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之月by肖静宁

作者:肖静宁  录入:10-24

骆孤云盛了小半碗豆腐羹,放到萧镶月面前。得意洋洋笑道:“那是!月儿十岁时就可以赚钱养活我了!遑论现在......”又对坐在他左边的孙牧道:“孙大哥的婚礼可筹备妥当了?”
孙牧的婚礼定在下周,腊月二十六。依他的意思本不想大操大办。骆孤云却觉着弟兄几个里面,易寒这辈子是不打算娶妻了。易水忙于军务,于儿女私情也看得极淡。自己与月儿不能公之于众。因此孙牧这场婚礼定得大肆操办。易寒在上海滩经营多年,交游广阔。便在浦江饭店定下了两百桌宴席。打算好好热闹一番。
孙牧起身,团团作揖道:“婚礼已筹备妥当。孙某在此恭请各位务必光临。请柬随后便送出。”
萧镶月问道:“怎么今日不见大嫂?”
“大嫂新婚在即,许是害羞了。按礼数成亲前不能频繁见面,过门后才能与孙大哥在一起。”骆孤云笑着解释。
卢汉坤皱眉:“师弟如今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备受关注。若是出现在婚礼,只怕引起骚动,就不好了。”
萧镶月立即道:“孙大哥的婚礼月儿当然要参加。”
易水道:“这有何难?到时就让警察署将整条街都戒严,再多派些卫兵把守,管教他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月儿只管安安心心,没人敢来骚扰你。”
易寒道:“新闻署这边也打好招呼,媒体记者一律不得入内,咱们就清清静静地举办婚礼。”
骆孤云调笑道:“瞧瞧......还是易大爷和易二爷霸气。月儿有两位哥哥罩着,便没三弟什么事了......”
浦江饭店。
前来参加婚礼的车辆牵线般开到大堂门口,一个个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鱼贯而入。门口的草坪停满了各式轿车,几乎成了万国汽车博览会。半个上海滩的达官显贵,富贾名流,几乎都到场了。孙牧的岳家是以前孙太医卖丸药的时候结识的一个药材商,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又是欢喜又是惶恐,对这个女婿十二分的满意。
婚礼采用西式。男的大多西服革履,女的身着旗袍或洋装。鎏金铜灯悬在雕花穹顶下,华
丽的灯光照映在婚礼现场,熠熠生辉,尽显富贵奢华气象。
骆孤云与萧镶月俩人均身着纯白色的西服,一个英俊潇洒,一个俊美秀逸,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萧镶月本想陪着孙牧在大厅门口一起迎宾,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只得规规矩矩地坐在代表男方家人的席位上,见着这么盛大隆重的场面,打心眼里替大哥高兴。
两百桌筵席,光是宾客就有近两千人。来宾里也有不少萧镶月的歌迷。碍于这是庄重场所,不敢随意,只窃窃私语,眼睛不时往这边瞟。
骆孤云先是陪他坐着。仪式结束后,便有宾客前来敬酒。骆孤云和易水易寒打算下一步还要在上海滩多投资一些产业,此次大摆筵席,也是有拉拢关系,显示实力的意思。交待黑柱和阿峰看好萧镶月,便也起身寒暄应酬。孙牧和新娘也在易水和几个副官的陪同下挨桌敬酒。大厅一时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男男女女往来穿梭。
有早就蠢蠢欲动的歌迷,趁此喧嚣混乱的机会,一窝蜂地围住萧镶月,要签名的,要拍照的,挤成一团,黑柱和阿峰根本招架不住。他又是个随和性子,不懂得拒绝。贵妇小姐们围着他一阵七嘴八舌,评头论足,有的啧啧赞叹萧公子真人比照片更好看,有的想听他现场演唱一曲,有胆大的还挽着他的手臂,身子紧贴着拍照。浓浓的脂粉味直往他鼻子里钻。萧镶月脸憋得通红,局促地应付着。
骆孤云送走几个重要客人,回到大厅。见吴市长独坐在角落上,调侃道:“市长大人怎如此落寞?小欣呢?”
