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爱————弦染

凌晨四点，电话来得很不是时候，折腾了大半夜他们还没有睡到一个小时，孟云衍迷迷糊糊的把听筒放在耳边。那边传来方可沉沉的声音：昕儿割腕，现在正在抢救。你和冷聿是不是应该来一趟？
静静的夜里话筒传出的声音清晰不过，孟云衍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的颤抖，或者那是他自己的颤抖也说不定。

19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走到门口，孟云衍发现冷聿上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衫，再看看下面大概也只穿了一条单裤，"你这样不行！再回去加两件衣服。"
冷聿像是没听见似的往外跑被孟云衍一把拽住，"最少再套一件大衣。"一边说着一边拖着冷聿进屋拿大衣。
"云衍，快点，求你，求你......"孟云衍七手八脚的往冷聿身上套大衣，冷聿已经急得快哭了，眼睛就盯着门口，一心要往门外扑。
冷聿使劲向外挣扎明显加大了孟云衍给他穿衣服的难度，看他无助的样子，孟云衍也不忍心吼他，胡乱给他穿上就搂着他出了门。

车到了医院门口还没停稳，冷聿已经跑了出去，一夜的体力透支加上浑身的酸痛让他踉跄一下，几乎摔倒。孟云衍看得一身冷汗，顾不得停车就跑了出去连扶带抱的进了医院。
康子昕在六楼的手术室，电梯里，孟云衍紧紧搂着冷聿发软发抖的身体，在他耳边不停的安慰，"昕儿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安慰谁。

环着冷聿快步走出电梯，手术室前长长的走廊里，康建东和叶绘依偎着坐在椅子上。听到他们脚步声垂着的头双双抬起。康建东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和愤怒，目光直直的盯着冷聿，叶绘的眼里则是掩不住的焦急。
在他们旁边方可正倚墙站着，冷冷的看着他们不带任何表情，孟云衍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转了开去，看到手术室的门边楚宁亿坐在地上，脸埋在掌中，即使隔了这么远也可以感到他双肩的颤抖。
只是这微微迟疑，冷聿已经挣开了他的怀抱，直直的走向康建东。

"康叔，昕......"冷聿刚发出几个字就被康建东在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他摇晃着后退两步被孟云衍从后面扶住。
康建东看到这两个几乎害死他女儿的罪魁祸首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搂在一起，不由得怒火中烧。"冷聿！你忘了那天你是怎么说的！你就给我这样一个结果！"
冷聿紧咬着唇，他看着紧闭的手术室门，想着昕儿在里面生死未卜，而造成这一切的竟都是他。他本是最不愿伤害昕儿的啊，如果他早知道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那么他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放弃，放弃云衍，放弃一切。他低垂着头屈膝下跪，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歉意，他不应该让这两个他最爱的亲人如此伤心。

康建东却还是不领情，想着自己合乎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也许再也走不出那道门，他几近疯狂，居高临下的扬手就又是一巴掌。
"建东！"
"康叔！"
叶绘和孟云衍同时叫出声。
"这不能怪冷聿！"孟云衍半跪在冷聿身边，看着他瞬时肿起的半边脸，愤怒的冲康建东喊着。
冷聿用力的推着他，不管怎样他都不委屈，如果打他能让康叔的心少痛一些，那么他心甘情愿，况且他真的该打。他不想云衍为他和康叔翻脸，"云衍，这和你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你让我这么看着你挨打！你起来！起来！"孟云衍不管不顾的就要把冷聿拎起来。
"云衍。"冷聿不肯起来，孟云衍力气大得几乎把他拽力地面，"云衍，求求你，求你，你就别管了。"

孟云衍扯着冷聿的手僵在那里，这是冷聿第二次求他，无法漠视他的乞求和哀伤，狠了狠心，随他一起跪在地上，却是理直气壮的对着康建东，"康叔，不管昕儿是为了什么，这都不是冷聿的错！他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
"云衍......"冷聿轻呼，他不需要他来出头，康叔现在不过是一个为女儿担心的老人，即使真的是拿他来撒气他也认了，更何况事情本就因他而起。
已经抬起头的楚宁亿一直都冷眼旁观，好像事不关己，他扶着墙站起来，慢慢走近。

