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半透明的舱壁,洛尔坎看到西瑞亚的两根手指覆盖着薄薄的虫甲,正用尖锐的足尖在硬度极高的金属上刻字。
“洛尔坎。”
方方正正的三个汉字,书写工整,结构严谨,每个笔画都没有清晰分明,甚至还在金属上写出了笔锋的顿挫转折。
他对变身程度、力度、精度的掌控都已经达到了超高水平。
如果不是机器的嗡鸣声还响着,洛尔坎都怀疑这模拟舱压根儿没在运转。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翻涌而上,他忍不住叹气。
他们一起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长大。
明明西瑞亚的父亲只是个弱小的C级,而他的父亲卡隆无比强大,理应他更优秀。
可如今却反了过来,他俩之间的差距宛如一道天堑。
西瑞亚大概不知道,他拼了命的追赶,只是因为他很清楚,西瑞亚不可能被困在这颗毫无希望的星球上。
他不想被抛下,也不想变成拖累。
如果西瑞亚和其他人一样也患有严重的狂化病,他或许还能证明自己一丁点儿存在的价值。
可偏偏西瑞亚像是一个绝对完美的存在,毫无缺陷,又潜力无限。
和他不同,西瑞亚升级从来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可能只是出去玩了一圈,西瑞亚的攻击力面板就上升了些。
而他每一次提升都则需要无穷多的材料。
矿石、草药、异兽心脏等等,越到后面要的材料越多,限制他的升级因素就越多。
如果这是款游戏,他一定会狂喷游戏策划,不同职业之间的数值用脚填的吗?这游戏有没有平衡性?!
可现实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他拼劲全力,从来没有一天懈怠过,却也只能望着西瑞亚的背影,愈发遥远。
察觉到洛尔坎结束了训练,西瑞亚主动中止,从模拟舱钻了出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洛尔坎一边擦着身上的冷汗,一边等西瑞亚张嘴。
犹豫再三后,西瑞亚开口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别走了。
“这两天我感觉非常糟糕,和我的‘使命’有关,我总觉得完成不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他顿了下,突兀地换了话题,
“昨晚我做梦了。”
洛尔坎原本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
他重生到这个世界十几年,还没有做过一次梦!
他哑着嗓子问:
“你记得是什么内容吗?”
西瑞亚仔细回想着:
“晚上休息后,我梦到我们进入到了星舰内,但你不在我身边。
“我很急,推开一扇扇的舱门寻找着什么,然后看到地面上大面积的鲜血,还有……
“铺满舱室的肉泥。”
他的声音平稳,洛尔坎却“看”到他体内的能量流里参杂了一些暗色,不动声色地对他使用了【安抚】。
“之后我又进入到那片绝对黑暗的迷宫中,呼唤的声音更强烈,但杂音很多,我听不清。只是感觉很冰冷,似乎在催促命令我。
“等我醒来你已经开始训练,我没打扰你。”
洛尔坎点点头,听他说完后,按照前世的经验冷静分析道:
“做梦是因为你害怕我出事。
“恐惧来源于未知以及无能,但只要往前走,前路是什么就能逐渐看清。
“我上辈子被困在病弱的身体里,这一次不可能停下脚步。”
他的语气坚定诚恳:
“所以我需要你。
“西瑞亚,我一个人走不出这里。你很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
“我相信你不会像梦中那样无能为力,好好想想,你过去曾多少次在绝境中翻盘,现在我们面对的只不过是一次跃迁。”
在他的声音里,西瑞亚内心的不安逐渐消失,浅银色的眼眸重新变得沉稳坚定,手中用来刻字训练的金属板像软泥一般被手指捏扁变形。
对,洛尔坎在依靠他,他怎么能退缩?
说服西瑞亚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就算真的不答应,只要洛尔坎恳求两句,西瑞亚绝对会放弃一切原则。
不过洛尔坎不会愚蠢到忽视了西瑞亚传递的信息。
在星舰内发生的意外事故。
洛尔坎缓缓闭上眼睛,念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以他为中心悄然散开。
【感知】、【解析】,同时发动!
