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和苏————姜十一

作者:姜十一  录入:12-10

"哦?受伤,......"翊宣想起那天秀远来自己的别苑接和苏轼后的情景,似乎是伤了,"怎么,有人闯入东宫放肆吗?"

"殿下,太子的寝殿到了,请您进去吧。我们在外面候着就是了。"叶洺榛向旁边一让,给翊宣开了门。他总是很冷淡,和谁的话都不多,翊宣这个时候恶意的想,他和太子的秉性还真的有几分的相似。
翊宣看见和苏内殿灯火通明,几只大蜡照这人眼晕,赶紧走了进去。

内殿很暖和,和苏坐靠在卧榻上裹着被子在看书,手里捧着一碗热的燕窝粥在慢慢的喝着。他的长发没有束起来,随意的披在背后,身上是白色的狐裘,衬着脸上惨白。这些天的病让和苏瘦了很多,原本就淡薄得身体这个时候越加的惨淡,瘦骨伶仃的,让人担心。这里周围非常的安静,周围弥漫着从铜兽鎏金的香炉里发出一阵幽幽的白昙花的香味。
轻轻啪的一声,是和苏翻书的声音,翊宣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不过和苏还是听见了,放下手中的碗向他这里看了过来。
一笑说,"翊宣,三更半夜的把你挖起来,作哥哥的也是不忍心,但是没有办法。这些天加紧议,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了。"

"殿下言重。"翊宣就停住了脚步,就站在这里看着和苏。
和苏的手指了一下翊宣后面的书案说,"最上面的那个折子就是,你先看看,我把这章看完就和你说。"说完和苏又埋头看他的书,他苍白纤细的手指按在书页上,慢慢的摩挲着,翊宣定定的看了一下,忽然惊醒,遂拿了案上的折子,借以掩盖自己的心乱。
看了一会才定神,这个折子是这次江南几省的候选的官吏,还有他们各自的档案,都仔细的分列开,这些毕竟是翊宣也关心的重要事情,于是定下心思之后也慢慢的看了进去。

忽然听见和苏细细的笑声,翊宣抬头,发现和苏把书合上,吃剩下的燕窝粥也放在一旁,这个时候转过身子对着翊宣说,"这些都是这几日议的事情。五弟在江南这两年的确卓有功绩,那日朝堂之上父王责备五弟其中不全是怕弟弟风头太甚,其中的确有不妥之处我也是看明白的。"

"王兄,王兄这话让翊宣惭愧,在江南这两年是臣弟急躁了。"翊宣低着头说。

和苏一笑,"行了,不是说你这个。江南那里固然有很多隐患,但是不能说整个红通县内就无好人了。杀一批很解气,可是然后呢?重新选派清廉的过去,面对江南百里繁华,不动心的人毕竟是少数。原来那些人也都是十年寒窗苦出来的,聆听圣人教诲这么多年,每个人在入世之初未必不是清廉自守,不过尘世间的诱惑过于繁多而且都难以抗拒。人不是圣人,很容易出岔子,而一旦出格,就会越陷越深了。还有,老百姓的一句话,喂饱的狼比饿狼好,原话虽然粗糙,可也是这个原因。"

翊宣要反驳,但是他想了想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和苏看了看他继续说,"这次选的人有一部分是很有清望,还有几人家就在江南几省,也算江南氏族。俗话都说兔子不食窝边草,他们在那里总要有几分的顾及,希望他们代天子牧狩一方,心存几分仁爱之心,是百姓之福,也是大郑之福了。"

翊宣听着感觉此时的和苏像一个和气地兄长,对他详细而耐心的说着自己的不足,带着一点点地训诫,不过更多的是关怀一般的口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让他感觉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和苏看着他,淡淡的笑着,"今天晚上你就把这个折子拿走,我明天要去大郑神宫,秀远也伤了,所以送不过去,这才叫你过来。本来想早些议完,谁想就拖了这么久。晚上把你挖了出来,是哥哥的不对。"

"......,王兄这些天身体不好,还要操劳,真是让翊宣担心。"

这个时候的和苏把被子裹了裹,又拿起了那本书,对翊宣说,"我呀,贱命一条,如果不是还能做些事情,早就,......。"说到这里和苏感觉说的有些多,停了一下,安静了一会,这才说,"哦,天晚了,你赶紧回去吧。再晚了错过了睡觉的时辰,就再也睡不着了。"

翊宣不好再说什么,行了礼,就退了出来。他听和苏最后说的那两句话甚是辛酸,他忽然有些明白和苏为什么病成这个样子还要坚持做事,也许不是因为他喜欢专权,而是,......
如果不是他还能做这些事情,他还有些权力,被郑王忌惮着,也许父亲早就废他的太子之位了。那样的和苏将要如何在这个吃人的禁宫生存下去。
翊宣出门后看见外面白色的大雪,眼前竟然全是和苏苍白的笑脸,有些挥之不去的样子。

