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顾着生气,觉得光听几声性感的低喘有个屁用?他要听的是迟砚跟他说实话,不许藏着掖着,把过去那些他不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这会儿稍微回想刚才那个梦,时钦就来气。
大爷的,周焕那个小跟屁虫,什么时候敢用这种没大没小的口气跟他说话了?还有,他怎么就没脸跟闷葫芦在一起了?
他承认,过去他是对不起迟砚,可问题是正主都没跟他计较,闷葫芦反而对他好得没话说。等明年夏天小不点出生,他们就从两口子变成三口之家,以后没准还要再生一个呢。周焕一局外人,凭什么来指手画脚?
哪怕是梦里,也他妈不行!
时钦这下巴不得周焕这辈子都别回国,管他在澳洲是修水管还是和袋鼠搏击,爱干嘛干嘛去。他点开键盘就给迟砚回消息,发完一条,还特意配了个应景的表情包。
园区,寰望科技。
会议室里,几位主管围坐在长桌前。
“叫你们说说想法,怎么一个个光挑毛病?”李望笑着站起身,丝毫没架子,“今天可不是开反省大会。正好迟总也在,给迟总说说咱们的优势和强项。”
迟砚没坐主位,而是靠在侧席的椅背上。植入医疗器械的研发周期长,资源紧,他一边翻看报告,仔细比对各项参数,一边也没漏听李望与几位主管的交谈。西裤口袋里的手机轻震两下,他目光掠过腕表,家里那黏人精睡醒了。
这场关乎公司整体战略与定位的会议结束时,迟砚的手机已陆续震了十几下。
他回到办公室,又和李望单独聊了片刻公司未来的方向。期间手机安安静静,等他有时间拿出来,恰好收到助理的消息。
凌默:【迟总,时钦只吃了两口饭,水果吃了挺多。】
凌默:【他情绪稳定,没有吐,吃完直接回房间了。】
确认时钦没闹脾气,迟砚这才点开置顶那个热闹的对话框。
小钦:【老公,我醒了!】
小钦:【表情包】
小钦:【我乖的话,你有什么奖励给我?】
小钦:【表情包】
小钦:【昨晚答应给你的奖励,我今晚补给你】
小钦:【你想想给我什么】
小钦:【要不你说两句好听的】
小钦:【你个闷葫芦,不会这都要我教吧?】
小钦:【表情包】
小钦:【操,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老婆!】
小钦:【你为什么不叫我老婆?】
小钦:【我是不是你老婆?】
小钦:【表情包】
小钦:【等你忙完立刻回我,知道没?】
小钦:【老公,忙完没?】
小钦:【再不回我不吃了,孩子也不给你生了,你都没把我当你老婆,我他妈生个屁啊?】
小钦:【奖励取消!】
消息逐条看完,连带那几个幼稚又鲜活的表情包,迟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没急着回复,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暖阳,能感到高空风压,让玻璃微微震颤。
他原怕时钦太闹腾,像窗外那攥不住的风;可真等时钦变乖,乖得反常,他倒又不习惯了。
还是闹一些好。
迟砚打开通讯录,直接拨通时钦的电话,听筒里却没传来熟悉的叽叽喳喳,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办公室门被敲响,他转过身。
“出去一块儿吃点?”李望推门而入,笑着调侃,“迟总现在是大忙人,难得来趟公司,明年又要升级当爹,我这边媳妇儿的影子都没见着,瞧你这效率。”
时钦怀孕的事,迟砚没有瞒李望。往后忙碌的日子还长,李望前前后后替他分担了不少压力。
他点进微信,随手回了个时钦常发的表情包,收好手机便应下这顿饭,开口:“我倒有个人能介绍,除了性别不对,其他方面很合适。”
“……”李望太了解迟砚了,这人要么不开玩笑,一旦开口就不是一般人能接住的,“别逗,性别不对就是最大的问题。我纯直男,别拉我下水。”
电梯直达地库。
迟砚坐进李望的车副驾,一路上手机过分安静,等车在餐厅门口停稳,他刚下车,来电铃声骤然响起,他取出手机,屏幕显示凌默。
“迟总,时钦出去了。”凌默在电话那头及时汇报,“他没让我跟着,态度很坚决,说要给你准备惊喜,怕我提前透口风。我多说两句就他急了,只能顺着他,帮他叫了辆出租车。不过我特意把那双黑色运动鞋放他脚边,他出门急,穿走了。”
迟砚站在风里,沉默片刻,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不用跟,随他去。”
旁人或许听不出差别,但凌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迟砚语气里的细微波动。他确认道:“时钦怀着孕,真的不用跟吗?”
