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赶在其他下班的人抵达战场、不,抵达餐厅前,两人直接去了苏换柳提前预定好的餐厅。
“吃完饭后我们要不要去看个舞台剧?梅耶小姐的焦虑——经典剧目不过演职人员都是新的,其中主演梅耶小姐的演员是海选出来的天才演员,而导演虽然之前从未做过舞台剧,然而却在电影指导方面非常有一套,我很想去看看他们合作出来的剧会不会有新的惊喜……”一如既往地第一个将自己面前的餐食吃完——他晚饭吃得一向少,苏换柳笑眯眯地提议接下来的安排。
埋头吃自己那份的伐木枝直接伸出一只手来——
“拒绝,我要直接回家,我妹可能快回来了。”咽掉最后一口沙拉后他方道,心里顺便飞快地算着妹妹上次回来的时间,两边时间的流速,以及那个什么足球比赛结束的时间。
苏换柳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不再劝,苏换柳一只手放在桌上轻轻转动着桌上的茶杯,另一只手轻垂在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视着继续吃面包的伐木枝,半晌道:“我常常想,如果我的家人是枝枝的话,我大概才会像你这样日日归心似箭,而不是——”
吃面包的动作一顿,伐木枝抬头对上他的眼:“说吧,怎么又不想回家了?这次不想回去的理由是什么?”
在一起这么多年,可以说两人一大半的共处时间都是因为苏换柳不想回家,而伐木枝刚好就是回了家家里也没人的人,这才让两个小少年一拍即合,一起共度了这许多的时光。
推开手中茶,苏换柳靠在了身后宽大的椅背上,难得皱了皱眉:“我叔叔这些天老回来,今天又回来了。”
“三叔?”犹记着上一个让他如此不愿回家的人是他的三叔,伐木枝随即问道。
不料苏换柳却摇了摇头:“是十叔。”
伐木枝:……好吧,老爷子真能生。
不过事关对方长辈,伐木枝向来不会在这方面发表意见,他只会就事论事。
“你十叔怎么了?也是想要你爷爷修改遗嘱分掉给你的那份财产吗?”
苏换柳就又摇了摇头,紧接着,他竟是笑了。
不冷,不暖,没有嘲讽,仿佛只是和伐木枝分享一件稀奇事,他笑着对伐木枝道:“他要的却不是财产,而是我。”
“?”伐木枝一愣。
紧接着,他就看到苏换柳的笑容间多了一丝悲凉。
“他有个儿子,之前每次见面私底下老嘲笑我活不久的,呵呵,没想到现在我还活着,他却快死了。”
不再吃东西,伐木枝抬起头,认真听他说话。
“他前几个月玩车,把自己玩得快死了,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这也倒罢了——反正他爸有钱,找到顶级医疗团队,用上顶级技术的话这些还能好,只是他好些器官也不行了。”
“移植了一些很快就坏掉了,他现在勉强吊着一条命而已,他爸他妈如今每天都在大宅那边的佛堂祈祷,不过祈祷的却不是他快点好,而是我快点死。”
“什么?!”完全没想到他家那些亲戚还能这样,伐木枝皱眉了。
苏换柳就又勾了勾嘴角:“怎么不能,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他们甚至已经不愿意在爷爷面前隐瞒了,而是直接问他能不能在我死后用我身上能用的地方填他家的儿子。”
“反正小柳是个病秧子,医生说他能活到十三四已经是奇迹,如今都已经活到二十五了,已经够本了。”他没有刻意模仿别人的语气,然而听他慢慢这样说着,伐木枝仿佛看到了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男人在用这种话诅咒他人。
而这个他人还不是别人,而是他的挚交好友——苏换柳!
他的心底不由一阵怒意。
苏换柳立刻发现了他的怒意,于是,接下来,他这个被说的人反倒安慰起伐木枝来:“来,别为这种人生气,我且好着呢,有了你那些蛋,我觉得我又能好一阵子,枝枝你知道吗?你家那些鸡蛋可能真有特殊效果,我是真的觉得每吃到你家的蛋,身体就能有点力气,虽然不多,然而日积月累起来就很多了……”
“你别停,多吃点,你刚刚消耗大,待会儿你肯定不要我送,自己回家的话得走好长一段路呢,这又是消耗……”
他还为伐木枝布起菜来。
然后,当伐木枝再次开始吃饭的时候,他就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半晌道:“如果我的家人是枝枝就好了。”
“枝枝,你说我不要这边的生活了,和你回家,去你家住如何?”
