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念对方......想再看看他的脸,再听听他的声音,再和他一起玩烟火,再和他一起玩著过时的电玩游戏......
『可恶!什麽时候自己的记忆力变得那麽好?』维轩知道自己真的选了一个最糟糕的结果,而这结果似乎不会太快结束。
46
一组念起来毫无意义的阿拉伯数字。
阿福一直盯著瞧,就算把纸张丢了,他还是可以从早已深烙的记忆里,一字不漏地抽背出来。
因为他已经看了不下万次,但,阿福仍是缺乏了一个动作指令,一个能让他拿起话筒拨打的指令。
『也许真正残忍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阿福忆起维轩离去时的最後表情,仍旧那样清晰,那样鲜明,彷佛在阐述自己的罪过般。
又惹他伤心了,那时候应该好好跟他说声再见,好好跟他道别的,而不是逼迫他说出那个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还不睡呀!」阿妈轻声说著,她正要越过客厅去倒杯水喝。
「等下就睡了。」
「老板没有打回来吗?看你每天都坐在电话旁,真是的,不就打个电话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阿妈说完,作势拿起话筒,「来,让我这老人家帮你打,电话几番?」
「不、不用了,阿妈,你快去睡啦!我也要去睡了。」阿福说完,一溜烟地跑进自己房里。
他何尝不想打,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麽罢了,加上维轩早就回去好几天,可以延续的话题、气氛都已错过,阿福真不晓得要跟维轩聊些什麽。
问说:『你已经到家了吗?』、『现在过得如何?』,还是『工作得顺不顺利呢?』,阿福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些问题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因为他自己明了,他最想说的是:『维轩,你回来吧!』然後,对方可以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回来。』
不过,阿福当然知道,这简直是比天方夜谭还要神奇不可能的事。
「好想念你喔!」阿福仰躺在床上喃喃说著,「你一走都没人陪我聊天了。」
打电话给你会不会打扰到你呢?还是你会觉得我很厌烦呢?啊!也许你也是和我的想法一样吧!所以,也就没有打给我。
呼,怎麽可能,维轩怎麽可能打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不喜欢,我根本就不喜欢。』
月台上的那句话彷佛仍深印在脑海里,每想一次,心就痛了一次,阿福依稀记得维轩那悲恸的语调,宛如极力地澄清什麽、否定什麽,阿福的仅存一丝希望也在那句话里被磨灭了。
这就是阿福几天来顾忌的事,就像一个解不开的结,他好怕真的打了电话後,接触到的是维轩冷冰冰不欢迎自己的声音,好怕。
「我要送你的礼物快做好罗!你找一天回来瞧瞧吧!」阿福模拟似地说了一次,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再说了一次,两次、三次......说著说著就睡著了。
翌日清晨,阿福猛然转醒,一个敏捷起身,看了手表,原来才清晨五点,外头的天空还有点灰蒙蒙的。
这种经验还蛮少的,就是睡醒有个错觉,没有睡眠这段时间的空白,今早的记忆是紧接著昨晚的记忆,阿福觉得自己还是在呢喃著昨晚想告诉维轩的台词。
不知哪来的勇气,阿福直接跑至客厅,拿起话筒拨著那几个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组合。
◆◇
铃...铃...客厅响著急促的电话铃声,维轩不得已只好从舒适的睡梦中爬起。
