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着装,他便?牵着阿宝上了车。
大王的马车也已整装待发,左廷玉确认完,便?下令出发。
长?长?的王宫车队在天策大街上行驶。
季恒探出车窗,见?身后又跟了数十辆马车,几乎看?不到末尾,大概也都是齐国的属官们了。
马车出了城门,很快在宗庙前停下。
车夫掀开了竹帘,季恒便?起身弯着腰,牵着阿宝往外走。
而一只脚刚踏出车门,便?见?姜洵站在车旁,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像是要扶他下车。
这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毕竟阿洵从小就?很绅士。
他也有些习惯了,差点?把手伸出去。
只是一侧目,看?到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属官们,他又忽然有些意识到,这不合乎君臣之礼,在外人面前影响不好。
且元正一结束,他们便?要入都朝觐了。
有些事在齐国倒好说,可万一到了长?安,两人再顺手做出些尊卑不分的动作来可怎么行?
还是得?趁早改过来。
这两年来,阿洵也成长?了不少,相貌愈发英武,政事上也愈发有自己的主见?。
他有时便?莫名在想,好像自古以来,都没有几个托孤大臣是有好下场的……
摆不正自己位置的,那结局更是悲惨。
即便?眼下,阿洵对他十分信任,几乎言听计从,但大概儿时的万历对张居正,儿时的顺治对多尔衮,也是有孺慕之情的吧?
可结局又如何呢?
两个人没有一人能拥有完整的坟墓。
季恒便?抱起了阿宝,把阿宝递了过去。
阿宝像小青蛙似的缩着两条腿,丝滑地从季恒手上荡到了姜洵手上,像荡秋千一样。稳稳踏上地面后,又忍不住叹道:“哇—!”
而姜洵刚把阿宝放下,便?见?季恒把着车身要下车,他便?又伸出手,下意识攥住了季恒的手腕。
季恒只感到姜洵那手又热又硬,像个烧热了的铁钳一样,一钳住便?不撒手。
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姜洵扶下马车,于是站在车前不肯下,说道:“松手。”
见?姜洵不松,他便?拿另一只手去打他手背,这可真是打顺手了。
打完才发现?,自己离“完整的坟墓”可能又远了一步。
且这行为,已经演变成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拉拉扯扯,周围属官纷纷侧目了过来,连谭太?傅也投来了锐利的审视目光。倒还不如一开始便?得?体地被姜洵扶下马车,上演一番“叔慈侄孝”呢。
姜洵仍钳着他,说道:“叔叔请下车。”
季恒无可奈何,便?踩着脚蹬下了车,行礼道:“多谢大王。”说完,又不轻不重往他背上拍了一把。
时辰一到,祭祀便?开始了。
姜洵主祭了三年祭祀,对整套流程已倒背如流,身侧也有官员和宫人指点?和侍奉。
只见?他一身玄色冕服,手执玉圭,率领百官步入庙门。
侍卫、宫人列于宗庙两侧,中间?高高的祭台上已备好了长?长?一桌的祭品,侧旁又架着编钟、编磬等乐器,几排乐师跪坐一旁,奏起了庄重的祭乐。
在祭司主持下,姜洵一步步登上祭台,进献贡品,祈求先?王先?后佑齐国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说完,三叩三拜。
姜洵拜完,季恒便?携阿宝上前叩拜。
再之后便?是百官依次叩拜。
而直到了午时,祭祀才堪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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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一结束, 属官们便也陡然放松了?下来,出了?庙门,便互相?道?起了?吉祥话。
季恒则把阿宝交给了?小?婧, 而后匆匆准备奔赴下一场。
昭国的礼格外繁重, 尤其祭祀太多。
这三年来, 每逢节日, 季恒都要先到宗庙给阿兄阿嫂祭祀,再到季家祖庙给列祖列宗和父母亲祭祀。
而他踏上脚蹬,刚要上车, 姜洵便在身后道?:“叔叔。”
季恒回?过了?身。
姜洵道?:“要不我陪叔叔一起去吧。”
季恒无奈道?:“殿下是齐国大王,怎能给臣子祭祀呢?前几日各郡府又送来一堆公文,若是没?事干,那便回?去把公文批了?。”说着,要上车。
姜洵则又道?:“叔叔祭祀完回?来, 不会又要病倒, 昏迷好几日不省人事吧?”
