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囚笼by木三观

作者:木三观  录入:10-24

黑暗如潮水漫过房间,一寸寸吞噬了汤雪的轮廓。
铁横秋的目力足以穿透黑暗,可就在他凝神望向汤雪的一瞬,汤雪忽然低下了头。
散落的乌发垂下来,恰好遮住了他的眉眼。
铁横秋只能看见他微抿的唇线,和那截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苍白的后颈。
他能看到汤雪低垂的肩膀在不住颤抖,像是强忍悲伤。
铁横秋想:他果然是在伤心的。
铁横秋心头涌起一阵愧疚,可理智却告诉他,此刻施舍多余的温情反倒更显残忍。
他便只说:“你好好休息。我会想办法让药堂首席来为你看诊。”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推开门的刹那,深沉的夜色扑面而来,枝头几簇红梅在暗处摇曳,绰约如血。
铁横秋想回自己的屋子里歇着,却看到听雪阁还亮着灯火,足尖不由得一顿。
他想:既然月薄之允了我成为他的道侣,还跟我说一大堆好话……
管他是真是假,我先享受再说!
到嘴边的肉一定要吞下去,这才是我铁横秋的本色啊。
想通了这一点,铁横秋加快脚步,往听雪阁走去。
他猛地推开门扉,满屋还是熟悉的富丽堂皇,却不见那个素来斜倚在榻上的身影。
空荡荡的云锦床榻上,香烟袅袅,恍若那人方才还在此处小憩。
铁横秋的指尖无意识地颤了颤,想起这许多年来,自己永远只配立在榻边伺候。
或端茶递水,或跪坐在地剥着莲子,连抬头多看一眼都要斟酌分寸。
月薄之一个眼神,他就得退到更远的阴影里。
他盯着那床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径直走过去往上一躺,枕着手臂翘起二郎腿,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扬声道:“怎么,道侣的床我还睡不得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个利落的翻身,恰瞥见月薄之素不离身的那件雪色云氅叠在旁边。
铁横秋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抓过来往身上一裹。
氅衣上还残留着月薄之的气息,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把自己裹成个雪团,滚成一团在床上横躺,威风凛凛,像只强占主人窝的狸奴。
满室灯火通明,将他的影子投在纱帐上。
恍惚间,那摇曳的纱帐后似有一双含笑的眼睛,在明暗交织处,静静凝视着他的身影。
天光熹微。
铁横秋披着这雪氅醒来,睡眼惺忪之余,看到自己的处境,一时还有些怔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真的未经允许就在这方从来只敢远观的床榻上酣睡了一夜。
铁横秋猛地坐起身,氅衣从肩头滑落。
昨夜嚣张的气焰早随着天光消散,此刻竟莫名生出几分做贼心虚来。他将氅衣仔细抖开,连每道褶皱都抚得平平整整,端端正正地挂回檀木衣桁上。
挂好后还不放心地退后半步打量,确认完好无损,毫无使用痕迹,这才敢转身走出听雪阁。
“怎么他还没有回来……去哪里了……”铁横秋只觉忐忑。
明明月薄之是很少离开百丈峰的。
他随意抹了抹脸:“不会是去找云思归报仇了吧?”
若真如此,怎么不叫上我啊!
铁横秋一拍大腿,就想往山下冲,却没想到月薄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五,要往哪儿跑?”
那声音不紧不慢,却让铁横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身,看见月薄之正倚在廊柱边,手里把玩着一枝新折的红梅,晨光为他苍白的指尖镀上一层暖色。
铁横秋心中一跳:果然,只要是这个人,哪怕只是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指尖,都能让我心跳不已。
铁横秋抿了抿唇,快步走到月薄之面前,笑着仰起脸:“我正要去寻你呢。”
月薄之垂眸看他,指尖的红梅轻轻一转,在铁横秋鼻尖前晃过,像逗弄小狗似的俏皮:“寻我?寻我岂会往山下跑?”
