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辛禾雪很轻的叹息,话语裹着一层无力,“所以有很多事情我才不喜欢和你说。”
路阳懵住。
“今晚是因为之前帮我完善免修体育课资料的那个学长,说有事要请我帮忙,去到发现是联谊,那些人都在等我,进去之后不好走开。如果和你说,我又怕你多想。”辛禾雪以很慢的语气解释,好像是怕他不理解,要把每个字掰碎了喂给路阳听,“我毫不怀疑,如果你听到朋友说看见我参加隔壁系的联谊,你一样会跑过来要求我一个解释。”
“或者像之前一样,在我忘带手机的一个下午里,给我打九十六通电话。”
他的语气仍然很温柔,但路阳却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慌。
“你这样跑过来,有没有想过不安全?外面在打雷下雨,而且……”辛禾雪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阖眼缓缓吐息,“现在是半夜两点。”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冷云乘着风流走,裸露出整片高寒的夜空和弯弓形的月亮,铅灰色月光铺到地板上,拉长了林鸥飞站到阳台的影子。
他侧过身,看见辛禾雪的眸中也蒙着一层月光似的清辉,落在路阳身上。
话语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路阳,你这样让我觉得很累。”
像是法庭上一锤定音,路阳在这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的神情和大脑同时空白一片,紧接着像是又哭又笑的,双手捧起辛禾雪的右手,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半夜跑过来,不应该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还有……还有你不方便的时候也不应该给你打那么多电话……辛禾雪,我错了,你别生气。”
辛禾雪目光仔细地落在路阳的脸上,来回地描摹他的眉毛、眼睛和鼻子,最终往后一靠,摇摇头, “算了。”
路阳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什么算了?不能这么算了!”
“你不能和我说算了。”他的头低下来,声音和姿态也是,温热热的液体一滴滴打湿辛禾雪的手心,“不要……不要……”
辛禾雪垂着眼,尽敛眼底情绪。
【没有提醒吗?】他皱起眉。
K恍然:【路阳的爱意值已达到100,没有增长空间。】
【嗯……?】
辛禾雪眨了眨眼。
路阳没有虐心值啊。
忘记了。
今晚真是烧糊涂了,他低下视线,扫一眼手边这个任打任骂不离开的大狗。
弄错了,重新来吧。
“林鸥飞。”辛禾雪抬起头,朝阳台那边唤道。
路阳攥紧他的手,湿乎乎一片,嗓音沙哑:“辛禾雪,你还没回答我。狗还养吗?”
他的问题尚未得到回答,蕴热的身体重量顷然压到他肩上。
“医院。”辛禾雪侧脸埋进他肩窝,艰难吐息道。
万幸的是,辛禾雪的高烧在第二天下午就退了。
路阳还哪里管得上什么小三不小三的,辛禾雪没和他分手他都要高兴得去烧香拜佛了,这件事揭过之后,他们在京市度过的第一个十二月要来了。
他忙着给辛禾雪准备生日礼物,下课后偷偷藏在床上打毛线。
路阳侧头夹着手机,手上的羊绒毛线和棒针缠绕,“啊?你今年寒假要回姥姥家过年啊?什么时候?几号?”
“一放假就买去荔城的票?!”他惊诧道,又以低低的声音问,“那我呢?那我怎么办?我岂不是一个寒假都见不到你了。”
“你舍得吗?我舍不得你……”路阳低声道。
电话那一头的人笑问他。
路阳支棱起来,“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去!当然去!”
乐滋滋地笑起来,“我们这样算不算是见家长啊?不过我以前就见过姥姥姥爷了。”
他在电话里缠着辛禾雪又腻歪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宿舍大门砰然推开,是吃完饭回来午休的舍友,“外面下雪了!”
这室友是南方人,老家没下过雪,惊奇了一路,招呼路阳出来看。
路阳从上铺爬下来,站在走廊上,果真看到雪花飘絮一般艳艳洒洒落下。
他这一刻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和辛禾雪分享,摸手机摸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刚刚才打过电话,这么频繁打电话,会给辛禾雪带来压力。
路阳低下眼。
他看雪也没了兴致,爬回上铺继续织给辛禾雪的生日礼物,却不知道怎么的,分明眼睛看着好好的,手却不听使唤,长长的棒针扎了手指一下。
路阳捻着指头把血滴挤出来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突然间心头惶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拿出手机摁到电话簿,拨过去。
接电话……
接电话啊……
辛禾雪……
他焦灼地攥住手机。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嘟嘟……”
“滴!滴!”
