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一家之蛀[修改版]

刚才一直顾着吃，也没想到别的。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大，谢谢你。"肖翼飞真心实意地向林墨道了声谢。
"怎么突然那么客气了啊？"林墨以为他在为这餐饭道谢。
"不是，我是说，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考不上的。"肖翼飞低着头说。
"我只是帮了你一把而已，这是你自己的实力。"
"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后我可以经常来看你吗？"肖翼飞抬头望着林墨。
林墨搅动着手里的吸管："嗯......可以，再说吧。你也要学会独立面对困难，要相信自己。我下午还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先陪你去取车。"说完两人就起身离开餐厅，各自分手了。

18
去新学校报到时，肖翼飞正好碰上了赵鸣，而且两人还分在了同一个班，这让两人都兴奋不已。之前为了能让他安心，赵鸣也没有讲太多关于高中的事，得知他被录取之后，赵鸣就常常对他讲一些这个学校的奇闻轶事。真不愧是百年名校，传奇故事一箩筐，不算太大的校园里到处都是说得出典故的名胜古迹，老藤古树郁郁葱葱，还有一幢历史颇为悠久的校史陈列馆，一看就非常具有文化气息。
这里的学生也都与印象中的不同，没几个是真正所谓的 "书呆子"，大家互不认识，却聊得非常开怀。听说前几届有一位学姐，不光一个人拿了物理化学两项奥林匹克奖，而且是"在道上混的"，有一次还在校门口把三个找茬的小流氓统统打翻在地。学校根本管不了她，连德高望重人人敬畏的老校长也拿她没办法。赵鸣在说这些的时候两眼放光，分明就是把人家当偶像了。
报到完毕之后，老师要求每个人都尽量参加高中的少科班培训，并且当场就让大家报了名。赵鸣本来不想参加，但在肖翼飞的坚持下也只好报了名。
这个暑假漫长而充实，家里买了电脑，享受了一把上网的乐趣，每天还要参加少科班的培训。而等培训一结束，就又迎来了新生的军训。大太阳底下熬了七天，中间又被雨淋了两回，营地宿舍条件又差，一场军训下来，大家都累脱了形，脸上脖子上更是晒得跟非洲难民似的，看得家长们直心疼，有些还当场抹起了眼泪。
军训完了就开学了，高中课程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来说，的确都是初中所无法比拟的。即使是在这样的学校，也没有人敢对学习松懈。这里的老师与初中时所遇到的很不一样，他们只管按自己的进度讲课，不会对一个问题反复讲解，一切都要靠学生自己自觉努力。这让肖翼飞觉得不适应，有点吃力，倒是比初三的时候所花的力气还要多一些。不过班里的气氛倒是非常活跃的，大家能学能玩，上课还有自由发表意见的权利，所以即使辛苦一点，也不会太沉闷。
好不容易等到校庆放假，肖翼飞满怀着对高中生活的感悟，重新踏入了初中校园。他有很多话想对林墨说，也只想对他说。
学校已经装修一新，特别是走在行政楼的楼道内，真让人有种置身宾馆走廊的感觉。站在教导处办公室门口，肖翼飞的心跳得异常猛烈。那么久没有见到他，听他说忙，就连电话也没有打过，肖翼飞真不知道呆会见了面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是不是自己好不容易来看他一回，又被当作免费劳力累个半死。
敲了敲门，没有回音。再使劲敲了敲，还是没有回音。
难道他出去了？肖翼飞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林墨经常会因公外出，只怪自己来得不巧了。不过既然来了，肖翼飞就决定去看看其他老师。
在徐老师的办公室里，他受到了热烈欢迎，几个老师又是摆座又是倒茶的，弄得他有些受宠若惊。一一叙完了高中生活之后，肖翼飞问起林墨，说他是不是外出了，什么时候会回来。
徐老师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林老师......他上个星期就已经调走了。"
"调走了？"肖翼飞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调去哪里了？"
"我也不太清楚，说是一个民办学校请他过去做教导主任，他好像答应了。"徐老师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说，"他没告诉你？"
"没有......"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肖翼飞有些呆呆的，心里有些乱，也没心思再呆下去，就告辞回家了。一回到家里，肖翼飞立刻抓起电话拨打林墨的手机，得到的回答，却永远是该用户已停机。而过了一段日子，就由停机变成了此号码不存在了。

