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一句问话,将他从飘渺的幻境拉回了现实。
拍完戏之后要去哪里。
有没有想回到大学读书。
他的生活还能回得去吗?
在世界末日后的废土上,如何重建都掩盖不住曾经的疮痍吧。
被焚烧过的森林,会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痕迹,往后几十年都会带着烈火焚身的恐惧,长出的新芽也会伴随着烧焦的气息。
就算有能力重回校园,他该怎么面对那些人呢?那些知道他过去的人,那些看不起他,对他抱有偏见的人。
他的人生已经毁掉了,前途一片漆黑,他站在原地,却好像陷入沼泽,越是挣扎越是向下坠,抬头一望,寂寥的天空是阴云密布的黑幕,没有月亮、星空,没有任何发光体。
姜正则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大腿内侧,隔着薄薄的衣物触摸肌肤上的纹身。
“不了。”
他想,就像这随着时间逐渐发青的纹身,烙印在他的皮肉上,永远不可磨灭。
“我不想上学了。”
第91章
具允载又和姜正则聊了几句, 他尽量把话题往欢乐的方向上扯,还时不时的冒出几个冷笑话,可收效甚微, 姜正则那头始终是兴致缺缺。
最后他也不过多坚持,与他道别, 挂断了电话。
具允载叹了口气,转身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崔明曜, 愁眉苦脸道:“老板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崔明曜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坐在沙发上, 右手捂着胸口, 仿佛中了箭般的弓起身子。
正则, 正则连学都不想上了啊!
“老板?”
“没事……”崔明曜拍了拍胸口,咽下喉中一口老血, 气沉丹田, 用力换了几次气才压下了眼角的酸涩,他不能在下属面前红了眼眶,丢人现眼。
是他让具允载联系姜正则的。
姜正则铁了心不理他, 连他助理安东根的电话都不接, 他只好找具允载了。
全程听完他们的对话, 崔明曜只觉得舌根发苦, 苦到连呼吸都有些梗塞。
这些天他细想自己来到漫画世界这么久以来的所作所为,是他不够成熟, 总觉得维持狂攻的形象就一定要说些重话,狠狠伤害他的心。
总是把无关紧要的李雨澈牵扯进来让姜正则吃醋,认清自己心意之前不敢靠近,害怕自己高高在上的直男尊严荡然无存,害怕自己弯了。
真的弯了之后, 又因系统ooc的限制做出了许多伤害他的事。
说到底是他自己没有处理好,想弥补他,不知道以什么方式,想靠近他,又怕他越走越远。
崔明曜用力搓了搓脸颊,两天没刮胡子了,下巴处长出一层短茬胡渣,刺的掌心有些痒。
“老板……”具允载有些不知所措,平时他鲜少与崔理事打交道,在他的印象中,崔明曜是个全身上下都合乎礼仪规范的标准领导者,成熟有魅力,年轻有为,做事雷厉风行,看似淡漠却善于攻心,平时的穿着打扮也是妥妥的风度翩翩,是他见过最有气质的企业家。
这……跟眼前浑身散发着失败者气息的颓唐身影,是同一个人吗。
“你先出去吧。”崔明曜说,“闲来无事的话,多去陪陪他吧。”
具允载眨了眨眼睛,用力点头,如同士兵回答长官的命令一般铿锵有力,“嗯嗯!”
具允载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办公室。
凝视着他的背影,崔明曜感到一阵盛年不再的沧桑之感,明明他也只是个21岁的男大,却只有坐在办公室内唉声叹气。
他想为姜正则做点什么,想弥补曾经的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
他还在思考一个问题,眼下的情况,他真的还要继续追吗?
