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谁啊!
幸而这不是什么轮盘赌局,谢晏昼继续道:“事发突然,不妨先遵循先帝旨意,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去给北阳王。”
兵变后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群臣忧心家眷,只想赶紧带人回府,好生理一理头绪。
孰不知府外也早就有士兵守着,回去只会压力更大,方便谢晏昼私下命人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容倦闻言目光一亮,他是一个永远会乐观到最后的人,既然谢晏昼并未一锤定音,代表着这皇位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信这位置非他不可!
容倦期待看过去,恰好谢晏昼轻揽了一下瘦弱的肩头。
百官面前,他头一回丝毫不掩饰亲昵的动作,如此长眼睛的就该知道,新皇登基后不该提的事情不要提,比如塞人进后宫。
警告般的目光巡视一圈,随后谢晏昼才侧脸低声道:
“留出点时间,去把你‘爹’杀了。”
新王朝不需要太上皇。
容倦:“……”
宫廷内政变的动静相当大,宫外亦是如此。
谢晏昼打乌戎时有很多经典战役,比如坚壁清野,围点打援等,但这一次他的战略却极其简单。
趁着官兵到处捉拿乌戎探子,望楼上的武侯目不暇接,事先买通的皇城守卫积极放行,潜伏在城门外的军队分成四队,一队从西门打进去,一队突破东侧角楼,一队自南闯入,一队锁死北城门。
东南西北包圆,过程粗暴,以至于连督办司的大狱内,都能不间断性听到外面的短兵交接声。
不知过去多久,这声音终于停下。
容承林碾着榻边的几根稻草,目光一顿,呐呐道:“结束了。”
大督办上次来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不是他便是乌戎人。
既然结束,人就该来了。
果然,不多时,牢狱另一端,忽有脚步声传来,容承林僵硬着一条腿下榻,昏暗狭长的小道走来一人,他扯出一抹嘲讽笑容:“就这么迫不及待来宣告你的胜利?”
步三搬来椅子,大督办缓缓坐下:“有个人不想和你废话,我只能走这一趟。”
他稍停了下:“今天外面很热闹,可惜你没能亲眼目睹。”
身在尽头牢房,这里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纯粹靠着烛火照亮。
容承林冷笑:“什么热闹?谢晏昼最终还是选择冒着亡国威胁,发动兵变么?”
他视线一直紧盯着大督办,试图从对方面上观测出什么:“还是说,你们准备从宗室里,强行挑一个蠢货出来做傀儡。”
大督办闻言轻笑一声,身体朝后一靠。
步三接话道:“相爷可能还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现了先帝留下的圣旨,原来先帝生前是要传位于北阳王。”
“放……”容承林一个文人,险些爆出了粗口。
他还算有理智,知道他们不会无故提到圣旨和北阳王。
赵靖渊!
北阳王常年病重,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来京,容承林立刻想到了赵靖渊。对方离京多年,上位后必须倚靠老臣,但赵靖渊的性子,怎么可能甘心当傀儡?
这说不通啊。
即便赵靖渊愿意当,其他人也不会信。
可除了赵靖渊,北阳王一脉早就无人——
容承林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很快就自我否认了这点。
只是曾漂亮有力的一只手,如今几乎快要干枯陷进铁栅栏中,预示着他的内心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平静。
“何必自欺欺人呢?”大督办提起另一件事,微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原配夫人,她留下大量买官卖官的钱财,还有一批地方官的账目名单。”
每说一个字,容承林的神色便难看一分。
昔日文雀寺种种浮现在脑中。
眼底所有的疑惑很快被震惊取代,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死盯着看大督办道:“绝不可能。”
这太荒谬了。
那双穷尽算计的眼珠转动,还在努力做其他联想。
大督办摇头:“现在的你,有什么值得骗的?那些财富被用去集结山匪,眼下,赵靖渊正领兵对乌戎发起突袭。”
说罢,他站起身,和牢内放大的瞳孔对视:“身份使然,隅中上位平衡不了文臣武将,宗室里又都是一群废物。外甥肖舅,还好,你生了个好儿子。”
容承林屏住呼吸,不再说话,就像是被定格的冰冷雕像。
大督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天光乍泄,督办司外,连侧影都清秀的人正微微仰头,闭目倦怠晒着阳光。
大督办稍一挑眉,话都懒得说一句的人,居然还是亲自来了一趟。
容倦这时转过身,目中有一丝勉强,显然压根不想过来。
他甚至连门都懒得进。
但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容倦在为容承林操最后的心:“干爹,劳烦您差人去带郑婉过来。”
皇帝下令彻查巫蛊一案后,郑婉也下了大狱,没什么利用价值后,前几日和容恒燧都被转去了大理寺。
大督办开口前,步三已经忍不住好奇问:“确定吗?多个人陪着,容承林会轻松很多。”
容倦颔首:“因为我善。”
“……”
朝廷还有不少需要‘沟通’的大臣,大督办并未过分刨根问底,让步三去押人,先行离开处理正事。
只剩下容倦一人时,屈指敲了敲脑袋:“去吧。”
一抹影子闪过,系统滚进了牢里。
大牢内,狱卒沉默地注视已经失控的高官。
容承林赤目圆睁,手指渗血,直至这个时候还在做着利益分析。
综合前尘种种,似让他窥视到了一点缘由。
说白了,容恒崧确实算个精致的傀儡,推他上位更有利于把控朝局。
想到这里,容承林忽然声音低哑笑了起来。
“我扶植过二皇子,扶植过定王,没想到最后登上皇位的,却是我自己的儿子!也好,也好!!”