原来一个人的消失是如此的容易。换了工作，换了电话，就隐入了这茫茫人海，再也找寻不着。以为这个人会一直守在那个灯火通明的窗口，却在转瞬间得知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失落，像是被挖空了一样的失落。所有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却一下子都成了幻影，随着那个人的消失，也变得随风易逝了。
肖翼飞从不知道竟有一个人会对自己如此重要，他天天守在电话机旁，期待着林墨会给他来电话，告诉他，要相信他，要相信自己。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相信一走进那扇门，就能看到你的笑脸，听到你的问候。可是，你在哪里？你不在那里，又让我怎么去相信，我又能相信什么？你说过我可以来看你，你会一直给我鼓励，我们说好的，你怎么可以耍赖......

一连几天，肖翼飞都是一副木木的样子，什么也提不起劲。赵鸣觉得他有些不对，就问他出了什么事。肖翼飞犹豫再三，就说出了心中的困扰。
"你也不用那么难过，他只不过换了个工作没有告诉你罢了，又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你不明白！他答应了我可以去找他，可以再见到他的！"肖翼飞有些激动。
"就算你见到他又怎么样呢？他有了更好的工作，去了别的地方，又有什么义务要为了你留在这里？我看他就是怕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才不告诉你他的去向。你也该学着不要那么依赖他了，你既然把他看得那么重要，就按他说的话去做，不要让他再为你担心了！"赵鸣也提高了声音。
"......"
"你的话每次都是那么一针见血。你说得对。我应该学会独立了，不能让他再为我担心。"肖翼飞说着点了点头。
"你明白了就好。听说下个学期新校舍就建好了，花了一个多亿呢！总算可以体验一下住校生活了，要是我们分在一个寝室，那就更完美了。"赵鸣说着又把话题引到了住校问题上。
"是吗？那么快！花了那么多钱，新学校一定很漂亮很气派吧！你不是去看过了吗？快讲讲看！"一旦想通了一件事，肖翼飞的注意力就容易被分散了，立刻就对新校舍的事产生了兴趣。
赵鸣开始讲起他所看到的新校舍，心里却还是对肖翼飞的事隐隐感到担忧。

19
这一段时间，赵鸣常常会带女生来和他们一起吃饭，这让肖翼飞觉得有些拘束不自在。所以每顿就埋头苦吃，也不讲什么话，只听到赵鸣和那些女生嘻嘻哈哈聊得开心。而当他们问到自己时，就随便敷衍几句，一吃完就端盘子走人。
面对肖翼飞的冷淡，赵鸣有些不满："喂，难道你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吗？对人家女孩子你就这么爱理不理啊？"
"你有这个风度不就行了？关我什么事？我不喜欢和她们一起吃饭，别扭。以后干脆我一个人自己吃好了。"
"唉！我说你也已经是个高中生了吧？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子？"
喜欢......要认真说起来，肖翼飞还真没什么和女孩子接触的经历。他一向来都认为，只有了解之后才能谈得上喜欢不喜欢。而对于女孩子，肖翼飞根本没什么概念，有时候也会觉得哪个女孩子漂亮，但只是单纯地觉得她漂亮而已，不能算是喜欢。而且以肖翼飞的个性，人家不主动，他也不会有反应，要人家太主动，他又会觉得麻烦。
所以如此几次之后，赵鸣也看出了肖翼飞的勉强，就不再叫女孩子一起过来吃饭了。

其实要说到交往，肖翼飞一直忘不了和林墨天天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种和谐愉快和全心全意的信赖感，是连赵鸣这样的朋友也无法给予的。
自从跟林墨在那家肯德基餐厅分手之后，肖翼飞就再也没见过他。现在住了校，每天对外界的接触就更加少了，连初中那边都没去过几次。其实肖翼飞也并不怎么想去，自己惦念的地方没有了值得惦念的人，也就失去了惦念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段往事也就慢慢沉淀下来，成为了真正的回忆。而那个人，也只是自己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现在看来，林墨对自己说的话、为自己做的事都非常正确，偶尔想起，也会感慨，会感激。但毕竟生活还在继续，回忆，终究只是回忆。