且不说完成任务之后,他和姜正则必定会分别,就眼下评论区的留言来看,好像放过姜正则才是对他最大的好。
结局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只要姜正则幸福就好。
作为陷入情网的当事人,崔明曜坦然承认自己做不到这条评论所说的那样豁达。
他喜欢姜正则,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抱他亲吻他,抚平他身上的伤痕。
他不想黯然退场,他愿意倾尽所有补偿他。
可是作为主角的姜正则不知道。
“明曜啊……” 007突然出声,“评论区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有些人是这样的,唯恐天下不乱,更有甚者,在别的网站上看个盗版漫画,顺藤摸瓜跑到原作者底下指指点点了,这种都不需要搭理的。”
“换攻是不可能的,漫画的CP从一开始就定好了,只是说后面追妻的方式可能会曲折一点,这都要看你呀,明曜。”007说,“至少从不懂到懂,从还款进度为零到一半,我们已经迈出了很大一步了。”
崔明曜捧着手机,目光呆滞地盯着屏幕,他还看着漫画最新章的评论区。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动用积分发动超能力,读者只会觉得这漫画越来越乱。”崔明曜说,“前后人设转变太大,行为矛盾,角色魅力全无,所以他们才会希望换攻吧。”
“剧情发展到这,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编了……”007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观众的怒火多半是来自于虐受虐的太狠,所以一定要虐回去啊,狠狠的虐攻……额,我当然不是说要虐你,毕竟你也没做错什么,就是唉。”
崔明曜皱了皱眉头,先前忽略的细微的情绪又涌上心头,搭在桌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桌面。
好像有哪里奇怪,说不上来的诡异。
十指交叉,手肘杵在桌面上,他慢慢的将下巴搁了上去,崔明曜清了清嗓子,“你——”
“笃笃笃。”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理事,请问我能进来吗?”门外传来安东根的声音。
崔明曜怔了一下,转移了注意力,坐直身子,朗声开口道:“请进吧。”
安东根打开了门,他的右手拿着一个棕黄色的文件袋,面露喜色。
“理事,好消息呀,有两个好消息!”安东根三步并作两步的朝他走了过来,边打开文件袋边说,“您之前让我起诉的事,我收到回信了,法院说只要我们把材料准备好,告那些营销号造谣一告一个准……”
文件袋里是大大小小的纸质文件,崔明曜上下扫了一眼,是密密麻麻的圈圈文字,翻译系统不给力,他一句话都看不懂。
“嗯。”崔明曜点了点头,“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更好了!”安东根连忙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找出聊天记录上下滑动,高兴地说,“今天我接到了好多人的电话,他们说自己是姜正则的高中同学,有的是以前欺负过他的,有的是认识他的同班同学,他们都说可以为姜正则辟谣,他高中根本不是那样的人,霸凌行为是韩在勋指使的!”
说到这,他的语气顿了一下,换上了一副嫉恶如仇的口吻,“西巴,这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啊!”
“不过收集了这些证据,我们就更好打垮他了。”安东根说,“这些高中同学还有那些老师都能为姜正则作证,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我们还找到了几个曾经参与霸凌,只是没出手的霸凌者,大概是怕被我们查出来遭到报应吧,他们主动来找我的。他们说韩在勋曾来过他们学校,两个人前期关系挺好的,后面不知道怎么的闹了矛盾,然后他走了,并且他指使刘大宇欺负姜正则……”
安东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大概内容与先前他用积分听到的姜正则自述并无差别。
崔明曜讥笑了一声。
这些人还挺有眼力见的,知道事情败露之后自己可能难逃一死,主动来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
“不过时间有些久远了,很多聊天记录和通话都恢复不过来了,我正在找专业部门紧急修复,如果能够复原的话,这也是揭露真相的重大证据。”安东根说,“还有,我们最近了解到,韩氏集团在招标过程中,与JM有合作意向,JM的主要经营市场是在国外,此次回到韩国有意开拓本土市场。”
“但前两年他们每次一动工就会出现各种问题,比如说在工地上总会莫名其妙的死几个人,与它同类型的竞争公司频频爆出丑闻,股价大跌,甚至有相关人士拍到,韩氏高层还和政界的议员勾搭在一起……”安东根说,“可这些事情还没露出点风声,就被韩氏集团用舆论压了下来了。上个月,韩氏的股东之一提出了离职,却在离职三天后离奇吊死在家里。这位股东也算是韩氏集团的开山老将了,经常和其他高层发生口角,最后好像是不堪其扰,打算回家过清闲日子就提出了辞职,在这个紧要关头死掉也太蹊跷了……我不相信他们清清白白。”
崔明曜的眉头逐渐拧了起来,“继续跟进调查,联系一下两年前死在工地的工友家属和被恶意竞争驱逐出市场的相关公司,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攻破韩氏。”
“这……”安东根有些犹豫,这工程量有些太大了,还横跨了领域,他这头澄清谣言的公关还来不及做,又涉及到查案方面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总裁助理,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呢?
