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老板什么时候遭过这罪!
白陆明抱着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墙面上,微微侧眸看着窗外的天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两人这样的对话。
贺倚阑抬眸看去的时候,落入眼中的正好是这人藏身在黑暗中的半边轮廓,一如既往散散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视线停留了片刻后收回,他回答:“这次联系你,就是告诉你一下「永昼」技术已经销毁的事情,让你提前可以做一下准备。至于我这边,暂时还没有到回去的时候。你可以继续观望一下,有什么情况直接发出一些社会新闻作为信号就好,我看到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
唐司琴痛心疾首地应道:“好的老板,我知道了……我一定在这边继续站好自己的岗!”
贺倚阑:“辛苦了。”
通讯结束,临时联络工具很快再次恢复了零星的碎片。
白陆明看着贺倚阑将这些零件颇有强迫症地分类放回原处,提醒道:“你确定不回去?现在「永昼」技术可是已经没了,你应该也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颗荒芜星上的必要了吧?错过这次开放日的话,下次要离开军区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贺倚阑抬眸看他,不答反问:“我要是走了,你回去后打算怎么交代?”
“我?”白陆明听得一笑,“我们什么关系啊?你易澜当逃兵,关我陆明什么事?”
“什么关系?”贺倚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点头,“也对。”
最后一枚零件随着他松手的动作落入了盒子里,发出了“叮当”一下清脆的声响。
贺倚阑缓缓地站起了身,对上白陆明的视线:“不过我那边的情况有些特殊,要钓的大鱼还没有上钩,确实还没有到回去的时候。所以继续回去军区当学员也挺好,至少,还算挺有意思。”
白陆明对上这样的视线,真诚评价:“哦,那你还挺抖M的。”
贺倚阑对于这样的评价,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不是说要带我回家?还回吗?”
白陆明这次并没有直接回答,这样的话让他有些警惕地看了贺倚阑一眼:“你怎么这么积极地想跟我回家?难道我家里还藏着你觊觎的别的东西?”
“我觊觎的别的东西?”贺倚阑若有所思地品茗了一下这句话,余光从白陆明的身上瞥过,“或许吧。”
白陆明:“?”
他留意了一下贺倚阑的神态,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吧,虽然老陆看起来对自己的人生感到非常满意,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那个技术应该也就是他唯一可以炫耀的东西了。”
他转身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维修店,顷刻间已经放弃了收拾整理的念头:“这边先不管了,等正式离开军区后再来收拾。走了,回家。”
这次军区给的开放日一共有三天。
白陆明回去的时候没有忘记去查理的酒吧光顾了一下生意,拉着街坊几个兄弟一起喝了一晚上的酒,这才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阁楼。
进门后他正准备去换鞋,身子一晃就被人一把捞住了。
白陆明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贺倚阑的这张脸,眉梢微微挑起几分:“不是说了今晚我会晚点回来,你可以早点睡吗?”
昏暗的灯光下,床头还摆放着一本敞开的散文集,以及旁边没喝上几口的水杯。
“暂时没想睡。”贺倚阑闻到了白陆明身上淡淡好闻的酒味,一手扶着他,眼看着这人身形不稳地将鞋子穿好,“白天刚经历了一个大的,总该需要消化消化。”
白陆明认可点头:“确实,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贺倚阑瞥过白陆明眉眼间的神色:“喝了很多?”
“还行吧。”白陆明揉了一把银灰色的碎发,身子虽然有些晃,但是步子确实依旧稳健。
他随手脱下外套丢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敞开在床上的被子,忽然笑了一下:“要不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幅样子,还以为是暖好了被窝专门等我回来了。”
贺倚阑原本也以为白陆明没有醉,这话一出口,顿时收回了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这人走到衣柜前胡乱地翻着换洗的衣服,一时也有些好奇:“哦?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白陆明找好了衣服回头,笑了一下:“不告诉你。”
贺倚阑:“……”
沉默片刻,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你要不要听听,我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白陆明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说说?”
