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带上一丝嘲讽,声音仍然微弱:“槐者?,木中之鬼,聚阴引煞,善织梦魇,惑乱人心?。”
“然,梦中之域规则自成,槐鬼之力在于诱因,引人自戕或诱人相残,死于槐鬼者?皆为魂灭而非身亡……”
这些是他之前跟踪吴恙那天,张子翁张大爷和他分享过的信息。
林筠嘴角勾起,喃喃自语:“既然是我?的梦,那梦的主?人便不会死,若真?死了……这个?梦便碎了。”
话?音未落,他一直蜷缩在身侧的手猛地抬起,漏出不知何时藏的花瓶碎片。
林筠眼神决绝,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碎片的尖端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皮肤和肌肉的阻力比想象中要大,林筠手颤抖着加力,将碎片猛然楔入。
“呃……嗬……”
窒息感与血液倒灌的灼热腥甜瞬间涌上,吸气涌入的不再是空气,而是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
“咕噜……嗬……咕……”
林筠的喉咙里发出了溺水的声响, 肺部疯狂地想要获取氧气,却?逐渐被血液淹没。
身体的力气被逐渐抽空,他瘫软下?去, 预想中的现实并未到?来。
在意识湮灭的边缘, 他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
林筠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 手本能地捂向?自己的脖颈。
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伤口。
他正站在熟悉的家里, 眼?前是他的母亲陈匀。
她?正坐在沙发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泪糊了满脸。
林筠刚看?向?她?, 她?就猛然从沙发上站起,几步冲到?林筠面?前, 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声音因为激动和哭泣而扭曲变形:“你说话呀!你哑巴吗?”
“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啊?”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那些小混混打架!不要理会?他们!”
“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很快,愤怒的斥责还未结束, 她?又猛地转为一种极度脆弱的哀泣, 指甲几乎嵌进林筠的肉里:“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你让妈妈怎么活?妈妈就只有你了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多?害怕!”
她?不等林筠有任何反应,又突然松开手, 踉跄着后退两步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溢出:“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呢, 你是不是也想跟你爸一样背叛我, 丢下?我不管?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林筠来说,面?对这种场景的“正确”反应几乎刻入了他的骨髓。
他此时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否则就会?引来一场更大的情绪海啸。
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承受完这一切,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种无尽的消耗中,一点点变得麻木……
所以林筠几乎是大脑空白地站了一会?,才又猛然反应过来他此时的真实处境。
槐鬼竟然还没放弃利用他的记忆构筑幻境。
林筠看?了一眼?面?前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母亲。
真的够了。
他动作快得没有任何预兆,一把抓起了茶几上果盘旁边那把锋利的水果刀。
陈匀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失声尖叫:“林筠!你要干什么?放下?!你给我放下?!”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死亡是破除梦境的唯一途经,林筠在举起刀的刹那,脑海里除了理性?的决策之外,其实也在借着这个机会?获得一抹报复的快感。
他对母亲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在其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将刀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剧痛瞬间炸开,温热的液体涌出,浸湿了衣襟。
力气迅速从身体里抽离,林筠踉跄着向?后倒去。
在意识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母亲脸上。
看?着她?脸上血色尽褪,仿佛天塌地陷的表情。
他恨她?。
她?反复无常的情绪,密不透风的控制,无休止的索取与消耗……是他从小到?大都?无法逃离的噩梦。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最后一瞬,他还是贪婪地多?看?了一眼?这个幻境中母亲的脸。
太像了。
和记忆里的母亲一模一样。
在彻底闭眼?的刹那,一个疲惫的念头终于在他心底最深处浮起,带着无法言说的酸楚。
他承认。
他恨她?。
他也爱她?。
她?做他的妈妈,实在做得太差了,可这并不是因为她?不爱他。
只是因为她?做不好自己。
她?不会?。
林筠比谁都?清楚她?的过去。
陈匀自幼父母双亡,像件行李般在不同?亲戚间辗转,她?早已习惯了用哀怨和可怜作为生存的武器,那双漂亮眼?睛里含的泪既是真实的悲伤,也是无意识的算计。
她?太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所以当擅长甜言蜜语的林卓诚出现时,她?便将他视作人生的全部意义,而林筠偏偏撕破了林卓诚的专情面?具。
林筠成了她?完美?幻想破灭的开端,是她?不幸的象征,却?也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必须牢牢控制的寄托。
于是她?无知无觉、理所当然地把她?无法消化?的痛苦,连同?扭曲的爱和恨一并倾倒给了他这个无法逃离的容器……
林筠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路牙子上。
旁边的赵角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啃着手里油汪汪的辣条,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林筠甚至没有去听清赵角的话,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赵角的肩膀,看?向?了马路中央。
远处,一辆汽车的轮廓正由远及近,速度不慢。
他面?无表情地计算着距离和速度,然后在赵角惊愕的目光中猛地站起身,猛地冲向?了马路中央!