吴市长今日是带着女儿吴小欣一起来参加的婚礼。吴小欣与骆孤云之前宴会上见过几次,也算相熟。吴市长努努嘴:“喏,在那边,追着萧公子拍照呢......”
骆孤云抬眼望去,偌大的宴会厅这边空荡荡,那一头却是人声鼎沸。一堆的太太小姐,还有一些时髦青年,在那边围做一团。看不见萧镶月在哪里。骆孤云赶紧跑过去,挤进人堆里,见他被围在中间,十足的窘迫。不禁皱眉,忙高声喊道:“各位先生女士,不好意思,萧公子还有点重要事情,先失陪了。请大家让开一下!”与黑柱和阿峰一起,护着他拨开人群,才脱了身。
出得厅来,骆孤云见萧镶月雪白的西服上沾了些口红和脂粉,心中不快,赶紧给他脱了,又褪下自己的上衣给他披上,蹙眉道:“月儿何必与这些人周旋,离开就是了。”萧镶月红着脸嘟哝:“今日来的都是参加婚礼的客人,月儿怎好意思拒绝。”骆孤云叹气,月儿单纯,毫无防人之心,当真是一点都疏忽大意不得。
第二天,某小报上刊登了一篇《论萧公子之神秘背景》的文章,捕风捉影,牵强附会,将萧镶月描绘成一个周旋在富贵豪门间,靠出卖色相博取名利的小人。连远在东北的张总司令都被扯上了关系,说某日在和平饭店做了秘密交易,转眼便获赠了一台名贵钢琴。还配了张萧镶月与某黑帮大佬夫人紧挨在一起的亲密照片。力证他私生活混乱,与各路男女都有沾染。
骆孤云震怒,下令将所有流向市面的报纸统统收回销毁。易寒懊恼:“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胜防......定是有小报记者走了什么门路,混进了婚礼,拍了照片,炮制出这篇文章。这样的八卦一出,这家报纸可要大火了。”易水咬牙切齿:“做他的春秋发财大梦!写这篇文章的记者连着这家报社,明儿就将他一锅端了!想像蚊子苍蝇一样,靠着吸月儿的血,往月儿身上泼脏水,吸引眼球,门都没有!”
骆孤云深感忧心,月儿如今声名太盛。封了一家报社,还有千百家。人心险恶,防不胜防,若是哪天稍有疏忽,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又庆幸月儿从不关心八卦新闻。这些肮脏龌龊的事,连看看都得污了他的眼睛。
晚间,俩人躺在床上。骆孤云心里想着事,面色便有些凝重。萧镶月依偎在他怀里。半晌没说话,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看他,闷闷地道:“月儿太笨了,总是让云哥哥担心。”
骆孤云见他这样,猛地一惊,月儿心思细腻敏锐,自己的情绪怎瞒得过他的眼睛?若为这些事郁结在心,伤了身子,可划不来......心念一转,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谁说我的月儿笨?哥哥便要收拾他......”手伸向咯吱窝,一阵乱挠,萧镶月不禁痒,大笑着翻滚求饶。骆孤云又道:“是哪张小嘴说我的月儿笨,哥哥便要咬他......”用嘴捕捉住他的双唇,吮吸舔咬。呼吸渐渐粗重,熊熊欲火在下腹燃起,欲罢不能,三两下便把俩人都剥得赤条条。几个回合下来,直把人弄得再没了任何想头,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转眼春节已至。萧镶月推掉所有演出活动,每日只呆在公馆弹琴作曲。骆孤云怕他太闷,初一到初五城隍庙都有庙会,便提议带他去逛逛。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再多带些卫兵,应该不会有事。萧镶月想想道:“月儿总给大家惹麻烦,便不去了。呆在公馆也是一样的。”骆孤云见素喜新奇热闹的他连庙会都不愿去,那隐忍克制的性子又冒出来了。不禁十二分的心疼,面色便沉郁下来。
