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面倒在那里,双脚别扭的交织在一起,轮椅也被推到了几米之外。
"你怎么样?"我知道了那种感觉叫心痛,"喂,说话啊,怎么了?"
他好像听到了,真好!费力的抬起上身,手一滑,又重新倒回去。
抱起他,让他靠在我怀里。
"是...是你?"
"是我。你怎么样?说啊!"
"还好。" 可能我的脸色比较夸张,他看着滑稽,不然应该笑不出的吧。
"什么叫还好?到底伤哪里了?"他几乎把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了我。
"好像背那里,有点疼。"
"这里?是不是这里?有没有好点?"我一手开始用力上下抚摸他的背部,以为这样可以缓解。
"嗯,好......点了。"他身体还是不动。
"真的?"我很傻的问。
"真....的。"我才注意他咬着嘴唇,汗水滴了下来。
"不是的。一定很疼。快,我们去医院。"
"不用。"
"什么不用!"我想抱着他站起来。
"我....很重的,你把...轮椅推过....来就可以了。"
"你要我推你到医院吗?你想我还不想呢。"不顾他的反对,就把他抱到我车上,他还是不动的任我摆布。
让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没想到我刚一放手,他就软绵绵的朝我倒了下来。
他现在连坐都坐不住,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重新把他抱到后坐,那里比较宽,可以躺下。
"这样可以吗?"我要确认他是不是舒服了,同时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垫在他头下。
"嗯。谢...谢"他点点头,车里的灯光让我看清,他的脸色已经吓人。
我开得很慢,就怕震动到他。雨天一个骑车的打滑,还是让我来了一个急刹车。
就听到一个声音,他从后坐上滚了下来。
把被夹在前后坐间的他抱起来。
"有没有摔到哪儿?都怪我开的太快。"
"没事,是.........我不小心。"怕我不相信似的重复了一次,"真...的,我没事。"声音却越来越轻。
不敢再让他独自坐了,我决定叫车。
"不用了,我....可以的."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放心。
"什么叫可以,要是再摔坏了怎么办?"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还能坏....到哪里."
我觉得堵得难受。
把自己的车扔在路边,叫了出租。
一切比我想得要好,虽然很多处青紫,擦伤,但至少没什么大碍。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背脊上的看上去普通的青紫会让他疼到几乎虚脱。
直到后半夜,他才在疲惫中睡去。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握着他凉凉的手,明白了他就是我想去融化的那块冰。
5。〈边城的话〉
以为他会在,却不想四周空荡荡的,连带着心也变得空荡荡的。我这是在期待他的身影?不可否认,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太暖,暖得让人忍不住的要去贪恋,唯有那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怜。
好梦一场!该醒了,书店差不多也是要开门的时候了。
我撑着床,想坐起来,疼痛让我记起了昨晚的那辆摩托,真的是那个偷书的女孩, 担心的事来得真快。
半躺在床上,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不仅看不到轮椅,而且连它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记得昨晚好像是被遗弃在书店附近的。
要离开这里,只能求助于他人。
谁?有谁可以来?有谁会来?我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抬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几条裂缝无规则的伸展着,渐渐的,那几条裂缝似乎流动了起来,我看到了,那是血流过的痕迹,爬满了老爸的脸颊,粘粘的,腥腥的,再后来,就变成了滴到我眼里的水。
爸,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从上面看着这样的我是不是也在后悔?
无法述说的悲哀,无处述说的寂寞,要怎么样,才可以解脱?
开门声过后,我看到了他。
"怎么了?"有点慌张的样子。
"没什么。"背过头去擦掉还在滚落的泪水。
"不舒服?"他坐到了床边。
"没。"我给他一个笑脸,"我想去书店,能不能送我?"
"书店?不行,你这个样子需要休息。"
"不去的话,上午就不能开门了。"小微今天不来,另一个帮忙的阿童也要下午才来。
"书店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今天上午有人要来拿书的,我一定要去。"看着他一脸的不安,"我都好了,再说书店也就是坐着,和这里不是一样吗?"
"可是......."