瞬间,大量的信息汇入他的脑中。
他只辨别建筑物里的人数以及对应级别,等级低于B级的直接忽视,很快有了结果。
A+级:三人。
A级:七人。
A-级:二十二人。
B+级:七十三人……
洛尔坎说:
“整个管理中心,加上星舰里轮替的人员,总计一千八百四十三人,没有一个超过A级。
“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其实已经是S级。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可以尝试别的办法,比如试着开启雄虫专属舱位,不是吗?
“就算我们用了,只要没人说出去,谁会知道呢?”
西瑞亚能听出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他们一起长大,早就心有灵犀。
在采矿星挣扎着活下来的人,绝不是娇生惯养的小白花。
洛尔坎更是。
他拥有着最顽强、最执着的求生欲,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做的远不止开启雄虫舱位那么简单。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洛尔坎收拢念力睁开眼睛。
睁眼的瞬间,西瑞亚似乎从他眼底捕捉到一股异常纯粹的黑暗。
那一刻,他好像支配着整个星球一般,举手投足都可以轻易毁灭一整个星系,散发出绝对强者的气息。
当然,这只是西瑞亚加了厚厚滤镜的视角。
洛尔坎外表看起来依旧平平无奇,身型瘦弱,训练没两个小时就虚弱的趴在模拟舱外干呕。
一边呕吐一边和他吐苦水:
“我这可算是体会到怀孕的辛苦了。以后我老婆如果怀孕,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西瑞亚看到他嘴唇苍白,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睛里却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向往,心情莫名变得低落。
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好吗。
这句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两人训练的过程很坎坷。
临近登舰,总是有人过来使用模拟舱,他们两个没有优先使用的资格。
只要有人进来,他们就必须暂停使用,等别人用完再继续。
西瑞亚索性彻底放弃了训练,把他可用的时间完全让给了洛尔坎。
即便如此,直到最后一天,洛尔坎的训练结果依然没达到理想状态。
他的身体在这几天的魔鬼训练下愈发虚弱,一次次的失败反复打击他的自信心。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些只有C级的普通人,都能在三两次训练后适应跃迁的压力,他更加焦虑。
时常会有一个念头从心底闪过。
他会不会像尝试用火药飞往天空的万户一样,在天上炸成碎片。
但很快就抛之脑后。
如果只能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苟且偷生,还不如倒在追求自由的路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其他前来训练的管理者口中,他们得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实际空间跃迁并不是从A点瞬移到B点,花费两个月时间。
而是通过一小段一小段的空间跃迁缩短航行距离。
所以每次跃迁的过程都很快,平均一到两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在前往跃迁坐标点的路上。
并且中央星附近的主干跃迁航线有专人负责维护,只要熬过了最开始那段偏远航线,后续相对平稳许多。
真正折磨人的,是从中央星前往像采矿星这样偏远的星系。
因为跃迁坐标点许久没有维护,跃迁时整个空间中都充满乱流,引力时刻都在扭曲变化,很容易出事。
听到这些,洛尔坎紧绷的精神放松了许多。
这些管理者大多不认识西瑞亚和洛尔坎,态度远比汉普顿友善,给他们讲了不少中央星的“常识”。
星系里绝大多数尊贵的雄虫都居住在中央星。
像他们这种在偏远星系工作五年以上的雌虫,贡献点的计算系数高,通常工作满八年就有资格见雄虫一面。
如果见面的时候没有引起雄虫反感,就有希望进一步“互动”了。
对于“互动”的过程,他们言语隐晦,不肯透露分毫,只是神情中带着向往和期盼。
会不会有哪位雄虫大人看上他们,收为雌侍。
如果是雌奴,那就要赌命了。
雌奴的地位极低,不仅会失去所有财产、没有自由,连子嗣都不允许拥有。
遇上严厉的雄主,死得悄无声息。
洛尔坎心中了然。
这就类似于中世纪严格的阶层划分,有人可以做“骑士”,有人只能做“奴隶”。
“奴隶”只是耗材而已,自然没有生育权。
和他猜测的方向很接近,中央星的“雄虫”与“雌虫”地位完全不对等,存在着一条赤裸裸的阶级鸿沟。
奇怪的是,哪怕作为雌奴会失去所有,甚至生命,他们似乎都不太在意。
他们只在意自己会不会获得雄主的宠爱。
虽然对“雄虫”这个群体充满兴趣,但洛尔坎眼下更需要获得的信息,是他如何在中央星那片未知的土地生存下去。
他巧妙的把话题引导到D级雌虫怎么找工作方向。
得到的回答冰冷且残酷:
D级雌虫活着有什么价值?
