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段怀英看着电梯门合上,定定地盯着门看了半晌,叹口气,才拿出手机给金禹发消息。
【段: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对面很快回复。
【金禹:段明远和李启明的交易查到了,他们手里确实有当年的病历副本,一直攥着,只怕是……想搞事。】
段怀英的眼神冷了下来。
对方如果真的联手,那这一出背刺够段程喝一壶了。
【段:知道了,准备好后手。】
段家与他没什么干系,烂透了的地方和人,也是时候长长教训。
难就难在他不能让楚颂受到任何伤害。
等这件事情都结束了,他就把这件事情全都告诉楚颂,他想心思澄明地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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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库的冷光灯照在段怀英脸上,他看着金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段明远的人今早在甜颂门口转了两圈,估计是在探消息】。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眼底漫开一层冷意。
把手机收起来,他没立刻上楼,反倒转身走到车旁,盯着轮胎边缘那圈凸起的橡胶棱。
几秒后,他手腕微偏,故意让手背蹭过棱边,粗粝的橡胶刮过皮肤,带出道浅红的划痕,渗了点细小红珠。
他低头看了眼,嫌伤口不够明显,又用力按了按,确认差不多了,才敛了神色,起身往电梯口走。
楚颂正趴在沙发上翻画稿,听见门锁响,抬头时正好撞见段怀英进来。
他关上门,往楚颂的方向走,手背那道红痕被白衬衫衬得格外扎眼,楚颂“噌”地坐起来:“你手怎么弄的?”
刚才还没事呢!
段怀英像是才发现,低头看了眼,语气随意:“检查车胎时蹭到了,没事。”
“什么没事儿,都流血了。”
楚颂瞬间忘了刚才在车库的别扭,踩着拖鞋快步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腕往客厅走,把人推在沙发上坐着:“医药箱呢?家里有没有,放哪儿了?”
段怀英被他拉着,指尖蜷了蜷,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他没说医药箱在哪,就看着楚颂踮着脚在电视柜上面翻来翻去,头发丝儿都急得翘起来,才低声道:“在玄关最下面的抽屉里。”
楚颂翻出医药箱,蹲在段怀英面前,拧开碘伏瓶盖时手不太稳,棉签蘸了药水往伤口上碰,却在快要碰到时顿了顿:“疼不疼?”
“刚才不觉得,现在有点儿,”段怀英看着他低垂的眼睫,“你轻点就行。”
楚颂“嗯”了声,棉签轻轻落在伤口上。
药水从伤口渗进去,段怀英的手轻轻瑟缩了一下,楚颂赶紧停手,冲着他的手吹了两三口气:“是不是疼了啊?我再轻点。”
“没。”段怀英喉结滚了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是你靠太近了。”
楚颂愣了下,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膝盖,才发现自己蹲得太近,脸颊“腾”地红了,往后挪了挪:“谁让你不注意。”
嘴上凶着,动作却又轻了些,“哎,怎么没有创可贴了呀,我包里有,我去拿。”
他特意挑了那张印着小蛋糕的——是上次在漫展拆盲袋时拆到的,这么幼稚的创可贴给段怀英那家伙贴上正好。
既能破坏他完美的形象,又能完美地破坏他的形象。
段怀英看着手背上的小蛋糕,没有被人“欺负”了的自觉,反倒是说了句:“颂颂贴得好看。”
“你……少贫。”
以前也不是这种会说好话的人啊,出去了四年,谁给他调成这样了?
楚颂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这波操作属实没什么杀伤力,把医药箱推回抽屉。
转身时手机在茶几上震了震,是老粉群的消息。他拿起来扫了眼,群里正聊得热乎——
【苏皖:可颂老师!您前几天发的那张《夏日郊游》的草稿!我截了图当桌面,同学都问我要原图!啥时候能看到成稿呀[星星眼]】
楚颂放了四周年粉丝公开福利,大家都表示很喜欢那张的画风。
【洋洋:同问!而且老师上次说新书要加插画,我都期待好久了】
【陆矜瑶:老师拜托能不能多画两张?我想自印书签!】
【Renaissance:催稿但不敢太催.jpg,老师注意休息!不过要是能偷偷透个底……比如新书下下个月能出吗?】
楚颂看了很开心,手指在屏幕上敲:【成稿下周放预告,新书插画还差三张,争取月底赶完,到时候会开放一部分的授权~】
刚发出去,群里就开始刷表情包,大家都很开心。
他正笑着回消息,门铃响了,段怀英要起身,楚颂冲他伸手示意他别动,走过去开门,门外是沈虞,手里拎着个帆布包,胳膊上还夹着本文件夹。
沈虞:“我去,可算找着你了。”
楚颂大惊失色,不说好了明天来吗?