容承林笑得近乎伏身。
狱卒都被他那渗人的笑声吓退。
不知笑了多久,容承林低头时,灯影成两人。
笑声猛然止住,再一抬头,对面空出的椅子上,赫然还坐着一个人!
幽暗的甬道间,那张面孔白得发光,隐约可见皮肤上的尸斑。躯体无力地半靠在椅背上,不动声响,这张脸熟悉又陌生,更像是以前那个纨绔的孩子,死前的肌肉还定格在一种懦弱的惊恐上。
“真蠢。”
熟悉的轻柔声音传来。
举目却看不到任何人,容承林喝道:“谁?谁在装神弄鬼!”
系统戴着变声器,藏在角落里,将原身的尸体从仓库中取出后,学着容倦的语气道:“还看不出来么?你真正的儿子早就被郑婉毒死了。”
容承林恍惚,身形踉跄,是那个逆子的声音!
既是他,那眼前这个死人又是谁?!
“狸猫换太子,之后活跃的,是另一个相貌相似之人。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吗?”
灯灭了一瞬,周围黑漆漆的一片。
椅子上的尸体再亮时已经消失不见。
“不,骗子,不可能……”容承林有些语无伦次,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这段时间以来‘容恒崧’的变化。
他试图要去对比,然而和释然一样,明明为人父,却根本对比不出来细节。
为数不多的印象,是那个孩子喜欢闹脾气,非常渴望引起自己的关注。
哪怕后来种种变化,容承林一直也以为是报复他长久以来的无视。
“一饮一啄,若他没被毒死,你也不至于死这么惨。”
系统火上浇油一番,潇洒退场。
容承林唇瓣微微颤抖,仍旧嘴硬:“诡计!都是你们的诡计!我不信,不然你为什么不出来,出来啊!”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大狱。
没过一会儿,步三按照容倦先前吩咐,将颤颤巍巍的郑婉押了过来。
狱卒开牢门时道:“犯人好像疯了。”
面对大吼大叫的容承林,步三皱了下眉,真疯还是装疯卖傻谁知道呢?
确定郑婉锁进去后,他嫌晦气地摇头走开。
容承林此刻的心理防线几乎彻底崩塌,当看着一脸焦急无助的郑婉,满脑子都是那句——
“若他不死,你也不至于死这么惨。”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郑婉,一脸担忧靠近:“夫……”
一个字还没念完,容承林目眦欲裂,狠狠掐住郑婉的脖子:“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蠢货!”