"别可是了。算我求你,送我去。"我拉着了他的手。
他细细的看着我,想着什么,然后说:"那好,我在书店陪你。"
"你?你不上班?"其实现在已经不早了。
"不去了。"
"不好吧?"其实我心里也在这样希望。
"好不好我说了算。"他霸道的说。
"来,这个是我刚买的鸡粥,要不要来点?"他举着一个袋子。
"好。"其实我不爱吃鸡。
"就好。"他马上兴奋的堆起了笑脸,麻利的解着打结的袋子。
"好了,我们走吧。哦,对了,轮椅刚送去修了,可能要1,2天。便宜你了,我免费充当人体轮椅。"他冲我摊开了双手。
这个怀抱的诱惑,该不该抵制?
"怎么了,不想走了?"
"不是。"
"是不是担心没了轮椅这2天不方便?"他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点了点头。
"别担心,有我呢。"他已经把我抱了起来。眼光可以避开,气息却躲不了,我闻到了他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没想到,他会成为唯一给与我依赖的人。
"请问,旅游类的书在哪里?"刚摆完大堆新书的他,向我投来求助的尴尬的笑。
"左边,左边的第3个柜子。"我坐在那里指着手回答。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这样看着小微,阿童忙碌的,怎么从来没觉得这样看着一个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也是一道风景?
"这是找你的钱,谢谢。"送走了客人,我把钱往收银机里放。
不想手一松,一张纸币掉到了地上。
我刚弯下腰去捡,已经被他抢先了。
"我来。给。"他的动作真快。
重新起身时,背后的疼痛让我"丝"了一声。
"怎么了,还疼?要不等阿童来了,就回家吧。"
"也好。"我真的想躺下来。何况,到了家,他就不必再围着我了,我已经占据了他很多时间了。
"现在可以坚持?要不要去车里躺会儿?"他双手伸到我腋下,帮着我把明显靠向一边的坐姿摆正。
"不用。"
"哈,我知道了,是不是不放心我啊?"他调皮的抬抬眼皮,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收银机。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故意扑上去抱着钱罐子。
"嘿嘿,守财奴。"
他的电话响了。
"不是说过了嘛。我这2天有事,不去。"
"那个我弄好了,就差最后一点调整,让黄胖子做就好了。"
"反正,我这2天去不了,不管你有什么事。"
"随便你怎么说。我挂了,8。"
我猜想是他公司的事。
"你还是去吧。"
"假都请了,现在去我不是吃亏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啊,告诉你,我是为了圆儿时的梦----当一回买书郎,可不是为了帮你。"
"那么说,你该给我圆梦费了?"骗人也不会,蠢!
"你,还真是见钱眼开。"他对着我头顶就是一下。
6。〈闻人诺一的话〉
老妈的罗索可以丢到一边,孟书群的吼叫也可以当作没听到。
"这是谁做的?"他告诉我一个人住的,但是桌子上却有做好的饭菜。
"噢,那个是我舅妈做的,他们住的不远,有时候会做了送来。"
"其实,你该和他们一起住的。"他从来没提到过父母。
"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喜欢一个人,自由。"他半躺在床上无所谓的说。
可是,毕竟你是个不方便的人啊,我没敢说出来。
"要不要喝水?"我把他的靠垫重新整好。
"嗯。"
等我把水倒了来,他已经在翻看杂志了。
"我放这里了。"
"噢。"
"我去抽根烟,就来。"
"就这里抽吧。"
"还是出去,我也不喜欢屋里有烟味。"
我发誓我只抽了半根,不会超过2分钟的。
我看到他费力的伸着手捞那个杯子,上身都已经完全在床外了,我怎么就把杯子放那么远了呢。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感觉,原来他就是这样子生活的,原来他给我的心痛比我可以承受的要多很多。
我没上去帮他,我想他需要的话,一定会等我抽完烟进来的。
终于拿到了杯子,他一手撑着床边的茶几,一手拿着杯子,可能重心已经移到了太外边,抬起一半的上身又滑向床外。
"小心。"
"别过来。"我站着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他硬撑着没有跌下去,可是杯子里的水还是撒了。
看着撒了一地的水,他突然把杯子扔向墙头,自虐的任自己上身扑向地面,一双脚却还挂在床上。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活着干嘛阿?"他大叫。
"别这样!别这样!"我死死的抱起他,搂着他。事越小,越可以磨灭掉他所有的自尊和希望。
有什么可以让我做的,如果可以让你快乐,我愿意用所有的来换取!
