇到了沈啾啾,阿飒还一反常态地和那小鸟团子特别和谐。
隋子明就想着万一表哥不喜欢身边有能出气的老毛病犯了的话,他可以把沈啾啾接过来养。
结果呢,别说把鸟送人,沈啾啾都快骑着他表哥在府里耀武扬威了。
所以最开始,隋子明在听到有一群小麻雀要养的时候,着实是有些新奇且向往的。
想想看,他往后院一站,洒一把粟米,一群毛茸茸的小团子就飞过来挂在他身上!
多可爱。
然而设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上千只的麻雀啊。
叽叽喳喳起来,就像是有一口钟罩在隋府顶上天天敲,敲的隋子明的脑袋从早晨嗡鸣到晚上。
窗边柔软鸟窝里的阿飒也是不堪其扰。
阿飒那日在林子里被打断了半边翅膀,虽然兽医上药包扎过,但恢复起来仍需要时间,因此这段时间阿飒就没有在鹰架上,而是窝在隋子明垫得柔软的鸟窝里。
但即使动作不太灵活,也不能飞,被吵的不行的阿飒也努力站起来跳出鸟窝,果断抛弃并肩作战患难与共的主人,拔腿就往相对清净的前院跑。
隋子明默默忍受了自己的救命恩雀小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下去,爬起来快速给自己收拾了包裹,打包了躲去前院的阿飒,出门就往裴府冲。
隋子明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把阿飒放下让它好好晒太阳补觉,他则目标明确地直奔书房。
裴度和沈啾啾都在书房。
隋子明并不意外前者,毕竟裴度经常长在书房,只要有奏折他甚至可以不吃饭。
沈啾啾通常和裴度形影不离的,在书房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让隋子明稀奇的是,自幼便很有自我地盘意识的裴度,居然分了一部分书房给沈啾啾。
不是让沈啾啾留在书房的那种分,而是在书房里直接划出了一片地方——沈啾啾甚至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鸟书桌!
翅膀上还绑着一个明显是专门做给小鸟的小毛笔。
这待遇,任谁看了都不能说不用心。
隋子明酸溜溜地开口:“哇,是谁从前说,‘不准在我的书房吃东西’‘不准在我的书房捣乱’……这不准那不准的,轮到可爱小鸟就没有不准原则了呗。”
裴度抬眸看了隋子明一眼:“你既知道,为何要说出来?”
“我——!”
隋子明一时语塞,憋气了好一会儿,才往找了椅子重重坐下。
扶手从伤口快速擦过,疼得隋子明脊背僵硬,表情龇牙咧嘴的。
裴度轻叹了口气。
结果听到一声几乎同时落下的长啾声。
隋子明也听到了,十分无语地看向叹气的沈啾啾,更加无语地从那张小鸟脸上莫名看出了几分慈爱。
隋子明阴恻恻开口:“沈啾啾,你信不信我会打鸟?我四岁的时候弹弓打蜂就已经一打一个准了哦。”
沈啾啾拢着翅膀,当着隋子明的面又叹了口气,还顺带一副“你怎么长不大”的无奈感叹,甚至摇了摇头。
隋子明:“……”
就说不能让沈啾啾养在表哥身边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瞧瞧这原本可可爱爱的小鸟团子都被熏陶成什么样子了!
肚皮黢黑!
裴度将手中的密函合起放在一边:“不要当着我的面腹诽我,我看得见。”
“还有,你的自省书呢?”
隋子明无力吐槽。
算了,他已经习惯了。
和聪明人和解的武将安详地闭上眼睛,刻意掠过自省书这个话题不谈,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所以,表哥你是打算培养沈啾啾去科举,当个什么小鸟大官是吧?”
这话其实隋子明就是嘴上过瘾,小小吐槽一下裴度让一只小鸟读书学习的离谱行径,试图把前几天还表现得不愿意读书的小鸟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哪成想前几天还厌学逃跑的小鸟团子听见这话,非但没有附和,还大声啾了一下。
那声音里的不赞同,哪怕是隋子明这个不通鸟语的人都听得出来。
隋子明纳闷:“嘿,你这小鸟,变脸怎么这么快。”
沈啾啾不理他,在纸上写完自己要写的东西后,朝裴度啾了两声。
裴度会意,起身走过来,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沈啾啾的梨花木象牙珠算盘。
对,就是之前沈啾啾被裴度讹了一篇策论的那把算盘。
隋子明:“?”
隋子明:“不是……你到底在培养一只小鸟干什么啊!”
裴度:“啾啾准备从镇国侯府套出剩下的那部分银两。”
隋子明:“?”
裴度的话分开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合起来怎么就听不懂呢。
沈啾啾跳上算盘,大方施舍了一个眼神给隋子明。
“啾。”
小倒霉蛋,看清楚了,啾啾将用无敌的智慧替你找回场子和银子!
