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关河不会。
他只会说危险,说让她听话,让她待在家里,让她跟他一样像长在院子里的桃树,生在哪,就在哪不动,真是要命。
关河的心脏抽痛了下,可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神色,依旧紧跟关秋。
好在关秋的老师下课晚,他总能提前出校门,在人群里不远不近地跟着关秋,春去夏来,风雨无阻。
常春微早就发现了关河鬼鬼祟祟的行为,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搂着江信风跟在关河身后,问:“关河这几个月一直跟在那个小妹妹后面,那是谁啊?”
江信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摇头说:“不知道……”
下一秒正巧捕捉到关秋回头,江信风啊啊叫着,“她长得跟关河真像!我猜应该是关河的妹妹吧?”
常春微也看见了,他哦了一声,瞬间觉得没意思。
“关河有个妹妹,我们竟然才知道。看起来……”
江信风往嘴里倒了一包跳跳糖,刚要张嘴,里面就噼里啪啦跳,他咯咯笑着,没了下半句。
“什么什么?”
常春微凑过来,顺手拿走跳跳糖往嘴里倒了一把,仔细品味着糖果在舌尖爆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等着江信风说话。
“他跟他妹关系不好。”江信风分析道。
常春微不以为意:“女孩子哪里会喜欢跟男孩子玩,我每次都是厚脸皮去求她们,她们才让我跟她们跳橡皮筋呢。哼真是的……我也不喜欢跟她们玩,实在是没得玩嘛。”
“好吧。”
江信风信了。
毕竟他亲眼见过常春微为了跟女孩跳橡皮筋,把每个女孩都喊了姐姐,还让她们在他那鸡窝似的头上为所欲为,有时候他们玩完回家,一转头就见常春微还顶着几个冲天小辫,在路灯下跟随风飘荡的小草似的,开心地摇着脑袋,特别可爱。
转眼夏至,小升初考试结束,小小少年们的小学生活也完美地画上了句号。
没有作业的困扰,常春微能从七月疯玩到九月,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整天都龇着个大牙出门,又满面春风地回。
唯一不好的,就是要跟爸妈下地。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大太阳,怨气冲天地嘟囔:“这太阳都能把我晒死。”
他妈陈爱琼的手立马就伸了过来,拧住他的耳朵,一边催他换解放鞋,一边骂他:“你真是懒了烧白麻蛇吃!一叫你干活你就这啊那的,懒死了。”
“嘶嘶……我错了,妈我错了……我又没说我不去。”
常春微皱着脸揉着耳朵,起身拿着过年喝完饮料留下的空瓶去到井边打水,装了满满两大瓶后,他脑筋一转,跑到卢大伯家门口开得正艳的玫瑰前,每朵上摘了几片,然后捧着香气扑鼻回家,把花瓣塞进其中一瓶,最后往里丢了几块冰糖就大功告成。
剩下一块冰糖被他丢进嘴里,他躺在拖拉机车厢里,抱着那瓶水晃了晃,又高高举起,透过水里浮浮沉沉的花瓣,去看晴朗湛蓝的天。
车内颠簸,这样的姿势好像睡在水浪中,夏日的暑气好像也减了大半,特别舒服。
洋芋是清明种下的,现在就已经可以挖来吃了。
家里四月挖回去的洋芋卖了大部分,剩下的吃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常春微爱吃,但不爱来地里干活,一看到那看不见边际的田野,他头蔫得比凋零的洋芋花还蔫巴。
但没办法,不挖就没得吃,咬咬牙一天就过去了。他给自己加了加油,埋头蹲在爸妈挖出来的洋芋堆旁仔细挑拣洋芋,大的拿去卖,小的留下自己吃。
干到晌午,他们也不回家,常强就地架起柴堆,等火烧尽,趁着还有余温,把现挖出来的洋芋丢了十几个进去埋在灰烬里烤,要吃脆的七八分钟就好,焦的烧个十几二十分钟,拿出来用树皮刮刮外面烤焦的皮,就可以吃到外焦里酥的美味洋芋。
蘸着陈爱琼调的佐料和腌制的腐乳,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嘴里不见空,手里也不见停。
无论脆的还是焦的,常春微都喜欢。他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一株洋芋,要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喜欢洋芋,焦的脆的,蒸的煮的,炸的烤的,怎么做都好吃,简直是神最完美的作品。
常春微吃饱了,就有点昏昏欲睡。爸妈还干劲十足,抡着锄头在地里卖力地挖,常春微捡着捡着就闭上了眼,忽然一声惊雷响彻云霄,常春微被惊醒了。
他抬起头去看,早上还晴空万里,此刻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掉到他的脸上,他欣喜若狂地站起来,说:“下雨了!”