我没有去安抚他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的双肩,如果这样可以抖落掉所有的辛酸,那么就一次抖落个够好了。我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把自己的吻落到了他的头发上,我看到他的发际也有几颗水珠在抖动。
"没事的,没事的,别担心,以后不管怎样,都有我,是不是?"我喃喃的嘀咕。
他没有回答。渐渐的他也哭累了,埋在我怀里不动。
"小城"我试探着叫。
"嗯?"
"我说的是真的,以后不管什么事,要想着还有我在,好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我寻思着。
"不知道。就是想陪着你,守着你。"
他终于抬起头看我,我看不出他眼里的是什么,有疑惑,期待,犹豫,感激....
"答应我,让我可以一直守着你,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否认就当你同意了。"其实他的一句我不知道让我沉沉的,可是现在不是我哀伤的时候,我该做的是当一颗快乐的种子,埋在他的心理,让快乐发芽,茁壮。
"好了,在履行义务前,我先要享受权利了。"
重而短的给了他一个吻。
"真够耍赖的。"他推开我,脸上还挂着泪珠,"去,我口干死了。"
"用这个解渴吧。"我用口水当口香糖吹了一个小泡泡。
"恶心!"
"哈哈。"
他喝着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医院里,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不可能记错的。
"噢。你还认识别的姓边的吗?"
"没,这个姓很少的。"
"姓闻人的也不多吧。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
"你爸妈干什么的?"
"一个专职主妇,一个专职病人。"
"正经点好不好?"他对着我胸口就是一锤。
"我说的都是正经。"
"什么叫专职病人?"
"就是除了当病人还是当病人。"
"胡说。"
"真的。我爸中风,都在医院里躺了2个多月了,不知道何时会醒。"
"噢。"
"怎么对我爸那么感兴趣?我可比我爸好太多了。"我顾着嬉皮笑脸,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
"其实,我爸以前挺威风的,知道驰风吗?以前是那里的老总。"我抱着的身子抽动了一下,"怎么了,不舒服了?"
"嗯。"
"躺下来?"
"嗯。"
后来他都没有说什么。那天我就在他家的沙发上过的。
7.〈边城的话〉
是不是很好笑?他真的是闻人聪的儿子,是老天让他替他老爸来还债的?如果真的是还债,那么又何必要我也动心动情,这个债要如何还?或者说这分明就是在追债,穷尽一生一世的不让我再有喘息的时候?
爸,妈,对不起,我没故意要去招惹他,我可以对世界上任何一类生物动情,也没权利对闻人家的展示一个笑容,我知道!如果没有闻人聪,爸,此刻你该是抱着你的象棋书独自对垒吧,妈,你也会对着我堆山般的CD唠叨的吧,而我呢,或许会和白板他们在泳池里打赌,只为了赢一顿宵夜.....用这些个如果,我描画的是一个如此平凡的画面,却偏偏这样的平凡都是幻觉。
可能我是一个人太寂寞了,寂寞到荒凉的心田才会让随便一个什么人都可以轻易的把它滋润了。爸,妈,我保证,给我点时间,我会把那层滋润去掉的。
接下来的日子,不用说几乎每天我睁开眼头一个看到的是他,睡前最后一个影子也是他,但是他并没常在这里过夜,毕竟沙发比不得大床。
"小城,今晚公司的事多,我怕不能去接你了。"中午的时候他跑来书店说。
"知道了。就为了这个跑来?电话说一声就可以。"
"办公室呆太久了,出来透透空气。"
"我这不卖空气。"我故意没好气地说。
"不卖空气,你卖氧气,你就是我的氧气!"倒!这句话用英文说可能不会那么肉麻。
"你快走吧。"
"那么不耐烦?好,我就走。7点我会让我一个朋友来送你回家。"
"不要!"我的确有些反感。
"要!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以前我还不天天如此。"
"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语无伦次!反正,我不要见你什么朋友,也不想麻烦人家。"
"我大学时候的同学,现在又在一个公司,麻烦什么,说好了,就这么定了。"
"喂,什么说好了,我说了不要。"
"要不要我说了算!"什么东西,居然拍拍屁股走了。
晚上,那个叫孟书群的真的来了,我不可能迁怒于一个陌生人,只好顺从了。
"我们吃饭去吧?闻人说要是把你饿了,就拿我人头。"孟书群夸张的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