萧镶月对骆孤云的情绪异常敏感,连忙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云哥哥不用担心,月儿喜欢呆在家里写曲子。最近作了好多新曲。以后都不出唱片了,就只给云哥哥一个人听,好不好嘛?”哄得骆孤云又是欢喜,又是难受。紧紧搂着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揉进身体里才好。
易水出现在门口,咳嗽两声。萧镶月连忙推开他,规规矩矩坐好。骆孤云拉着他不放,笑道:“大哥又不是外人,月儿不必拘束。”一边招呼易水:“大哥怎么得空过来了?快进来坐。”
三人在沙发上坐定。易水道:“南京政府正月初十举办新年酒会。委员长和夫人都特意交待了,务必邀请月儿出席。”
骆孤云扶额,戏谑道:“这......委员长和夫人也开始追星了么......”易水瞪他一眼,解释道:“月儿之前在安阳城写的那首军歌,不知怎的传到了委员长耳朵里。上次在南京开会时,委员长大加赞赏,当着所有将领的面,夸赞骆司令治军有方,一首军歌淋漓尽致地体现了革命军恢弘勇猛之气势。当时就有将领询问军歌是何人所作。我便告诉大家是骆司令的义弟,萧镶月先生写的。山西的阎司令,广西的白司令便向委员长提出,要趁酒会期间邀请军歌的创作者好好交流一翻,最好是也能给他们写上几首。至于夫人,不知从哪个媒体的报导上,看到月儿擅长西洋乐器,夫人在西方生活多年,对此很感兴趣,此次酒会特意备了一台钢琴,想邀请月儿现场演奏。”
骆孤云大笑:“那俩个老家伙......月儿才不会给他们写军歌呢!”凑过去在面颊上亲了一口,嬉皮笑脸:“月儿只给哥哥写......是不是?”萧镶月羞得脸色绯红,瞪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略一思索,骆孤云皱眉道:“......义弟?大哥是这么说的?”
易水解释:“当时人多,会议室有好几十号人。我想着三弟和月儿之事毕竟太过惊世骇俗。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白惹大家议论。后来又私下找了委员长和夫人,说明了你俩的关系。夫人性格开明,表示理解。委员长先是震惊,后来在夫人的劝说下,也想通了。说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只要不妨碍他人,不伤风败俗,便没有什么。还叫我转告你,不管你作何选择,在他眼里都是铮铮汉子一条,永远是他的爱将。”
骆孤云哈哈大笑:“这话听着怎么味道有些不对?我骆某人作何选择,与他人何干?又何需得到他人的认可?”想想道:“去南京也好。如今呆在家里寸步难行,我正担心月儿给闷坏了。”又对萧镶月道:“月儿还没坐过火车,这次便乘坐我的专列。车门一关,谁也不能来骚扰我们。从上海到南京,得八九个小时。火车上可以躺着休息,再把厨子也带上,想吃什么都可以。就像
在轮船上一样,月儿说好不好?”
萧镶月喜得拍手欢呼,乐颠颠地道:“嗯嗯,再好不过了......最好把孙大哥,大嫂和小秦也叫上,一起去南京好好玩玩!”
骆孤云笑道:“一整列火车,月儿想带上谁都可以。中央政府在南京那边给我配置的公馆,也是我们的家。中秋那次我便想带你去看看,当时月儿忙着录歌,没去成。这次正好大家一起去,好好热闹热闹。”
萧镶月又道:“去南京要经过苏州罢?师伯是苏州人,以前经常和我讲起苏州好吃的好玩的,说有一家松鹤楼,做的松鼠鳜鱼是极好的。还有苏州评弹,师伯也很喜欢,常常自己一个人坐在西院的院子里弹唱。”叹了口气,幽幽道:“唉,要是师伯在,不知道会有多欢喜......”
骆孤云见他又思念故人,赶忙道:“不若我们提前两天出发,火车在苏州停靠,待月儿把师伯讲过的好吃的好玩的都尝试一遍,再去南京。到时便可以写信给师伯,告诉他月儿去过他的家乡了。再寄些苏州的特产回去,师伯一定会很开心。”萧镶月高兴得两眼发光:“如此甚好!还是云哥哥想得周到......”