唯一的作用,就是剥掉膜翅,成为供雄虫取乐的一次性玩物。
洛尔坎接连问了几个人,回答都大同小异。
其中有个年龄偏大的人在离开时隐晦地说:
“D级确实不好找工作,没办法变身,许多事情都做不了。
“不过,你要真想在中央星生活的话,可以去‘市场’那边看看。
“那里有太多走投无路的疯子,你到了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随着楼层间广播的频次逐渐降低,很快到了起航的日子。
汉普顿领着洛尔坎两人从星舰底部的入口进入。
踏入星舰的瞬间,他似乎觉得面前这个极具压迫性的漆黑巨兽活了过来,正在将所有人吞入腹中。
他低声问:
“刚才星舰是不是晃了下?”
西瑞亚点点头:
“外面正在拆除支撑架。”
洛尔坎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应该是太过焦虑。
他总觉得,登上星舰以后,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那视线四面八方的包围着他,过于灼热,以至于他的胳膊上都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西瑞亚毫无反应。
想到西瑞亚的忧虑,曾几次三番提出“太危险,不要走了”,他隐瞒了自身糟糕的精神状态。
分给洛尔坎西瑞亚的跃迁舱在一间封闭狭小的舱室里,站直了都会磕到头。
汉普顿将他们领到这里后,警告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允许出去,里面有通讯仪器,有问题联系他。
舱室内并排有十二个蛋形跃迁舱,一直没有人进来。
大概是因为舱位充足,这种偏僻的地下舱室根本没人选。
但无论如何,这里好歹温度恒定,空气循环系统带来清新的空气。
相对于采矿星的生存条件,已然是质的提升。
洛尔坎深知等待他的将是一场苦战,尽量调整好状态。
舱内通讯仪器里响起冰冷而平板的提示:
“这里是G633星辰号跃迁型星舰,星舰即将起航,请所有乘员关好舱门,严禁在通道内走动。”
在一阵低沉而宏大的轰鸣声中,那艘漆黑的巨兽收起厚重的装甲板。
强大的引擎喷吐出幽蓝色的尾焰,推动着巨大的舰体,挣脱引力束缚,离开了脚下这片贫瘠荒芜的土地。
四个小时后,星舰的引擎功率拉满,驶入了平稳的跃迁航线。
前往第一个跃迁点还需要三天时间,舱内通讯仪器发出通知,所有乘客可以打开舱门就餐休息,调整身体状态,为即将到来的跃迁做好准备。
一台银色的服务机器人滑入舱室,机械臂精准地递出两份封装好的星舰标准餐。
为了预防突发事件,洛尔坎一边补充能量,一边集中精神,通过【感知】技能,向西瑞亚描述星舰内部庞大复杂的结构。
他的空间感很强,具体到每一间舱室的大小,每一条通道的走向,都能在【感知】后清晰复述出来。
奈何西瑞亚的记忆力有极限,还需要根据洛尔坎口述的内容凭空在大脑里构建三维地图,没过一会儿就头晕脑胀,难以分辨具体的方位关系。
“抱歉,你再说一遍。
“我们是地下十一层,从这里出去,直走约十三米左拐,再前进七米左右,绕开柱形障碍物,两点钟方向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向上层。
“爬上三层后,身体朝向保持不变,七点钟方向走……”
西瑞亚东西都顾不上吃,竭力记下所有信息。
洛尔坎看他又像小时候那样,到处找东西“刻”笔记,一时好笑又无奈:
“如果我能保证跃迁以后我是清醒的,就不需要你死记硬背了。”
他的视线简单在舱内扫了一圈,看到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镶嵌着几个微型摄像头。
他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说:
“算了,光听我说也没用。你先吃吧,吃完我们出去溜溜弯,反正没人在门口看守。”
至于有没有通过别的方式“看守”,他最好还是亲自验证一下。
星辰号,舰长室。
一个宽肩窄腰、金发碧眼的俊美雌虫,正将两条长腿搭在驾驶台上,完全无视操控台的一连串警告。
“警告!检测到驾驶员长时间未接触操纵装置,请驾驶员正确驾驶星舰!”