“懒龙出门就下雨。简直了。”
陈爱琼看着自家的笨蛋儿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雨势渐大,他们收了东西就回家了。
这雨来得急,去的却迟。淅淅沥沥的,下了小半个月。
这晚难得晴了一会儿,常春微憋得快发霉了,跟爸妈说了一声就跑出去玩了。
地上还有积水,倒映着漫天的火烧云,仿佛天地倒转了,又像是走进了油画世界。
常春微穿着拖鞋踩着水,低下头去看一旁秧田里绿茵茵的稻谷,整个人都仿佛被这样清新的空气从头到脚洗涤一遍,变得轻快无比。
等他从江信风家回来,天完全黑了,没了太阳,凉风一吹,竟然还有些凉飕飕的。他抱着双臂摩擦了会儿,弓着腰窜出小巷,刚要加快速度跑回家,忽然听见一声转瞬即逝的呼救声。
他停住脚步,站在路灯下回头去看,那一片黑漆漆的,路灯好像被顽皮的小孩们砸烂了,依稀中他只能看见一辆白色破旧的面包车。
“谁在那?”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路灯,大声发问。
没有人回答他。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于是他正欲要走,又听见一声压着怒气的叫骂,而后立即就响起杂乱慌张的脚步声,他紧张地又回过头去,那张跟关河长得七八分像的脸出现在面前,关秋哭得直抽,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电光火石间,常春微来不及思考,抓起关秋的手就带着她跑,还没跑几步,那些比他们高出大半截的人就围住了他们。
关秋死死抱着常春微的手,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
常春微也怕,但却还是把关秋护在身后,怒声问:“你们想干什么?!滚开!”
毕竟是小孩子,常春微的挣扎在他们眼里就是花拳绣腿,跟挠痒痒似的。
“今晚真是走运啊。”
领头的人长得贼眉鼠眼,说话露出一颗龅牙,他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些人立马上前,抓着剧烈反抗的常春微,往他身体里也注射了一支药剂,常春微立马就觉得浑身无力,瘫倒在地。
眼看坏人又去抓关秋,他努力伸手去拦,也只有手指能动。
“这么舍不得她?”
男人怪笑着,让手下把他也拽起来,伸手揪着他的头发说,“那就把你们一起卖了。屁大点的小孩,还知道英雄救美呢。哈哈哈……”
他们被塞进面包车,关秋还是哭个不停,常春微也才反应过来,害怕得也呜呜直哭,但看着关秋,他硬是憋住了哭声,告诉关秋:“你、你别怕……别哭,靠过来。”
关秋又是害怕又是内疚,听到常春微的话,她缩到常春微身边,跟他紧紧依偎着,她张了张嘴,很简单的唇语,是哥哥。
常春微眼睛突然一亮,他悄悄问:“你哥哥是关河,对吗?”
关秋点了点头。
常春微不再慌张,凑在关秋耳边小声说:“还在上学的时候,我经常看见你哥偷偷摸摸跟在后面,这次他肯定也在后面,你别哭了,你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也会。”
关秋怔了下,不可置信地望着常春微,满眼都是求证。
常春微吸了吸鼻子,胸有成竹地说:“我保证。”
谁料听完常春微的话,关秋哭得更厉害了,即使听不到她的声音,常春微也能从她那一行接一行没停过的眼泪小溪看出她有多难过。
她今晚就是故意背着她哥偷跑出来的,她哥现在指不定还以为她在睡觉呢,哪里会知道她遇到危险,除非他是神仙。
正哭得伤心,车忽然急刹车,关秋因着惯性撞到前面的坐垫,常春微也重重砸了下,脸上被不知道什么尖锐部位划破,细小圆润的血珠登时就往外渗。
他嘶嘶倒吸着冷气,问来扶自己的关秋:“你没事吧?”
关秋看见他脸上的血迹,吓得手忙脚乱,拽起自己的白纱裙就给常春微擦,那痛感,简直就像撒了把盐在上面,常春微怕关秋又哭,硬是忍着让她一遍遍擦过他的伤口,眼泪也盈在眼眶,咬牙不让它们滚落。
“下车!”
“汪汪汪!”