“救,唔…救命。”
留下的那盏烛灯无声照亮着,脏兮兮的墙上倒映出两道狰狞扭曲的影子。
系统自不起眼的墙角出来。
【小容,都按你讲的说了。】
容倦点了点头,狱口周围风大,但他一直没有离开,靠在大树下,似乎在等什么。
没过多久,狱中一阵骚动,从狱卒喊声中不难判断,容承林死了。
容倦这才扯了下嘴角:“拼夕夕的最后一刀,还得是郑婉来。”
对于这个结果,他丝毫不感惊讶。
先是得知自己的亲儿子被推上皇位,古人看中血脉,说不定还能给容承林找到一丝安慰,很快却发现儿子早死了,自始至终自己被耍的团团转,可想而知他的绝望。
一个自诩高傲之人,面对接二连三的失利,不会反思,只会去寻找迁怒对象,送郑婉过去正好迎合情绪爆发点。
从因果上看,郑婉的确是因的一部分。
容承林这个手残腿残,一旦失控杀妻,多半留给他的结局是被反杀。
“如此,我的这段因果,也彻底了结。”
之前光是让那些狐朋狗友捐款,到底还差了点,把人爹妈送走后,好多了。
容倦看向深不见底的牢狱方向,原身的尸体是压死容承林的最后一根稻草,算是他亲眼见证了对方的结局。
原身同样没少做恶事,相府这一家子,各有各的代价。
去一趟督办司的功夫,皇城已经被控制住。
皇城军正在拆推不久前新建的乌戎驿馆,周围百姓躲在屋内,透过门窗远远看着。
街道上散落的兵器和尸体被清缴拖拽,暗处潜在的威胁正在一一剔除。
容倦在陶家兄弟护卫下,久违地准备回将军府。
这一路走来不容易。
从定州操心到皇城,临到城门口一出接着一出大戏演,眼下终于松弛点,他要赶紧回去,然后好好休息一番。
“贤弟,贤弟——”
确定没听错,容倦掀开车帘一看,窗外一道身影在追车:“你怎么在这里?”
在他点头后,陶家兄弟放行,侯申上来后白着脸,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别提了,之前驿馆的事情都是我在沟通协商,今天沟通到一半,官兵忽然冲进来把乌戎人杀了,驿馆也拆了。”
跑出来后,他才发现兵变,当时魂险些快吓没。
“听说宫里变天了。”
府衙等各处要道,正在换新的官兵接手,这天下肯定不是赵家的了。
侯申一脸郑重望着容倦,小声道:“历代宫变礼部是最安全的,因为短时间内需要有人来主持继承大统的仪式。贤弟,我们先去提前准备,也算是从龙之功了。”
容倦沉默了一下。
好半晌,他指着自己:“你让我去筹备仪式?”
这和让自己给自己敲丧钟有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说:
帝,刚健,逢父逝,强忍丧父之痛继承大统。
系统:可大部分皇帝都是父逝才会登基的,这叫流程。
侯申还在振振有词。
容倦忽然觉得事情发展到今天, 自己最多只犯了一点咸鱼的错,但就是因为有太多这样莫名其妙参与进团建的人,他才会高处不胜寒。
反都没造完, 四处一堆收尾工程, 已经有人到处拉帮准备仪式。
容倦有气无力道:“新皇应该没这么有仪式感。”
“你懂什么行情?”逢此变故,侯申说话也没什么官位顾忌了。
他把声音压到最低:“越是得位不正的,越在乎这个,你信我,仪式搞得越大越好。”
日常那些滑头同僚们,说不定都已经开始搞了。
他们不能落后。
“……”
容倦十分不心动,然后拒绝了侯申的邀请,理由是自己身体不好, 经不起折腾,现在急需回去休息。
侯申万分讲义气:“没事, 回头我干的,算你一份!”
车子停下, 容倦缓缓扭过脖子,“听我说,谢谢你。”
因为有你们。
他一个大跨步,关门回府。
金刚鹦鹉飞的比其他人走的快, 有段时间不见容倦, 一头猛扎了过来。
“strong哥, 好久不见啊。”
容倦和它的双开门击掌。
这胸肌还是这么牢固。
一点点还没出笼,独听strong哥在昂首鹦鹉叫:“万岁, 万岁——”
容倦手停在半空中。
“用吉祥话洗洗血气,迎新气象。”管家插上门闩,走过来说。
这鹦鹉本来就会喊万岁, 不用特别教什么,只用训练它听到自己名字时,条件反射叫出来。
容倦皮笑肉不笑,视线扫过周围时,面色严肃了些。
今日府中绝对没有看上去那般太平,除了门槛边缘未被洗刷干净的血渍,周围一些廊柱上也有很新的刀痕,想来经历了不少事端。
现下整个将军府外松内紧,府中多出一些陌生面孔,均是临时被抽调来的士兵。
管家一向做事周到,提前准备好了接风宴。
一切尘埃落定,面对一双双激动隐忍着的眼睛,容倦扯了扯嘴角,陪他们苦难娱乐化。
“不等谢晏昼?”