金发雌虫打了个哈欠,使用星舰最高权限将警告关掉。
跨星际星舰的标准配置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舰长加五个精神评级达优的大副。
并不是星舰的操作难度大,需要多个雌虫配合。
而是因为跃迁途中,至少有两个雌虫要在跃迁舱外,时刻留意跃迁空间的引力变化。
哪怕是A级雌虫,长时间在扭曲的引力空间内保持虫化,也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负担。
此刻,驾驶区域却只有一个雌虫。
且这个雌虫碧色的眼眸干净透亮,没有血丝,皮肤自然健康,整只虫放松又惬意,不似经历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
答案只有一个。
他是S级雌虫。
卡斯帕·拉塞尔。
作为拉塞尔家族中最年幼的S级雌虫,他自幼备受家主宠爱,在成年礼上被赐予了家族姓氏。
拉塞尔虽然不是中央星数得上名的大姓,却也足够让他成为一名A级雄虫的雌君。
进入匹配库后,他依靠俊美讨喜的外型很快得到了一次机会。
一个雌君刚过世的A级雄虫,比他雌父还要大一岁。
只是他性子不沉稳,还幻想着寻求真爱,见面时忍不住“调侃”了那位雄虫大人一句。
匹配自然以失败告终。
于是乎,他出现在了这里,担任星辰号临时舰长。
跨星系跃迁航行多半时间收不到中央星的信号,这次还是耗时又长又不会出意外的官方运输任务,无聊程度翻倍。
家主大人为了磨练他的性子,给他佩戴上了束缚环,将他的能力压制到A级,以防他从星舰里偷偷溜出去。
目的地特意选择了偏远贫瘠的资源星,绝对没有任何娱乐场所供他消遣。
堪比坐牢的差事,目前进度条才一半,他已经快憋疯了。
五个月时间不接触万联网,他会错过多少乐子啊?
卡斯帕打开摄像头挨个视察星舰上的乘客,假装自己是高贵的雄虫殿下给他们一一打分。
“眼神凶恶!扣100分!”
“好恶心的发型,怎么会有虫品味如此糟糕,0分。”
“身高超过2米?抬走抬走。”
“这个一看就快犯病了,即刻绞杀!”
事实上绝大多数雄虫根本不会对他们说这些话,雄虫只会眉头皱起沉默离去,多说几句都厌烦至极。
这些都是雌虫求爱被拒后,把自己的形象发在暗网论坛上,被雌虫网友锐评的内容。
卡斯帕曾经就是论坛管理者之一,只是成年后被家主大人禁言封号了。
锐评一段时间后,靠下层的摄像头里出现两只衣着朴素的雌虫,似乎在好奇地探索着星舰。
这次他的“评语”长了些。
“哈?好久没见过这么瘦弱的雌虫了,D级吗?
“这种废物就不应该出生,浪费资源。
“建议雌父带孩子到星舰发射场玩一圈,然后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旁边那个勉强凑合。打扮得太土,0分。”
他嫌弃的切走摄像头,给后面几个雌虫打完分后,又在前往动力舱的走廊监控里,看到了那两个土包子。
他迅速滑走,十几分钟后又在另一片区域第三次刷到他们。
现在是稳定行驶期,绝大多数雌虫都会在外面走动,再正常不过。
卡斯帕差不多看完所有摄像头,翻出零食一边丢进嘴里一边天马行空地思考着:
“看着像是D级雌虫,退化到D级的矿区管理者?
“都退化到D级了还回中央星做什么?
“在资源星还能以管理者的身份工作生活,回到中央星连基本虫权都没有。
“体形倒是不错,雄虫都好这一口,白白瘦瘦,没什么攻击性。
“难道想走别的路子?
“既然他上了我的星舰,那就是有缘。如果我把他‘引荐’给某位雄虫大人,他能过上好日子,我也不用继续‘坐牢’,双赢啊。”
随着视线停留时间变长,卡斯帕的眼神逐渐疑惑,嘟囔道:
“这两个家伙走了这么久,怎么一直没看到正脸?”
他接连切换几个摄像头角度,每次都正巧被各种事物遮挡着。
他打算继续观察时,那二人似乎逛够了,转头回了最下层。
卡斯帕没在意这个插曲,他只是打发时间。
等吃完零食后,他大脑快速闪过一个问题:
他们去最下层干什么,那里不是只堆放着行李和无法正常启动的舱位吗?