外面喧闹的人声和狗叫声传进两人耳朵里,他们齐齐愣住,忽然又是砰地一声,车的前玻璃被砸裂一个大坑,驾驶位上正在叫骂的人也被拽下了车,中间的车门被人拉开,十几道手电筒的光一齐射了进来,关秋眯眼看见了在最前面满眼焦急的关河,她迅速爬了起来,还不等关河反应就钻进了他的怀里,哭又哭不出声,只能紧抱着关河,感受着关河用温热的手掌擦去她的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小秋,哥哥来了。”
关河也心有余悸地抱紧关秋,一想到差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他就害怕得直抖,他不怪关秋,只怪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妹妹。
他哽咽着安慰关秋,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一颗颗往下掉。
一抹血色闯进他的眼睛,他吓得舌头哆嗦,“秋、小秋,你……你受伤了?”
关秋摇了摇头,拉着关河往车里看,关河不明所以,用手电筒往里一照,照亮了车座底下动弹不得,流着血的常春微的脸。
“常……春微?”
“……”
常春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能别过头,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关河没有再犹豫,绕到后面打开后车门,把常春微弄下车,给他靠在电线杆上,拿出纸巾小心翼翼给他擦血,问:“你怎么也在?”
还不是因为你妹。
常春微在心里这么说。嘴巴却闭得死紧,一个字也不说。
他们可是冤家,没道理冤家问一句他答一句的道理。
车旁边关河带来的大人们还在逼问坏人,适当地还使用了一些过硬的手段,逼得那两坏蛋哭爹喊娘,一只黄色板正的土狗也正在看热闹,摇着尾巴冲那两人狂吠。
他看得很解气,无暇顾及此刻关心他的关河。
关秋看了一眼常春微,她不能说话,只好拉住关河,用手比划着刚刚发生的事。
关河脑子好用,立马就理解了,明白是常春微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才遭遇这场无妄之灾,他凝视着常春微那双被眼泪淹红的大眼睛,说:“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常春微轻咳了一声,十分傲娇地开口说:“不客气。”
哭喊叫骂声渐平,大人们押着坏蛋往派出所去,关秋能发出声音了,常春微也慢慢地恢复了力气,那只刚刚义愤填膺的大黄狗跑了过来,仰着头去舔关河的手心。
关河蹲下身,摸着黄狗的脑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好大黄,多亏了你。”
“也多亏了你啊。”
姗姗来迟的卫生所医生在路上已经听完了来龙去脉,她给常春微包扎着伤口,一边说道,“要不是你警觉,带着狗出来的同时还给沿路的叔叔婶婶伯伯打电话,哪里会这么快就抓到。如果不是你,你妹妹和这小子就危险了。现在的坏人猖獗得狠,你们小孩子一个人可不能再走夜路了。”
“我也出了力的。”常春微小声嘀咕。
“嗯?”医生疑惑。
常春微眉毛一扬:“我还一个人勇斗坏蛋呢。虽然……”
他顿了下,声音变低,“虽然没救下来,但我也拖延了时间,是帮了忙的。”
“这样啊。”医生笑了笑,欣慰地摸了摸常春微的头发,有戳着他伤口上的纱布说,“确实是个勇敢的小英雄。但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去帮助他人,就像关河那样。毕竟在不清楚对方实力前,单枪匹马很容易受伤哦。”
常春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说:“可是遇到这种事,如果因为只有自己,要保全自己,然后不去帮忙,我会过意不去的。”
关河摸狗的手停住,他长久地、静静地看着笑得傻呵呵的常春微,也不知道他那样的笨蛋脑子除了吃喝玩乐,还装了多少赤忱无畏。
常春微缓得差不多了,看了眼表发现快十一点了,他连忙站了起来,瞪了一眼还在一脸高深莫测看自己的关河,对关秋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医生说:“太晚了,我得赶紧回……”
家字还没说出口,他爸那嘹亮的嗓音几乎叫亮整个黑夜:“常春微!”
常春微吓得虎躯一震,拔腿就要跑。
“你要死啊!”他妈的声音也紧随其后,手指也拧上了他的耳朵,“我可听说了,你差点被坏人抓走,叫你玩那么晚不回家,让你爱在外面游荡!你要是真的被拐走了,你要让我们怎么办,哎!”
陈爱琼看着他脸上的伤,越急越气,越气打得越厉害。
常春微鼻子一酸,后怕的感觉让他立即开始发抖,余光看见三人一狗还在看戏,他又觉得丢脸,转身挣脱了他妈的束缚,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独自一人往黑夜里走。
“诶……”
关秋适时叫出声:“叔叔阿姨你们等一下。”
“等什么等,他一个人……”
“汪!汪!”
