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性情,若是送给了匈奴单于,恐怕只会对两国关系产生不好的影响。
“陛下听了这话,笑了笑便过去了。”
“后来一次宫宴,太?后也问起了翁主,我便又原话照搬了一遍。我又怕陛下派人打探虚实,便又说?,公?子担心?翁主这性子,传出去了将来会找不到好人家,便不准宫人向外人透露这些。”
“陛下便开玩笑说?,姜家的女儿,陛下的亲侄女,还怕找不到好人家不成?叫翁主随便挑,将来由陛下指婚。”
“而又过了几日,边境便传来了捷报,说?燕王从燕地起兵,成功从右翼袭击了匈奴,匈奴退兵了,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
季恒道?:“还好是有?惊无险。”
可怕只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次匈奴人倒是退兵了,可万一又有?下一次呢?
太?傅也道?:“翁主年十六,若一直待嫁闺中?,下次匈奴人再要求和?亲,朝臣们?便会再次惦记起咱们?翁主!”
“要我说?,翁主就是留在齐国嫁一个民夫,也好过到那蛮夷之地去给匈奴单于当阏氏!至少至少,在齐国还没有?人敢欺负翁主。”
季恒在齐国,便相当于阿灼的监护人。
做媒这种事?,季恒虽万分不擅长,每次去找阿灼他也非常不好意?思,但太?后、陛下若是迟迟不发话,那也只能?由他张罗,再去请示太?后和?陛下。否则外人便要说?他不上心?,耽误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
可他精挑细选推荐给阿灼的人选,阿灼总是一个也看不上。
且太?傅“编造”阿灼的那些话,其实也并非无中?生有?。
阿灼性子的确“古怪”,不过是古灵精怪的那种古怪。
她也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因为?她很宅,每天在她的紫瑶殿吃吃喝喝睡睡觉,她便很开心?。
阿灼也问他说?:“我就非要嫁人不可吗?”
一下把季恒问住了。
看着阿灼怡然自得的模样,他也在想,阿灼就非嫁人不可吗?
他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年,思想便也封建得和?古人一样了吗?
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为?此事?找过阿灼了。
而正想着,一抬眼,便见太?傅用莫名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说?道?:“恒儿你倒是……年龄、家世、相貌、学识,方方面面都配得上翁主……只可惜又差着辈分!”
季恒无奈地摆摆手道?:“我不行的……”
不过听宫宴上太?傅与太?后、陛下的那一番谈话,季恒倒是觉得,陛下真想送阿灼和?亲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太?后还健在。
阿灼是太?后的亲孙女,阿兄薨逝后,太?后对这三个孩子也很是心?疼,总时不时从长安送来赏赐。
此次太?傅回?齐,也是大车小车地回?来的,车上全是太?后对孙子孙女沉甸甸的爱。
阿灼本就年幼失怙,又有?太?后反对,陛下若强行送阿灼和?亲,便显得有?些不仁不义、刻薄寡恩了。
想着,稍许放下心?来。
他端起漆杯又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老师,药带来了吗?”
“哦对,带来了!”太?傅说?着,忙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檀木盒。
宫人接过,捧到了季恒面前?。
季恒大拇指微微摩挲,便郑重地打开了金属扣,看到精致的檀木盒内井井有?条排列着的十二粒丸药,暗自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药,未来一年的命便算是续上了。
这药名叫“丹心?丸”,乃是天子所赐。
他与这药的渊源也由来已久,第一次服药是在他六岁那年。
当时正是因蝗灾事?件,民间纷纷传说?齐国出了个神童之时。
阿兄与季太?傅并未料到此事?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响,一开始对此事?的态度是,没想声张,但也没想到要去刻意?隐瞒。
总之也不知是何人传了出去,一传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很快便传到了天子耳中?。
如此奇闻怪谈,天子也闻所未闻,便下了道?诏令给齐王,叫齐王隔年入都朝觐时把这神童也一起带来。
天子并未直接召见季恒,而是叫齐王带季恒入都,便有?那么一丝“听说?齐国出了个宝物,于是叫齐王献宝”的意?思在里面,让阿兄与季太?傅惴惴不安了好几个月。
隔年正月,两人带他入都,而天子与百官在未央宫宣室殿召见了他。
那整个过程,季恒不想再回?忆,只记得在漫长的两个时辰时间里,他整个人都处在应激状态,感到全身的血液一阵阵涌向头顶,而头皮阵阵发麻。
结束时,天子问他愿不愿意?留在长安做太?子伴读?