但转念一想,行李舱区域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很快抛之脑后。
地下十一层。
“我们被发现了。”
西瑞亚用汉语沟通,以防被监听设备捕捉:
“上到第七层的时候,至少有两个摄像头朝我们这个方向偏移,回去的路上也有摄像头追踪。
“但对方似乎没起疑心,到了十一层就没再继续了。”
洛尔坎点点头,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谁突然出现,警告他们不许乱跑。
“果然,矿区管理者只是乘客,而非星舰的工作人员,汉普顿的警告是为了让他自己省事,我们只要避开采矿星的人就行。
“你知道这几层该怎么走了吧。今天差不多先这样,我有点儿累。”
西瑞亚非常赞同,他早就想让洛尔坎好好休息了。
他能感受到洛尔坎的虚弱,一路上为了自然地避开所有人,洛尔坎全程使用着【感知】,让原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西瑞亚不知道的是,念力超负荷只是原因之一。
被人暗中凝视的感觉从登舰那一刻起就没有停止,哪怕洛尔坎靠在墙上,都感觉那双凝视他的眼睛就在他背后。
无所不在。
就像被一个阴湿恐怖的鬼魂死死缠着。
但每当他真的尝试寻找那道视线,那种感觉又会消失一段时间。
洛尔坎洗漱完躺在舱位上,手背盖住眼睛,努力调整心态。
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试着寻找幻觉的由来?
找到了又能怎样,还真要和幻觉对话?
前世他在书里看过类似的场景,在外海航行的水手,确实会产生幻觉,不小心跌入海中,失去生命。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的身体可能出了严重问题。
洛尔坎躺下后,西瑞亚准备在附近走走。
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西瑞亚都会习惯性的“巡逻”,判断周围有没有危险。
哪怕在星舰上。
走到门口,却听到洛尔坎的声音。
“西瑞亚,别出去了,你也休息吧。”
洛尔坎的声音平淡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西瑞亚的内心却泛起一阵恐慌。
怎么回事?
洛尔坎有些奇怪。
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简直就像是,害怕着什么,需要他陪在身边一样。
西瑞亚又做梦了。
梦中,他的身躯比星舰还大两倍,锋利的前足在宇宙中撕开一道又一道裂隙,虫洞吞没了一艘艘战舰,无数小行星在他身后坍塌爆炸。
疯狂掠夺着宇宙中一切资源。
随后,他变得安静,在宇宙中漂浮,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突然,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熟练地将那道气息吞入腹中,体内每一个脏器都陷入了狂热的欢喜中。
对,喜欢就要吃掉。
只有吃掉才是……
西瑞亚猛地惊醒,一把抓住睡在旁边的洛尔坎。
洛尔坎脸上没有任何被吵醒的不快,严肃地问: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异常了?”
西瑞亚认真地说:
“我梦到我把你吃了。”
洛尔坎点点头,表情更认真:“然后呢?”
“然后什么?”
西瑞亚愣了片刻,在他的视线下莫名窘迫起来,耳尖发热,声音变小了很多:
“我很开心,然后就醒了。”
洛尔坎原本还以为要听到他说什么“使命”啊,“迷宫”啊,“呼唤”啊。
结果真就是做了个梦。
“你小子逗我玩儿呢,老子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醒来就死盯着我不放,合着是看我哪里好下嘴?
“算了,醒都醒了,趁现在人少,出去逛逛吧。”
洛尔坎给了他一拳,内心的不安却无形中消减了不少。
西瑞亚:“不是,我以为我真的吃了你。”
洛尔坎:“好好好,你也是够馋的,硬邦邦的臭男人有什么好吃的,吃一口还能把你乐醒。”
西瑞亚:“我是吓醒的。”
两人边拌嘴边朝上走,绕过一处狭窄的弯道。
突然,一个陌生的人影挡在了路上。
那人长相偏中性,五官格外俊美,金色的发丝柔软光滑,身材比例优越,懒散的靠在墙壁上。
看到二人过来,长腿一跨,那张俊脸就贴到了洛尔坎面前。
这人不对劲!
西瑞亚和洛尔坎眼神交换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两人走在一块,正常情况下都是先看到体型更大、气场更强的西瑞亚,很少有人会先把视线放在洛尔坎身上。
洛尔坎不再使用汉语,看似普通的打了声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