鸣笛声响彻在马路上,初雪的天地都是阴浓浓的色泽,路阳坐在出租车后排,听见司机捶了一下方向盘,前方的车流依旧堵塞,停滞不前。
旁边并排的司机降下车窗,凑向这边道:“听说前面那个路口撞车了,得有段时间处理呢。”
出租车司机抬眼看车内后视镜,瞄了一眼乘客的神色,“小伙子,你着急不?反正离三院也就几百米了……”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被塞了一张钞票,车门已然拉开又重重“嘭”地甩上。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去,望尘莫及,“小伙子,还没给你找零呢!”
路阳赶到的时候,林鸥飞已经在手术室外了。
他抬头看向亮起的“手术中”,双膝一软,险些直直跪下去,堪堪坐到等候席的椅子上,用力地搓了搓脑袋,撇过头,“怎么回事?”
林鸥飞脸色阴郁得瘆人,来回地彷徨,“不清楚。他当时去上下午第一节选修课,路上突然就病发了,是他们班的人通知我的。”
路阳赤红着眼,“可是他去年体检的报告显示还好好的!”
这种事哪说得准……
路阳是见过当初辛禾雪心脏病发的,他有时候梦到小时候的场景都会噩梦惊醒。
“通知同光哥了吗?”他看向林鸥飞。
林鸥飞点头。
路阳泄气地坐在长椅上,双手重重按住头,背弓起来,胸腔里挤压出痛苦的呼喊,“啊……”
这次病发,辛禾雪此前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首先是呼吸不过来的窒闷感,脸色发青,颈动脉传来杂乱过速的心跳,身体重重倒在地上,之后是杂乱的人声、脚步声、急救车鸣笛声和搬运过程中医护人员的交谈。
他之前不知道医院的走廊竟有这么长,天花板上的冷光灯白澄澄地刺下光亮。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五感逐渐恢复,能听见手术室里滴滴滴一齐仪器运转的声音。
“电刀。”
“血压有点下来了!”
“这里粘连的比较严重。”
人声嗡嗡,隔了一层泡膜般听不清晰。
辛禾雪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水煮沸了的锅里,世界喧嚣,咕嘟咕嘟响。
【小雪,小雪,别害怕,哥哥在这里,哥哥在手术室外等你,会一直等在这里。】
【爸爸妈妈在坐火车过来的路上,等这次病好了,我们一家人再一起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吃饭,你不是很喜欢那里的奶油蘑菇汤吗?我们可以点两份,哥哥的那份也给你。】
这个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断续着说了许多话。
【辛禾雪。】
【……】
【……】
这个声音只有长久的沉默,逐渐急促的呼吸,到最后压抑的抽息。
除却这两道心音之外,有一道心音最吵,因为他一直在哭嚎,从头到尾。
【怎么这次手术这么久,抢救八小时了还没好吗?】
【医生啊,我看我的心脏也是孔武有力,电视剧里不是都能捐心脏的吗?什么你说我的不匹配?我心里装的都是辛禾雪,怎么不般配了?!】
【好吧好吧,辛禾雪,只要你没事,就算你说要谈两个,两个都不是我,我也认了】
【我还没和你说满一百次我爱你呢,你还没戴上我织的丑围巾,不准走!听到没有!要是你走了我也不活了……我还要到天国小狗法庭告你弃养!你怎么能这么对小狗?】
【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
怎么能这么吵?
辛禾雪疑惑。
【经系统计算,此时脱离可以达到收益最大化,三个目标人物的爱意值和虐心值将全部饱和,宿主是否选择脱离世界?】
辛禾雪舒缓一口气,【也差不多到最后了。】
“京市时间上午10点43分13秒,确认患者临床死亡。”
医生将签字笔插回胸前白大褂的口袋里,对两位患者家属深深一鞠躬。
对面的男人说道:“这段时间多谢医护团队的辛苦付出,才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尤其是陈医生,坚守岗位多次抢救,辛苦你了。”
陈医生直起身向对方看去。
男人黑色的西服一丝不苟,额前刘海全部由发油向后梳拢,露出轮廓清晰利落的面部,哪怕听到了宣告死亡的通知,他的脸上也并没有浮现寻常死者家属所有的哀戚神色。
陈医生拿不准他们的家庭关系,要说不在乎,前前后后的每次抢救,男人都会来医院守候,要说在乎,他此刻看上去也并不伤心。
视线一瞬间和对方的目光正好对上,陈医生意识到自己打量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他立刻回神。
“江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陈医生道,“稍后护士会进来对遗体进行基本的护理,需要我协助您联系合作的殡仪馆吗?”