裴度继续道:“我和溪年打了赌,五十两本金,一个月内翻三倍,如果他能完成,以后裴府的账他来管。”
算盘上的小鸟不着痕迹地挺了下毛胸脯,然后非常沉稳可靠地开始打算盘。
裴度迎上隋子明震惊的目光,从容自若道:“自然也包括要拨给你的银两。”
沈啾啾扒拉算盘的动作绝对算得上……嗯,灵活。
做一把小鸟算盘当然并不难,不过沈啾啾显然很喜欢这把用小鸟策论换来的战利品。
象牙搓出的算珠是莹白色的,对比起来,带点浅灰,翅膀上还背着浅褐色条纹的小鸟团子,看上去要更灰扑扑一些。
但就是这么一只毛茸茸的灰团子,支棱着细细长长的尾羽,在算盘上忙忙碌碌地蹦来跳去,小鸟爪子把算珠踢得啪啪响。
戴着小鸟毛笔的翅膀始终张着,长尾羽也在算盘表面刷过来,又刷过去。
隋子明小声吐槽:“……他真记得自己扒拉的数么?”
别说裴府的帐,就是五十两在一个月内利润翻三番这种暴利的生意,已经算是和倒卖走丨私盐铁的利润差不多了好吧?
这小鸟脑袋和树杈爪子算的明白么?
穷的叮当响的隋子明回过味儿来。
哪来那么赚钱的生意!
京城要是有,他隋子明早就去干了!
想到这,隋子明身体一趴,欠兮兮地凑近沈啾啾忙碌的桌子边缘,吊儿郎当道:“哎呀,咱们的啾啾需不需要子明哥哥帮忙~瞧给咱们小鸟团子打算盘累的。”
正在对着表格一边打算盘一边心算的沈啾啾慢慢抬起头,看向隋子明的时候,原本的小圆眼睛已经眉骨下压成了两个小小的倒三角。
裴度正在俯身看沈啾啾写在最前的计划书,以及画在计划后的线条。
虽然大部分或圆润或笔直的图案裴度并不认识,但看沈啾啾一边瞅两眼一边打算盘,打一会儿还停下来画两笔的动作,应当是某种计数方式。
他见隋子明又在惹小鸟生气,出于对表弟最后的怜悯,裴大人难得好心提点了一句:“目前来看,若当真能实施溪年的计划,我的确有可能输掉赌局。”
隋子明:“……?”
比起动脑子思考布局,隋子明更喜欢依照直觉行事,而他的直觉就是相信表哥裴度的脑子。
表哥说能行,那就意味着这件事的靠谱程度已经到了六成。
裴度输掉赌局,意味着沈啾啾真的有可能在一个月内五十两翻三倍不止,同样意味着裴府的账以后归沈啾啾管——
而他,隋子明,以后就要在小鸟管家的手底下讨、生、活!
隋子明决定提前讨好小鸟管家,至少要把刚才惹的讨嫌先抹过去。
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转而凑到坐回桌后的裴度边上。
讨好小鸟管家第一步,学习啾语。
听隋子明说想学习啾语,裴度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你学不会。”
隋子明不服:“做学问我是不行,但养鸟这方面我一定行!我府上还养了一群救命恩雀呢!要是会了鸟语岂不是更方便。表哥你尽管教我!”
裴度挑眉,慢悠悠开口:“唔,说起来倒是的确不难,不过察言观色四字而已。”
隋子明顿时面露难色:“……”
分神留意周围的沈啾啾停下打算盘的动作,转过头,冲着裴度发出好奇的啾声。
裴度微笑:“这样东西,他从前学了十多年都不曾学会,哪里就有速成的法子呢?”
第30章
隋子明说的其实倒也没错,这年头,短期生意又能利润翻番的,多数都是些倒买倒卖见不得光的营生。
沈啾啾用爪子抓着一根肉干,一边用鸟喙一点点叨着吃,一边在记忆里搜寻可以用来利用的生意。
小鸟记得的不多,但是沈溪年记忆里,有一些犄角旮旯的东西,这个时候翻出来看看还是挺有意思的。
就比如盲盒游戏。
五十两说少肯定不少,但作为生意本金来说真的不算多。
做盲盒再合适不过了。
在西市搞个摊位,一文钱抽一次,头奖放个一两银子就差不多。
既有吸引力又不至于太过招摇,利润估算下来,只要每日能有两千多人次参与,净盈利就能有二十两,别说一个月,十天直接回本。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东西不过就是占了个新鲜而已,沈啾啾吃到第一波甜头之后立刻收手,之后肯定有不少商人效仿,顶着裴府名头的小鸟既捞了钱,还能美美隐身。
沈啾啾脑袋一歪,从肉干上撕下来一条,鸟喙张张合合着卷进嘴里。
做生意好像是沈啾啾已然熟稔的本领,哪怕他没有恢复多少有关的记忆,但就是对这方面游刃有余,自信十足。
说实话,比起读书,赚钱对小鸟来说简直是快乐加倍。
不过……
沈啾啾有点口渴,放下手里的肉干,从旁边又摸了一颗圆润冰凉的葡萄,用鸟喙啄开表皮剥下来,叨了果肉进嘴里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