他还特意选了段怀英明天去公司不在家的时候让沈虞来,不然他本来就是客人,再带个客人来,那成什么了?
“你家泡了,怎么这居住条件还升级了啊?”这两天他有点忙,也没详细问过:“热死了,咱能进去说吗?”
楚颂:“……行吧。”
来都来了,总不能门都不让人进吧,可是……
沈虞进门,一眼看到段怀英,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转向楚颂时眼瞪得铜铃大:“不是……他!?”
“啊,这位,段怀英。”楚颂赶紧介绍。
我知道他是段怀英啊!我惊讶的点难道不是你为什么跟他同时出现在这里吗?
楚颂:“我家不是泡了嘛,最近……住他家。”
哦,他就说楚颂说的“住在一个朋友家”不对劲,他怎么不知道啊……
闹了半天,“前男”朋友啊!?
忽略掉沈虞眼里的震惊,忙对段怀英道,“这是我大学学长,沈虞。”
这就是沈虞。
长得也不怎么样。
段怀英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虞抱了下手回礼:“久仰大名啊,段总。”
随即目光一转看楚颂:“喏,你要的进口颜料,知道你忙着用,赶紧给你带来了,腿都跑断了,结果你在这儿吹着空调挺舒服?”
楚颂眼睛一亮,拉开拉链,里面果然是他之前在画材店没买到的那套矿物颜料,管身印着细碎的金纹,一看就顺手。他捏着颜料管笑:“谢啦阿鱼!”
“谢啥,咱俩啥关系?”沈虞摆摆手,把文件夹塞给他,“先别笑,给你看这个——还记得我去年合作的那个小模特淼淼吗?她下周生日宴,她妈妈说想让你去画张插画,就画淼淼和可爱的动物角色,之后想印成邀请函。”
去年沈虞的新品发布楚颂帮了点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记得那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她妈妈人也很好,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楚颂翻开文件夹,里面是淼淼妈妈写的需求,密密麻麻列了七八条,末尾还标着一句“麻烦可以的话最好下周三前出初稿”。
他倒吸口凉气:“下周三?我这周还得赶新书的插画呢!”
“看你咯。”
沈虞抱臂站在那,“我听她妈妈说,本来想找别人,又觉得你画的画实在好看,非等你不可,人家可是给了你这个数呢。”他冲楚颂比了几根手指。
楚颂揉着太阳穴叹气,原本还想拒绝一下的,可对方……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他扒着文件夹哀嚎:“画吧画吧,反正我这礼拜别想睡觉了……”
段怀英:“别急,你画线稿,上色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做一点基础的。”楚颂这才发现,两人讲话已经忽略了段怀英半天了。
沈虞警铃大作,看向段怀英,恰好对上对方有些锐利的眼神。
不是,头回见,你干嘛用那眼神儿看我?大老板们都这毛病啊?
“你会?”楚颂看向他。
“嗯,这几年学了点。”段怀英笑了笑,“至少不会给你添乱。”
沈虞在旁边“啧”了声,想说什么,没接话,只拍了拍楚颂的肩:“我先走了,回头到正日子了,咱俩一起去那边。”
段怀英:“沈先生,不再坐下喝杯茶再走吗。”
沈虞:“不打扰了,那个,麻烦段总照顾好我们家颂宝!”
他转身出去,楚颂跟在后面送他,刚一出门就被沈虞一把拽住:“我招他惹他了?你看他那眼神儿,都快把我吃了!”