听了?这话, 季恒心头便是一紧,说道?:“叔叔今日状态还好,累是累了?点,但应该不会到昏迷的程度……”
而姜洵新长一岁,果真便没?有?去年那么好糊弄了?, 意味深长道?:“也是。叔叔只有?每年二?月底, 季太傅忌日那一场祭祀,回?来后才会又吐血又昏迷的。”
季恒被噎得说不出话, 解释道?:“毕竟一入春,叔叔病情?便加重……”说着,看姜洵一脸不信的模样, 便又有?些说不下去,干脆板脸道?,“回?去批公文,我回?来要检查的。”说完,便提着袍摆上了?车。
季家祖庙离临淄城稍远,赶到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祭祀实在是件辛苦的事情?,当?然,准备祭器、祭品的人们更加辛苦,但他是主祭,要完成?的仪式也十分?繁重。
他又气血不足,结束时体力已达到了?临界点。
祭祀完,大家便分?食祭品。
记得他之前有?空,还会常回?季府看看的。
只是这三年来实在太忙,偶尔空闲下来,也想多教教阿洵、带带阿宝。
于?是除了?到祖庙祭祀,或是公帑告急,他想拿季家的钱来贴补,回?季府与大家相?商以外,好像也难能见到大家。
今日一见,发现宗亲们也好,陈伯和下人们也好,都很关?心他,不知?道?他这阵子在忙些什么,身体又如何了?,竟让他有?些内疚。
包括前两年齐国境况不好,每当?穷途末路,他也只能拿季家的钱贴补。
虽然宗亲们在分?家时,早分?得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他动用?的钱财和土地都是季太傅留给他的;但庄园也好、府邸也好,都是大家在帮他打理,他是一点也没?操心过。
大家每年勤勤恳恳地帮他种地,好不容易攒出点家底,他一回?来便要全部掏走。
大家再攒,他再掏。
总之,每次都挺不好意思。
于?是每当?祭祀,他都自称是“不肖子孙季恒”。
好在宗亲们对他的钱财没?有?觊觎,陈伯也很理解他,只叫他有?空常回?来看看,说季府上下都很想他。
季恒便惭愧道?:“知?道?了?,陈伯多保重身体。”
走出祖庙时,天已暗了?下来。
季恒乘车回?宫,路上累到昏睡了?过去。
他手中捧着铜炉,但车上还是有?些阴冷,在这种地方入睡又很容易着凉。
车子在长生殿门前停下时,他便感到有?些头昏脑涨,像是发烧了?。
左廷玉掀开了?竹帘,叫道?:“主人。”
季恒迷迷糊糊应了?声“嗯……”,又顿了?片刻才起了?身,结果刚一起,便感到眼前一黑,他又浑身无力地跌坐了?回?去。
左廷玉道?:“主人!”
而紧跟着,便是轻轻一声“让开”。
车身随之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人上了?车。
季恒脑袋一阵阵地发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顶,眼球更是胀痛得睁不开。
他浑身脱力,冷得彻骨,勉强倚着车身坐在原地,忽然便感到一只灼热、干燥的大手覆盖在了?他额头上。
过了?片刻,那人便把他打横抱起,下了?马车。
那人身上十分?火热,让他在这冰天雪地里,感到半边身子都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火炉笼罩着。
身为?一个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多少让他有?些难为?情?,他却又在贪婪地汲取着那人身上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他勉强睁了?眼。
只见夜色下,皎洁的月光挥洒在晶莹的雪地上,照得整座庭院格外亮堂。
他四肢酸软无力,靠在那人怀里,见眼前是用?金丝线绣着云气纹的黑衣,下面则是双绣着山纹的黑丝履。
他看到那人正迈着稳健的四方步,一步步踏在庭院厚厚的雪地上,而每踩一脚,雪地便发出“咯吱—”的声响。
这么冷的天,竟只穿了?身单衣,也不怕着凉的吗……?
他似乎知?道?了?是谁,于是在迷迷糊糊的病气里,也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仿佛无论这个人要把他抱到哪儿,他都能跟着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也都能等醒来后再说的那一种安心。
他便不再挣扎,任自己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仍是黑的,暖融融的内室里,正点着几盏油灯照明。
守在他旁边的是小婧和来福。
来福睡得正沉,小婧则勉强打着盹儿。
而他刚一睁眼,小?婧便敏锐地醒了?过来,忙给他端水,又问他要不要喝点粥?