第20回 伤情离年毕生蹉跎嗟叹云月难得圆满
因着路上要耽搁,骆孤云一行初六便准备出发。火车站人多,易寒特意安排了天黑后发车。
行李已由卫兵们提前运送到车站了。骆孤云还拽着萧镶月在卧室左一件右一件地穿衣服,末了还用一条大围巾,把他包得严严实实。
萧镶月抗议:“二哥特意安排晚上出发,就是想着天黑后人少,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不需要穿成这样罢!”骆孤云道:“不是怕月儿被人认出,那南京的冬天实在太冷,怕月儿受不住,可不得多穿些!”萧镶月又道:“可是现在还在上海啊?到了南京再穿不成么?”骆孤云道:“......哥哥就是想提前看看月儿若裹成个肉球是什么样......”
萧镶月气得捶了他一下,大叫道:“云哥哥又欺负月儿!”美目含嗔瞪着他。骆孤云最爱看他这副样子,一把搂过人,吻上双唇,待要深入,又怕真把这宝贝惹急了,连忙放开,牵起手大笑着出了门。
骆孤云的专列是易寒专门从德国订制的,投入使用也才半年。去年送张总司令回沈阳,用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运行,骆孤云自己都还没有坐过。列车总共只有九节车厢,所有门窗全部采用防弹玻璃。外观与普通火车区别不大。里面却是极尽奢华。有专门的中西餐厨房、书房、酒吧、会客厅、健身、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俨然一个移动的城堡。地面铺着厚厚的欧式纯毛地毯。轿厢壁清一色的花梨木贴面,在顶灯的映射下,散发着华贵的光彩。
萧镶月抑制不住兴奋,一上车就迅速把每节车厢都参观了一遍。有些纳闷地问:“云哥哥,这跟我在杂志上看到的火车有些不一样啊?”骆孤云知道,在月儿心目中,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特权阶级的概念,思忖着如何给他解释。易寒在一旁道:“三弟身负保卫国家的重任,自是比一般人更紧要些,普通的火车不安全。这车经过特殊改制,外面的子弹打不进来,里面也暗藏机关。都是为着三弟的安危考虑。”云哥哥的安全在他心里当然是第一位的,当下不再多问。
骆孤云和萧镶月的私人空间占了整整三节车厢。卧房套着衣帽间、卫生间,还有一个起居室。书房里一应设施齐备,处理公务十分方便。
卧房的厢壁上钉着一桢相框。照片是在公馆客厅拍的,萧镶月坐在沙发上,双目含笑,看着前方。骆孤云站在沙发的靠背后面,手搭在他肩上,眼神温柔,却是在看向他。
萧镶月一进卧室就被这副照片吸引住了,痴痴地盯着看了好一阵,由衷赞叹道:“云哥哥真好看!”骆孤云扳过他的肩,不满道:“真人就在眼前,盯着那照片作甚?”
萧镶月佻皮地歪着头,盈盈浅笑:“云哥哥莫非连自己照片的醋都要吃?”灯光下,一双美目含情,如星辰般,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骆孤云被诱得心中一荡,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奔涌。暗吸口气,做出一副凶蛮霸道的模样,步步紧逼:“就吃醋!只准月儿看哥哥,不准看别的!照片也不行!”萧镶月步步后退,退到床边。骆孤云就势一带,齐齐倒在床上。刚惊呼一声:“云哥哥!”嘴便被堵住了。俩人均是热情如火,翻滚缠绵,折腾好几个回合,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凌晨时分,火车进入苏州地界。萧镶月沉睡未醒。骆孤云起身,吩咐站在车厢连接处值勤的侍卫,传话给易寒,进站后先停靠,就在火车上过夜,天明后再下车。
窗外白光刺进来。萧镶月慵懒地睁眼,猛一回神,才记起自己是在火车上。一咕噜翻身坐起,紧张道:“火车怎么停了?到了么?”
骆孤云多年习惯每日卯时起床练武,已经去健身房练过一套拳脚回来。见他醒了,抱着一堆衣服过来,笑道:“月儿醒了?洗漱一下,换衣服罢。今儿下雪了,外面冷,昨日那套行头都得用上了。”
萧镶月透过玻璃往外看,才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真的是下雪了。仿佛记得昨晚胡天胡地,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低头看看自己穿着柔软贴身的睡衣,身上干净清爽,床单也已换过。心下感动......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在云哥哥的怀抱,便可以安心睡去......心中想着,眼神就有些痴痴地。骆孤云边给他套着衣服,边絮絮叨叨:“大清早的,月儿这脑袋里又想什么来着?......苏州的面条是极有名的,今儿天冷,本来想请同兴楼的厨子上餐车来做给月儿吃,二哥说要去那百年老店坐着吃才有趣味。我想想也是,专程来苏州不就是为着体验此地的风土人情么?古人踏雪寻梅,今日我们就踏雪吃面去吧......”