管家:“将军一直在我们心里没离开过。”
“……”咋了?自己是离家出走了。
虽然谢晏昼在人心里,但吃上饭的是容倦,一时分不清孰轻孰重。
一顿饭下来,容倦感觉到久违的放松,府里并未有人询问他关于朝堂的问题,为数不多的提问只局限于身体是否有不适,需不需要找薛韧过来等,让他莫名有一种自家人贴心的错觉。
大家担忧他的身体,主要是因为席间容倦没碰什么荤腥。
确定对方一切安好,管家才道:“屋子已经打扫出来,您随时可以休息。”
容倦微微颔首,放下筷子道:“先去祠堂上柱香吧。”
外面还有一堆军士要调配,谢晏昼一时半会儿必然是回不来。
只能先由他暂代家祭无忘告乃翁。
老皇帝终于被从龙椅上踹下来,普天同庆。
管家怔然,连同整个前庭都安静了一瞬,对方开口前,在场无一人曾考虑过这点。
半晌,管家深深躬身:“这就去准备。”
只是上一炷香,忙活下来太阳却已经偏向另外一角。
容倦先去沐浴,褪去一身不知何时沾了点血的官袍,只着素色衣衫。
束发后,他一张脸艳而不腻,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清逸。
【小容,说好的没有仪式感呢?】
仪式感是分人的。
尘封一段时间的木门被重新推开,没了上次族老来时的咄咄逼人,容倦步入祠堂后,站定在牌位前,不假他人之手,微微躬身。香插入鼎,动作缓慢却又恰到好处。
比起缅怀,他更像是来传达什么。
青烟盘旋而上,容倦有一瞬似乎看到那些迫于圣命,被强行拖延战局的无奈身影。
“安息吧。”他道。
今时不同往日,赵靖渊如今已在前线,边陲之土,分寸不让。
这一天,皇城内处处弥漫着肃杀之意,一些官员回府邸不久后,面对府外守着的士兵顿感压力重重,不久,又被重新叫入宫。
街道上官兵还在搜捕乌戎探子,以此为由城门一直没有放开。
光天化日,真正这个时间点上睡眠的只有尚不知事的孩子,以及……容倦。
雷打不动睡眠的秘诀是积攒多日的疲惫。
【小容,你好像有点发烧。】
容倦现在的身子骨,日常很不错,但过度劳累很容易引起不适。好在只是低烧,大半身体埋在被褥里,出了身汗后,热感渐渐褪去。
头终于不晕了。
“总算能好好睡一觉。”容倦发出满足的轻喃。
他完全不去想其他事情,能逃避一刻是一刻。典礼也好,需要沟通的朝臣也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半梦半醒间,门似乎开了,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容倦被轻轻扶起时,灌了满怀的槐花香。
但这香味很快又被其他气味覆盖。
…好苦。
什么味道?
容倦眼皮颤了颤,尝试要睁开。
【是谢晏昼在不忘初心。】
原来是药他呢。
那没事了。
苦涩的液体缓缓过喉,容倦放弃睁眼,重新沉沉睡去。
床边的身影静静凝视着他,即便是入梦时,这张睡颜也一如槐花清美,半晌,谢晏昼仔细帮他盖好被子,目光在触及搭在一边的素衣时,心下不免动容。
管家已经说了上香一事。
眼下活人争得头破血流,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记挂着已逝者。尽管口头永远懒得多说一个字,实际一路以来,容倦事情从没少做过。
就快结束了。
“好梦。”谢晏昼俯身唇印在额头,轻如羽毛的一个接触后,转身继续去收拾未完的残局。
容倦昏过去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冬雪消融,京城在造反的肃杀中彻底迎来草长莺飞。
寂静的街道上士兵走动,惶惶不安的百姓推开窗时,见到士兵们推着受降的乌戎人前往刑场。
在这件事上,谢晏昼的态度十分强硬,凡是捉住的探子,以及试图设计老兵的乌戎使者,一个不留。
除了乌戎人遭殃,百姓未受到太大影响,军队严令禁止士兵趁乱哄抢百姓财物,惊扰民生。民间情绪渐渐得以安抚。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推开门。
沿边士兵并未做什么,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渐渐的,愿意出门的人越来越多,跟着被押解的队伍,大家逐渐朝着闹市口的方向而去。
临到时,看着被按头跪地的一堆乌戎人,百姓们颇有种不真实感。
从来都是乌戎在皇城耀武扬威,如此大规模的公开处决还是头一回。
被拆除的驿馆已经连一块砖都看不见,这些乌戎人口中最后还行污言秽语,“容恒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新仇旧恨,比起暗杀老兵的阴谋被拆穿,他们又惊又怒的是适逢大变,那洛水盟约八成也会被毁!