贺倚阑语调无波:“也不告诉你。”
白陆明无言以对:“……幼稚。”
贺倚阑:“感谢,你是第一个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的人。”
“不客气。”白陆明对于这样的夸奖倒是半点不见外,“洗澡去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睡觉了。”
贺倚阑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看着白陆明走进了浴室。
随着房门关上,很快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在这个阁楼里面他们住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算太短,不知不觉间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建筑质量格外差的隔音效果。
贺倚阑还记得在来这里之前,他从来不允许自己所处的环境里,出现任何莫名其妙的杂音。
走回到床头跟前坐下,贺倚阑再次拿起散文集,视线落在文字上却始终没有往后面翻去。
片刻后,他又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晚上他曾经几次走出阁楼看过,落入眼中的是楼下白陆明跟其他人把酒言欢的热闹场景。
这让他不由地想起白天在维修店看录像的时候,这个人面对已故的旧人时,好像也是这样一副随遇而安,无甚心事的样子。
所以,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在意吗?
随着水声停下,浴室的门打开,白陆明擦着湿润的发丝走出,身上的酒气被冲散之后,神色看起来也清醒了不少。
一抬头,他正好看到了坐在床前的贺倚阑,眨了下眼顿时露出了笑容:“你这样子,我真要觉得是在特地等我一起睡了。”
“嗯,是特地等你一起睡。”
贺倚阑说着将手里的书放到床头,轻轻地拍了拍床榻,一副邀请的神态,“来吗?”
“真好意思,这本来就是我的床。”白陆明无言以对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翻身躺了进去,直接拉过被子来一盖,“关灯吧。”
房间里的光线彻底暗下。
贺倚阑关上灯后,也躺了上去。
白陆明清醒地感受到旁边的空间被填满,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被轻轻的拉起,紧接着同时盖在被子里的两具身体顷刻间温暖了整个被褥。
呼吸轻轻地萦绕在本就不大的阁楼空间里。
白陆明刚闭上的眼睛蓦然睁开了。
酒后明明已经酝酿得很完美的睡意似乎荡然无存,身体贴在一起的热意似乎蔓延上了唇角,白天那抹带着柔软触感的记忆似乎一下子浮上了脑海。
白陆明:“……”
明明在去要塞之前他们就已经这样同床共枕过很久了,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个人一起睡在这样小的一张床上时,居然是贴得那么近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感到隔着薄薄的衣衫,被子下属于贺倚阑的肌肤似乎也有些紧绷,连带着呼吸也比平日要重上一些。
以前也没觉得床上睡两个人有这么挤啊。
白陆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除杂念,重新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他一个翻身,整个被子就这样被自然无比地卷了过去。
这样近的距离下,贺倚阑当然可以感受到来自于白陆明所有细小的动作。
此时忽然凉下的半截身子让他也睁开了眼睛:“……”
只是片刻的闹腾,白陆明的呼吸声很快渐渐平稳。
随着再次转身的动作,他正好侧躺向了贺倚阑这边,呼吸就像是直接从耳边擦过一样,痒痒的,热热的。
贺倚阑微微侧眸,余光扫过黑暗当中这个模糊的轮廓,正想将被抢夺的被子拯救回来一些,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无声地放了回去。
沉默片刻,他也闭上了眼睛。
「永昼」销毁之后,他确实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是很想继续看看,在第二阶段的预备役选拔期间还会发生什么。
相信,一定会很有意思。
三天的开放日结束,白陆明跟贺倚阑一起重新返回了6616号军区要塞。
再次回到这里,白陆明感到自己的心态也已经发生了淡淡的变化。
原本,他留在荒芜星是跟老陆作伴,老陆走了之后呢,又想着继承遗志留下来看着维修店过日子就挺好。
现在好了,维修店也不算是老陆真正在乎的东西,而那真正在乎的宝贝技术又在一段视频留言后当着他的面给炸了。
当那片火花炸开的一瞬间,其实白陆明感到陆无尘要炸掉的,是缠绕在他身上让他留下来的那道羁绊的枷锁。
这个陆老头是在告诉他,走吧,走吧,并不需要一直留就在这里。
本来就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来到了这颗荒芜星上,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一个新的家,而现在连这个家也没了,那他最后的归所又是在哪里呢?