"他没错！"康建东的怒气已经遏制不住，"你问问他曾经说过什么！在我面前就可以为了昕儿放弃一切，在我背后他就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做不到，当初为什么答应我！为什么！"
康建东的手又要再一次的甩上冷聿的脸，被叶绘使劲地拉住。"如果你告诉我你不愿意为了昕儿放弃，我不会逼你，我会仔细的看着她，不放她一人在屋，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险！"怒气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康建东一脚踢向冷聿的肩胛。"追求你自己的幸福！你就是这么对这个家的？"
冷聿闷哼一声向后摔坐在地上，只一下的功夫他又重新跪了回去。
方可和楚宁亿像是有默契一般直到现在依然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建东，你不能这样......"叶绘一边拽着康建东想把他拉到一边，一边哭喊着。康建东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一脚又重重地踢在冷聿小腹。
孟云衍没想到康建东还会动手，看着冷聿苍白出着冷汗的脸就知道刚才那两脚一点情面都没留，他觉得一股血气向上翻涌，不顾一切的就要起来还手。
"云衍！"发现他的意图冷聿大声的叫着他，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起身。"你不能！"
"怎么，现在有人撑腰了？"康建东刚刚挣开叶绘就又被她扑上来抱住。"好！好！冷聿，从今天开始我女儿的死活和你再没有关系，你去追求你的幸福，你和我康家也再没有任何关系！你滚！滚！"

方可终于忍不住过来拉住康建东，"康叔，这里是医院，昕儿还在里面，你别这样。"
看着康建东又要踢向冷聿，还好被孟云衍拉着躲开，冷聿却还死心眼的跪在那里丝毫不肯移动，他不由得叫着旁边的楚宁亿，示意他帮孟云衍拉开冷聿。
楚宁亿过去从另一边拽起冷聿，和孟云衍一起拉着他离开
"康叔，你先冷静一下。"方可和叶绘拖着康建东坐下，康建东的脸上已经是涕泪纵横。

楚宁亿在拖着冷聿走了两步确定不会再被康建东踢到后就松了手，转身走了回去，突然失去一边的重量，孟云衍差点被冷聿拖的摔倒，看着楚宁亿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心凉。没有多余时间细想，他抱起冷聿坐在较远的椅子上。
轻轻的碰触冷聿肿得很高的左脸，孟云衍瞟了一眼方可，本来想让他帮忙找些冰，还想让他看看冷聿被康叔踢得严不严重，可......他知道方可现在不会帮他，他也说不出口。
心疼得搂着冷聿，轻轻的蹭去他嘴角的血迹，"疼吗？"
冷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柔顺的靠在孟云衍的怀里紧咬着嘴唇。"别咬着嘴唇，都咬破了。"孟云衍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哽咽，他突然有一种很无助的感觉，他保护不了怀里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
冷聿恍若未闻，只是睫毛微微颤抖，孟云衍捏住他的下巴想把被咬的血痕斑斑的下唇拨出来，"冷聿......听话......松开......听话......"浓浓的鼻音中一滴久违的液体滑落眼角。
伸出舌尖把冷聿下唇的血迹细细舔净，"别担心，昕儿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室灯灭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医生走了出来，原来是方可的老爸，孟云衍和冷聿没有围上去，只是隔着一些距离静静地听着。
"手术是成功的，只是还没有脱离危险。"方司云拍了拍康建东的肩，"现在我们只有等了。"
"等到什么时候？"楚宁亿急急地问。
"不知道。"
"司云。"康建东有些颤抖地握住方司云的肩，"你老实告诉我，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她的心脏一直都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如果醒得过来，也许好好调养就会没事，如果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所有人都沉默了，那就是失去......

方司云重重的捏住康建东的肩，"行了，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在九楼的加护病房，去看看她吧。不要打扰到她，进去个人和她说说话，千万不要让她丧失活下去的意志，放宽心，我相信丫头一定能挺得过去。"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冷聿，方司云对他说："冷聿，去告诉昕儿让她一定要坚强，她不是一向最听你的话。"
"我不会让他再见我女儿！"康建东丢下一句话就走向电梯，叶绘急忙跟上。
"老爸，我也上去看看，你去休息一下吧。"方可紧紧跟上，像一阵风卷过孟云衍身边。
方司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搂在一起的两人不寻常的表情，也不打算打探别人的隐私，只是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冷聿，"快上去看看吧。"

孟云衍拉着冷聿走进加护病房，康建东正隔着玻璃看里面的康子昕，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的冷冷说道，"出去。"
声音没有了愤怒，只是不带一丝感情。冷聿硬生生的退出已经踏进门一条腿，紧抿着唇。孟云衍跟着一起退了出来。
"你进去。"冷聿焦急的蹙着眉，"康叔说的是我，他不会拦你的。"
"我不去。"孟云衍生气的一甩头。
冷聿叹了口气，哀求地望着他的眼，"云衍，你进去，至少告诉我里面的情况，我想知道。"
孟云衍本来也很担心昕儿的情况，看他这样也跟着叹了口气，"好了，我进去，你在这里坐一下，等我。"
"嗯。"
孟云衍脱下大衣盖在冷聿的腿上。