他知道?自己的余生,都将取决于自己对这问题的答复,他便硬着头皮说?,季太?傅是老来得子,只有?他一个独子,季太?傅又年事?已高,他不忍心?离开老父亲,借口婉拒了天子的美意?。
昭国以孝治国,季恒摆出孝字,天子便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只好作?罢。又听闻他自幼多病,便请了名医为?他配药,而配出来的便是这“丹心?丸”。
这药季恒月月服用,已服用了十多年,早已经离不开。
天子会在齐国每天入都朝请之时,赐他们?这么一盒,也就是一年一续,多了没有?。因为?这药用材稀缺,一年也只能?配出一盒。
季恒取出了一粒,用铜刀切下了三分之一,用帕子包好,递给了小婧道?:“拿去给范侍医。”
小婧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便去找范侍医了。
如今他这条命,全靠这每月一丸的丸药与每日两顿的汤药吊着。
尤其这丹心?丸,一旦停药,他便会病得死去活来。
这么多年来,每当齐国入都朝请,天子都会和?颜悦色地命宫人赐药,根本无需他们?开口。
但命被人捏在手里,只能?一年一续的感觉又怎会好?
他这两年拿到药,便会切下一小块拿去给范侍医研制。
两人又聊了许多事?,长安的事?,齐国的事?,末了谭太?傅又道?:“陛下免了大王三年朝觐,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大王便要亲自入都。我此番前?去,太?后还专门召见了我,说?自己对这三个孩子很是挂念,希望明年,大王能?带翁主和?小殿下一起入都,她老人家也好见见。”
对于明年起,姜洵便要亲自朝请一事?,季恒一开始也是有?些担忧的。
归根结底,还是怕天子猜忌。
于是每次太?傅入都,他都会叮嘱一番,说?天子若问起阿洵,便叫太?傅说?,阿洵喜欢飞鹰走狗,享犬马之乐,不怎么爱读书,对政事?也不大过问;若问起他季恒,便说?他身子不好,动不动吐血昏倒……总之就是藏锋,总之就是示弱。
不过阿兄离世后,他们?齐国也是真的弱,不仅一穷二白,还常年负债累累。
如今匈奴又已猖獗成了这样,齐国又上有?手握重兵、镇守边疆的燕王,下有?富可敌国、养门客三千的吴王,陛下又身子不好、精力不足,何来功夫猜忌齐国?
这样一想也就坦然多了。
他端起陶壶给自己满了一杯茶,说?道?:“我知道?了。阿宝三岁,还没见过这些亲戚们?呢,也给去认认人了。”
谈完了所有?正事?,季恒也感到心?情舒畅。
他不饿,但又莫名想吃点什么,看面前?一盘麻糍不错,便拿起来咬了一口,说?道?:“好吃,老师您快尝尝。”
谭康却如临大敌,连连摆手道?:“啊不不不,不不不。这麻糍这么黏,得把我老牙给黏掉了!”
季恒跪坐着,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又问道?:“过两天便是上巳节,宫里准备出游,老师也跟我们?一起吧。”
谭康又道?:“算了算了,我这老寒腿也下不了水!宫中?休沐,我正好在家喝喝小酒、睡睡午觉。上巳节街上人挤人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年轻人去吧。”
季恒只好作?罢。
送走了老师,回?到了内室后,季恒想了想,又大笔一挥写了一篇《制狄策》。
他穿过来的这本小说?断更了,他也不清楚在这世界里,姜炎能?否真的像文案中?所说?的一样彻底解决匈奴忧患。
昭国这两年国运不济,匈奴却愈发强悍,还是让他挺担忧的。
这篇《制狄策》大意?便是说?,应对匈奴,品种优良的战马是重中?之重,可鼓励诸侯国与各郡县各凭本事?养马,进献朝廷,又说?诸侯国也应时刻做好准备,等必要之时,对匈奴群起而攻之。
高皇帝当年分封各路诸侯,便是认为?秦二世而亡,是因秦朝“孤立无藩”。秦统一六国,第一次建立了大一统王朝,中?央却无力统辖如此庞大的集权国家,地方又无诸侯王拱卫中?央,导致集权迅速崩溃,天下群雄并起。
高皇帝便分封了姜姓子孙到各地去保境安民,治理封国,而诸侯王手中?兵力,也可在必要之时成为?拥护王朝的一道?屏障。
大敌当前?,天子与诸侯王是利益共同体,又有?高皇帝祖训在前?,他这文章的论调倒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写完通读了一遍,他却又读得心?惊肉跳。
鼓励诸侯国养马,并做好战争准备?