话锋陡然一转,月薄之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我看你是想去寻云思归,或是直接去药堂搬救兵救汤雪吧。”
听到月薄之口吻冷冷的,铁横秋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中,月薄之轻笑一声:“若是如此,倒不必费劲了。”
“什么?”铁横秋抬眸看月薄之。
月薄之将红梅别在他衣襟上,指尖在他心口轻轻一点:“他已经死了。”

月薄之闻言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地立在廊下。
晨光透过梅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泓深潭,倒映着铁横秋惊慌失措的身影。
铁横秋身形猛然一晃,踉跄着倒退半步,然后拔足狂奔向偏院。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冲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前,刹住脚步,颤抖的手掌抵住门扉,用力一推。
门扉洞开,屋内一片死寂。
他踉跄着迈步来到榻前。
却见汤雪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如冰封的湖面般平静。唇角微微上扬,凝固着一个餍足到近乎妖异的笑容。
晨光斜斜地落在他脸上,给那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诡异的莹润光泽。薄得像蜡,透得像瓷,如此美好,如此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这诡异的安详让铁横秋浑身发冷,伸出的手在半空颤抖着,迟迟不敢落下。
“他到底……”铁横秋膝盖发软,跪倒在榻边,“是怎么会……”
月薄之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背后,无声无息,如同一个影子,带着黑暗一寸寸爬上铁横秋的脊背:“他自觉大限已至,安乐而去。”
铁横秋身形一僵,抬头看向月薄之。
月薄之伸出指尖,擦过铁横秋扬起的下巴:“这般无痛无苦地离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铁横秋浑身剧震,昨夜汤雪那句决绝的话语突然在耳边炸响——“若你执意选他,不如让我现在就断了这口气”。
铁横秋当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月薄之。
“难道……是因为我……”
铁横秋话语哽在喉头。
但若是如此,汤雪难道不该是含恨而终吗?
铁横秋再度细看汤雪的容颜。
但见榻上那抹凝固的笑容此刻竟显出几分诡谲的鲜活,似嘲弄,似解脱,又似某种铁横秋永远无法参透的隐秘欢愉。
恍惚间,他甚至看见汤雪的眼睫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对他吐露那个即将带进棺材里的答案。
铁横秋猛地打了个寒颤,踉跄后退半步。
月薄之的手从背后扶住他的肩膀:“小五,是在伤心么?”
铁横秋僵着脖子拧过头,去看月薄之。
那双素来冷若寒星的眼眸,自从昨日起竟对他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情。
可此刻细看之下,这温情如同冻湖表面的浮光,薄薄一层温柔假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铁横秋浑身发冷。
他不由自主又望向汤雪,望着那抹诡异的笑容。
寒意顺着脊背一寸寸爬上来,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魔怔时,月薄之的手从他肩头抽离,不容抗拒地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
“看着我。”月薄之的声音很轻,“告诉我……你伤心么?”
铁横秋被迫直视那双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既像怜悯,又像某种危险的占有欲。
月薄之的拇指在他下颌处轻轻摩挲:“会为他流泪吗?”
铁横秋胸腔如同被搅浑的深潭,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在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他确实满心悲怆,眼眶发烫,仿佛下一刻泪水就要决堤。可此刻……
此刻,他竟分不清,究竟是悲伤更甚,还是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更深重。
月薄之的指尖仍抵着他的下颌,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冷得像深秋的霜。
铁横秋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想:自己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月薄之吗?
是的,应该是的。
真是讽刺。
他分明盼了月薄之千百个日夜,可当那人真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却止不住地战栗。
总不会真的是……叶公好龙?
铁横秋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的确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月薄之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你真的要为别的男人流泪吗?”
铁横秋下意识想摇头,可月薄之的手指仍钳着他的下颌,让他连这点动作都做不到。
——你真的要为别的男人流泪吗?
这句话像是刀刃抵在咽喉,铁横秋背脊发凉,心中分析道:月薄之在意的根本不是我的悲伤,而是我的眼泪要为谁而落。
他张了张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原来如此。
月薄之要的不是两情相悦,而是俯首称臣。
这也是当然之事。
月薄之又不是真的爱他。
月薄之要他,只是要一个“道侣”。
一个可以让月薄之所剩无几的岁月里打发时间的玩物。
而他,铁横秋,恰好够痴、够傻、够死心塌地,才被选中。
原本的他,还不想哭。
但现在的他,眼眶无端湿润了。
水汽却不受控制地漫上来,在眼底凝成一片模糊的波光。
月薄之忽然轻笑一声,指腹重重碾过他的眼角,将那点未成形的湿意揉碎在指腹:“真让人失望啊……”月薄之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温柔,“我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你却要为一个死人流泪?”
铁横秋此刻再愚钝也该明白月薄之对自己充满占有欲。
即便是野兽一般,不是风月情爱,而是最原始的雄性本能,像利齿叼住猎物后颈时的那种独占意味,但也足够令人发狂了。
铁横秋按捺鼓噪的心跳,一脸诚恳地否认:“不是的,我心里只有您一个人。”
“那你要证明。”月薄之指尖轻轻划过他颤抖的睫毛。
怎么证明?