季恒真有?些饿了?,大概是休息好了?,方才的病气也一扫而光,他便说:“端来吧。”
一锅青菜肉糜粥正在炉子上小?火煨着,小?婧走上前去,盛了?一碗端过来。
而刚递到季恒手上,来福便也醒了?,忙道?:“公子醒了??我还以为?又要昏迷好几日呢!”
小?婧便看向来福道?:“那你呢?闻着香味儿就醒过来了??”
来福:“……”
季恒仰坐在床头,舀着粥,忍不住发笑。
小?婧又看了?看窗外,估摸着眼下的时辰,念道?:“眼下这元正日都要过去了?吧……?”说着,回?身看向了?季恒,道?了?句吉祥话,“小?婧祝公子身体健康,长乐未央。”
来福也争先恐后道?:“来福也祝公子身体健康,长乐未央!”
季恒笑道?:“好,明儿再打赏。”
他本想问问小?婧,方才是谁把他抱进来的?但最终还是没?问。
他想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与往年不同?的是,这年元正一结束,他们便要准备入都,而这将成?为?他们往后每一年的日常。
之前先王入都时,由于?路途漫漫,路上倍感无聊,于?是总要抓一两个孩子陪着他一起。
有?时是阿灼、有?时是阿洵、有?时是季恒,有?时则是任意的两两组合。
不三个一起打包带走,是因?为?要留一到两个人陪着阿嫂。
于?是像今年这样,三人一起入都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况且今年还多了?个阿宝。
马车整装待发,临出发前,季恒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除了?随行人员的行李,车上还载着齐国要献给天子的“献费”。
献费按诸侯国人口收取,大概占齐国每年税收的三成?左右。
他想天子应该是不缺这点钱的,颁布这项规定,只是想进一步削弱诸侯王财力罢了?。
除此之外,诸侯王也要向天子进献贡品,不过进献什么并无要求,大家凭自觉便是。
季恒备的还是那些特产,什么雪花盐、螺钿工艺品、海产品,又备了?几盒金饼和一对拳头大小?的东海夜明珠,勉强撑撑场面。
谁不知?道?三年前那场瘟疫后,齐国便穷得叮当?响,还有?三个孩子要养。
对于?贡品,天子也很佛系。
看了?这些贡品,天子说不定还会觉得齐国穷得让人很安心呢。
检查完,季恒又叮嘱了?太傅几句,把齐国交给了?太傅、国相?与朱內史,便上了?马车出发了?。
往年齐国都是途径梁国,进入函谷关?。
可听闻去年年底梁国睢阳附近雪灾泛滥,道?路封锁了?二?十多日才开始通行,季恒的商队也在原地被困了?许久,长安便安排他们从赵国借道?。
从赵国走,可能会稍微绕了?一点。
不过姜沅听说后,便说要接待他们,再与他们一道?入都,倒也不错。
季恒、姜洵、阿宝同?乘一车,大概是今日人多,阳光又很好的缘故,车内竟有?些暖融融的。
季恒这些天教给阿宝不少知?识点,都是到了?长安后,随时随地要被人问到的。
刚好路途也无聊,他便道?:“叔叔考考阿宝好不好?”
阿宝自信满满道?:“好!”
季恒便问道?:“阿宝今年几岁啦?”
阿宝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岁了?!”
季恒又道?:“那阿宝是从哪里来的?”
阿宝觉得这些问题都太小?儿科了?,便一股脑都背了?出来,说道?:“我是从齐国来的,我叫阿宝。我父王是齐怀孝王,我阿兄是齐王洵,我阿姐是琅琊翁主灼,我叔叔是公子恒!”
季恒一把搂住了?阿宝,说道?:“阿宝好聪明啊!但是阿宝,最后一句还是不要介绍了?好不好?”
阿宝问道?:“为?什么?”
“嗯……”
他应该怎么解释,其实自己不是阿宝正儿八经的叔叔。
在齐王宫叫叫倒好,可到了?长安,那么多诸侯王都是阿宝的叔叔,而自己又怎么能和这些人物相?提并论呢?
他只道?:“总之,到了?长安后不要再叫叔叔了?。”
阿宝问道?:“那我应该叫叔叔什么?”