“林筠!你干嘛!”
赵角的惊呼声被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淹没。
“砰!”
一声沉闷巨响,林筠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中,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内脏仿佛在瞬间被震碎移位。
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又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
视野瞬间被血色和黑暗侵蚀,耳边只剩下?嗡鸣和远处隐约的尖叫。
再次睁眼?是在学校。
林筠没有丝毫犹豫,一路跑上天台,在无数惊呼和劝阻声中纵身跃下?。
又一次是父母还在一起时,他们一家三口在江边散步,林筠主动沉入水底,任由窒息的痛苦将意识剥离。
厨房的煤气阀门被打开,刺鼻的气味弥漫……
浴室里,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温水逐渐变得猩红……
林筠几乎记不清自己死了多?少次。
每一次死亡的痛苦都?真实得刻骨铭心,车祸的撞击、坠落的失重、水底的窒息、中毒的灼烧、失血的冰冷……
每一种极致的痛苦,他都?清晰地体验过。
而每一次从死亡的黑暗中挣脱,进入一个由他记忆拼凑而成的幻境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赴死。
他无视幻境中任何试图挽留他的亲人、朋友,无视任何温情或恐怖的场景。
在无尽的死亡循环中,槐鬼的力量正在被急剧消耗。
它赖以存在的阴寿已然寥寥无几。
槐鬼自身也处于一种近乎崩溃的状态,它从未想过,也根本无法理解,竟然会?有人类能够如此冥顽不灵,如此不惧怕死亡,甚至一次又一次地找死。
无论是它精心编织的痛苦折磨,试图摧毁他的意志,还是复刻他内心最渴望的温情场景,试图软化?他的灵魂。
林筠一概不管不顾,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这种纯粹到?极致的决绝反而让擅长玩弄人心、利用欲望的槐鬼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终于,在林筠再次用碎玻璃划开脖颈,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那团已经变得稀薄了许多?的槐鬼黑影忍无可忍地再次强行凝聚,显现在他面?前。
它的精神?波动充满了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费解: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所追求的安宁、圆满,甚至是与吴恙相守,在这里我全部都?能给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为你编织!你活在这个为你量身定做的世界里,和活在你所谓的现实里究竟有什么区别?”
林筠倒在血泊中,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对于槐鬼的质问甚至懒得投去一瞥,更没有任何回应。
槐鬼看?着他那副一心求死油盐不进的样子,感受着自身所剩无几的阴寿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暴怒涌上心头。
“疯子!你这个疯子!”