铁横秋脑子飞转,却想起昨日里月薄之也说过要他证明的话。
思绪回到昨日那个吻,他身形猛地晃动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昂起头,壮士断腕般的献上一吻。
铁横秋闭着眼,不敢看月薄之此刻的表情,更不敢看身后榻上……汤雪那凝固着笑意的遗容。
这个吻轻若鸿毛,带着赴死般的虔诚与怯意,一触即离。
可就在他退开的刹那,后脑猛地被一只手掌扣住!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不知是谁的唇被咬破了。
月薄之的指节深深陷进他的发间,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铁横秋的呼吸被尽数掠夺,唇齿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睁眼。”月薄之咬着他的下唇命令,“看着我。”
月薄之的指腹重重碾过他颈后突起的骨节,他被迫仰着头。
铁横秋战栗着掀开眼帘,正对上咫尺之间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那里头烧着的不是情欲,而是某种更可怕的、近乎凌虐的掌控欲。
“真可怜。”月薄之用染血的拇指摩挲他泛红的眼角,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惜,“我的小五,哭得更厉害了……”
铁横秋这才惊觉,两行热泪已流到了下巴。
而他全无感觉。
他心中却暗暗分析:这应当不是伤心的泪水。
而是一时无法控制……
铁横秋不自觉地低下头,之前月薄之插在自己襟前的红梅,此刻已零落在地。
他下意识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看起来是何等仓皇狼狈。
“好了。”月薄之用纡尊降贵的姿态,轻轻抚过铁横秋的发顶,“就准你这么一次吧。”
“嗯?”铁横秋茫然抬头。
月薄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原不许你为任何男人哭的。”
铁横秋抿了抿干涩的唇。
“但是汤雪的话……”月薄之的眼尾扫过榻上的那个人,“可以破例一回。”
月薄之的手仍停在他发间,温柔,又悚然。那只手曾执剑斩下过无数头颅,此刻却如抚弄宠物般梳理着他散乱的鬓发。
看着月薄之的笑容,铁横秋蓦地打了个寒颤。
他总觉得……
此刻月薄之的姿态,并非宽容,而是……
而是享受?
尽管汤雪不是云隐宗的正式弟子,但到底也是久居此山、有名有姓之人。他这一死,自然要通报宗门上下。
云思归得了消息,特意前来吊唁。
踏入听雪阁时,只见月薄之慵懒地倚在软榻上,铁横秋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平静。
云思归清了清嗓子。
月薄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懒懒道:“百丈峰如今没了奉茶人,你若是渴了,可以自己倒水喝。”
云思归一噎,目光转到铁横秋脸上:“横秋,你也在啊。”
潜台词:在还不给我倒水?
铁横秋笑容灿烂:“弟子在的。”
潜台词:我没听懂你的潜台词,老登。
堂堂宗主,头可断,血可流,但是茶水不可以自己倒。
云思归咳了咳,又说:“没事,我不渴。”
铁横秋嘴唇勾了勾:呵呵,渴死你个老王八蛋。
月薄之慵懒地支起半边身子,纤长的手指拎起茶壶,却是只给自己斟了一杯。
茶香氤氲间,他又给铁横秋满了一杯。
铁横秋愣住了。
云思归更是错愕。
他眉头狠狠跳了跳,盯着那杯被冷落的空盏,又看看月薄之难得温和的侧脸,最后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铁横秋:你能让月薄之给你倒茶?
真人不露相啊!
铁横秋拿起杯子抿了口,掩饰尴尬。
云思归也不把疑问说出口,只是说了几句惋惜汤雪的话,又说:“我原想着今日送些转生丹来,又惦记着如何和药堂那边好好说一说,唉……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如此年轻,实在令人惋惜!”
铁横秋心下冷笑:真是假惺惺。
月薄之轻笑一声,眼尾扫过铁横秋紧绷的神色:“宗主有心了。寿数天定,是汤雪命薄罢了。”

第87章 他该烦了
“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举,若都说寿数天定,我们也不必费神叩问长生了。”云思归笑着摆摆手,像是随口一提似的,又道,“我把千机锦拿回去了,找了精通玄机的长老们仔细察看,却也没几个头绪,只是翻遍典籍,隐约查看到千机锦此物原本是出自魔域,原是魔族疆氏秘宝,百年前曾失窃,如此看来,大概是被神树山庄之人偷盗,封存在神树树根。”
听到这话,铁横秋呢喃道:“原来是魔族之物?怪不得透着一股子邪气……”
他猛地抬头,想到了什么:“既然原本是疆氏之物,那么疆氏是不是就该知道千机锦该如何使用?”