翊宣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的身后,和苏透过手中的书看着他的眼神中间隐藏着什么。这个时候秀远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苍白,肩上的伤好了些,不过不敢用力,他对和苏说,"殿下,早些谁,明天要去神宫,有山路,不好走。"

"禀告父王了吗?"和苏把手中的书还有碗都递给了秀远,秀远接过后继续说,"禀告了,郑王没有旨意。"

和苏躺下后冷笑说,"明日我们好好睡,不用去神宫了。"秀远一愣,"殿下,郑王并没有旨意说不能去呀。"

"你以为我的父王会让我再次到神宫去见奚朝大祭司吗?他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我和神宫的力量联合起来,我还没有到一定要激怒他的地步,如今只不过是要给他提醒,我还有退路,也让他收敛一些。"

"......,殿下,......,郑王毕竟是你的父亲。"

"闭嘴。"和苏闭上了眼睛,眉头依然是皱起来的。秀远叹气,正要退下的时候,和苏幽幽的声音传过来,"你不是想知道那天在翊宣家里发生了什么吗?他救了我,他救了我的命,仅此而已。"

"殿下,那翊宣殿下,......,有没有,......"秀远很想问,他知道和苏的秘密,但是这样的事情如果说出来很明显是侮辱和苏,他说不出。

"没有。他不知道。"和苏骗了秀远,然后说,"对了,你让洺榛赶快歇了吧,这些天他太累了。"
秀远收拾完了就退出去了。和苏再也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看着窗户外面的雪光,又是一夜。

翊宣回去后也是有些左思右想,没有睡安稳。
翌日,翊宣得知和苏忽然病重,无法起床,所以取消了神宫之行,两天后和苏去雍京郊外,太子生母离王后的陵寝祭拜,据说那天是离王后的冥辰。


翊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当他的马立在怀陵,他远远的看见太子和他的禁卫军站在没有修建好地宫殿前面的时候,他这才仿佛清醒过来。
自己来的有些冒失了。
和苏的母亲离王后葬入的是郑王弥江的陵寝,这是荣耀,但是因为郑王尚在人间,所以一直到现在怀陵还在一点一点的修建当中。
这些天的雪终于停了,远处看见和苏还是一身白色的狐裘,脖子上也围着严实,面前是香案,他看着一个人在那里似乎在做法式,很专注。
翊宣慢慢的走过去,马蹄声惊动了和苏,当和苏转身看见是他的时候,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些惊奇,还有,......,翊宣不会错认的欣喜。秀远看见了他,眉皱了起来,他似乎有些担心。不过翊宣没有管那么多,翻身下马,由着和苏的人把马牵走,而和苏把围在脸上的围巾扯了一下,露出嘴来,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是呀,他怎么来了,现在雍京城内多少事情等着他,估计那些大臣都要等他等着急了,可是他的马却到了怀陵,这让他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却找不到理由。
"今天雪景好,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王兄不会赶我走吧。"
他在自投罗网。

"怎么会呢,想着你这些天很忙,请你都请不来呢。"和苏过来拉住翊宣的手,翊宣竟然无端的颤了一下,和苏苍白的手指都能化入雪中,握在他的手中是刺骨的寒冷。
现在的他跟和苏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和苏不会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对翊宣不利,而翊宣莫名其妙的想接近和苏,所以在他的身边最好。
诡异的逻辑。

"记得你小的时候也喜欢雪,每年大郑宫下雪你都会很高兴,还专门撑了画纸在宫殿门外画雪景呢。"和苏说话的神情就像一个爱护弟弟的兄长。秀远看在眼里也不得不服气,如果和苏愿意,他可以和任何人成为好友,包括他的敌人。

"这么久的事情多亏了王兄记得。王兄,赶紧回行宫吧,你病刚好,不能冻。"翊宣说完和苏转身过来对他笑了,有些感激地样子。

可是转眼间笑容被秀远看见了,不禁吃惊,那个笑容太过亲近,太过友善,也太过刻意了。他和翊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让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如此的亲近?
秀远辗转的心事翊宣不知道,和苏也不知道。
和苏当下说,"原本想是祭奠完了就回雍京,既然你来了,一起去北郊外的猎场看看吧。"

"王兄,不了,去不了那么远。臣弟就是过来看看,遇上了王兄是运气。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去,明日里有南边过来的人要回话,不能误。"
翊宣终究不会跟和苏走的太近,这次相遇就当成了他们的偶遇吧。

和苏的脸色都没有变,笑着说,"嗯,正经事情要紧。正巧,昨天秀远在这里猎了只鹿,现在他们正在准备烤炙鹿肉呢。我吃不了那个,你也尝尝,别浪费了秀远的好箭法。就算在哥哥这里用午饭,吃过了你再回去。"