另一边来自吴恙的攻击也丝毫没有间断,槐鬼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黑影猛地收缩,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林筠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灵魂深处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反复穿刺,叫嚣着之前无数次死亡累积下?来的痛苦记忆,让他几乎想要呕吐。
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没有一处不泛着酸软和隐痛。
但林筠不在乎,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躺在身边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他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他们从进入家门开始陷入阴蜃,如今脱离出来后竟是双双倒在玄关?的地上。
吴恙闭着眼?睛还在昏睡。
这里是现实,林筠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
他成功逃出来了。
灵魂依旧在痛苦地战栗,身体依旧残留着无数种死亡带来的不适。
可吴恙此时正待在他身边,那些翻江倒海的痛苦仿佛在刹那间被一种无比庞大的宁静覆盖抚平。
一点都?不痛了。
林筠就那样侧躺着,一动不动,贪婪地看?着吴恙的脸。
从英挺的眉骨,到?紧闭的双眼?,到?挺拔的鼻梁,再到?微抿的薄唇……
他看?了很久、很久,看?得前所未有地仔细,势必要将这张脸的每一寸轮廓都?深深地刻进灵魂里。
来世我一定会?认出你的。
林筠眼?睛发酸,默默的向?吴恙承诺……
我已经死过多?少痛苦的死亡,此刻乃是每个死亡的报偿。
他伸手探向林筠的鼻息,又轻轻触碰他的颈侧。
呼吸正常,魂魄稳定, 只是陷入了深度的疲惫之中, 暂时没有醒转的迹象。
吴恙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缓。
阴蜃里他的意识完全被打?散, 只剩下一些模糊而跳跃的片段。
他隐隐记得自己看见了父母,还有林筠的妈妈, 画面美好得不真实?, 像是蒙着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然而,紧接着出现?在脑海的便是林筠与他打?架的样子……
再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虚无。
他被槐鬼强行拖拽在了一个感知?模糊的空间里, 只能感觉到槐鬼的焦躁与逐渐显露的虚弱,困住他的力量也在不可逆转地衰退。
除了林筠, 没有人会如此?不计代价地去消耗槐鬼。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林筠脸上。
少?年?的眉眼干净,此?刻因昏迷而显得格外安静,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鼻梁挺直, 唇色有些浅淡……
幸好你最后没事。
吴恙小心翼翼地将林筠从地上抱起, 走进卧室,安置在柔软的床上, 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
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吴恙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好几个来自张大?爷的未接来电。
此?刻新?的电话再次打?来。
吴恙深吸一口气, 划开?接听键, 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边却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张子翁的声音:“你那边没什么事吧,怎么联系不上你?”
“现?在已?经没事了, ”吴恙清了清嗓子:“是槐树那边有什么异样吗?”
张大?爷的声音带着欲言又止的艰难:“安然啊,我们这边……监测到槐鬼的气息一直在持续减弱,就在刚才已?经跌到了一个谷底,是我们监测这么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虚弱状态!”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犹豫如何说出后面的话。
此?时是起阵的最佳时机,但?起阵就意味着吴恙身死?,说得难听些,他张子翁这通电话,就是在催这孩子去死?……
催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本该有大?好前程的孩子去死?。
张子翁喉头发紧,只觉得自己这一把岁数简直活得窝囊至极。
那句“我们在水库这里等你”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可吴恙瞬间就明白了。
“我马上过来!”吴恙的声音反而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然。
张子翁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于是问?道:“你和林筠道好别了吗?”