他匆匆把竹简卷上,扔到了一边。
而在这时,小婧走了进来,说?道?:“公?子,殿下来了。”
季恒一抬头,便见姜洵掀帘低头走了进来。
他一袭黑衣,不知是否是增加了骑射课程的缘故,这两年愈发相貌英武、气质神武。纪老将军还说?,殿下眉眼间像极了他的曾祖父,说?姜洵有?高祖之风。
季恒拍了拍身旁的席子,说?道?:“过来坐。”
姜洵便走过来坐下。
季恒说?道?:“阿洵,我想买马。”
姜洵没问他为?何买马,又要买多少匹马。季恒会和?他商议,便说?明这一批马的数量不会少。
这三年来,季恒在偿还吴王债务的同时,也在不断发展齐国的文化、科技与教?育,这两年又逐渐涉猎了军事?,不过是以更加隐蔽的方式。
他从燕地高价购买了一批走私来的匈奴马,与昭国本土的马种做了交.配,又请了数百名匠人,进行马匹的培育、照料、医治等工作?,对外则宣称是供商队运货之用。
毕竟季恒如今是个盐铁商人,需要用到畜力的地方的确很多。
可商队需要用到如此优良的马种吗?
“都听叔叔的。”姜洵双手抱臂,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道?,“对外声明嘛,一来,还说?是叔叔商队所需,二来,也可以说?我姜洵爱马如命,看到什么好马都想要收入囊中?,就爱过这种飞鹰走狗、声色犬马、玩物丧志的日子。”
“……”
季恒垂眸说?不出话。
他在陛下面前?给姜洵立了个什么样的人设,姜洵本人也是知道?的。
姜洵又道?:“叔叔尽管去办便是。”
季恒应道?:“好。”
很快便到了上巳节。
正值人间春日三月三,昭国人有?在这一日到郊外踏青、到水边宴饮的习俗,而春游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从前?天起,齐王宫便在准备出游,假日的氛围开始在宫内弥漫,弄得季恒也无心?工作?。
阿宝更是从前?两天起便开始兴奋得睡不着觉,今天也是一大早便睁了眼。
虽没吵没闹,可耐不住季恒睡眠浅,只听阿宝一会儿又咕噜噜地跑去找嬷娘,一会儿又咕噜噜地跑来看他醒没醒,又问小婧叔叔什么时候醒,弄得季恒心?理压力很大,便也跟着起了床。
他见阿宝头发还没绑,便拿来两条丝绳,说?道?:“过来,叔叔帮你绑头发。”
阿宝日常在头顶扎两个小揪揪,不过这丝绳很滑,很容易散下来。
出门在外,头发散了也怪麻烦的,季恒便绑紧了些,将丝绳往两头猛猛一拉。
阿宝手上抱了个布娃娃,背对着季恒坐他面前?,乖乖道?:“叔叔,我觉得有?一点点紧……”
“是吗?”
季恒说?着扭头一看,发现?这哪里是有?一点点紧,都快把阿宝紧成吊梢眼了,忙把丝绳解开,又系松了些,问道?,“这下好了吧?”
阿宝点点头道?:“嗯!”
季恒又叮嘱道?:“今天在外面一定要牵好叔叔的手,千万不能?乱跑,不能?跑丢了哦。”
阿宝应道?:“好!”
殿外宫人正在准备出行,将吃食、换洗衣物都装上了马车,一阵风风火火的忙碌过后,季恒牵着阿宝上了车。
左廷玉前?前?后后地查看了一番,说?道?:“殿下、翁主都已经上车了,可以出发了。”
季恒便道?:“好,那就出发。”
一行人轻装简行,从王宫侧门而出。毕竟这日城中?百姓也都要出游,街上人多车杂,而侧门那条街道?路况会好一些。
姜洵的马车走在最前?,邓月、皓空也坐在里面,后面是姜灼和?乳母,再后面便是季恒抱着阿宝。
上巳节又被称之为?女儿节,于是每年这时,季恒都会给宫里的嬷嬷、侍女们?放一天假。
大家可以选择公?费春游,也可以自行安排,只留郎卫与内宦们?在宫里看家。
于是马车后又跟了许多身穿便装、三五成群的嬷嬷和?侍女。
只是刚出侧门时,路况还算正常,而刚要汇入主街,前?方马车便开始一辆辆地停了下来。
季恒掀开了侧窗竹帘,见一名郎卫对姜洵说?了句什么,姜洵便干脆跳下马车,走到前?方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前?面那辆马车内,姜灼也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姜洵?”
姜洵直接无视,径直走向了后方。
姜灼以为?姜洵是没听见,便拍打着窗框道?:“姜洵?”
“姜伯然?”
“姜小黑!”