即便没有定位,迟砚也清楚时钦的去向。
“不用,”他语气恢复一贯的平静,“你下班吧。”
来不及准备发财树,时钦两手空空,按地址打车直奔沈维的新房。
一进屋,他连好兄弟的家都没顾上打量,开口便急急问道:“你不是明天才回来么?”
“不放心你这笨蛋,正好回来陪你过圣诞节。”沈维递给他一双新拖鞋。
“哦哦,那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时钦麻溜儿换上拖鞋,连忙催促,“快快快,周砚六点回家,我还得赶着去买对戒呢,给他准备的惊喜,不然晚上没法交代。”
“……”看时钦火烧眉毛的急色模样,沈维大跌眼镜,“我昨天微信上跟你说的那些,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听进去了啊,”时钦匆匆瞧了眼这间单身公寓,往客厅沙发上一瘫,“没看我急成这样么?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一切都合理了?”
沈维:“……”
来的路上,时钦就打定了主意,必须跟唯一的好兄弟说清楚。沈维对那闷葫芦的误会实在太深了。要是知道周砚花了五千万换他自由,就会明白他老公究竟有多好。
再说了,闷葫芦在周家本就是寄人篱下。换作是他自己,回迟家就能有钱有势,傻逼才不回去呢!他多半也会选择认祖归宗,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时钦不敢咬死说自己是同性恋,但他是为了迟砚才变成这样的。这世上,也就只有迟砚能让他心甘情愿做到这份上。
沈维拎了把椅子在时钦对面坐下,看着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合理不合理的,都是我瞎猜,现在和你说,你也听不进去。”
“我听得进去啊。”时钦皱了皱眉,语气无奈,“沈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周砚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很好。就算他恨我也正常,我以前那么混蛋,本来就欠他的。你以为我不想找他问清楚么,我是怕他难受,再往他伤口上撒盐,那我成什么了?”
沈维:“……”
“我昨晚问过他了,”时钦叹了口气,“他连周焕的微信都没有,你说他们兄弟以前感情那么好,现在居然断了联系……唉,要真是我造成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停顿了下,又说:“我问他周焕在哪儿,在干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还糊弄我说在澳洲修水管,跟他妈马里奥一样是个水管工,你听听好笑不?”
“妈的,我还梦到周焕找我算账……”时钦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什么时候再回澳洲,顺便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周焕到底在哪儿修水管呢。”
沈维:“……”
“你真别对他有偏见,”时钦这会儿倒不想提孩子的事了,但五千万的事……他有点没底气说出口,只好转移话题,“你先说吧,真憋死我了。”
“时钦你啊……”沈维长长叹了一声,“周砚比我们都大一岁,你知道吗?”
“啊?”时钦完全愣住,“他不跟我们同岁么?”
“……”沈维问,“那你知道他生日吗?”
时钦茫然地摇摇头。
“你这谈的什么恋爱?”沈维简直服气了,“自己对象多大,哪天过生日都不知道。”
时钦下意识反驳:“他也没告诉我啊!”
沈维:“你们两个,真牛逼。”
时钦:“……你怎么知道的?”
“周焕只比我们小一届,他俩又长得不像,”沈维接着说,“我以前问过周焕,他说是亲兄弟,只是周砚晚了一年上小学。”
时钦好奇:“为什么晚一年啊?”
沈维反问:“你问我?”
“也对,我回家问他去。”时钦又问,“然后呢?”
沈维琢磨了下,说:“我把你欠高利贷的事告诉了周砚,想让他帮你解决。”
“……”时钦顿生愧疚,怪自己没早点告诉沈维真相,白让兄弟担心了。
沈维:“这次是许聪催我回南城聚会,我本来没想去,可一想到你欠了高利贷,又不愿意多说,我就自己去打听了。你以前不是老去那个叫‘蓝调’的酒吧吗?”