“嗯……”吴恙收紧了握着手机的手,看向一旁的林筠,“我先挂电话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吴恙站在原地,顶灯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就这样吧。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醒来的林筠,如何在那双清亮的眼睛注视下说出死?别的话。
他走到书桌旁抽出一张的餐巾纸,用笔快速写下了一行字。
笔尖停顿了片刻,吴恙最终还是将纸揉成?一团,轻轻放在林筠摊开?的手心里。
他吸了下鼻子,用手覆着林筠的手背拢了拢,想让纸团被更安稳地握住。
盯着自己和林筠的手,吴恙不自觉想起二人每次十?指相扣时林筠的反应,少?年?琥珀色的眼眸会飞快掠过一丝光亮,嘴角也会抿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偏偏他自己察觉不到,强装镇定下泄露出的欣喜在吴恙眼里实?在是过于可爱。
吴恙收回了手,强行掐断了不合时宜的思绪。
为了这一天,他们许多人付出了几年?的准备,这是他早已?接受并背负的命运,此?刻的伤感反而显得矫情。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不再看床上的人,转身便朝着卧室门外走去。
脚步在门口顿住。
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猛地转身折返。
吴恙俯下身,闭着眼,将吻轻轻印在林筠的唇上。
一触即分。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留,几乎是逃离般大?步冲出卧室,穿过客厅用力拉开?了家门。
门被轻声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几乎是同时,林筠睁开?了眼睛,意识清醒,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吴恙吻过的嘴唇,然后有些迟缓地坐起身。
摊开?一直虚握着的右手,被吴恙小心翼翼放入的纸团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才一点点将揉皱的纸巾展开?。
上面是吴恙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打开左边衣柜”几个字。
林筠依言走到衣柜前,打?开?了左侧那个平时没使用的衣柜。
柜子里整整齐齐地堆满了几十?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大?小不一,上面贴着便签,写着不同的年?份和简短寄语。
而在所有礼物最前方?,端正地放着一本相册。
林筠指尖有些发颤地拿起那本相册,缓缓打?开?。
第一张照片就让他一怔,是三年前他低着头在水库边踢石子的样子,侧影单薄。
原来当时吴恙在岸上就注意到他了……
他继续翻页。
是一张他高中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的身影,汗水在阳光下闪烁,带着蓬勃的少?年?气。
吴恙怎么会有他高中的照片?
林筠继续往后翻,发现?不止一张,除了篮球场上的,还有他坐在教室时的样子。
还有他被喊到老师办公室,站在门口带着点迷茫的样子。
还有他大?学开?学第一天,背着书包走进校园的身影。
还有他在大?学课堂上撑着下巴听讲,指尖无意识转着笔的瞬间。
还有他在金子山手忙脚乱给王小丫扎头发,结果弄得焦头烂额的模样。
还有排练相声时,他和孟驰对词时眉眼生动的样子。
还有在回江陵的大?巴车上,他歪着头靠在吴恙肩膀上睡着的样子。
还有被吴恙拉着,闭眼穿梭在楼顶晾晒的床单之间时的样子。
一帧帧,一幕幕,他从来不知?道,吴恙竟然偷偷拍下了他这么多照片……
相册的最后一页放着一盒录像带,上面用标签写写了一个“1”字。
林筠的视线落在旁边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上,上面贴着一张显眼的便签。
[先拆这个]。
林筠依言拿起,拆开?包装。
里面是一台老式但?保存得很好的便携式录像机。
林筠立刻将录像机取出,接通电源,然后拿起那盒录像带,深吸一口气,将它缓缓推入了卡槽。
按下播放键。
沙沙的电流声后,吴恙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之中,他对着镜头清了清嗓子,然后露出了一个林筠熟悉的笑容。
“嘿嘿,林筠小同学你好呀。”屏幕里的吴恙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闲聊:“我走啦!”
“因为实?在把握不准离开?的时机,怕到时候没能好好告别,所以老早就留了这么个老土的玩意儿?,以前看到电影里的主角就是这么做的,当时给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所以特?意淘了这个东西研究了一下。”
“嗯……我个人是觉得还挺有情调的,你要是想哭那就哭吧,我和你聊天陪着你……”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各种琐事,语调保持着一种刻意的欢快,努力冲淡永别的阴影。
但?随着录像的进行,那份强装的轻松渐渐有些维持不住,吴恙的语速慢了下来,笑容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对不起啊筠儿?,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林筠:“但?是你可不许跟着我来,柜子里那些礼物是我给你准备的,从你下一个生日开?始一直到一百岁,每个盒子上都写了年?份,里面都装有录像带,你得一个一个拆,听到没?”