“喂—!!!”
两个人打从娘胎里就开始打架了,要和?和?美美是不可能?和?和?美美的,隔几天不吵一架,两个人都浑身难受。
姜洵没理会姜灼的咆哮,径直走到了季恒身侧才开始献殷勤道?:“前?面人太?多,马车根本挤不进去。”
其实硬要挤进去也能?挤,叫王宫郎卫出来清道?戒严就好了,但这一向不是他们?齐王宫的做事?风格。
季恒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往年上巳节,街道?拥挤肯定是拥挤的,但稍微等等也能?拐进去。百姓们?看到齐王宫的马车,也会主动让让他们?。
季恒走下马车,远远瞧了一眼,见街道?果真人潮拥挤,人要挤进去是可以的,但马车根本不可能?。
而在这时,姜灼也下了马车走了过来,说?道?:“要不就原路返回?吧?”
季恒是同意?这方案的,毕竟人太?多,他们?又带着小孩,担心?会有?隐患。但他也知道?有?个人是绝对不能?够接受的。
果不其然,姜灼话音一落,阿宝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高高站在车门前?说?道?:“但是我不要嘛——啊——哇——”说?着,大张着嘴巴哭开了。
毕竟某人这辈子只去过一次春游,并且体验感相当不错,这次才第二次,根本还没过够瘾。
姜灼道?:“我可不要自讨苦吃,我要回?去睡觉了。”
阿宝还站在车上哭,季恒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转过身,准备先把阿宝抱过来,姜洵便抢先把阿宝抱在了手上,说?道?:“叔叔累了,哥哥抱。”
阿宝原本已向季恒伸了手,准备钻季恒怀里再抽搭一会儿,不成想竟被哥哥给截了胡,眼泪当即便止住了,一副“不敢动,真的不敢动”的乖巧模样。
季恒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让孩子去春游,有?点过于残忍了,便说?道?:“阿灼、阿洵,你们?要是不想去,那就先回?去休息,我带阿宝去踏青。”
姜洵很可靠地道?:“那我跟叔叔一起。”
于是大家兵分两路,想回?宫的回?宫,想郊游的郊游。而后者则再度精简了装备,马车扔在原地,带了七八个郎卫,手提了些食物便汇入了主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阿宝仍被姜洵抱着,感到有?些不大舒服,便蹬着腿想下来,说?道?:“我自己可以走。”
“不可以。”姜洵义正言辞道?,“这么多人,万一走散了怎么办?”
季恒跟在姜洵身侧,见状对阿宝道?:“哥哥是有?道?理的。等到了城外河边人少一点的地方,再把你放下来。”
阿宝才道?:“那好吧!”
所有?人都在往城外河边的方向走,姜洵抱着阿宝随人流缓缓移动,而走着走着,便见阿宝食指咬在了嘴里,正痴痴望着前?方某个方向,望得有?些失了神。
他随之望去,见是一位父亲把孩子驮在了肩膀上。孩子坐得高、望得远,便显得格外欢喜。
记得小时候上元灯节,爹娘带他和?阿姐出宫看灯,阿爹就是这样把他和?阿姐轮流驮在肩上的。
他低头看了眼阿宝,心?底莫名起了心?疼,问道?:“你……要不要我驮?”
阿宝“唔?”了声,睁着一双星星眼,惊喜地抬头看向他。
季恒便在一旁小声道?:“快说?要。”
生怕阿宝过了这村没这店。
阿宝便大声道?:“要!谢谢哥哥!”
姜洵蹲下身,让阿宝坐在肩头,很轻松地便把阿宝驮了起来,两手拽着阿宝两只脚。
阿宝一下子便成了整条街上视线最高的崽,往上看,是隐在仙雾缭绕处的连绵山脉,往下看,则是一颗颗攒动的脑袋,感到视线是前?所未有?的辽阔!
在拥挤的人潮两侧,还有?一些小摊贩在推着小车卖东西,有?卖馒头的、有?卖糖水的、有?卖玩具的,还有?一个小车上挂满了五颜六色很漂亮的东西,他便指着那方向道?:“唔?那个是什么?”