“东根,别怕,我到时候联系一下警察局局长,让他们重点关注此案,查案的事情不需要你出手。”崔明曜拍了拍他的肩膀,“收集证据,澄清谣言就好。”
安东根咽了咽口水,有些没信心的嗯了一声。
崔明曜眨了眨眼,看着他的脸,思索了一阵,单手环过他的肩膀,靠近他,亲昵地问道:“东根啊,你跟我多少年了?”
“啊,这这这……”感受到朗姆酒信息素朝自己环绕袭来,安东根虎躯一震,无措地举起了双手,结结巴巴地回复道,“我……我从理事接手公司以来就一直是跟着理事了……”
“嗯。”崔明曜笑眯眯地点头,“我记得你也是a大毕业的吧,韩国的顶尖学府,正则考上的那所学校?”
“是……”
“啊,a大真是培养人才。”崔明曜由衷感叹,摸了摸他的脑袋,自从他穿到漫画世界以来,最铁的兄弟就是助理安东根了。
万能助理,什么都能找他,随叫随到,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人机灵会说话,适当的狗腿适当的耀武扬威再加上绝对的忠诚……可谓是这位最强打工人。
“东根啊,有没有考虑像我一样,自己当老板,经营一家公司呢?”崔明曜问。
“啊?”安东根大惊,连连发誓自证衷心,“我我当然是没有啊!这三年来在理事这边学到了很多,毕竟肯录用一个刚出社会,父亲还有案底的人,崔理事帮了我许多。”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我绝对不会跳槽的,除非,除非理事你不需要我了。”安东根低下头去,他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到过自己的父亲。
他勤勤恳恳,对工作充满热情,在公司与各部门的人交情颇深,几乎记得住所有员工和艺人的名字。
崔理事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每一个决策都做的极为正确,如果不是他慧眼识珠,也许现在他还在乡下遭受着别人的白眼和非议……
崔理事这样问他,定是担心他会像那位股东一样离开公司,安东根挺直了腰杆,再次表明态度。
“理事……我对你绝无二心。”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别这么紧张嘛。”崔明曜捏了把他的肩,“不过我觉得人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原地踏步,若是遇见机会,可一定要牢牢抓住啊。”
安东根不明白,顿了一下,担忧地问道:“理事,这是要辞退我吗……”
“当然不是。”崔明曜嘻嘻一笑,松了手,“工作能力这么强的东根,我怎么舍得放弃呢?”
他转身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只是随便问一问了。”
安东根紧绷的弦仍未放松,崔明曜转性之后总跟他说些意味深长的怪话,他听不懂,更觉得蹊跷,有时半夜都会梦到。
“不要做甘心簇拥鲜花的绿叶。”崔明曜笑,“要成为力争上游的树啊。”
(二更)
又过了几天,网络上出现了许多个素人出镜的视频,他们面对镜头,举着住民登录证(类似于身份证),一字一句的说着有关姜正则的故事。
“我是在xx高中就读的xxx,和姜正则是同级生,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因为他成绩优越,长相出众,我们整个年级乃自于学校都没几个不认识他的。”
“就像《双面人生》里的金洛洙一样,他是坚韧不拔的小白杨,正直善良,仅仅坐在那里就成为一道风景线,班上大部分人都暗恋他,但是他性子太冷,也很少与别人交流,大家只是远观。”
“后来他被霸凌的事情,我们略有耳闻,很抱歉,当时我年纪太小,不敢上前阻止。我回家的道路会经过一条漆黑的小巷,那天我看见他们在勒索姜正则,这是我的必经之路,我走上前去才发现他们在里面欺负同学,我吓得不敢动,那些霸凌者也发现了我,他们心情很不好,手上拿着铁棍朝我走来,似乎是想把我也打一顿。”
“我被吓蒙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地上奄奄一息的姜正则冲了上来,捡起地上的板砖用力砸向了那些施暴者,慌乱之中,我我就跑了,对不起,我实在太害怕了……”
“今天发这个视频是想告诉大家,姜正则不是那条假新闻里说的那样,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你们不要随意猜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要先入为主的恶意谩骂……也是我个人的忏悔,不要做冷漠的看客,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说着说着,女孩的眼睛通红,朝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来。
“不要再用镜头和语言围剿姜正则了,不要用臆想伤害每一个真实的人了。”
“对不起姜正则,我为三年前的临阵脱逃而道歉,希望你能看见这条视频,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歉意……如果大家能因为我的言语我变得理性一些,那么今天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有意义的。”
视频外的姜正则,僵住了。
凝结成冰的心脏,就算是被暖阳照耀之后,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蓬勃跳动了。
然而,此刻他却能听见自己嘈杂的心跳。
或许是周围太静,或许是他的呼吸太浅,他好像听见了草木的呼吸,绿植树叶展开的声响。
姜正则回头,看见未关拢房门的门缝,那里露出一截灰色的身影。
是总会蹲在门口的崔明曜。