“……还有啊,之前你可答应陪孟驰和玄承宇去给人看风水,我们还跟小丫拉钩要一起去渝城吃火锅的,我食言了你可得替我去,多点两盘肉把我那份也吃回来,骗小孩可是要遭雷劈的,林筠同学。”
“至于我,反正现?在这个状态也不怕雷劈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平复情绪。
“筠儿?,”他再次开?口,“我知?道你这人看起来性子淡淡的,其实?轴得很,我最担心的就是我不在以后,你又会觉得活着没啥意思了……”
“嗯……关于活着的意义,我曾经也有一段时间纠结过这个问?题,有一些想法不一定对,但?还是想分享给你。”
“我在想,意义这个概念或许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它不过就是人类自己发明的一种对抗虚无的工具。”
“可换个角度想,虚无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自由,如果活着一定要有既定的意义,那倒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了,活着就是活着,活着的所有体验或许就是活着的意义。”
“……哈哈哈哈怎么好像莫名开?始讲起大?道理来了,反正你如果暂时还是觉得无事可做的话,我也给你安排了任务。”
“相册最后那张照片背面写了一个网址链接,里面上传了我过去几年?去过的地方?,有几个地点特?别漂亮,我也给你标出来了,当年?我就想着要是死?在那可多好……”
“所以,我想拜托你带着我的骨灰找到和照片一样的地方?,然后抓一把撒出去,以后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了,就挑一个你喜欢的地儿?来陪我聊聊天,如果有风的话,就当作我在回应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好了,第一盒就到这儿?吧,以后每年?都有,别一次性看完……省着点想我。”
“再见啦,我的小朋友。”
画面定格在他努力扬起的嘴角上,然后屏幕归于一片雪花噪点……
林筠盯着彻底变黑的屏幕许久没有动弹。
他没有去拆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物,也没有立刻播放下一盒录像带,只是沉默地拿起手机发送了一笔转账。
然后他也从床头抽出一张干净的餐巾纸,在纸巾上写了几个字,揉成?一团捏进手心。
不知?从何而来一阵穿堂风,林筠望向窗外浓黑的夜色。
一群乌鸦盘旋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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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死亡是一个凉爽的黑夜,
天黑了,我进入梦乡,
一棵树长在我坟墓上面,
一群鸟儿在歌唱,
它歌唱我们之间的感情,
在梦中我也听得见。
第120章 烟花
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明明灭灭, 吴恙一路跑着下楼,快步穿过街巷,与一个背着旅行包的身影撞了个正着。
两人同时抬头, 都愣住了。
“恙哥!”
“玄承宇?”
吴恙看着眼前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 满脸错愕:“你怎么会在?这儿?”
玄承宇同样一脸惊讶,解释道:“我父母当年在?这里?去世的, 我就想着来这边给他们烧烧香……”
“你父母也是在?这里?去世的?”吴恙眉头一皱。
“也?”玄承宇瞪大眼睛,“还有谁是?”
吴恙没有直接回答, 继续问道:“是在?水库出的事吗?”
玄承宇茫然地“”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吴恙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棵槐树在?引起他们警觉之前, 已经暗中害死?了不少能走阴的驱鬼之人,玄承宇出身驱鬼家族, 他父母确实可能就是早期的遇害者。
虽然早知道玄承宇父母已逝,但出于尊重, 无论是林筠还是吴恙都从未细问过死?因,相识这么久,居然直到今天才?发?现几人的父母被同一棵邪树所害。
“走吧, ”吴恙又叹了口气, 拍了拍玄承宇的肩膀, 带着他往前走:“我正好?要去水库一趟,你跟我一块吧!”
“哦……好?。”
玄承宇从吴恙不同寻常的凝重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 没有再多问,抓着背包带子跟了上去。
二人一边疾行,吴恙一边开始解释, 从槐树如何诱人害人, 到它被镇压在?自己?体?内的前因后果尽可能简洁明了地讲述了一遍。
“……所以,今天就是彻底了结的时候。”吴恙说完偏头看了玄承宇一眼,见对方仍是一脸消化不过来的茫然。
他轻笑一声, 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水库,空气中的湿气越重。
自从几年前几起轰动?一时的命案发?生后,当地政府便用高?大的金属围挡将水库及周边荒地彻底封锁,原计划要将这片区域填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