几声狗叫打断了常强的话,他拧着眉看去,只见黄狗摇着尾巴,跟着打着手电筒的关河追人去了。
两边都是稻田,青蛙呱呱怪叫,常春微看着在地上乱晃的手电筒灯,刚还在怕坏人从黑夜里又窜出来的念头消散,压抑的哭声立马变大。
他不是故意晚回家,他也不想让爸妈担心,可是爸妈为什么不听解释,总是二话不说就打他,一句也不问他疼不疼,怕不怕。
“你爸妈……不是怪你。他们是太着急了,才这样的。”
关河的声音响起,常春微蓦地噤声,但哭得太急太痛快,哪里止得住哭嗝。
越这样他越气,连带着气关河,嗝打个不停,走也走得飞快。
“……你很勇敢,真的。没有人会怪一个勇敢的小孩,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你、你才是……才是小孩。”常春微抽噎着,还不忘贬低关河。
关河嗯了一声,又拉近一点跟常春微的距离,说:“是,我是。十二岁不是小孩吗?”
常春微哼了一声,想起以前的旧事,说:“你讨厌我,把我的糗事往外说,我也讨厌你……但今天,今天,谢谢你。”
关河很快就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件事,光晃过他的脸,他看见了他脸上渗血的纱布,于心不忍道:“……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不用谢我,是我该谢你,如果没有你拖延时间,我也不能发挥作用,救下妹妹。”
毛茸茸的狗脑袋蹭过常春微的腿,他的心也仿佛被狗狗毛抚摸过,痒痒的:“那么,今晚我最重要?”
“嗯。”
关河说,“你最重要。”
常春微觉得今晚的关河不是关河,原本他已经哭停了,此刻又嚎了几声,挤出几颗眼泪。
关河又哄:“别哭了。”
常春微收了声,走了几步,又哭出声来,关河不厌其烦地哄,哄着哄着发现常春微故意逗他,他悄然走到前面,用手电筒照着用力挤眼睛挤得龇牙咧嘴的人,说:“常春微,耍我好玩吗?”
他说完扭头就走,常春微诶诶叫着,跑到虽然生气但也不是很气的关河身旁,仔细将关河看了个遍,呼了口气说:“嗯,是关河,不是别人。”
关河把常春微送回了家,回家途中遇见常春微的爸妈,他们不放心关河一个人回去,常强又骑自行车送关河回家。
已经很晚了,万籁俱寂,只有自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嘎吱吱的声响。
关河拘谨地坐在后座,手抓住自行车垫,背挺得笔直,听着常强絮絮叨叨说常春微的事:“……他啊,不像你聪明,总是闹笑话。我还记得他刚满周岁的时候,自己睡觉动来动去钻到枕头底下去,被捂了好几分钟才被他奶奶发现。哎呀,那脸都红得发紫了,吓死个人。后来等他长大,学习吊车尾,总被老师批评,我们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成绩,只觉得是小时候被捂傻了。只要他健健康康长大,开开心心生活,我和他妈就放心了。”
关河迷糊地点了点头。发现常强看不到,又轻轻嗯了下。
他并不能理解,因为他爸妈说的是做什么都要争第一,学习要一顶一的好,做人也要堂堂正正,品性高洁。作为学生,学习就是第一要务,成绩就是命根子。
“不过嘛,这跟遗传应该也有点关系,你爸妈年轻时就是村里读书最厉害的,所以现在都在学校里教书,你和你妹妹也学习成绩好,真让人羡慕啊。”
常强喋喋不休说了一路,关河句句有回应,到了家,他叫住抬脚骑车要走的人,说:“叔叔,不要再打常春微了,好不好?”
常强没说话,叹了口气,蹬着自行车在长夜里远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常春微就被他爸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听着窗外细细碎碎的雨声,他嗯嗯叫唤着:“下雨呢……怎么下雨也要干活……再睡一分钟,再睡……”
“不干活,爸带你去捡菌子。快醒醒。”常强摸着常春微脸上的纱布,晃了晃坐着也昏睡在他臂弯里的人,说,“之前你不是老说我和你妈捡菌子不带你吗?之前你还小,怕你摔下山去,现在可以去了,你去不去?再不去我跟你妈走了啊。”
“还走不走了?!”陈爱琼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立即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眼神渐渐清明:“捡菌子?好啊好啊!我去!”
他飞速下了床,洗漱好穿上雨衣,提着小桶,神采奕奕坐在拖拉机后座上,催着老爸快点开车走。
“你这孩子。”
陈爱琼抬手抹掉常春微嘴角的牙膏泡沫,撑伞歪向常春微,“只要不是正事,你啥都爱干。”
常春微紧挨着陈爱琼,笑眼盈盈:“你不是爱吃菌子吗?爸一个人也不能捡多少,我是想捡来给你吃的。妈,你爱吃什么菌,那个红色的还是紫色的?我都捡来给你做。”
“你爸会捡给我吃,犯得着用你。”陈爱琼眼神只落在常春微脸上有点渗血的纱布上,“知道你爱玩,特意带上你。”
“妈妈对我最好了!”