从沈维口中,时钦才得知,当年蓝调酒吧有个眼熟他的服务生,如今还在那儿干,早升职成了负责人,还在外面帮老板打理其他生意,偶尔才去酒吧一趟。沈维前两天去,正好碰上对方,又正好打听出有人花重金调查他的过去。
沈维:“你知道打听你的人,开了多少价吗?”
时钦:“多少?”
“开价就一百万,买你过去的线索,直接打进负责人账户里了,还特意要求保密,哪怕最后没查到线索,钱不用退。那负责人知道我和你关系铁,偷偷告诉了我,问我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说完,沈维只觉得造化弄人,问时钦:“你说神奇吗?我以前也回过南城几次,去过那家酒吧,偏偏没遇上负责人,周砚却什么都比我抢先一步。”
“……”时钦张了下嘴,不知道怎么回。直觉告诉他,那人就是迟砚。如果是覃家的人,当年就悬赏找他了。这闷葫芦当什么冤大头,好好的一百万给他花不香么!
沈维:“你不想想,他查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你人在他面前,他问一下能怎么着?同学聚会时,杨帆说在美国偶遇过他,我当时不知道他是私生子,只觉得他在美国出现很可疑,现在合理了,他一毕业就回了迟家,有钱有能力去找你,没问题。”
时钦认真听着。
沈维:“那他在同学聚会上,故意找我打听你,又是什么意思?我都能查到你的出境记录,他会查不到?以他的能耐,想查你还不是轻轻松松?”
时钦:“呃……”
沈维:“七年时间,他早不查晚不查,为什么今年才查?他前年找我打听,说明前年就开始注意你。”
时钦脑子又开始绕圈,忍不住打断:“沈维,我越听越糊涂了。”
沈维直接点破:“我是想告诉你,他这人的行为逻辑很怪。你以为周焕当年为什么会做你的小跟班?是周砚故意利用他弟弟接近你,制造各种机会,懂吗?”
“啊?”时钦彻底懵住。
“那封情书我问过他了,他亲口承认是他写的。”沈维说,“他喜欢你,但知道你恐同,就利用周焕讨好你,可又对你爱答不理,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你是真一点都没察觉?”
“……”时钦完全没往那儿想过,“你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沈维没脾气了:“我怎么说?我他妈就怕你被同性恋缠上,和你说那么多同性恋的事干什么?让你更注意他?再走上弯路?”
时钦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理。
“为什么偏偏在高考前一个月给你写情书?你不觉得奇怪吗?”沈维最后抛出重点,“除了那封情书,他以前有表现过半点喜欢你的样子吗?一毕业我们各奔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一直喜欢你?他回了迟家有钱有选择的时候,怎么没来找你?就算他像我一样找不到你,你们后来在北城相遇了,他为什么不主动认你?别告诉我,他是怕带你走上弯路,那他妈的当年给你写情书干什么?”
“……”
听沈维说了这么多,时钦其实觉得都没什么,因为闷葫芦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沉默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沈维,我之前跟你说,要是没有周砚,我可能就死了,这是真话。其实我欠的不是高利贷,我……”
沈维眼神一紧,等着时钦说下去。
“其实我……”时钦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其实我杀了人,我是个杀人犯……”
沈维瞬间惊住,怔怔地看着时钦,半天没回过神。
“我左脚骨折,是当时跳楼摔的,没死成。”时钦低下头,慢吞吞说着,“我躲了这么多年,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自杀过两次,都没死成,我想老天可能觉得我命不该绝,我就吊着一口气四处流浪……可我每天都活得很痛苦,很绝望,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一点都看不到希望……周砚出现后,我慢慢看到希望了,是他给了我自由,他对我真的特别特别好,他花五千万帮我摆平了过去,我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身份证了,你别再对他有偏见了行不行?他只是看起来闷,有点内向,当然也有点古怪,可他真的不恨我,他是喜欢我的,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啊,他图什么啊,我又没什么能给他的……”
沈维消化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时钦,你杀了谁?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认识,”时钦摇摇头,“是个叫覃少宗的傻逼,那傻逼当时想——”
“覃少宗?”沈维猛地打断他,“这人我前年在美国见过,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啊——”时钦整个人被雷劈了似的,一动不动,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死了多年的人突然从棺材里蹦了出来,跳到他面前。
覃少宗没死???