是谁呀?天都还没亮呢,真烦,为什麽不打手机咧?这样我还得下床耶!真是可恶,浪费我的睡眠时间。
半梦半醒地接起电话,竟然是玉玲打来的,背景声音有点吵杂。
「玉玲,怎麽这麽早打来呀?」
有点生硬的声音,『啊吵醒你了,真不好意思,呵。』
听出有点不对劲,维轩收起睡醒的不耐烦脾气问道:「你怎麽了?」
『......我刚刚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现在在医院里......』说不到两句,玉玲那端传来啜泣的声音。
「玉玲?」
抽泣两声,玉玲总算恢复原本的语调续道:『我自己叫了救护车,可是我的朋友好像还没回家,我联络不到,所以,维轩,你可以来陪我一下吗?』
「好,我马上过去。」
问明是哪家医院,维轩随便套了件衣服,拿了车钥匙就要离去,不料,从自己的卧室里传来熟悉的手机旋律。
有种突然被吓一跳的错觉,但,匆忙的维轩来不及理会,打开门往停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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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还没正式开始接收病人的看诊,维轩只能绕过深锁的医院大门,从医护人员聚集警备的急诊室门口进入。
搭上电梯,按下玉玲告诉自己的楼层,叮咚一声,电梯很快就到达了,虽是客人稀少的清晨,电梯里的广播仍是为维轩服务,说明第几层楼到了,还要注意扒手之类的话。
「维轩,这里。」进到玉玲说的病房,只见她微微地朝自己摆了摆手。
「有没有怎样?医生说了些什麽?」
「手腕、膝盖有擦伤,然後...羊水有点破裂......」宛如咬著牙,毛细孔冒出了细小水珠绵密地覆盖在玉玲的额头、两颊上,她继续说道:「...如果阵痛得太厉害,可能就会提前生产了,嗯,医生有帮我打了安胎剂,可是觉得好像没什麽用。」
听了听,维轩说不出『你要加油』或『保重』这类敷衍式的话语,只好问道:「很痛吗?」
「当然呀!我觉得我现在就像食物中毒,好想上厕所那样,痛死了!」
看著玉玲还能有说有笑,先前的担心马上就消失了大半。
「真是的,被你的哭声误导,还以为很严重呢,结果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什麽东西都没带。」
「呵,真不像你,难得看到你这样匆促,应该拍起来,然後做个前後大比较,那个改变你的小姑娘一定会很自豪,呜!」又是一阵抽痛,让玉玲乖乖地闭上了嘴。
「少说点话吧!小心咬到舌头。」
「啧!看样子成效还没满分,可惜、真是可惜!」
「不跟你鬼扯了,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喏,维轩......」
「什麽?」
「嗯...其实我有点怕。」玉玲胆怯地说著。
「怕什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怕我自己......还是喜欢著你,根本就不爱这孩子的父亲,你说我该怎麽办?」一说完,霎时,玉玲用著迷惘的双眸望著自己。
宾果。唉,维轩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毕竟跟她交往过一段时日,维轩当然知道对方的个性,依照昨天玉玲单枪匹马地将自己拦截,还送了礼物,维轩大致隐约了解,若不是玉玲对自己还有点依恋,想吃回头草,她是不会放下身段来理采自己的,因为她的自尊心比自己还高,就算做错了事,要她先低头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
回归玉玲问的题目,这问题真的太艰深了,不过,对现在的维轩来说,只是在他浑沌的脑海里又多了一把桨在搅拌,因他自己早有堆囤积如山要解决的问题,维轩都还没空去做答呢。
不,其实这些心中的问题,只是自己懒得去回答,没有勇气去回答,没有一颗诚实的心去面对、去承认.......