“你不是说你家有树吗?唔……还有鸡,住在你家的话,我就每天和你一起砍砍树枝,然后养鸡捡蛋,没准就大好了?”
这不是苏换柳第一次如此畅想,然而——
想到自家真实的情况,伐木枝只能像往常一样,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对方,不过这次由于苏换柳刚刚倾诉了自己那一番“悲惨”遭遇的缘故,他拒绝的就有些不落忍。
他没敢抬头,不敢看好友失望的眼神。
于是,也就错过了这一刻,对面苏换柳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兴趣盎然的眼神。
“依旧拒绝吗?枝枝看来是真的不想让我去他家哩?”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步伐轻快地消失在餐厅门外,苏换柳笑吟吟的,完全没有故事里小可怜该有的模样。
他轻声念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坐在他身后卡座的保镖的回答。
腰板挺着直直,一直正坐的保镖徐尧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像一块石头,他从不回答主家的一切提问,也不发表任何看法。
他的雇主中或许真的有人想从他这里获得看法的,然而绝对不是身后这位主儿。
“走吧,我们去看梅耶小姐的烦恼吧,说起来这个剧还真和我现在的际遇有点像,嗯……姑且看看去吧。”
他说着,自顾站起身来直接向门外走去。
徐尧这次站得快,虽然起身晚了一步,然而几个大步赶过去,愣是在苏换柳到门口之前先行抵达门口一步,赶紧把门拉开,苏换柳随即脚步不带停顿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苏换柳:好想去枝枝家哦^^
伐木枝:低头猛吃,避开对视
——————————
以及本章中
表面上:攻在木枝面前露出了白肚皮
实际上:攻在读者和徐尧面前露出了一点点黑肚皮
苏换柳^^:什么肚皮,是腹肌,腹肌。
第16章 他的特殊喜好
父母兄妹不在家的日子,伐木枝就这样平常地度过,每天除了和同事们相处的时间长,就是和苏换柳相处的时间长了。
等到一个星期后他终于能一口气舞完十三分钟的鹤拳不会累瘫在地的时候,鹤拳大赛也如期开幕。台上,伐木枝奉献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鹤拳表演;台下,苏换柳也贡献了一台技艺精湛的琵琶演奏。因为两人的合作实在精彩,原本规模不大、知名度也不高的鹤拳大赛愣是小火了一把,其中讨论最多的却是开场的这次鹤拳表演,从打拳的神秘人、配乐、演奏者、乃至打拳人身上飘逸华美的演出服都被讨论得热烈,以至于后来外头不懂鹤拳的人倒以为这身表演服才是正式的鹤拳服装,后来跟风学习的人拳法还不会,倒是人人整了一套差不多的拳服先穿上了。
这就是伐木枝不会关注的事了。
苏换柳倒是关注了,作为新款鹤拳拳服的设计者,他早就准备好了,等到网上人们开始搜索鹤拳拳服的时候,他一家店里各种颜色的拳服早已就位,着实大卖了一番。
事后他还请伐木枝吃了一顿大餐,说是感谢他的代言。
伐木枝:???
期间,伐芝芝还回来过,不过来去匆匆,带走了伐妈上次带回来给她的蛋以及救命丸,然后留下了一件球服上衣,以及一张和伙伴们的合影。
两根手指捏起那件球服,伐木枝小心翼翼闻了闻,半晌皱起了眉头。
这么充满汗臭味的球服,老妹放在床上,这是让自己给她洗球服呢?还是……
好在他是个仔细人儿,发现这件球服和合影上老妹穿得队服完全不一样之后,他又仔细观察了下,这次,发现了个不起眼的签名。
买了两块玻璃,他将球服放进去,又用家里现有的木头打磨了个框,箍好,把这个收藏框放在妹妹的房间里了。
期间其实还发生了另一件事,一件让伐木枝后怕不已、差点以为自己露馅的事。
还是他正在做木工时发生的事。
为了让自己家看起来正常些,在回到那边山里的家之后,倘若父母弟妹没有回来的话,他会把一些在那边做的事放在树枝另一边的“学区房”里做,比如看书,比如做木工。
那会儿他正坐在地上打磨木条呢,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开机就是苏换柳的视频请求。
“喂?”手上正脏,伐木枝颇废了些时间找湿巾,亏得苏换柳的电话向来呼叫时间长,等他擦好手都没结束,然后,等到他终于弄好手接下视频邀请,迎面出现的却不是苏换柳的脸,而是一只长了三颗脑袋的黑鸟。
当屏幕另一头的伐木枝出现后,黑鸟的三颗头同时看向他,而三颗头上的六只红眼睛更是齐齐盯住他。
直盯得伐木枝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什么?”他木木地问。
然后,六只红眼睛就瞬间离开了他的眼前,取而代之是苏换柳的脸。
穿了一身苏换柳觉得休闲、伐木枝觉得看着就累的长袍,他闲适的坐在那个光看墙皮都讲究的家中,肩头立了一只小小的黑色三头……小鸟……
好吧,原来不是大鸟而是小鸟来着,看对方颤巍巍的模样,八成是刚出壳没多久的鸟。
等等——
虽然基本全军覆没,然而到底活了一只不是——伐木枝是见过刚出生的小鸡的,比照着记忆里他亲眼看着破壳的小公鸡,他看对方的三头小鸟越来越熟悉,虽然颜色完全不一样,虽然多了两颗头,可是——
“这是……鸡?”他迟疑道。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苏换柳难得“活泼”的击掌了,笑吟吟的伸手拨拉了一下肩头小鸡的其中一颗头,苏换柳道:“就是鸡!”