冷聿担心得坐在外面，既担心昕儿的病情，又担心孟云衍进去会和康叔起冲突，焦虑不安的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突然一只手托着一个袋子伸到自己面前，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应该是个冰袋。
冷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方可正面无表情冷冷的盯着他，僵硬的挤出一句，"敷敷脸吧。"
冷聿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样向后退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有些怯生生的看着方可，薄唇被他抿的苍白。突然一股大力把他从座位上拽起，然后落进了熟悉的体温中。
"方可，你......" 孟云衍从门内出来只看到方可站在冷聿面前，直觉得害怕方可说什么或做什么，当他看到方可手中的冰袋时，尴尬的闭上了嘴。
方可冷笑着垂下手，转身走向病房。
"谢谢。"孟云衍低声说着很快抢下方可手中的冰袋。

"昕儿怎么样？"冷聿急急地问着。
孟云衍轻轻地给冷聿敷脸，不紧不慢的说着，"就是听到的那样，还没有醒，也没有脱离危险，康叔和叶姨在里面陪她。"
"你能不能进去和她说几句话？"冷聿低垂着头不看孟云衍，以至于孟云衍要抬起他的下巴帮他敷脸。
孟云衍专心致志地对着冷聿脸上的红肿，"什么？"
"告诉她......让她一定不能轻生，只要她醒来......要我们怎么样都可以，即使是......分手。"
孟云衍停下手里的动作，紧紧的盯着冷聿低垂的眼，一字一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冷聿点头，毫不犹疑。

"不可能。"孟云衍抬起冷聿的下巴继续很温柔的用冰袋敷他的脸，低沉的声音却已经是风雨欲来。
"为什么不可能？"冷聿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再专注于自己的脸，"昕儿只要能活过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去说。"孟云衍甩开他的手臂，只专注于他半边的脸颊。
"云衍，你别这样，昕儿活着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如果她......难道我们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孟云衍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地相信只要昕儿知道了他们的事就一定会退出，那样他就可以独自拥有冷聿，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他算明白什么是作茧自缚了，如果昕儿有什么事情，那么他和冷聿也完了。
"康叔不会让我进去的，我......"本来还想做最后的抗争，看到冷聿不信和失望的眼神，他吞回了后面的话，"我去试试。可你答应我，"孟云衍深深的凝着冷聿的双眸，不容他逃避，"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好吗？冷聿，我爱你，一点不比昕儿少。"
冷聿来不及多想得点点头，推着孟云衍走进病房。

"说了吗？"
"说了。"
"谢谢。"冷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也很痛。
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康子昕脱离了危险，只是还没醒。
冷聿坚持要等到康子昕醒了再离开，可他这么久一直没合过眼，也几乎没吃下去什么东西，最多是孟云衍强行灌下去的几口牛奶。
孟云衍看着他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满眼的血丝，没有血色的嘴唇，说什么也不干了，死拉硬拽的把他拖出医院。

20
"不吃些东西吗？"
冷聿摇头。
"那好好睡一觉，醒了我们再去医院。"
孟云衍抱着冷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冷聿睡的很不安稳，直到手摸索着找到孟云衍的握住，呼吸才渐渐平稳。
孟云衍把冷聿搂得更紧，他几乎要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抑制住不发抖。他真的后悔，如果当初不让昕儿知道，他和冷聿还是一星期见一次面，不时打一个电话，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却什么也不能做。轻轻的握着冷聿的手，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勇气告诉冷聿真相了......

电话铃回响在安静的屋子里，孟云衍抽出被冷聿握着的手，拿着手机走出卧室。
"大哥，爷爷让你今晚回家吃饭。"
"云周，我这里有点事，你和爷爷说说，过两天我再去。"孟云衍瞟向卧室的里面，冷聿这样让他怎么放心。
"康小姐的事吗？"孟云周叹气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大哥，都这样了你觉得你和冷聿还有可能吗？"
"云周。"孟云衍冷冷开口，"我的事不用你管。"
"ok。不过今晚林絮一家也会来的，爷爷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要让你们早早订婚。"
"你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今晚是你的订婚宴。你要是不来，后果自负。"
孟云衍听到爷爷居然已经不问他意见就要给他订婚，简直要气疯了，要不是顾忌冷聿还在，早就已经大吼了。"什么订婚宴！现在又不是包办婚姻，只要我不同意，谁说也没用！行了！和你说也没用！我给爷爷打电话。"
"大哥！"孟云周急急叫住他。"你要是真的还想和冷聿在一起，我劝你还是听爷爷的，现在不过是订婚，以后就是结婚，怕是你也没办法。你知道爷爷的脾气，先顺着他一些总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