白陆明默默地看了看天,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哪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为机甲部的教官,周鲁斌倒是对学员的事情十分上心。
回去后,白陆明跟贺倚阑在这位教官的监督下参与测试,拿到了机甲驾驶执照,自此也算是一名合法合规的机甲驾驶员了。
而就考出驾驶证的这件事,比起这两位当事人,倒是有人显得比他们还要兴奋。
楚霄在荒芜星上好像没地方去,在开放日几天都一直留在了要塞里。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得到的消息,当白陆明他们考完机甲回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低着头蹲在宿舍门口的那个身影,配合着无比柔软的淡青色短发,炸眼看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
听到脚步声,楚霄抬头看到俩人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随即视线落在了他们手中拿着的本子上,“蹭”地就蹿了起来:“这是终于拿到证了?”
“嗯,拿到了。”白陆明一边应着一边开门走进了房间,随手就把新出炉的机甲驾驶执照丢进了背包里,看了楚霄一眼,“专门在宿舍等我们,这是有事要说?”
楚霄看了看白陆明,又看了看贺倚阑,眼中的神色渐渐地坚定了起来,最后无比郑重地开口道:“我知道自己在机甲操作上面没什么天赋,但是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
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对着白陆明的方向端正无比地鞠了个躬:“请收我为徒,教我开机甲吧!”
楚霄在这几天来也进行过复盘,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人是在故意隐藏实力。至于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清楚,但知道这背后肯定有这样做的用意。
作为一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很愿意替他们保守这个秘密,与此同时,这也并不影响他崇拜强者。
“收你为徒?”白陆明听得只觉有趣,回头撇过一眼,正好看到贺倚阑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笑吟吟地收回视线将楚霄扶了起来,“我哪有资格啊!”
“别谦虚了,那日都这样那样了……”楚霄说的时候适当地放低了声音,态度依旧坚定,“你要是没有资格,那谁还能有资格!”
白陆明笑出声:“你这话让你家教官听到,怕是要气得抽你鞭子。”
楚霄也从这样的话语中知道了对方的态度:“……所以,你是觉得不可以吗?”
“收徒拜师这种没营养的老套做法就算了吧。我对这种事情确实也没太大的兴趣。”
白陆明说着,眼看楚霄头顶上的淡蓝色卷毛都要蔫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过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懂的,还是可以随时来问我的,我不在的话就找易澜,绝对知无不言。”
楚霄眨眼:“可以吗?”
白陆明点头:“这个当然可以。”
楚霄刚萎下去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那太好了,谢谢师……啊不,谢谢陆明!”
白陆明笑:“不客气,同期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
楚霄也算是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白陆明目送他离开,一回头就正好对上了贺倚阑的视线:“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贺倚阑问:“真不打算收他?”
白陆明听得一乐:“收徒有什么好?方便文艺复兴玩师徒角色扮演?”
贺倚阑又说:“他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
白陆明的眼里带上了几分疑惑:“他喜欢我,我就要收他当徒弟吗?”
话音落下,周围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钟。
随后贺倚阑点头:“也对。”
白陆明看着贺倚阑的视线更奇怪了,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别在那喝茶了,明天出发要带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呢,先过来整理一下。”
贺倚阑慢悠悠地喝下了最后一口茶,从善如流地应道:“好的,这就来。”
随着第一次淘汰考核结束,学员宿舍里顿时空了不少。
但是很快,这里就将会完全地空落下来——所有人即将集体前往纳维星,跟其他另外11个军区的学员一起,参加第二阶段的联合训练。
次日,要塞南面的军用航空港。
进入第二阶段的所有学员集合完毕。
白陆明从早上开始就显得兴趣缺缺,此时站在机甲部的队列里,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扫,瞥过了后方那个并不显眼的人影。
顾安哲。
在加入机甲部时就已经见过的小“幽影”,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本来以为是沈砚峰冲着「永昼」技术安排在这的,但是从征兵日至今,应该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去确定这项技术并不在6616号要塞当中。没想到,他依旧没有趁着第一轮筛选的时候淘汰出局。
这样看来,难道是还有其他的任务安排?