季恒想了?想道?:“就叫我阿恒吧,就像我叫你阿宝一样。”
“唔……”
阿宝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知?说些什么。
坐在对面的姜洵则试着轻轻叫了?声:“阿恒。”
两个音节从轻触的唇齿间发出,让他感到很新奇,也很娓娓动听。
几日后,一行人便抵达了?赵国国都邯郸。
邯郸身为?百年古城之一,又是中原贸易的枢纽,城建完备,商业也十分?发达。
一行人入城门,沿着主干街道?向前行驶。
季恒掀开了?竹帘向外望去,见宽阔的街道?两侧皆是气派的楼阁,有?酒楼、有?商铺,瞧着热热闹闹、格外繁华。
而正准备放下帘子,便见身后竟有?一帮小?乞丐追了?上来,看着七八九岁,小?脸各个冻得皴裂,身上袄子也脏兮兮的,破了?也没?人给补,露出了?里面早已结成?团的柳絮。手中拿着破碗,一股脑地围上来拍打车身,说道?:“公子,公子!赏我们点钱吧!一个铜板就好!”
“我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上饭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公子!公子!”
毕竟是小?孩,随行郎卫不好强行驱赶,便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孩儿,连齐王车驾都敢拦!还不快退下!”
而这些小?乞儿显然不是第一次乞讨,早就被打皮了?、骂滑了?,根本没?被郎卫唬住。
邯郸商业发达,商队川流不息,这些小?孩儿倒像是“专业”做这个的。
看他们拍打车窗的力气和说话的声音,哪里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的样子?
阿宝没?见过这阵仗,有?些害怕了?,忙往季恒怀里钻,叫道?:“叔叔……”
季恒忙哄道?:“没?事,没?事。”
其实换在几年前,季恒早把荷包掏出来了?。
当?日若是很闲,他可能还要一一“家访”,看看这些小?孩子家里如何,还有?没?有?其他需要他帮助的?
只是这几年,他也逐渐领悟,身为?掌权者,最大的善事便是发展经济与制度,是授人以渔,而不是授人以鱼。
他便也下过决心,不再做这种一对一的善事。
而在这时,一个小?乞儿拍着车窗又说道?:“公子……我阿婆生了?重病,没?有?钱买药,求公子开恩,赏我些铜钱吧……求公子开恩,赏我些铜钱吧……”
季恒这才道?:“停车。”
左廷玉一抬手,车队便缓缓停下。
季恒从袖袋里摸出了?荷包,是白色软缎镶了?红边,他和小?婧一起做的那只。
他掀开了?竹帘,正准备挨个分?给大家,免得大家抢,弱肉强食,有?的小?朋友又拿不到。
而在这时,刚刚那个说阿婆生病了?的小?孩儿,便一个敏捷的弹跳,没?等季恒反应过来,便把荷包抢了?过去,说道?:“抢到喽!”
其余小?乞儿则一股脑地围了?过去,想要分?荷包里的钱。
而那小?孩也是“有?勇有?谋”,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板,用?力朝远处一扔,那帮小?乞儿便又一股脑地跑去抢那几个铜板。
小?孩则朝反方向跑去。
这一通操作直接把小?婧看呆了?,气愤道?:“这个小?毛贼!”
姜洵则俯身下车,像是要去追。
季恒道?:“没?事的,殿下,不用?追了?。”可眼看姜洵已追了?过去,他便又掀帘对左廷玉道?,“带上几个人,跟上殿下。”
左廷玉应道?:“喏!”说着,带上几名郎卫便去了?。
只是这街道?人多车杂,十分?拥堵,这追逐比的不是速度,而是灵活度。
于?是人高马大,走几步路便要撞到人的姜洵,比不过又瘦又小?,可以丝滑地从人群缝隙里穿过,身手还格外敏捷的小?孩。
骑着马的左廷玉,则又比不过两条腿跑着的姜洵。
出了?城门时,道?路总算不再拥挤。
那小?孩已跑得无影无踪,好在姜洵隐约瞥到了?那小?孩跑去的方向,便还是追了?过去。
那荷包是季恒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也是他们一人一个的。
钱可以留下,但荷包得还回?来。
再者,他也很想知?道?知?道?,这小?孩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这就是圣人们说人性本善,还要周游列国,劝告君王要仁爱的百姓们吗?
他感到有?些失望。
他一直追出去很远,直到跑到了?岔路口,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便听身后忽然热闹了?起来。
回?头一看,见是刚刚那帮小?乞丐又追了?过来,恐怕是没?捡到几个铜板,要去找那小?孩儿讨个说法。
小?乞儿一股脑地朝一个方向跑去,姜洵便也跟在了?后面。
很快,他便跟到了?一座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整个村子恐怕不超过三十户人家。
只见破旧的茅草屋前,刚刚那小?男孩双手叉腰,正与对面的七八个小?孩儿对峙,整个人气势汹汹。
年纪小?的小?孩儿纷纷缠着他道?:“分?我一点!分?我一点!”