见时钦脸色煞白,惊惶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沈维立刻起身坐到他身边,揽住他肩膀低声安抚:“可能是重名,不是同一个人,都过去了,别害怕。”
慌乱了好一阵,时钦才攥紧沈维的袖子,连声追问:“你真在美国见过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单眼皮?多高?他爸是不是南城万盛科技的老总?”
所有信息一一吻合,沈维另只手轻轻覆在时钦颤抖的手背上,一字一顿,清晰地告诉他:“是,他没死。你不是杀人犯。”
时钦仍被困在巨大的震惊里,五指死死扒着沈维胳膊,几乎嵌进布料,反反复复地喃喃:“真的没死吗……真的吗?”话音都有点哆嗦。
“没死,”沈维一遍遍耐心回应,“真的没死。”手掌始终覆在时钦手背上,传递着温度,他将那句话沉沉送进时钦耳朵里,“你没有杀人,你不是杀人犯。”
不知过了多久,追问与回答渐渐停歇,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维没再说话,静静陪着时钦,指尖在微信通讯录界面上不停翻找着什么。
直到余光瞥见时钦拿出手机,他侧目看去,见时钦正在浏览器里搜索“南城万盛科技”相关的新闻。
时钦手上的动作已不受大脑控制,只是机械地输入,点击。相关线索跳出来时,他明显松了口气,覃家的企业确实垮了,连被收购的新闻都能查到,这说明迟砚之前给他看的文件是真的,没糊弄他。
可越是确认,他越是想不通,那闷葫芦明明能把这一切查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偏偏不告诉他,覃少宗还活着?
“沈维,”时钦目光还粘在屏幕上,声音发干地再次确认,“你真的没看错吗?那傻逼……真的还活着?”
刚才看到时钦在查什么,沈维心里顿时明了那“五千万”的来龙去脉,果然把这笨蛋哄得团团转。
他滑动着屏幕解释:“我在找人确认。我和覃少宗不熟,只是在一次聚会上打过照面。”
“找谁确认?什么聚会?”时钦刨根问底,不敢漏掉半点信息。
“呃……”沈维迟疑了两秒。
时钦这事非同小可,半点不能含糊,他不得不解释清楚:“找我前任。他在美国生活,我以前去找过他几次,我们当初是网恋……主要是我想保持点距离,也没打算去美国,就分了。”
“你前任认识那傻逼?”时钦压根没心思过问兄弟的感情史,只揪着最关键的问题不放。
“认识,但不熟。”沈维继续解释,“前年我去美国找他,正巧他一个哥们过生日,办了场挺热闹的派对,硬拉着我一起去了。覃少宗也在,听说我是南城的,他主动凑过来打招呼。我对他印象深,纯粹是因为他太能显摆了,三句不离他爸那公司,问我听没听过。”
“……”
时钦从没想到,命运能这么荒谬,同性恋这个圈子竟能小到让沈维在两年前就见过覃少宗,那个他以为早他妈去投胎的禽兽,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他逃了六年多啊……
这六年多东躲西藏,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算什么?
算一场老天精心编排,他自己还傻逼兮兮全力配合的笑话?