常春微一点都不记仇,睡一觉什么都忘了。他紧紧抱着陈爱琼的手臂,在连绵的细雨中,他没觉得阴冷潮湿,却像得了一场春雨,整个人都生机勃勃。
“你……”
陈爱琼总是不爱说什么亲密的话,她停顿了许久,望着儿子那双遗传她的双眼皮大眼睛,快速说,“你昨晚做的对,是爸妈错了。”
常春微早忘去天边了,此时听到妈妈这么说,他心里免不了有些触动,手抱得越发紧。
他们都没再说话,一家人的心却在轰隆隆的拖拉机发动声中紧紧相偎,雨水从天而降,从山野间的植物上降落,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也像在翩翩起舞。
到了山里,雨变成了毛毛雨,但林子里还是潮湿的,常春微跟着爸妈在林中窜来窜去,穿着雨衣也弄得头发湿漉漉的,又挨老妈一顿臭骂。
他拉紧雨衣,不再疯跑,老实规矩地走路。
明明他的眼睛没有近视,就是不见菌子,每次他刚走过,他爸就在他屁股后面捡到好几朵见手青和青头菌。
他更是睁大了眼睛,弯着腰四处搜索,连鼻子也出动了,用力地嗅。
正努力着的时候,他妈一把捏住了他的鼻子,无语到发笑:“你是小狗吗?”
常春微哎呀了一声,别掉他妈的手说:“昨晚关河能追上来,就是靠他外婆家的那条大黄狗。妈,我家也养只狗吧。培养培养来带我捡菌子,还能防坏人。这样我就不用亲自当狗了。”
“春微!来这里来这里!”
他还没听到他妈的回答,就听见密林里他爸的呼喊,他应了一声,快速窜进林中,兴奋异常地冲到常强身边,他四处张望没看到菌子,问:“菌呢?”
“不是菌子,是野杨梅。”
常强选了个熟透了红紫色的野杨梅喂进常春微嘴里,笑着问,“甜吧?”
甜蜜的滋味滑进口腔,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是山野的味道,特别清甜。常春微点点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绿的橙的红的野杨梅,说:“那我不找菌子了,我在这摘野杨梅吧。”
“嗯,你在这摘着,我再捡一篮子,我们就回吧。来得太晚了,人家赶早的已经捡过一轮了,哪还有我们的份。”
常春微惊讶地看着他爸的背影,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还没全亮的天,他们五点出的门,这也算晚?
他摘了一些青松针垫在桶底,这才小心翼翼摘野杨梅,边摘边吃,偶尔吃到一两个酸的,酸得他脸皱成一团,嘶嘶流口水,越这样吃着越爽,摘了小半桶,这片野杨梅就被他摘光了。
他爸也在外面招呼他回家,他又铺上一层松针,沿着山坡爬上去,跟着爸妈一路下山去。
回到家后,他们一家人就拿着南瓜叶坐在井边洗菌子。
这可是个细致活。有的菌子外表看着好,里面却生蛆了,有的泥土藏在褶皱里,需要小心地擦洗。
丢掉一些坏的,还剩大半盆见手青、黄牛肝、皮条菌、鸡油菌、铜绿菌和大红菌和一些紫色不明菌却能吃的。
陈爱琼拿出二婶过年带来的火腿,切片放入沸水中煮,然后再下见手青和黄牛肝等菌,再丢进几个浑圆的大蒜,由它在锅上煮够三十分钟,然后又用干辣椒爆炒青头菌和大红菌,一盘子青红紫绿的,怎么看怎么有毒。
常春微不敢夹那碗跟调色盘似的的菌,他爸妈也不让他多吃,吃菌子的时候就是要留一个人,以防一家人全中毒。
“怕啥?这个山头的大红菌能吃。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大家都知道。”
“我喜欢吃肉。”
常春微夹起一筷子火腿和菌,拌着饭送进嘴里,说,“这个黄色的好吃,有奶香味,见手青也好吃!”
吃饱喝足,外面放晴了。
常春微揉着肚子看着那小半桶的野杨梅,拿来盆洗干净,用盐泡了一个小时,又仔细洗一遍,放进小锅里放了白砂糖煮,煮了个二十分钟,他用黄桃罐头瓶子装了四罐,捏着手里就往外跑。
他先送了两瓶给江信风,江信风把昨天买的麻辣洋芋丝和辣条分他吃,两人吃完一起舔着手指时,江信风看见常春微手边的另外两瓶,问:“你这个也是要送人吗?”
“嗯,送去给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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