对於玉玲抛给自己的额外问题,维轩只好想了一个有点三两拨千金的回覆,把问题的线头又丢还给玉玲,因他真的无法替她做答。
「玉玲。」维轩缓缓地说道:「我不是你,别让我的答案支配了你的心,这问题只能由你自己回答。」一说完,维轩自己彷佛也吓到般,简直戳中连日来的痛楚,有点拨云见日的小小幻觉。
「喔!千载难逢呢!维轩竟然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难得难得。」
「......」
「好啦!刚刚的问题是骗你的,你还这麽认真思考,我的头大概是从楼梯上跌坏了才会乱问......」似乎催生的阵痛周期又缩短了,玉玲呼呼了两声,努力吸气。
「怎样?还好吧!」维轩见状著急地问道。
「没事!我还撑得住。」又吐了一口气,「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
「不知道伯母今天有没有空......」
「你说我妈吗?」
「嗯。」玉玲点点头,「我想请伯母来陪我。」
「我帮你问问。」维轩掏了掏自己的裤袋,发现手机根本就没有带出来,看样子得到外面打公共电话了,「玉玲,你有带手机或电话卡吗?」
玉玲双手一摊,摇了摇头,「我什麽都没拿就被扛到担架上,然後非常顺利地送到医院来,我还指望你等下去帮我办住院手续咧,看样子真的得请伯母过来了。」
「好吧!那我到地下贩卖部买张卡,很快就回来。」维轩吩咐完走至门口又折回,问道:「玉玲,你什麽时候跟我妈变得那麽熟?」
「就在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你放心,我什麽话都没说,伯母也什麽都没问,呜,你快去吧!」
维轩可不想把事情变得复杂,瞟了瞟玉玲的表情,知道她没有说谎,他感到一丝安心。
『待会儿要跟母亲把这些事都讲清楚才行。』
买了张电话卡,维轩拨著记不太熟的号码,打错了三、四通後才终於听到母亲的声音。
因为现在的手机太方便了,帮大家把号码都记下,自己反倒无法背出一组完整的某某人号码,维轩在感叹现代科技的弊病同时,边跟母亲说明著现在情况,希望她能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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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长串的嘟声後,一位女士用了机械般的声调讲著:『您的电话将转接至语音信箱,请在嘟声後开始留言,如不留言请按......』
匆匆挂断,阿福彷佛玩了一场高空弹跳的游戏,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方才紧张高涨的情绪一下子松懈,酝酿好的勇气也完全溃堤,像从高空掉下来般,阿福也整个人软在客厅的椅子上。
「哈,没有人接。」
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该觉得失望?阿福有点失落地回房。
维轩没有接电话,是我打错了吗?还是他睡了太熟了?再不然就是出门了?嗯嗯,应该是出门了吧!毕竟响了这麽久,就算特爱睡的维轩睡得很熟还是会被吵醒的。
阿福记得维轩跟自己提过说:『外头的蝉好吵,早上都是被它们给吵醒的,这样起来心情都很不好,能不能想想办法?譬如装个隔音墙还是有什麽方法让它们闭嘴一下,等我起床之後再叫。』
那是维轩刚到这里的第三天早晨,阿福在那时就觉得维轩是个相当有趣的人。
竟然会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叫蝉闭上嘴巴,阿福长这麽大头一次听到有人抱怨蝉的叫声。
那时,阿福只能搔搔头皮,无奈地回道:『应该没有那种方法,除非将它们全杀光,不然,这种自然的现象是不会停止的,那是蝉它们活著的证明。』
『是吗?只能杀死它们呀。还真残忍。』
结果隔天,维轩就不再跟自己提起这件事了。
果然,他真的很温柔呢。回味地轻笑两声,阿福又突地想起刚才冲动下拨的电话。
没有接电话的维轩出门了?这麽早他会去哪呢?阿福知道维轩没有早上爬起来运动的习惯,那他会到哪里去呢?而且还匆忙到忘了带手机出门。
阿福想到这儿反倒担忧起来,这通没人接听的电话,一点也不觉得有哪里值得庆幸。
宁愿听到他被吵醒而生气的责骂,也不想听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晚点再打打看吧!」
阿福暂时忘却这件事,他得开始今日的规律作息。
◆◇
「我妈等下就会来了。你有没有好一点?」维轩回来说道。
「太好了。」玉玲又嘘了一口气,「可以继续跟我聊些话吗?我看能不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会一直想上厕所。」
维轩点点头,问道:「要聊些什麽?」