“按理说是这样。”云思归点头,却叹气,“只是,可你细想,这千机锦失踪百年,疆氏怕是早当它湮灭于世。如今若知晓宝物踪迹,只怕第一件事就是索回祖传之物,又怎会平白将秘法相告?”
铁横秋强自镇定:“我们云隐宗也是大宗门,他们未必敢来招惹?”
云思归笑道:“你以为疆氏是哪个疆?”
“是哪个……?”铁横秋不太懂。
云思归解释道:“魔将有三,其中一个便是。”
“魔将……疆……疆万寿!”铁横秋脱口而出,“那可是个狠角色啊!”
魔将疆万寿,路过的狗都要踢一脚!
性子暴烈如火,不服就干!
云思归颔首道:“确实如此。苏悬壶身死道消,神树山庄灰飞烟灭,如今三界之内能洞悉千机锦秘法的,恐怕只有疆万寿一个了。”
铁横秋眉头大蹙:“这个疆万寿,可是三界赫赫有名的杀神,恐怕比柳六和苏悬壶还难缠吧?”
“是啊,再说了,云隐宗终究是名门正派,总不能强占他族秘宝还要刀兵相向吧?”云思归捏了捏眉心,“若让疆万寿知道千机锦在这儿,上门讨要的话,我们恐怕还是得物归原主呢。”
铁横秋心想:老王八,你肯物归原主就怪了,装模作样。
但铁横秋也得跟着装模作样:“是啊,是啊,杀人夺宝的事情,咱们名门正派做不得、做不得!”
月薄之倒还是淡淡的:“那便罢了。”
见月薄之丝毫没有对宝物的贪念,云思归也不是特别惊讶,微微一叹,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铁横秋出门相送。
到了听雪阁外,云思归转头对铁横秋说:“横秋,你该明白,千机锦是唯一能延续薄之性命的机缘。若无此法,以他如今状况,怕是……只剩不到百年的光景了。”
铁横秋哪里不知?哪里不急?
但铁横秋还是一脸温吞的老实:“可是,月尊心意已决,我如何能改变呢?”
云思归眸光微动,轻笑一声:“也罢。”他转身欲走,却又似不经意般低语,“只是百年之后,待他大限将至,你莫要后悔今日不曾多劝一句。”
铁横秋心头倏然一紧,面上却仍是憨厚一笑:“宗主慢行。”
天际最后一缕残阳沉入云海,暮色渐浓。
铁横秋紧闭双眼,任由刺骨的寒风刮过面庞。
他心如明镜:云思归分明是要拿月薄之当枪使。
那老狐狸既垂涎千机锦的玄妙,又不想背负夺宝的骂名,便想借月薄之之手谋取宝物。
铁横秋明知如此。
但是,那一句“若无千机锦,月薄之的光阴不过百年”,还是狠狠刺痛了铁横秋的心。
百年……对凡人而言是长寿福泽,可对修道之人来说,不过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这个念头在他五脏六腑间翻搅,教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缓步踱回听雪阁。
他本以为会如往常一般,瞧见月薄之懒散地斜倚在软榻上,病恹恹地歪着身子,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没想到,此刻月薄之站在窗边。
月薄之向来“坐没坐相”,可一旦站起来了,必如青松般挺拔,丝毫看不出是个心脉有损的病秧子。
想来,剑修本色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月薄之微微偏首,半张苍白的脸浸在斜照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你回来了。”
那笑意极轻,却让铁横秋心头一颤:这两天,月薄之给我的笑脸比从前一百年都多。
铁横秋的心情就像是雪里绽放的梅花:开心是开心的,但还是淋着一层冰雪般的清醒。
月薄之不过是在演绎一个合格的道侣罢了。
然而,铁横秋也得配合演绎。
他上前几步,来到窗边,朝月薄之舒展出一个小狗般的笑容。
他隐约知道月薄之喜欢看他这么笑。
这喜爱浅薄得很,不是怜惜,也非关情爱。
不过是,没有人不喜欢热情的小狗罢了。
果然,月薄之看到这份笑脸后,眼神又柔软了几分。
铁横秋心想:猜对了,月薄之这样久病孤寂之人,想来就是喜欢鲜活热切的模样。
铁横秋笑得愈发灿烂,连尖尖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他太清楚,自己这副皮相最是适合这样的表情:既不会太过谄媚,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天真热忱。
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脸上,将那笑容镀上一层晶莹的假象。
月薄之眼里,铁横秋此刻的模样,像一株迎着风雪怒放的野生红梅。
月薄之忍不住伸出手,揩了揩铁横秋的鼻尖:“出门也不添件衣裳,鼻子都冻红了。”
月薄之此刻的亲昵让铁横秋受用无比,以至于铁横秋都不去想这不是真爱。
铁横秋这样的人,是过过苦日子的,嗟来之食,能吃是福。
因此,他对月薄之的亲近照单全收。
“是有些冷,”铁横秋顺势歪了歪脑袋,声音里掺着几分刻意的委屈,“但云思归毕竟是宗主,名义上也是我师尊。我总得去送一送。”
月薄之伸出手,捂了捂铁横秋发凉的脸颊:“你不必理那老货。”
铁横秋感觉到掌心的温热,不觉一怔:记忆中月薄之的手总是凉的。
如今这般温热,难道是运转内功产生的?