车厢里温暖如春。一下火车,尽管戴着毛呢毡帽,裹着厚厚的围巾,萧镶月还是觉得呼呼的寒风直往身上钻,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骆孤云赶紧把他揽在怀里,相拥着出了站台。
百年老店同兴楼最有名的是爆鱼面,鱼肉表皮被炸得酥脆,口味甜中带鲜,面条弹牙劲道。
“好吃么?”骆孤云挑着碗里的面条,看他吃得心满意足,笑问道。
“嗯,好吃的......不过没有云哥哥做的鳝丝面好吃。”萧镶月认真回答。骆孤云心中一荡......在月儿眼里,自己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又暗笑这比喻实在太不恰当......心里想着,面上便有些傻傻的。
萧镶月瞪着他,嘟嘴道:“好好地吃着面条,云哥哥又在打什么主意?”骆孤云道:“哥哥在想,等过了端午,有新鲜鳝鱼了,就可以每日做鳝丝面给月儿吃......今儿中午去松鹤楼吃饭。饭后去留园,当今最有名的评弹大师是永年社的商老板,今日便是请了他给月儿表演。”
松鹤楼的饭菜萧镶月评价很一般,说鱼不如蜀江春的活渡花鲢,鸡不如蜀江春的口水鸡,不明白师伯怎么总是念念不忘。骆孤云道:“所谓美食,亦是融入了乡愁,每个人大抵都会觉得自己的家乡菜好吃。”萧镶月深以为然。
永年社是当今最有名的苏州评弹班子。老板商鉴离,已年近七旬,毕生精研评弹曲艺,亲手创建了永年社,徒众无数。几十年间,把评弹艺术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商老板早已不亲自上台,此次是骆孤云托苏州市长特意打了招呼,务必请他表演。
为着骆总司令的到来,留园周围早已戒严,闭园一天,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骆孤云一行坐定。商老板怀抱琵琶,一名年轻的徒弟抱着小三弦,二人配合,一阵轻清柔缓,弦琶琮铮的序曲后,商老板开嗓唱了起来。今日表演的曲目是《珍珠塔》选段。商老板嗓音清亮高亢,虽已年迈,依然有穿云破空之感。大嗓演唱时音色宽厚、苍劲,间或杂以小嗓,如泣如诉,婉转悲怆。
萧镶月越听越是心惊,师伯时常抱着琵琶一人坐在院子里弹唱,这阕《珍珠塔》也听师伯唱过。商老板这唱腔、这嗓音、这曲调......几乎和师伯唱得一模一样。一曲歇罢,萧镶月起身,惊疑道:“请问商老板......是否认识李天年 ?”
商鉴离如遭雷击,猛地站起来,怀中的琵琶重重摔落在地。声音打颤:“李......李师兄?他在哪里?还活着吗......你是他什么人?”
李天年和商鉴离打小师从萧平舟的父亲,宫廷乐师萧尘,是同门师兄弟。俩人年龄相仿,日日耳鬓厮磨,情愫暗生,到十七八岁的年纪,已是难舍难分。商鉴离家中三代单传,迫于世俗的束缚,娶妻生子,负了李天年。李天年从此心灰意冷,毕生寄情于音律,再未与商鉴离有过任何联系。商鉴离娶妻后,回到苏州,与妻子亦无甚感情,寄情于评弹艺术。后来妻子过世,留下一子。他一边经营永年社,一边打听李天年的消息。几十年过去,如石沉大海,竟无半点李师兄的讯息。如今乍闻故人姓名,怎不叫他如五雷轰顶。
萧镶月迟疑道:“李......师兄?李天年是我师伯,莫非......商老板也是我师伯么?”