江和光的目光向病床上已被白布遮盖的面孔扫过,“不必了,我已经打点好了。陈医生,你先去忙吧。”
这么快?
陈医生诧异。
想必是病了这么久,早有准备了吧,看来现在表现得并不伤感,也是因为心理上早就接受了事实。
陈医生心中了然原委,从重症监护室离开。
一直跟在江和光身后等着的男生,还穿着重点高中的深蓝色外套,拉链敞开一半,露出里面的黑色骷髅头卫衣,下身的裤装条条带带。
江同尘的双手插在直筒裤兜里,一垂头,脑袋上兜帽的帽檐更低了,“哥,真死了啊?”
他像是很努力地要摆出哀伤的表情,抬起头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灿然的笑,“咱爸真死了啊?”
江和光面上没有表情,“你要去探探鼻息吗?”
江同尘摇摇头,“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他嚷了一句,“我下午还要考英语,待会儿别晦了我的手气。”
江和光顷刻抬手,他下意识格挡,也就忘了守住卫衣兜帽。
银灰色的碎发暴露在空气里,由于静电反应翘起几根。
“我不是上周刚叫你染回来吗?”江和光面庞冷如凝霜,“什么时候染的。”
江同尘没好气,仍只能诚实回答:“今天早上。”
江和光:“你没去上课?”
江同尘理直气壮:“我要是去上课了,能这么及时在你给我打电话半小时之内赶过来见我爸最后一面?”
电话铃声响起,江和光看了一眼屏幕,对江同尘说道:“剩下的不用你了,回去等葬礼通知。”
江同尘双手一塞往外走。
背后传来兄长不含关心的嘱咐,“下午也别考试了,去把头发染回来。”
“知道了。”他没回头,摆摆手,顺着稀少的人流走进电梯里。
这是江家底下的私立医院,他对这里了解得就像是逛家里的后花园。
所以,他走进电梯后,并没有按下面的楼层。
手指继续往上两排,找到准确的数字,江同尘眉梢一挑。
摁下,亮起。
一周前将人转到自己家医院的高级病房,还指定了国内胸部外科领域首屈一指的赵教授主刀半个月后的开放式心脏手术——
这么多动作,江和光真以为他不知道?
江同尘抓了抓银灰色短发,向着电梯内的镜子随意打理了一下,耳廓上的钉子熠熠闪闪。
孟文琢都顶俩青眼圈被他哥押解着上病房送花道歉了。
没道理他不来看看未来“嫂子”。
金屋藏娇,门都没有。
电梯“叮”的一声,江同尘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一直走到这层楼的尽头,看见病房前等候的两个身影,他双目微微眯起来。
他知道这两个人。
孟文琢被他揍了两拳之后和他交换过信息……
辛禾雪好像是有一个男朋友来着——
是哪个?
江同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移转。
“你不用上课吗?你怎么这么闲,天天跑医院。”这个点又撞上,路阳看林鸥飞的眼中冒出火星子,“辛禾雪有我照顾就够了。”
林鸥飞神色淡淡,“……如果他不想看到我,那也应该由他来对我说。你想现在进病房吵醒他吗?告诉他,你不希望我来这里,不希望我出现在他面前。”
路阳憋了一股气,“你……”
他将要对林鸥飞说的话尚未出口,鲜少有人经过的长廊却传来脚步声。
“那是谁?”路阳皱眉。
林鸥飞将这张面孔和记忆中帮辛禾雪办理转院手续的男人对上,心中有了答案,“是江家人。”
“以前不认人,现在长大出息了又想抢回来?有这么好的事情?”路阳面目冷下来,一声不吭地挡在病房门前,“这要遭天谴的江家人又来做什么?”
林鸥飞不得不提醒:“我们现在就在江家人的医院里。”
话语之际,江同尘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他目不斜视,一眼也没看看门狗架势的路阳,走到林鸥飞面前,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就是辛禾雪的男朋友?”