“而且这鸡还和你有关系哩!”
听他这么说,伐木枝心里咯噔一声,脑中忽然出现了个不祥的念头。
然后,完全不给他多想的机会,对面的苏换柳笑呵呵继续说话了:“就是枝枝你送给我的鸡蛋孵出来的小鸡,呵呵,刚刚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哩!”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不过,其实我也被吓到了,万万没想到,我爸妈在那边养的鸡是三头鸡啊——脑中乱糟糟的,伐木枝正在想接下来要怎么解释才好,苏换柳却已经给他找好解释了。
“是变异吗?”将孱弱的三头鸡幼崽托在掌心,他琢磨道:“畸形其实就是变异,不过我个人更愿意称这是一种变异,是生命体感知到环境变化,为了适应环境对自身改造的一种可能性探索。唔……这只小鸡就在它的物种摸索探路的过程中吗?这么想,它算是伟大的先驱者呢……”
不,不是先驱者,单纯长得像妈——伐木枝心里默默答道。
虽然不知道他爸妈在那边养的居然是三头鸡,不过他爸妈确实说过他家小公鸡在那边找到本地老婆的,现在想来,那所谓的本地老婆莫非三颗头?
爸妈你们受苦了,第一次见到三头鸡吓坏了吧?不过惊吓更深的是他家唯一活下来的小公鸡坚强吧,唔……面对这么多头的老婆,坚强果然坚强。
还有……
不愧是搞生命科学……投资的,在那边上班久了,说话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了吗?
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最终,伐木枝话到嘴边,只“嗯”了一声,算是对苏换柳猜想的全然支持。
没办法,不支持不行,不支持对方的念头,你让他去哪儿找个更好的理由糊弄对方?
伐木枝麻木地点着头。
他本意是先糊弄过去再说,然而落在苏换柳眼中却好像成了另一个意思——
只见他单手抚摸小鸡,看过来的目光却越加温柔,最后几乎是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了,然后,伐木枝听到他这样对自己道:
“我就知道枝枝是与众不同的。”
“能够坦然接受各种与众不同的存在。”
伐木枝:……不,其实我还没完全接受。
然而,这一次苏换柳却没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完全不知道伐木枝的内心想法,苏换柳只是微微一笑,半晌竟是对他道歉了:“抱歉枝枝,其实我对你有所隐藏。”
伐木枝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苏换柳已经站起身来,也不知他是怎么和自己视频的,接下来,镜头竟是越拉越远了,原本只露出一片暗色墙纸的墙便整面落在伐木枝眼中了。
于是,接下来出现在伐木枝眼前屏幕中的就是手捧三头小鸟的苏换柳以及他身后暗色展示墙的全貌!
看清墙上展示品的瞬间,伐木枝心跳漏了一拍。
他是知道这个房间的,每每苏换柳和他视频都在这个房间,只是他去对方家中的时候没去过这个房间,而每每视频这个房间向来只会露出一点墙纸的花纹和颜色,大部分画面都被苏换柳占据,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而如今由于苏换柳的特意展示,他却看到了这个房间的全部细节。
这是个……怪异的房间。
完全不是普通房子的层高,这是个非常高的房间,然后通体黑色。
房顶是黑色,墙壁黑色,地毯也是黑色。
在这黑色的巨大背景上,陈列着一副又一幅的画,雕塑甚至还有标本。
每一样收藏品都不同,然而伐木枝却在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它们的共通点——那就是多头。
几乎每一幅画、每一件雕塑的主角都是多头的植物,动物……甚至人,那些标本也是,和此时苏换柳肩头的三头小鸡一样,所有的收藏品都至少有两颗头!