楚颂:“有吗?你太敏感了吧?他平时虽然性子比较冷,但是对陌生人……还是很友好的。”
“啥?我敏感!?我tm……算了,跟你说不通。你还是收拾收拾准备给人当老婆吧。”
“?”楚颂一头雾水,这话题怎么就拐到这儿来了?
沈虞:“记着啊,以后有他的地方我不来,我先走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还有啊,你……没事了,走了。”
他本来想说让楚颂注意人身安全,然后想了想,段怀英这样的,注意也没什么用。
送走沈虞,楚颂抱着颜料管发愁,段怀英拿过他的画稿看:“先画哪张?”
“那边给了一些小朋友最新的照片,我构思一下吧,先把之前这几张画完。”
楚颂在画纸上涂颜料,鼻尖蹭到了点奶白色的颜料,像只沾了奶油的仓鼠。
段怀英坐在旁边帮他理线稿,自己也拿起笔来,画了只小仓鼠,余光瞥见他鼻尖的颜料,伸手替他擦掉:“小心点,别蹭到画上去。”
“知道啦。”
楚颂偏头躲开他的手,看到段怀英的画纸顿了顿——段怀英的画……他偷瞄了眼段怀英的侧脸,对方正专注地改着一处歪了的线条。
他真的会这个。
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段怀英的。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起身往阳台走:“我接个电话。”
阳台的推拉门没关严,晚风卷着他的声音飘进来,断断续续的。楚颂本没在意,低头继续涂色,却听见段怀英的声音沉了些:“查到了去甜颂干什么吗。”
他竖着耳朵听。
阳台那边静了几秒,又传来段怀英的声音,比刚才更冷:“……让店员别乱说话,尤其是提到楚颂的事。”
楚颂的心猛地提了提。
“段明远”这三个字被段怀英咬得很轻,却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楚颂耳朵里。
他没听过这名字,却莫名觉得段怀英念这三个字时,语气里裹着点压不住的戾气。
“……盯着他,别让他靠近这边。”
段怀英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转身时正对上楚颂看过来的眼神,他愣了下,眼底的冷意瞬间消失,又漾开惯常的暖意:“怎么了?”
“没什么。”
楚颂赶紧低下头,假装去蘸颜料。
段明远是谁,为什么段怀英提到他时那样的语气?还特意叮嘱……不让提自己。
楚颂“你最近好像很忙。”
段怀英:“等忙完这阵儿就好了。”
他抬头看楚颂,眼底有楚颂看不懂的认真,“等忙完了,带你去看海边,你不是从前一直喜欢海吗,还想看那种清澈的绿海。”
他确实说过,高中的时候。
“谁要去。”他别过脸,耳根却红了,画笔在画纸上戳了个小墨点。
客厅里只剩颜料管碰撞的轻响,和段怀英低低的笑,可楚颂捏着画笔的手,却悄悄攥紧。
他总觉得,段怀英说的——“忙完这阵”,没这么快能忙完。
段怀英:“想什么呢,电话。”
楚颂的手机响了半晌,可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这里。
“哦,”他接了电话:“喂,哪位。”
——“您好,这里是京西派出所,我是警员J0531XXX,请问您是楚颂先生吗。”
楚颂:“是的。”
“麻烦您现在尽快到这里来一下。”
“这里有一位金瀚海先生,自称是您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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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狗]段总心机狗。
楚颂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 “父亲”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开始耳鸣。
楚颂长这么大,听母亲提起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高二那年,母亲躺在病床上, 看着窗外的树影, 轻声说:“你爸要是在, 肯定会喜欢这棵树。”
说完就红了眼, 他自然也是不敢再去问的。
后来他问过他们的老邻居, 对方跟他摆摆手说“你妈不让提我们也不好说”,他便以为爸爸早就不在了, 或是跟母亲早就断了联系。
可现在,派出所的人说,有个叫金瀚海的男人,自称是他的父亲。
“怎么了?”