白陆明正想着,听到贺倚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看什么?”
白陆明无波无澜地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阵躁动,正好肖诺亚跟梁灯两位领队抵达了军用航空港,所有学员们开始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陆续检验登舰。
这次军区安排了荒芜星上最好的运输星舰,送学员们前往纳维星。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搭乘这种规模的星舰,上去之后一路兴奋无比,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星舰上的房间都是双人间,学员在登录的时候都已经领了房卡,组队前往自己的房间休息。
白陆明跟贺倚阑正好一前一后完成的登录,被分在了一起。
读取房卡成功,白陆明就要开门,触上的时候手上微微一抖,好在后面的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了把手,将门推开。
贺倚阑早就留意到白陆明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垂眸看去:“发什么呆?”
白陆明淡声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说着,他十分自然地将手里的房卡递给了贺倚阑:“我可能会晕跃迁,这个还是由你保管吧,免得弄丢了。”
贺倚阑伸手接过的时候,指尖不自觉地触碰上,那一瞬间,清晰地捕捉到了从对方的肌肤传来的凉意。
他在白陆明的话语下微微皱了皱眉:“晕跃迁?”
“嗯。”白陆明应着,走进去关上了身后的房门,随手将军用背包丢到了床上,语调听起来很是生无可恋,“路上要过三天,所以我大概会准备直接在床上睡上三天。你就当我死了,觉得无聊随时可以自己出去逛逛,不用管我。”
他到床前将鞋子一脱,直接上床就一副打算原地开睡的样子。
贺倚阑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白陆明,看着他闭上了眼睛,问:“你这个症状是一直都有,还是近几年刚产生的?”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白陆明没有睁开眼睛,许久后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应该是,近几年才有的吧。”
贺倚阑“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庞大的星舰隐隐地震动了几下,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正式启航。
贺倚阑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籍,但视线并没有落在书上,而是久久地看着前方浅睡中的那个身影。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条新闻——某班次星舰发生意外跃迁事故,白焰军在任最高统帅自此失踪。
当时,关于这次跃迁事故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星际的每个角落,却是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彻底没有了下文。
再后来白焰军更换统帅,沈砚峰上位。
无边无垠的宇宙中没有昼夜之分。
学员们在兴奋过后,星舰内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本次前往纳维星途中将会进行三次短途跃迁。
考虑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短途跃迁过程,舰长提前向所有人公布了跃迁时间,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一次跃迁即将展开。
贺倚阑看了一眼时间,本就心不在焉,翻书的动作随着一顿。
3秒,2秒,1秒……
倒计时最后一秒,他忽然将手中的书一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对面的床前。
随着所有的推进器启动到极致,星舰周围的空间仿佛得到了彻底的割裂。
贺倚阑感到全身细胞在这一瞬间彻底沸腾。
这是每个人在短途跃迁中都需要经历的异样感受,但贺倚阑对这样的不适没有做出丝毫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白陆明紧闭的眉眼,眉心同样紧紧锁起。
几乎是在对方无意识中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同样伸出手去,将他紧紧握住。
冰冷的体温与掌心炽热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肌肤接触的这一瞬间显得格外明显。
其实白陆明并没有睡,准确的说,是因为星舰升空的滞空感太过分明,根本无法入睡。
在之前整整三年多的时间里他没有再踏足过星舰,就是因为有一段记忆确实太过刻骨铭心。
不过在他看来,经历终究只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所以也自信以为过并不算什么大事,但真当重新启程进入到宇宙当中时,才发现身体会本能地给出更真实的反应。
昭示跃迁进行的那一瞬间,警示的灯光仿佛占领了他整个脑海,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空白。
熟悉的生理感受下,身体远要比理智真诚。
跃迁瞬间带来了极度熟悉的细胞高强度活跃感,仿佛顷刻间回到了当年突发的那场事故现场。
扭曲的时空在面前塑造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断扩张,不断蔓延,随时要将整艘星舰席卷着吞噬殆尽。
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会变得无比渺小。
疯狂、恐慌、绝望,充斥着星舰的每个角落。
在这样完全扭曲的时空当中,所有物体都失去了既有的存在形态,血液凝固,呼吸停滞,剧烈的疼痛从心脏中蔓延,体温骤然无可控制地失衡。
即便与死亡有过无数次的擦肩,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感到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
就像是五感被突然剥夺,一度将在黑暗中溺亡的感觉让他竭尽全力地想要喘气,带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窒息感。
就像是即将溺亡的人,白陆明完全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明明没有任何期许,依旧存着侥幸般企图在这片混乱无序的虚无空间中抓住什么。
然而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落空,他依稀感到,有人将他冰冷的手紧紧地握入了掌心。
“能听到我说话吗,陆明?”