总之,和正常人的认知完全不同。
随着镜头的移动,伐木枝的视线被迫从一幅又一幅的收藏品上滑过,在浏览过所有物品后,终于,镜头再次对准了房间中央的苏换柳了,看到只有一颗头的苏换柳的那一刻,伐木枝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苏换柳垂下眼眸,略带不好意思地低声对自己说话了:“这……就是我一直隐瞒枝枝的爱好了……”
“我……小时候捡到过一只小动物,那是一只有两颗头的小动物,可能是因为长相被母兽抛弃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种变异本身不完美,它的身体很孱弱……我养了它几年也没留住它,它最后还是离开了……”
“然后,我就多了这么个爱好了……”
“他们……我家这些人知道我这个爱好,他们都说我变态……说如果别人知道我有这个爱好,一定会厌恶嫌弃我的……所以……”
“所以我就一直没敢和枝枝你说这个爱好的事……”
“如今枝枝你能接受这只三头小鸡,又看了我这么多收藏品都面不改色,枝枝你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厌恶嫌弃我?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然而伐木枝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这个疑问。
熟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熟悉的优雅又美好的青年,把背景那些头换成花的话,正是自己相伴十二年的好友,然而——
好友有特殊喜好是真的,可是过去的陪伴也是真的,他们的友情更是真的。
面对这样的苏换柳,伐木枝能怎么办呢?
想了想,他强迫自己又朝墙上那些多头异兽的画上望了一眼,唔……努力多盯一会儿,片刻转过头来对上苏换柳期待的眼神,道:“其实,看多了也还好。”
苏换柳只是收藏罢了,他爸妈可是天天喂养三头鸡呢!自己更是吃了十二年三头鸡的蛋,甚至自己学费中的大部分都是卖三头鸡的蛋赚来的,从这个角度看,自己是完全没理由害怕三头鸡的,而三头鸡都不害怕,其他多一颗头少一颗头的生物,似乎也完全没什么心生厌恶的理由?
仅仅因为对方长相与众不同就对其妄加评论,这样不太好吧?
思索间,伐木枝还检讨了一下。
于是,他看向苏换柳的眼神也就更平静了。
而苏换柳也在感受到好友的情绪变化后,瞬间松了口气,微微一笑,他抬起头来,过了好半天,发现好友还在盯着自己,这回,轮到苏换柳被他盯得有些不安了。
“呃……枝枝,你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他迟疑道。
没点头,伐木枝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那你之前喜欢赏花,喜欢鹤拳,喜欢各种乐器……是假的吗?”
隔着屏幕,一双黑色细眸沉静地看着自己,来了,来了,被这双眼睛锁死的那一刻的感觉……
双眼对上伐木枝专注的眼,苏换柳的瞳孔微微扩大,背后一阵战栗感,麻麻的,刺刺的,他想笑,然而这个时候的笑不合时宜。
于是他强压下这种冲动,只是安静地迎接伐木枝的审视,半晌回答道:“不是假的,我对那些的喜爱也是真的。”
“那就好,我就担心以前那些只是你陪我。”点点头,伐木枝挑眉看他:“还有其他事情吗?”
“呃……没。”
伐木枝就点了点头:“没事我就继续做木工活儿去了,明天见。”
说完,他的手伸过来,一指按断了两人的连线。
徒留苏换柳一个人在那巨大的黑色房间里,盯着恢复对话界面的手机屏幕,他愣了一会儿,半晌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就是两人的对线已经掐断了,倘若伐木枝还在,听这笑声他一定以为挚友换人了。
作者有话说:
伐木枝——
盯着手头的木头废料,心想倘若给刚破壳的三头鸡做一个食碗的话,是应该做一个大的呢,还是做三个小的呢?
谁能没个秘密呢?