段怀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担忧。
他刚从阳台回来,就看到楚颂脸色惨白,手机捏得死紧。
楚颂抬头, 眼底满是茫然,声音发颤:“派出所打电话……说有个人说他是我爸,叫金瀚海, 让我过去。”
段怀英的瞳孔微缩。
金瀚海?这个名字……
M国金氏集团的创始人, 近几年才回国布局, 传闻行事低调却手腕强硬, 那个人,难道会是楚颂的父亲吗。
大概是巧合罢了。
“我陪你去。”
段怀英没多问,拿起外套递给他,给了楚颂一个拥抱:“别慌, 有我在。”
车子往京西派出所开的路上,楚颂一路都在发呆。
夜晚,窗外的街景飞快掠过,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母亲模糊的侧脸和那句没说完的话。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所谓的父亲会突然出现?这些年他去哪了?母亲生病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在?
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里,让他喘不过气。
段怀英看他脸色难看,悄悄把空调调低了两度,又从储物格里翻出颗桃子糖,剥了糖纸递到他嘴边:“含着,甜的。”
楚颂下意识张嘴,糖果的酸甜味在舌尖蔓延开,稍微压下了心底的慌乱。
他侧头看段怀英,对方正专注地开车,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背上的小蛋糕创可贴还在。
段怀英:“别紧张,不一定是坏事。”
“真的会吗。”楚颂自顾自嘀咕。
段怀英的动作顿了顿:“会的。”
只要有他在,没有人能够伤害到楚颂,即便是生物学上的父亲,如果楚颂不想认下,那段怀英也有办法处理。
派出所的冷光灯很亮,照得人眼睛发涩。楚颂跟着民警往里走,在会客室门口停下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房间里坐着个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别着枚低调的金色袖扣,头发梳得整齐,却难掩眼底的疲惫,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好。
他看到楚颂的瞬间,身体猛地僵住,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楚颂站在原地,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莫名觉得眼熟——男人的眉眼和自己有六分像,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段怀英:“真是他。”
段怀英脚步停下,将楚颂护在身后半步。
楚颂:“你知道是他,你认识他?”
段怀英在楚颂耳边讲出关于一些金瀚海的事情。
楚颂愣住了。
他听过金氏集团,是近几年在海外声名鹊起的公司,涉及科技医疗教育多个领域,没想到创始人会是这样一个人,而且,他自称是自己的父亲。
他这些年过得很好?那为什么……不回来?
“小颂……”看到楚颂略带防备的眼神,他换了个称呼,“楚颂。”
金瀚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起身时动作有些急切,却又在离楚颂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像是怕吓到他,“我是……我是你爸。”
楚颂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段怀英:“金先生,请问您是如何找到楚颂的,另外,您说您是楚颂的父亲,有证据吗。”
金瀚海转过头看着这个将楚颂护着的年轻人:“你是谁,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质问我。”
而那个有资格质问的呢。
楚颂想质问,想咆哮,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过往,想问他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丢下自己不管,母亲生病的时候为什么不在,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片麻木的空白。
段怀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别慌,然后转向金瀚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感:“金先生,久仰,段怀英。”
段怀英。
如果说之前没有见过段怀英本人,但他的圈子里,对于这个名字可是耳熟能详。
金瀚海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仔细分辨:“是你。”
他的目光在段怀英身上顿了顿,又落回楚颂身上,眼底的愧疚更深了:“小颂,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当年我离开,不是故意的,是……”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个文件夹,里面装着泛黄的报纸和文件,递给楚颂。
“你看这个,就在二十几年前,我的公司被人陷害,一时不慎卷进了一桩经济犯罪的案子,对方威胁我,要是我不消失,那些人他们就会对你和你妈妈动手。我没办法,不敢联系你们,给你妈妈留了钱,这样去了国外。”
楚颂翻开文件夹,报纸上的红字标题相当刺眼——“金氏涉嫌偷税漏税,董事长携款潜逃”。
不出意外这个董事长就是金瀚海了。
下面的文件是当年对方寄来的威胁信,字迹十分潦草,却写满了阴狠恶毒的字眼,甚至提到了母亲当时的预产期,摆明了是针对他们一家。
金瀚海:“当时的我并没有保护你们的能力,后来听说那伙人身上还有人命官司,已经被抓判了无期了,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合法渠道维权,我也一直在找机会回来。”
金瀚海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带着颤抖,“我在国外重新创业,就是想有能力保护你们。我托人给你妈妈寄钱,可后来……后来彻底联系不上了,你妈妈带你搬了家,周围的邻居都对此守口如瓶,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们,直到上个月,我才查到你妈妈已经……”