林欧飞压了压唇角,薄唇微抿,“你找辛禾雪有什么事?”
路阳:“喂,你谁啊。”
江同尘下意识探向口袋,想起自己出门时并没有带卡,但这不妨碍他现在谈判,双眸直直盯着林鸥飞,“不论如何,我不管你们感情基础怎么样,怎么谈上的,总之分手吧,你配不上他。”
这个做派令人感到几分眼熟。
林鸥飞的视线焦点落在深蓝色外套的校徽上,再重新移回江同尘脸上,从他染成银灰色的头发再到耳钉耳洞,轻笑了一声,“恐怕这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你有什么立场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是辛禾雪的家人也就罢了,可他现在还不是江家人,我相信以后也不会……”
“以后当然会!”江同尘蓦然拔高声音,“以后我们当然会是一家人!”
意识到太激动,他清了清嗓子,“咳,我是说,我哥追求他这么久,现在他都来我们家医院安排手术了,我告诉你,他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你和我嫂子赶紧分手吧。”
路阳:“什么玩意?”
把林鸥飞的心声说了出来。
林鸥飞拧紧了眉毛,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你们是兄弟。”
江同尘神情一凛,仓促而反复地点头,心头慌乱如耳钉闪烁。
“对,我和我哥是兄弟,我当然不会对嫂子有什么想法,呵,还用你说吗?你不会以为我来警告你是别有用心吧,哈哈,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嘲讽地大笑。
直到面前两个人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江同尘觉察出不对味来,千丝万缕的事情捋成一股绳拧紧了他的神经。
“你再说一遍,什么意思。”他声音冰冷。
林鸥飞语气平静,“很难听懂吗?我一直说的是中文。”
“如果实在听不明白,或许你口中的当事人给你解释会更好吧。”他下巴微抬,向着江同尘身后长廊里走来的人,“江先生。”
江同尘大脑懵了一瞬,大掌就又闷又响地甩在他后脑上,像是一个摔炮轰然炸响在地。
“我说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江和光收回手,从容冷静得不像是会严厉到动手教育的兄长,“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江同尘吃痛地转过头,一时间千万个念头在头脑里挤得快要爆开,表情狰狞,“江和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和光笑了一下,很冷,“父亲的遗嘱上写遗产均由我继承,你不必担心这件事。”
“重点是这个吗?!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辛禾雪是我同父异母的……”江同尘呼吸急促,胸膛强烈起伏,情绪也迸发出来,千言万语汇聚一句,“江和光我艹你爹!”
旁边的两人已经瞠目结舌。
江和光抬手按了按眉心,唇微动,好似很多话要说,最终只开口:“我是不是该提醒你,我们同一个爹。”
江同尘激红了眼睛。
病房内忽地一阵“噼里啪啦”,如撕裂布帛般的哧啦打破了僵局。
路阳闻声撞开门,“怎么了!怎么了!”
坐在床上的辛禾雪抬起头,眼中黑白分明,“杯子,嗯……不知道怎么回事,摔到地上了。”
路阳赶紧拦住他,“没事,别动别动,我来收拾。”
肩头被路阳按住动弹不得,还被上上下下地打量观察,辛禾雪不得不无奈出声,“路阳,我没事。”
等到路阳弯腰收拾,他的视线错开路阳的肩背,向病房门口看去。
这么多人吗……
这里是景点?
辛禾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江同尘,刚刚大声喧哗将他吵醒的声音,来自这个人口中。
他低头对路阳道:“今晚我哥过来陪床,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听到辛禾雪口中的称呼,江和光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路阳将碎玻璃扫入垃圾桶里,“同光哥过来啊?什么时候?下午吗?那我下午和他换班再回去。”
江和光抬起在半空的手,又收回。
“大哥,你别这样行吗?”江同尘看不过眼,“知道的你是亲哥,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小三呢。”
给他身价都拉低了。
哦,这个比喻不对,他哥哪能当上小三,还得把这一二三个男的全砍死。
能争点气吗?
好歹同父同母,兄终弟及,他还要靠江和光才能上位呢。
呃,他是说,上位当兄弟。
他的心思写在脸上,昭然若揭。
辛禾雪轻轻笑了一下,看向江和光,开口是此前从未喊过的称呼,“哥哥,这是你给我找的心脏源吗?”