小?男孩便道?:“走开!这是我自己抢到的,你们都走开!这里是我家,你们都出去!”
那七八名乞儿中,打头阵的孩子比其他孩子都要大些,比那小?男孩高了?整整一头,显然是他们的老大,说道?:“拿出来大家平分?,否则信不信我们打你!以后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小?男孩双目通红,看上去又气又怕,却又对那大孩子怒目而视,愣了?愣,又抄起了?立在一旁的扫帚,在空中猛地一挥。
那扫帚绑的是竹条,被抽到了?还是很疼的,于?是年纪小?的孩子们开始四下逃窜!
小?男孩一边挥舞,一边驱逐,直把大家都赶出了?院子,合上了?篱笆门,这才作罢。
其实这篱笆门又矮又破,属于?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大家站在门前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又成?群结队地离开了?。
姜洵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等那帮小?乞儿离开,便走上前去,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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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院子两侧建着羊圈与?鸡笼, 但?此刻空空荡荡,中?间伫立着的茅草屋很小,门?环像是坏了, 木门?正虚掩着。
姜洵想了想, 没有敲门?, 只?轻轻拉开了房门?。
只?见那小男孩正背对着他, 轻手轻脚地向床边走去,而床上竟真躺着一位卧病在?榻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担忧道:“虎儿,你又跑去哪里了?”
那叫虎儿的小男孩有些心虚道:“我去……我去给人做工了。”
老婆婆长长叹了一口气?, 说道:“虎儿……阿婆可能……阿婆可能挺不了多久了……阿婆已经没有力气?了……虎儿这两日……不要再乱跑了好不好?”
听了这话,虎儿登时泪流满面,嚎啕道:“我不乱跑了,阿婆你不要死!”
老婆婆轻抚了虎儿的面颊,气?游若丝道:“阿婆不在?了, 虎儿可怎么办才好?虎儿今年, 要自己?种地了, 千万不能荒废……这样到了秋天,虎儿才能有饭吃……”
她像是很不放心,念道:“阿婆说过?的这些话,虎儿一定要记牢……二月末、三月初,等土地解冻, 就要先把地犁一遍……四月中?旬要播种……播种前?, 种子要先浸泡几日……”
“这两个时间,虎儿一定要记牢, 千万不能错过?了……你若实在?记不住,便看邻居叔叔婶婶们什么时候下地,你就跟着一起?去……你看他们做什么, 你也一起?做……”
“夏天除草要勤快,有一分?耕耘,才会有一分?收获。”
“今年的种子,阿婆也已经选好了,就放在?库房最小的罐子里……今年的雪下得大,会是个丰年……有了这种子,虎儿今年就不用愁了……”
听到这儿,虎儿道:“可是那种子,早就被?我们吃掉了!粮食早就见底了,不吃种子,我们早就饿死了!”
老婆婆道:“种子已经吃掉了?再饿也不能吃种子呀……!我们欠了太多粮,亲戚、邻居们早就不肯再借种子给我们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了想,又说道:“那等阿婆死后,你去给你叔叔磕头,说阿婆走了,求他收留你,说你什么活儿都能干……!若是不行?,就求他借一点钱给你,你去买种子……”
虎儿道:“叔叔才不会收留我呢!他好吃懒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阿婆病得这样重,他也从不来看看阿婆!”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洁白的荷包,说道:“但?没关系,我们现在?已经有钱了。”
他把荷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说道:“阿婆你看,有这么多铜板,还有金子!我们有钱买药了,也有钱买种子了!我现在?就去请大夫,阿婆,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
看到那荷包,老婆婆道:“你……你又去偷钱了是不是?你又去坑蒙拐骗了是不是?”说着,伸手要打他,手却虚虚的没有力气?,最终与?眼泪一同掉了下来,说道,“虎儿……你这样,你叫阿婆如何能放心地走啊……!”
虎儿道:“不放心就不要走!我也不想偷钱的,被?抓到了还要挨打……我只?是想给阿婆买药而已……”说着,看向阿婆道,“阿婆,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偷钱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看着阿婆一言不发的模样,他心中?郁愤,嚎啕出声道:“老天爷!你放过?我阿婆好不好!把我的命分?一半给阿婆好不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姜洵看着这一幕,心底忽然?便有些酸楚。
这就是圣人们说“性相近也,□□也”,劝告君王要仁爱的百姓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