"好的。那多谢王兄。"翊宣也饿了,从雍京到这里马跑了一个时辰,现在也有点累了。于是跟着和苏回了行宫。
和苏招呼着很周到,知道他还要赶回去,连酒也没有劝,准备了鹿肉,几盘子青菜,还冲了一壶油茶,说这是晋中粗点,可以御寒。翊宣吃下一杯,真是暖到心脾,早上出来时候的那些寒气一呼而尽,十分舒畅。

等吃完了和苏说,"今天虽然没有雪,可是终究路滑,你早些走,别在路上着急。"翊宣答应,然后和苏命人牵马过来,马也已经喂好了,和苏把缰绳递给翊宣,"走吧,我明日回京,你还要什么野味,让秀远再猎一些回去。"

"多谢王兄费心了,王兄回去拿些什么翊宣都喜欢。"

和苏笑着看着翊宣的马绝尘而去,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终究还是有戒心。
不过想起来他今日不请自来,看来待到他完全卸下戒备的时间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秀远就站在他身后,这次却因为有些失神而没有注意到和苏习惯性的动作。
他只有在想杀人的时候才会摸剑。
忽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发现,太子和五王子的关系逐渐的好了起来,其实之前的关系也不错,至少在很多人看起来不错,不过自从和苏病好以后,翊宣会经常出现在东宫,很多时候跟和苏喝酒一直喝到深夜。
翊宣跟和苏接触后发现其实和苏有很多令人惊奇地方。比如,他知道如何切割宝石才能让宝石发生最璀璨的光芒,并且有的时候这样的光芒在战场上可以当作武器;他喜欢用葡萄酿制如血一般颜色的酒;他看书看到高兴的地方会如孩子一般的笑出来,他的佩剑从来不离开他的手边,即使喝醉了也一样。和苏喝醉了以后非常的好看,脸色红润润的,眼睛中充满着银色的光辉,如同快要溢出来的水银一样。他还会拉着翊宣说一些和苏幼年时候的事情,和苏是在大郑神宫长大的,他说神宫建造在山上,山间还有清澈的溪水,旁边都是祭祀时候用的香木树叶。

"其实我还是喜欢那里,人不多,没有那么多的争斗,每天除了念书就是跟着师父上山采摘香花或者香木树叶,平日的要自己打水,还要洗衣服,完全是修行的生活。日子过的辛苦,但是不累。"
和苏端着酒说,"我在那里住了七年,七岁到十四岁,后来父王说他需要一个太子,我就回来了。其实我感觉雍京的人都太狡猾了,每次看见他们的眼睛,......"说到这里和苏还试着用自己的眼睛模仿了一下,随即一笑,"太复杂,也许可以含有很多的意思,也许就会藏有杀机。"

翊宣听和苏这样说,突然看了他一眼,可是和苏用酒樽挡住了眼睛,翊宣不知道他的表情。"王兄,你身体刚好,别喝这么多。"翊宣想把和苏手上的酒樽拿过来,不过和苏用手肘挡了一下,姿势很暧昧,似乎和苏倒在他的怀中似的,但是和苏马上就离开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回头对翊宣说,"没事,这酒能发汗,能治病,喝多了也没事,......"和苏的眼神开始迷茫起来。

"王兄,......"

"嗯,怎么?"

"雍京城外葬的人是谁呀,那天看见你很伤心。"翊宣的声音很轻,状似很不经意问的一句话。和苏看着他的时候,翊宣正在夹菜。和苏转头苦笑了一声,"故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和他现在也许在畅游西湖,或者荒山赏月了。"

"他是谁呢?"

"......,一个我曾经看得重于生命的人。"

翊宣看着和苏换了酒壶一口一口的灌酒,他突然想起那天看见的和苏也是这样,把那个人的墓碑当成朋友手中的酒壶,不时地碰一碰当成朋友之间的碰杯,这样就是在荒山野坟旁边也可以看成是在和朋友对饮。

"王兄,不要想了,也许他泉下有知也不想你这样的。"翊宣看着和苏说。

和苏忽然拍了拍翊宣的肩,"弟弟你还小,不知道。这样的人不是说忘就能忘得。也许我用一生把他忘记,到了我临死的时候却发现,其实我只是用了一生去记住他而已。也许有一天你遇见了你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
和苏的眼神看着天边的月,翊宣忽然感觉和苏离他很遥远。
他对和苏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忽然很想有人可以这样记住他,即使让他死去,他也愿意。
和苏喝着酒,手又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剑。
剑身上复杂的花纹,手柄上尽心打造的宝石还有闪动着亚光的剑,这些都显示了它的特殊和神奇,只有大郑神宫才可能收藏这样的剑,整个王朝也只有和苏拥有这样的剑,如今的它在和苏的手中变得锋利而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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