数千匹战马,大量金银,就这么白白给人骗了去!
不知是谁最先开口骂了句:“活该。”
乌戎人可没少在他们的土地上干劫掠之事。
一句话像是叫醒了梦中人。
“不错,你们残杀我大梁子民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
近十年的屈辱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容恒崧不得好死,梁人都不得好死!”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乌戎人只有满腔的怨恨:“王庭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我们会将欺骗者千刀万剐……”
话未说完,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一名老兵,当即持酒坛子朝乌戎人脑门砸了下去。
旁边士兵连忙上前要将他拉下来,老兵还在指着囚犯鼻子骂:“你懂什么,那叫兵不厌诈!”
这老兵为谢老将军守墓十几载,容倦去扫墓时,双方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听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老兵一度想不通相府为何能歹竹出好笋。
那些育儿堂内被宋为知收养的乞丐孤儿,全靠容倦小金库的救济才能存活今日,更是听不得恩人被污蔑。
仗着身体小,见缝插针伸长脖子对着行刑台吐唾沫:“他是丹神转世,你污蔑神仙,你会下地狱的!”
连日常认死理的文人都道:“容大人高义!”
什么狡诈,都是诟病诬陷!
洛水盟约后,他们曾诟病起容倦失了初心,与乌戎沆瀣一气。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不惜自毁名声,也要狠狠宰乌戎一笔。亲自碾碎的清誉背后,自有一番取舍大义。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带了个头,立刻有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更多的声音附和——
“容大人高义!”
“容大人高义!”
到处都是人,马车只能自侧面缓缓前进,街上的激荡愈发鼎沸,待朝臣的马车朝宫墙行驶而去,苏太傅掀开车帘,回头时见后方街道百姓拥挤,沿道的宅门窗户纷纷打开,一段时间的惊惧和郁气仿佛一扫而空。
百官们聚集在朝野,此前他们已经吵了数日。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彼时大督办坐在侧位,气场却像是在主位。
他用和平时无二的语调道:“诸位应该已经听说,前线传来消息,赵统领探病路上,得知边关告急,此刻还在边陲同乌戎交战。”
兵部一名不起眼的官吏看到了机会,当即发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仗尚不知要打多久,愿拥谢将军为天子!”
立时有不少武将跟着高呼:“北阳王病重无法抵京,将军功劳盖世,当为天子!!”
曾经和谢老将军有旧的老臣,也一个个站了出来。这场变故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契机,说不定还有机会更近一步。
文官们绷着脸没有发声,谢晏昼一旦上位,为安抚部下必大封武将,那可真没他们活路了。
面对推举,谢晏昼并未有任何激动,更没威胁不吭声的朝臣,等这欢呼声最高的劲头过去,才淡淡道:“先帝已有旨意,谢氏一族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套路,都是套路。
没这意思谁会去搞宫变,休要狡辩。
于是谢晏昼一辞,朝臣们一请。事不过三,就在一部分官员要第三次请立时,谢晏昼直接打断道:“皇室血脉不容混淆。”
谢晏昼推辞拒不上位,确定他是真无此意后,大家摸不清头脑。
之后几天,百官从一开始的惊惶,到为国君人选陷入激烈争吵。
直到现在,都快要动手打起来。
督办司等重臣,不知出于何种缘故,任由他们吵闹。
每日朝堂争辩,皇帝都会被带到场,见状他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谢晏昼做事刚硬,哪里是当皇帝的料?
北阳王那身子骨,回京路上估计就入土了。他现在恨不得看乌戎铁骑踏破皇城,将这些乱臣贼子全部屠杀殆尽。
丹药似乎有成瘾作用,这两日没吃,皇帝浑身疼痛不已,他几乎是半蜷在地上,怒笑道:“后世史书里,你们每个人都会被记上一笔!”
群臣面色难看,哪有人不在乎名声。
“不然再从宗室……”话说到一半,开口的臣子自己都给否了。
歪瓜裂枣,不成气候。
刑部官员等目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其他人选,一直在偷瞄大督办,想说又不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