「唔,什麽都好,我们有好段时间没见,你一定有很多感想要说吧!快,说来听听。」玉玲一面憋著腹部的疼痛,一面用著奇怪的语气说话,而且还不时夹著无意义的语助词。
「哪有什麽感想,还不就是那样,平乏得很。」维轩拖了一把铁椅坐下续道:「要不要帮你叫护士来?看你的脸色好白,你确定没问题?」
「医生说没问题,婴儿的发育已算完全,就算现在生也是可以的,不过,我还是想让宝宝顺其自然地生下,所以,要是我捱不住了,那真的是宝宝想早点看到妈妈我吧!呵。」
看著脸色苍白的玉玲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维轩真难以想像眼前这位女性要当母亲了。
「对了,那里有趣吗?」
「什麽?」维轩被玉玲突来的问句冲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你外调的地方呀!你刚一调我就被父亲赶出来了,结果你的消息我反倒无法得知。那里好玩吗?嗯,不过,你还真的很无情,这麽多的日子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来,无情。」
玉玲用著有点俏皮的表情与声音开玩笑地指责著维轩,但,无情这两字似乎成了处刑的工具,冷酷地鞭在维轩的心上,左胸隐隐传来痛楚,彷佛那抹受伤的刀疤仍在进行腐蚀,把心都给啃出血了。
维轩落寞地呢喃著:「......是呀!我真的很无情。」
「?」
瞧著玉玲睁大了眼看向自己,维轩才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中让不适宜的话溜出口了。
「别这麽惊讶,我不过随意说说,倒是你,肚子痛还这麽多话。」
「唷,没想到维轩不仅成了好男人还朝著文艺忧郁青年的方向前进呢。」
「好了吧!你别再胡扯了。」
维轩一说完,玉玲也停止了笑声,定眼凝视著维轩。
「维轩,你知道你变得更有魅力了吗?虽然不後悔当个未婚妈妈,但,现在我真的很後悔为什麽孩子不是你的。」
怔忡著,维轩无法接话,他不懂何谓魅力,他只知这东西把自己害惨了。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人的影子,彷佛也在指责著自己无情,责备著自己为何不打电话,责怪著......为何欺瞒自己真正的心。
「维轩、玉玲。」一个女中音瞬间传入两人耳里。
「妈,你来了。」维轩在心底高呼,母亲来得正是时候,刚好把这困窘的局面给结束掉。
「玉玲,你还好吧?」维轩的母亲趋上前,掂了掂玉玲的手,「哎哟,你的手好冰,维轩,你也真是的,医院里冷气很强,怎麽不帮玉玲多加件衣服?」
「妈,我有件事一定要跟你说清楚。」维轩不理会母亲说了什麽,他只想快点澄清自己与玉玲的关系。
「我来说吧!」玉玲突地说道。
维轩的母亲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还是静静地点点头:「说吧!你们两个到底要跟我说些什麽?」
玉玲先简略地述叙自己的现状後,才说至维轩与她的关系:「张妈妈,我现在跟维轩只是朋友而已,这孩子不是维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好......」
母亲听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你们现在年轻人呀!关系还真是乱七八糟的,算了,反正我也搞不懂,只要你们不後悔就好了。」
接著,玉玲又跟母亲讲著如忏悔般的话语,维轩只好先行告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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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住处,时间仍未八点,维轩感叹折腾了大半天,早晨的时光仍是这麽漫长。
「对了,好久没这麽早起过了。」
人果然是种容易懈怠的动物,不管之前有养成多麽良好的生活习惯,一旦换了环境,那些习惯就好像不适用地被自己给舍弃了,不知不觉间便屈服於基本的惰性。
有点怀念之前吃的早餐呢。维轩换上待会要上班的衣服,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把刚才拿上楼的报纸摊开,看著一堆与自己周遭生活无关的新闻。
倏地,想起出门前有通电话未接,维轩忙不迭地又走回卧室,拿起手机审视,未接『通话:1』在银幕上显示。
压下了按键,尚在怀疑会是谁这麽早打来的时候,瞬间撞进视网膜内的名字直叫维轩颤抖。
手机银幕上大刺刺的字样与号码是多麽地令维轩感到熟悉又陌生,一组从未拨过的号码,一个令自己万分思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