落入耳中的声音像是突然间将理智拉回,被遏制住的咽喉像是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随后落入眼中的是迷离斑驳的灯光。
视觉涣散的焦点蓦然收束,白陆明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全身像被彻底灌下了一盆冰凉的水般,汗透淋漓。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从梦魇当中彻底惊醒,等垂眸看去的时候,视线有些失神地停留在自己被贺倚阑紧紧握住的那只手上。
顶部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短短5秒钟的短途跃迁已经结束。
他也,回归了现实。
那是——有人在那短短瞬间的沦陷中,托住了他。
“……”
白陆明抽回了被贺倚阑握住的那只手,“抱歉,吓到你了?晕跃迁而已,没事。”
贺倚阑的视线落在这张明显一片苍白的脸上,看着额前渗出的薄汗,也没多问,就这样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给你烧点热水?”
白陆明靠着枕头缓缓地坐起了几分,疲惫地捂了捂冰冷的前额,闭上眼也没了客套的力气:“好,谢谢。”
刚才的短途跃迁明明只有几秒的时间,却是漫长地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
然而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次的途中总计三次短途跃迁。
这才刚刚是,第一次。
白陆明顿时感到更加心累。
就算有所思想准备,也一样是要了老命了。
第40章
白陆明从贺倚阑手中接过水杯,没有多想地送到了嘴边,等喝上第一口感受到水温,这才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眼。
刚刚烧好的水居然被调整到了合适的热度,温温的,一点都不烫。
白陆明看着站在床前的贺倚阑,很是意外:“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
“确实,我也没想到”贺倚阑瞥了他一眼,等喝完后将水杯接过,“毕竟,你是我照顾的第一个人。”
白陆明笑着眨了眨眼:“那还挺荣幸。”
这句话完全是发自肺腑,毕竟以这位贺先生的身份,估计从来也都只有被照顾的份,哪里需要这样纡尊降贵地关照别人的饮食起居。
贺倚阑点头:“知道就好。”
要是放在平时,白陆明多少还得逗上几句,但眼下身体的残留感受让他整个人感到沉得难受,也没了那样的心情。
他在床上彻底躺平,一手拽过混乱中掀到旁边的被子,又盖回了自己身上。
贺倚阑瞥过那张惨白的脸上残留的疲惫神色,问:“需要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吗?”
“那些药对我的症状没用。”
白陆明的声音也有些微哑,“我睡会。”
贺倚阑:“嗯。”
他站在床头,看着白陆明的呼吸渐渐地平缓,许久后才转过身去,在水槽里冲洗了水杯,重新放回了原处。
贺倚阑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时间。
距离下一场短途跃迁,还有20个小时。
这次前往纳维星航程总计三天,学员当中也有不少人在短途跃迁过程中产生了不适的症状,从第二次跃迁到来之前,医务室门口就挤满了求药的人,等到最后一天人数更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