“美国那边现在凌晨两点,等我前任醒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沈维看着时钦魂不守舍的样子,那句“笨蛋”实在说不出口,可时钦真的笨得让人心疼。
“时钦,”他放缓声音,“已经没事了,别再想这个了。如果真出了命案,肯定会有新闻报道。就算没新闻,户籍系统一查就知道,人死了身份会注销。”
“……”时钦沉默地瘫坐在沙发里,浑身力气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抽走。
沈维在一旁静静陪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许久,才听见时钦用近乎气音的语调开口,那声音里满是自嘲,跟自己较着劲:“我好傻逼啊……真他妈傻逼……怎么就这么傻逼……操。”
“别这么说。”
“我他妈的就是个大傻逼!”时钦突然嘶吼出声。
见他情绪失控,沈维也不好再追问当年的冲突缘由,伸手按住他肩膀,及时安慰:“你一点都不傻,是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慌,换成我也一样。”
“我捅了他好多刀……他流了好多血……”时钦又一次被拽回那个恐怖的场景,肩膀瑟缩着,声音发颤,“全是血……他不动了,真的死了啊,然后有人来敲门,我很害怕,我就……我就……”
“时钦,都过去了。事实就是他没有死。”沈维用力搂紧他发抖的肩,“他一定是抢救过来了。听着,你不是杀人犯,不是。”
“我躲了好多年啊……”
时钦眼神空洞,字字裹着哽咽的委屈,五指使劲儿抠住膝盖。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活成了笑话,像只惊弓之鸟,拼尽全力逃进一个自以为安全的洞穴,一躲就是数千个日夜。
结果到今天才发现,洞穴外根本没有危险。
是他的胆小和恐惧,把自己困在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听见压抑的啜泣声,沈维连忙抽了几张纸巾,小心地帮时钦擦去脸颊的泪水。
他安静陪着,一直等到时钦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肩膀不再发抖。
“可能……是我对周砚的偏见太深了。”沈维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以前就觉得他这人有点假,没什么情绪,给人感觉不真实,捉摸不透。”
时钦呆愣地听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每晚都会亲他抱他,哄他睡觉的闷葫芦,甜滋滋的吻,怀抱的温度,低沉的语气,明明真实得触手可及。
“覃少宗还活着,你本来就是自由的。”沈维的声音将时钦拉回现实,“周砚那五千万真是为你花的吗?我现在相信他对你没坏心,可他什么都清楚,为什么瞒着你?时钦,你有权知道原因,就趁这次,当面把一切问个明白。”
时钦想得脑瓜疼,也没捋出半点头绪,心里头五味杂陈,既恨自己蠢得无可救药,又怨迟砚藏得滴水不漏,为什么只提收购,绝口不提覃少宗还活着?
那五千万……到底是为了帮他,还是另有隐情?
操闷葫芦大爷,他本来就是自由的!这死闷葫芦,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他攥紧拳头,忍了又忍,死命压住给迟砚打电话的冲动,最后只赌气地挤出一句:“我他妈才不问他!”
沈维:“……”
“凭什么要我先问啊?”时钦狠狠揉了把眼睛,把涌上来的泪意硬憋了回去,“他要是真把我当老婆,就他妈该主动跟我说清楚!操他大爷的,他又糊弄我,把我当傻逼一样耍,他到现在连一声‘老婆’都没叫过我。”
一听时钦那又带上哭腔的委屈调子,沈维服得没话说,眼下是纠结称呼的问题吗?
这笨蛋……
“沈维,”时钦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帮我个忙,我没带身份证,帮我找个酒店,我不回家了。”
沈维试图劝他:“时钦,解决问题要靠沟通,躲不是办法。”
“沟通个屁!”时钦完全听不进去,“要是周砚打电话问你,你就骗他说你在南城,没见过我。”
“……”沈维头都大了,这两个人有好好沟通的时候吗?他耐心劝时钦,“那你直接住我这里吧,别去酒店折腾了。”
“不行。”时钦声音还哽咽着,别提多委屈,“我本来想给你送发财树庆祝你搬家,把你地址给了他助理,他知道你住哪里,可能会找过来。”
沈维:“那就让他来。”
“我现在不想看见他!”时钦嗓门骤然拔高,眼眶泛红,委屈巴巴地盯着沈维,“你帮不帮我?”
“……”沈维无奈点头,“帮帮帮,现在就带你去酒店开房,好不好?”他起身,“先去洗个毛巾给你擦擦脸,跑我这儿哭一通,我真快成你爹了。”
等一进酒店房间,时钦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不带丝毫犹豫给迟砚敲过去一句话,立马关了机。
他在床边坐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干脆脱掉羽绒服和运动裤,躺下来,钻进被窝,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沈维,你回去吧,我就住这儿不走了。他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没见过我,别忘了啊……”
“……”看着时钦裹好被子、闭上眼,沈维欲言又止,这并非他本意。
他是真心希望时钦过得好,也希望迟砚能更真实些,至少让他看见时钦有在被好好爱着,而不是被蒙在鼓里。这样他才能放心地送出自己的祝福。
待时钦呼吸逐渐平稳,沈维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默默看着那张睡颜。他曾无数次这样看着时钦,看着当年那小矮子,在自己眼里一点一点长大。
只是,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属于他了。
“你这骗子!骗了我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要跟你分手!孩子你也别想要了!”
迟砚垂眼看完微信里那条气势汹汹的消息,放下手机,后背靠进椅背。十分钟后,再度拿起,拨通手机号码,听筒里传出关机提示音,眼底没半分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