是得不到明确允许就不敢进病房的崔明曜。
是总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他,湿了眼眶的崔明曜。
他定了定神,收回目光,回到了手机上。
是具允载说想和他聊天,能发表情包的那种,老式手机做不到。
然而,他打开手机的推送消息竟是这个……
手指下滑,又是另一个视频。
“我叫xxx,三年前曾在xx中学读书,我……”举着身份证这个男生看上去有些局促,他眼神闪躲,吞吞吐吐地说,“我之前曾参与那些霸凌,欺负过姜正则……在此,我先对他说个对不起,姜正则,对不起,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其实我当时没有出手,我是被他们胁迫的,我不想参与的,我、我也没有打过你……”
“对不起,我一直是一个性格很软弱的人,为了合群,我一直捧着他们的臭脚,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知道欺负同学是不对的,可是我不敢跟他们说,我怕他们会打我……”说着说着,男生低下了头,“对不起,姜正则,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感到很震惊,明明你不是里面说的那样的人,明明我们都知道你比谁都更渴望安宁,却面临恶意的猜忌,我思考了好多天,胆小懦弱和良心在心中打架,最终还是决定发声。”
“我知道,一旦我露脸,那些所有认识我的人,我的家人、朋友、老师、邻居……他们都会知道这件事,也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做的坏事。”男生哽咽地说,“我想在这里与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决裂,从今以后再不要参与对任何一个人的围剿。”
“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男生吸了吸鼻子,头低得更低了,“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资格奢求你的原谅,姜正则,不管你有没有看到,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也希望大家停止恶意的造谣,不要让这种网络暴力继续下去了。”
两分钟的视频,他的声音由最开始的稍微沙哑到最后声泪俱下,画面最后定格在他忏悔的脸上。
姜正则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着,抬了半晌都没有点下去。
他不记得这个男生是谁了,在不愿回忆的记忆之中,他的脸被打上一层模糊的虚影,或许声音有些熟悉,但不足以姜正则叫出他的名字。
人太多了,他只能记住几个为首的恶魔。
姜正则的心脏咚咚直跳,此刻,手中的手机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的钱包,在手里多停留一秒都是烈火焚身的煎熬,可他舍不得扔掉,想看看里面到底还有什么。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觉得此刻异常口渴,拿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纯净水一饮而尽,颤着手指点开了下一个视频。
“我是xx高中的xxx,以前也认识姜正则,其实我不想发的,但是既然都找到我了,我也就说点什么吧。”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靠在沙发上,右手摆弄着自己的身份证件,他染着一头黄毛,胡子拉碴,黑眼圈深重,皮质沙发上被烟头烫出了几个洞,看上去就像一个屌丝。
“发了肯定挨骂,因为我就是那些霸凌者之一,动过手的。”黄毛挠挠后脑勺,杂乱的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干脆摸出了根香烟,没有点着,只是用食指和中指不停的搓捏,“首先说一句,那新闻上写的都是狗屁。姜正则当时恨不得去死,怎么可能讨好我们?”
这条视频的播放量最高,评论和弹幕也以秒为速度不停的增长,整个屏幕滚动着“烂人”“臭狗屎”“人渣”“西巴”等脏话。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无论是omega还是beta,只要长着喉结,身上挂着那玩意儿……想到要去干这样的人,我就觉得恶心。”黄毛说,“所以我可没碰过他,当然揍是揍过,我也没下多大的劲吧,反正我不是下手最重的那个……”
事到如今,他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只是那始终避开镜头的眼神,夹着香烟不断颤抖的手指,都反射出他内心的恐惧。
“讲真的,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可能不信,但其实我们真的是受人指使的。”黄毛顿了一下,终于抬头看向了镜头,“那个人的名字我不能说,只知道他曾经和姜正则关系很好,后面他出国了,好像和他闹了矛盾。呵,他也是道貌岸然的人渣,居然偷偷拍了他的私密照片让我们拿这个威胁姜正则,霸凌姜正则。”
“我们没想答应的,虽然看姜正则不顺眼,但平时捉弄也捉弄了,玩笑也开了,没必要追着人家不放。”黄毛道,“可这男人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我们经受不住,所以就欺负他了。”
“你们看到爆出来的那些照片确实是我们拍的,恶心死了,谁做那种事情还要着拍照?还不是这个伪君子喊我们这样做的。”黄毛说,“没想到过了三年还能闹这么大,西巴,要是能重来,我绝对不会答应他!”