他们爸妈关系好吧?可是他爸他妈彼此也是有秘密的,他爸表面上上缴全部工资,然而实际上却在小妹那边藏了不少私房钱。
对于苏换柳对自己的隐瞒,伐木枝并不在意,甚至在知道对方有所隐瞒的时候,多少还松了口气。
他也对对方有所隐瞒。
这一天,在中午一起吃午餐的时候将自己手作的长条形鸡食槽送给了苏换柳,伐木枝拒绝了对方晚饭的邀请,下班后直接回了家。
穿着一身旧校服,他自柴房处拎了一把斧头,熟练地磨了磨后,拎着斧头来到了自家的小院中,那棵树下。
这棵树真的很大——
十二年前第一次站在这棵树下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
粗粝的、充满岁月感的粗壮树干笔直向天上冲去,它的树干枝繁叶茂,像一把伞,掩盖住了小院的全部天空。
就像一把剑——那一刻,十一岁的伐木枝这样想。
小心翼翼扶着父母用来向上攀登的破旧木梯子,父母的身影消失在树枝树叶间也没收回视线,他只是直直看着树顶,就那么一直看着。
小妹芝芝还小,装模作样扶了一会儿梯子后,看到父母已经离开梯子就扶不住了,她就蹲在树下玩,玩树下的草,虫,甚至一块泥巴都能让她专注地玩上好半天。
二弟伐木林比她大一点,眼瞅着哥哥不松手他就也不松手,甚至,他看着哥哥一直盯着上头看就也模仿着向上看,只是看到脖子都太酸了,也不知道哥哥在看啥。
“哥,你在看啥啊?”小小的伐木林最后没忍住,小声问兄长了。
“看树上的光点啊,这树上那么多光点,是萤火虫吗?”眼珠盯着上方错也不错,伐木枝对他道。
是的,星星点点的光,一开始他并没有看见,还是他一直盯着树上看,看得时间久了,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适应了那种特殊的黑,他忽然在树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是一层一层逐渐浮现出来的,又忽明忽暗,仿佛树上结的果,又像是夜开花,像萤火虫,还像一片星空。
乌黑的树冠是黑色夜空,上面的光点是星子。
十二岁的伐木枝看呆了。
等他看了好久终于低下头来,对上二弟一头雾水的表情,他这才发现:那些星点弟弟并没有看见。
可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树上明明又是“星光”一片……
只有他能看到的“星空”——他很快确认了这件事。
然后,当他在柴房看到这把锈迹斑斑的石斧时,他又确认了一件事:
因为“学区房”的缘故,他们一家在搬到这里后很快便各奔东西,这边的房子大部分时间就他一个人住的日子里,回家后他就闲着没事在房子里探险。
没花太长时间,他的足迹很快来到了柴房,在遍布蛛丝与灰尘的柴房里打扫了好半天,在角落里第一次看到这把斧头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持起了它,鬼使神差地从一旁翻出被灰盖得几乎认不出来的磨刀石,无师自通的磨了好半天,最后,依旧是鬼使神差的一样,他拎着斧头来到了院中,开始砍——
等他忽然自这种宛若被附身的状态中惊醒之时,他已然全身大汗,身上的家常便服除了灰就是汗水,还有木屑,小院地上横尸遍野的则是各种枝条树叶,天色已大黑,远处真正的繁星铺满夜空,而他手中的斧头也已经再次钝了,斧刃卷在一根枝条内,却是拔不出来。
夜风一吹,身周树叶沙沙响,而大梦初醒的伐木枝却是一身清凉。
比弟弟对自己姓氏的探究还要早、还要精准,他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家的来历了,又或者说“使命”?
根本不是什么依树而生负责养护建木的青木一族,他们就是砍树的。
伐,杀伐之伐,砍伐之伐,而或杀或砍对象都只有一个,就是如今院子里这棵树。
那一刻,伐木枝忽然对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有所顿悟。
他不知道这棵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要长到哪儿去,他只需要负责在它经过自己面前的这一段,把它乱长的枝全部砍掉就好!
是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伐姓人在这里砍树,这棵树上如今枝条乱长,眼瞅着就要越界。
而那些光点,就是“界”。
只要让那些枝条继续生长下去,那枝条势必连通另一个界,而每当一个界即将被洞穿之际,树上就会出现光点。
就是他看到的那些“光点”。
一个也不能留——不知道为什么,拿起斧子的瞬间,他脑中自然而然出现了这个想法。
这是什么深植入骨的伐木工血脉啊!
那天开始,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伐木枝开始了自己的“伐木工”生涯。
一开始是捡最紧要的、即将穿透对面的枝条砍;砍完这部分,他开始收拾那些距离另一个界还有一段距离的;等到这些都砍完了,他就砍还没有长出去、刚开始有点乱长苗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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