……月薄之不惜耗费真气,就为了给他暖一暖冻红的脸?
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温热,似要把铁横秋的心都融化开了。
这也让铁横秋有了恃宠而骄,趁机试探的勇气。
他下意识往那温暖处又贴了贴,像只贪暖的猫儿:“云思归居心叵测,你还要跟他周旋多久?”
话音刚落,月薄之的掌心骤然一僵。
铁横秋心头猛地一沉:坏了。
他问了不该问的话了。
月薄之杀人时从不废话,强者从不给自己找气受。
可偏偏对云思归,这位威震三界的月尊却始终按兵不动。
这其中必有深意,或许是连他都不能触碰的谋划。
铁横秋眼睫轻颤,正想岔开话题,却见月薄之忽然收回了手。
那温度骤然抽离的瞬间,脸颊比先前更冷了。
这份凉意也让铁横秋清醒过来。
他不过是个扮演的道侣,与月薄之从来就不是对等的爱侣关系。铁横秋收敛心神,正欲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听见月薄之忽然开口:
“你知道云思归是什么境界么?”
铁横秋一怔:“他……他不是化神吗?”
云思归是化神,月薄之也是化神,而月薄之的剑术远远在云思归之上,这么想来,月薄之要杀云思归报仇是很容易的。
月薄之却仿佛看透他所思所想,只是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栖棘秘境里的那一道黑影吗?”
铁横秋浑身一颤,当然记得:那道黑影乘人之危,夺走了落月玉珏。
此刻,铁横秋念头突然通达:“那是……云思归!?”
“不错,就是云思归。”月薄之轻声道。
“你怎么确定是他?”铁横秋眉头紧锁。
月薄之轻触胸口,道:“我在玉珏上种了血印,纵隔千里亦能感知。”
铁横秋一噎,想起那日玉珏被夺时,月薄之遍体鳞伤,鲜血浸透衣衫。在那样惨烈的境况下,留下血印确实神鬼不觉。
“原来如此。”他喉头发紧,“你用自己的血……”
话到一半却哽住,不敢想象当年月薄之是忍着怎样的剧痛,才能在那般绝境中留下后手。
然后,用自己的血,验证了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那个猜想。
月薄之看起来却足够平静,叙述般地说:“他拿走了落月玉珏,自然也就是拿走了《插梅诀》。”
铁横秋闻言,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比谁都清楚《插梅诀》意味着什么。
他一个没资源的废物都能在两百年内半步化神,更何况云思归?
“那他如今……”铁横秋声音干涩,“到什么境界了?”
月薄之垂眸看着铁横秋:“看不清,他用了藏锋印。”
铁横秋默默摸了摸自己额头,那儿也有一枚藏锋印:“使用藏锋印,是不是本身就说明他境界不低……”
推书 20234-10-23 : 开局只有一拐杖?》:[无限流派] 《开局只有一拐杖?!》作者:一千零一个柯【完结】晋江VIP2025-10-17完结总书评数:991 当前被收藏数:2868 营养液数:554 文章积分:30,179,836  本书简介:  每日平平稳稳写报告打游戏的办公室民警苏松清一不小心意外死亡而进入了日不落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