商鉴离仔细打量着他:“公子姓萧?萧尘是你什么人?”
萧镶月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爷爷叫萧尘,是一名宫廷乐师。便道:“是我爷爷,我父亲叫萧平舟。”
萧平舟比两位师兄小近二十岁。商鉴离娶妻离开时,萧平舟还没有出生。因此他并不知道师傅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自己也多了个师弟。
商鉴离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你是师傅的孙子,我的师侄......李师兄他......他现在何处?”
骆孤云见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如打哑谜般,半天不得要领。又见商鉴离神情激动,似有隐情。便道:“月儿评弹也听了,又与商老板似乎颇有渊源,当真是可喜。此地嘈杂,不如移步隔间,边喝茶边叙旧。”
几人坐定。萧镶月听商鉴离细说与师伯的半生纠葛。迟疑道:“师伯一定是随时关注着商师伯的,因为......您唱的每一首曲目,师伯都会唱,而且几乎唱得一模一样!”
商鉴离手中茶杯哐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顾不得形象,嚎啕大哭起来,涕泪交流:“师兄他......他这是怨了我一辈子啊!我找得他好苦,他却躲着我不见......我还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打算下了黄泉再去寻他......”
萧镶月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商鉴离。小声道:“师伯他......其实也是惦念了商师伯一辈子,几乎每天,都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唱评弹。他心里......定是想着商师伯的......”
骆孤云见萧镶月神色凄然,为两位师伯的毕生蹉跎难过。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二哥和孙大哥他们还在车上等着,不如我们先告辞罢。”又道:“如今商师伯知晓了师兄的下落,也是喜事一桩。若想前去相见,我便安排车辆,护送您去李庄。”商鉴离止住哭声,哽咽道:“我倒是想见他,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见我......”萧镶月道:“我便写信给师伯,将今日遇到商师伯的事说与他,若他愿见,就来接您......”
雪地里,商鉴离与一众徒弟将骆孤云一行送出老远。萧镶月不住劝慰:“雪地路滑,天又冷,商师伯年事已高,快回去罢。”商鉴离迟疑片刻,哆哆嗦嗦解开衣襟,摸出一块玉佩,还带着体温,递给萧镶月,道:“这块玉佩是十八岁那年,师兄送我的,上面是师兄亲手所刻的“离、年”二字。我这几十年从未有片刻离身。就请师侄将此物寄予师兄。师兄见着此物,兴许还能惦念起往日的情分,答应见我一面......”萧镶月珍重接过,深深作揖告别。
众人回到火车上。萧镶月还有些怔怔的,托着腮,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面。骆孤云凑趣道:“月儿看什么呢?给哥哥也看看。”挨过来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搭在肩头上。萧镶月将头软软地贴着他的面颊,俩人就这样静静地望向窗外。
隔着两三条铁轨的月台上,停着一列火车,正在上客。背包的,提箱子的,男女老少行色匆匆。车厢里已经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了,还有几十个人拥在车门口,拼命往里挤。列车缓缓启动,没挤上车的人嘴里咒骂着,失望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行李蹒跚离去,寄希望于下一趟车。一个头发散乱的妇女抱着个幼童,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声嘶力竭地哭喊,从孩子的嘴型看是在叫爸爸。站台上,一个身着粗布短袄的男子拼命追着火车,攀上车门,想翻窗进去。几名身着制服的人过来,将他拽下,一脚踹翻在地。那男子顾不得嘴角流血,爬起来便又没命地追着火车跑。火车上的幼儿大声哭嚎,妇女神情惶急,拼命伸长手,想抓住奔跑的男子。火车速度越来越快,男子追究是追不上了,踉踉跄跄,颓然跌坐在雪地上,嘴角一抹鲜红的血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推书 20234-10-24 : 错位囚笼by木三观》:[玄幻灵异] 《错位囚笼》作者:木三观【CP完结】长佩VIP2025-10-23完结73.52万字 7.65万人阅读 8,022.25万人气 10.22万海星文案霸道魔尊强制爱,高冷仙君暗自嗨铁横秋一觉醒来 发现已经过去了十年很可怕的是 十年前他练功走火入魔 成为魔尊 还把暗恋的高冷仙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