江同尘眼睛一下瞪大了。
好在江和光还没有他弟弟想象中的那么绝情。
听见辛禾雪的问话,江和光好像是终于抓到话题,上前行至辛禾雪的病床旁,不算刻意地将路阳站脚的位置挤占了,“是在担心之后的手术吗?”
他伸手合十地把握住了辛禾雪的手,触感温凉,江和光皱起眉头,将那双手往被子里塞了塞,“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手术,也不需要换心脏。”
阎王簿撤回了一个“江同尘”。
江和光简明扼要,“只是把粘连的瓣膜扩大,加宽肺动脉,具体要不要用上跨瓣补片,得看开胸之后的情况。”
辛禾雪低着头,垂落的乌发贴合侧颈,更衬得肌肤雪白了,他两手抓着被子边沿,手背上延伸的浅蓝血管像是花枝,显出一种脆弱、迷惘、无措的美丽。
江和光张了张口,“主刀医生暂时还在国外交流学习,等赵教授回来后,他会在术前为你说明。”
可见他安慰的词句实在是匮乏。
江同尘倒是以见鬼似的目光看向了兄长。
江和光直起身,重新转向其余人。
他第一个看向江同尘,“我说过了,让你去把头发染回来,回学校上课。”
江同尘面露不忿,但也知道这不是和他哥作对的时候,他也没那个资本。
至于林鸥飞和路阳。
“谢谢你们二位来关心禾雪的病情,但这里有家属照顾,况且高级病房二十四小时都有医生护士值班,实在没必要牺牲禾雪的朋友课余的时间。”江和光客气地说道,“两位请回吧。”
路阳挑起眉峰,“凭什么你一来我们就要回去?按理说,我们照顾辛禾雪的时间比你久多了,你会照顾人吗你就赶我们走?有道理吗?”
他不擅辩论,捎上地拾掇林鸥飞,“是吧,林鸥飞?”
江和光用正眼看向两人,视线扫过路阳时,稍稍一皱眉,看见林鸥飞时,神色则以极其微小的变化,稍好了一些。
“去年我到你们省城实地考察时,在招商引资的会议上见过了你父亲周泰宁。最近恰好和那边有合作项目所以就联系了一下,就在前天,我还和他谈到了你。看来你上大学之后鲜少和家中联络吧?”
江和光这么说着,林鸥飞的面色愈加难看,一种隐秘的愠色与难堪掩在冷白的脸皮下。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垂落身侧的手攥握成拳。
江和光像是没看懂他的神色变化,尚且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没什么好说的吗?真可惜,我原本是发现禾雪和你的感情好,我们两家恰好又有合作,也算是你幸运地有些缘分,想和你父亲谈谈增进江家和周家情谊往来的事情……”
他恰时打住了话,使得话语留有余地。
林鸥飞低着视线,眉头松动。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和光胸有成竹,取出西服口袋里的帕巾擦了擦手,“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当然是养好禾雪的身体,预备半月后的手术,为了他有良好的休息环境,二位请回吧。”
路阳还在原地,还想要争辩,林鸥飞开口打断,“回去吧,还等什么?这里是江家的医院,既然是血缘兄弟,江先生想必会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吧。”
林鸥飞深深地望了辛禾雪一眼。
眼见着要扫地出门了,路阳着急,“辛禾雪,我想陪着你,你说句话啊。”
而辛禾雪只是靠着床头,闭着眼睛装睡。
等到病房门的打开又合上,他才抖了抖睫毛睁开眼,看向江和光,“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
江和光这时才打开此前一同提进来的手提袋,里面快要被闷晕的生物终于嗅到熟悉的气味,呜呜咽咽地叫嚷起来。
辛禾雪探身去看,乌漆漆的四足兽眼见着就要蹬着前足扒拉出来,脑袋又被江和光一手摁了回去,“呜汪!汪!汪汪!”
手帕巾严严实实地兜头罩住了它脑袋,摁着擦了个来回,像是器皿擦得锃亮,才大大方方地呈现在辛禾雪眼前。
母子连心,连同它的心声他也听得很清楚。
【妈妈好……!妈妈好!】
它腰腹被江和光擒着,在空中游着四足小步伐,好像要冲辛禾雪的方向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