他没说下去,眼眶红得更厉害:“我找了你很久,这才通过派出所联系上你。小颂,真的对不起你,让你和妈妈受了这么多的苦。”
楚颂:“你怎么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我,你又怎么断定我和你有血缘关系。”
妈妈的病,哪里是那些钱能堵得上的,可即便耗尽一切,妈妈还是没有撑过去。
金瀚海低头垂眸:“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个月献了一次血。”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盯上我了。
“这是报告,你要不要看一下,我知道这种方式不光彩,可我的确不能声张,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也可以现在就去再……”
楚颂:“够了。”
相比起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他现在脑子里想得事情更复杂。
金瀚海把报告塞回去,有些贪恋地看着楚颂的脸,想要伸手去触碰他,却被楚颂躲开。
“你真的,很像你妈妈。”
楚颂看着那些文件,手指微微发颤。
现在金瀚海出现是什么意思呢,告诉他所谓的“跑路”是假的,告诉他不是故意抛弃他们。
可即便如此,即便这些都是真的,那些年的空缺,母亲生病时的无助,他一个人处理母亲后事的崩溃,又该找谁弥补?
“这些年,你过得很好吧。”
楚颂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冷,“金氏集团,如今享誉全球,你名利双收,成了大老板,而我和我妈妈……”
他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舍不得买进口药;想起自己念书的这么多年,为了那点爱好了,为了买画材,省吃俭用地攒钱。
这些苦,金瀚海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颂,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金瀚海上前一步,想碰楚颂的肩膀,却被楚颂躲开了,“但我想弥补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他急切地:“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我可以给你建最好的画室;你想写小说,可以,金氏的资源都可以给你用,我可以专门给你开一个网站……”
“我不需要这些。”楚颂打断他,语气决绝,“事到如今,我妈妈也不需要了。”
他转身就往外走,步履匆匆,带着愤懑的怒气。
段怀英跟上去,对金瀚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快步追上楚颂。
“小颂!”
金瀚海想追,却被民警拦住了,“金先生,我建议您还是别追了,任何人接受这样的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
更何况,金瀚海这个父亲,缺席了楚颂的人生这么多年。
他站在原地,看着楚颂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底满是无力和痛苦。
车子里一片沉默。
楚颂靠在车窗上,手里紧紧攥着安全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他觉得难过和委屈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情太荒谬了——他在童年好奇了期盼了那么多年的父亲,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带着迟来的解释和他所谓的想要弥补,他最需要父亲的时候,那个人却不在。
段怀英没说话,他把车停在路边,递了包纸巾给楚颂,然后坐在旁边,安静地陪着他。
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楚颂需要的是发泄,是时间。
楚颂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打湿了纸巾,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擤了擤鼻子,声音沙哑:“段怀英,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不是。”段怀英的声音很轻,“你只是在难过,在委屈。”
“可他说……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楚颂的眼神很迷茫,“我是不是该原谅他?”
“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而且,他说的话未必真实。”
楚颂这样的反应很正常,放在更脆弱的人身上,只怕可能会撑不住晕过去。
段怀英看着他,眼底满是认真:“原谅任何人和事情都需要时间,不用逼自己,如果你不想原谅,那么没人能勉强你;但如果你想试试,也可以慢慢来,无论如何,我都在。”
可以,慢慢来吗。
段怀英:“好点儿没,咱们回家?”
楚颂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点点头。
段怀英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
一路上,他没有再提到金瀚海和相关的事情,只是偶尔调整空调的温度,或是递颗糖给楚颂,用细微的动作安抚着他的情绪。
回到段怀英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楚颂换了鞋,没去客厅,直接往客房走。段怀英叫住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煮点面。”
楚颂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睡觉。”
段怀英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没再勉强:“那你早点休息,有事随时叫我。”
楚颂进了客房,关上门,却没开灯。
他坐在黑暗里,靠在门板上,脑子里全是金瀚海的脸和母亲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