季恒顺着阿宝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可惜视线被完全遮挡。
他又垫了垫脚,但还是没有?看到。
而姜洵闲闲瞥过去了一眼,说?道?:“那个是风铃。”
季恒道?:“哦,是风铃。”
他最近在街道?上也时常看到这种卖风铃的小推车。
齐国临海,到处都是贝壳,那些风铃便是把贝壳一串串地挂起来,上面再加个陶铃,有?些也会刷成五颜六色的模样,看着很漂亮。风吹过时,发出的声音也很悦耳动听。
他每次都想给阿宝买一个,可每次都有?急事?要赶,便都是行色匆匆地乘车路过,总想着下一次吧,下一次吧,此刻街道?又太?过拥挤。
季恒便道?:“叔叔下次再买给你。”
而阿宝坐在姜洵肩上,目光像是粘在了那挂满风铃的小车上,怎么也挪不开。直到走过了老远,也一直回?头去看。
好在一到小河边,阿宝便又转移了注意?。
每年上巳节的天气都格外好,阳光和?煦、清风徐徐。仿佛只是坐在这绿油油的草地上,晒晒太?阳、吹吹风,便能?够治愈灵魂。
阿宝指着小溪边道?:“我要去那里玩水!”
那里水浅,就是面朝上躺进水里也淹不死人的那一种,去年季恒也只允许阿宝在那里玩水。
季恒道?:“只能?在那里玩,不可以乱跑哦。廷玉、小婧,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两人道?:“喏!”
季恒把阿宝扔给了两人,便从行囊里抽出了竹席。他把竹席铺在了地上,便以大字型躺倒下去。
啊——惬意?!
眼前?是大片的湛蓝天空,鼻尖是带着野花香气的微风,耳边又是不远处小婧与阿宝的嬉闹声。
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需彻彻底底地放空自己。
太?惬意?了。实在是太?惬意?了。
姜洵则站在荒草地上看了阿宝一会儿,确认阿宝真不乱跑,这才迈步走了过来,在竹席左下角坐下——一半屁股在席子上,一半屁股在草地上。
季恒便往右挪了挪,拍拍自己身侧的空位。
他仍平躺着闭目养神,阳光有?些耀眼,他便用衣袖遮住了眼眶。
只是等了片刻,没感觉到姜洵躺下,只忽听有?人叫了声:
“云。初。”
季恒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抬起脑袋,便见四周只有?姜洵一人。而姜洵正立着一只膝盖,两手撑在身后,背对着他大喇喇坐在竹席上。
季恒虽得了这表字,但三年来几乎也没什么人叫过。
毕竟在齐国,他没有?同龄朋友,有?的只有?一堆长辈和?一堆小辈。
大概是他听错了吧。
姜洵看着湛蓝天空中?飘着一朵洁白柔软的云,却忽然在想,他父王给季恒取字时,看到的大概也正是这样一番景象吧。
季恒继续闭目养神,享受着风和?阳光,过了片刻,却感到许久不闻阿宝的声音,便又不放心?似的爬起来查看。
姜洵便说?:“叔叔躺着吧,我盯着呢。”
季恒便又躺了回?去。
于是一整个下午,两人间便反复着这样的对话。
“阿宝还在吗?”
“还在。”
“现?在呢?”
“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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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阏氏(yān zhī):匈奴单于及诸王的配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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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黄昏时分, 风微微凉了下来,一行人才踏上了返程。
街道?没有来时拥挤,但天策大街上仍人来人往。季恒牵着阿宝的小手走在前, 姜洵则双手抱臂, 闲闲跟在了两人后方。
一轮红彤彤的落日正悬挂在三人背后, 将余晖洒遍了整片大地。
街上熙熙攘攘, 回来得早的人们已经恢复了日常生活。而?在这时,街边有人认出了季恒,道?:“这不是公子?吗?”
话音一落, 大家便纷纷看了过来。
季恒穿一身?白,脚上趿了双木屐,身?姿清瘦,五官秀气,长得玉一般的模样。
人群中有人道?:“哪个?哪个?哪一个是公子??”
一人远远指向?了季恒。
注目过来的人们越来越多, 季恒也不好装没看见?, 便微微抬手, 羞赧地冲大家摆了摆手。
紧跟着,便有一位老妪用围裙兜着一大兜的柑橘走了过来,不等季恒反应过来,他手里便被塞了两颗,阿宝怀里也被塞了两颗。
老妪一边塞一边道?:“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 可甜, 公子?快尝尝。”说着,又塞了好几颗给他。
季恒有些不好意思, 连连道?:“太多了,谢谢婆婆。”
那婆婆又道?:“我老伴儿,三年前得了瘟疫走了。不过还?是多谢公子?给我们发粥发药……”
季恒听了, 想起三年前的那些事,心里也有些难过,又问婆婆如何生活,身?边可有人照顾?
婆婆便说,自己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儿子?媳妇都很孝顺,就在这附近开?面馆。她身?子?骨还?很健朗,会帮忙带带孙子?,也会在家里种种菜。
季恒便也放心了,又问面馆开?在何处,说有空了过去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