他摸出打火机点香烟,点了三次才点着,神色忧郁地吸了一口。
“算了,我不挣扎,要怎么骂我都随便,坦言来说,我是怕遭到报复,不是说姜正则背后有金主吗,如果他的金主看到这条视频,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别去找我的家人。”黄毛抖了抖烟灰,苦涩一笑,“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这件事情最近闹得太大,我甚至都想不起来了,可是这几天内心煎熬了许久,总觉得还是该说点什么。”
“我没考上大学,直接出去工作了,在社会上处处碰壁,有钱有势的人天生就踩在我们头上,我恨极了,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黄毛说,“说后悔,是有那么点后悔,后悔不该接受他的好处,后悔不该参与……姜正则,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算了,不说这种话来恶心你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接下来的你们自行判断吧。”
视频播放结束,滚动的骂声也戛然而止。
姜正则沉默了好一会儿,竟不知此刻脸上该做出什么表情。
所以这些他曾经的高中同学是在一个个的发声明为他澄清吗?
为什么?
迟来的道歉算什么?对他来说只是吹过脸上的一阵风,留下一丝凉意后就转瞬即逝。
他的伤口已经结痂,此刻再撕开了上药,就算愈合了,不还是多此一举?
可不得不说,他的心脏,思想以及灵魂都受到了巨大震荡。
他本想靠着时间一点点埋藏过去的伤痛,就算露出手臂的森森白骨,这道伤口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
然而这些人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再一次直面过去,直面孤立无援的自己。
此刻,他的身边……好像不再是空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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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营养液四千加更
下下章贴贴[撒花]
“大家好, 我是a大经管系的大二学生,宋恩琳。”
宋恩琳穿着最朴素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扎着高马尾, 露出了整张脸,脸上略施粉黛, 清淡而不失正式。
她调试着手机的镜头,看到右上角逐渐累积起来的人数, 心中略显忐忑。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开直播。
直播账号是E.T的公司总账号, 粉丝数量多, 曝光度大, 只有在这样的镜头前, 她的话才能被大多数人听见。
“我是姜正则的大学好友,他没什么朋友, 好像除了我就没见过他和别人走的近了。”开播不到五分钟, 直播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五万,宋恩琳此刻已经没有方才那样紧张了,她微微一笑, 说道, “我想跟你们讲述一下, 有关姜正则的故事。”
“那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我从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吧。”
她的声音温柔,吐字清晰, 语调平缓,将她和姜正则种种经历娓娓道来。
是她眼中的姜正则,身边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姜正则,是真正的姜正则。
“今天大家所看到的视频是我组织的,我找来他的高中同学共同拍了这些视频, 我不想看见一位优秀的人,一个真正的好孩子被世人所误解。”宋恩琳诚恳地说,“或许你觉得你的言语不算什么,轻飘飘的,就像一根羽毛,但是成千上万的羽毛堆积起来,这重量比大山还沉,他一个人怎么能经受得住?”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们在回家的路上,毫无征兆的被围堵,被拦截,被一个个举着长枪巨炮的记者盘问,你张开嘴,微弱的声音瞬间淹没在咄咄逼人的诘问之中,你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宋恩琳说着说着声音顿了一下,有些哽咽,她眨了眨眼睛,深呼一口气,再次调整好,继续说道,“我想每个学校可能都会有校园霸凌,难道每一个被霸凌的人都有错吗?这世上的恶意就是无缘无故的,不要把枪口对准无辜的受害者,不要发生一件事情之后首先对准的是受害者的裸照,对他们的身体评头论足,在他们身上找寻不完美特征,企图让他所遭受的霸凌变得合理化,如果你们是这种想法,那你们和霸凌者有什么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