是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忆，如果没有那一次重逢。
不知又是谁说过，世上只有"结果"，没有"如果"。所以，结果，他们重逢了。
那是高二的那年暑假，肖翼飞刚和赵鸣打完篮球，骑车回家的路上，他觉得有些口渴，就到路边的小店里买了瓶饮料。一转身，突然发现了马路对面一抹熟悉的身影。高大，瘦削，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林......林墨......
"林墨！！"
当肖翼飞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心中的呼喊冲出了口，街上的人纷纷向他注目，对面的那个人也把目光投向了这里。
"林墨！"肖翼飞一面喊着林墨的名字，一面推了自行车就朝马路对面跑去。
"慢慢来！小心汽车！"林墨看着来人穿梭在南来北往的车辆之中，不免有些担心。
"林......老师。"到了林墨面前，肖翼飞才发现这么直呼对方的名字太失礼了，就改了口。
"嗯。真巧啊，你出去打球吗？"
"不，我刚回来。老大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不觉中，肖翼飞又用起了那个习惯的称呼。
"我下来买包烟，我搬家了，现在就住在这个小区。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好！"肖翼飞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了，但马上又犹豫了，"不过......会不会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就一个人住。你不要嫌我家里乱就好。"
林墨把肖翼飞带回了家里，打开空调安坐上茶摆好点心之后，两人就坐在沙发上沉默了。
心中有万语千言要对他说，可真到了这当口，却不知该说哪一句好了。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说："你先说。"然后两人都笑了，怎么跟演电视似的。
"老大，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哪？"肖翼飞总算找着了一句开场白。
"一所私立学校，离这挺远的，不过我已经买了车，也无所谓了。"
"哗！老大你现在有房有车，怎么还娶不到老婆啊！"
林墨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这个人......生活邋遢，烟瘾又大，脾气不好，还是个工作狂，哪里会有人喜欢我......"
"我就喜欢你啊！"
一句话冲口而出，两人都愣了一下。
等到发觉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肖翼飞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那个、我、我是说，老大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一直帮助我，鼓励我，为我做了那么多，你很体贴、很温柔，你很值得......你是个很值得让人喜欢的人。"
"谢谢你那么说。我觉得安慰多了。"
"不不不，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说这些话的，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肖翼飞越说越混乱，脸上的热量几乎使整个房间都升温了。
林墨打断了他的困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我的学生，我只是尽了一个老师应尽的责任罢了。对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住校还住的习惯吗？赵鸣怎么样了？"
"啊？哦，还不错。赵鸣现在和我在一个班里。虽然不是同寝室，不过他经常往我这里跑。高中的课的确是不容易，不过现在也习惯了，我们大概都保持在中上水平。"肖翼飞也慢慢从尴尬中恢复过来。
"嗯。你们那一届的都很不错，升学率和重点率都是历年来最高的，还得了那个区的第二名呢。对了，我中午不想做饭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吃？还是去吃肯德基吗？"
"老大你失踪了那么久，难得让我逮到请吃饭，哪能那么便宜啊！我要去吃必胜客！"一听他要请客，肖翼飞立刻敲竹杠。
"好，随你。"

吃完饭回到家，肖翼飞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自己居然又见到了林墨！虽然他没有说当初为何不辞而别，也没有告诉自己新的联系方式，但肖翼飞依然觉得很满足。至少，在这茫茫人海之中还能与他相遇，他，也依旧是从前的那个他。赵鸣说得对，既然他不愿意让我再依赖于他，那我也要试着坚强起来，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一定不能让他失望。肖翼飞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却猛然间又想到了那句"我喜欢你"。喜欢......怎么想也没想就说出口了呢？只是听到他说自己不好，没有人喜欢，就忍不住想要反驳。他人那么好，又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可是，这样的喜欢又和他所说的喜欢有什么差别呢？那种喜欢的感觉，应该是对女孩子才会有的吧？但是......
肖翼飞越想越糊涂，甚至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最后决定打电话问问赵鸣。
"我......好像喜欢一个人，但又好像不是那种喜欢，我对他应该不可能是那种喜欢，但又好像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这种那种的？你自己喜不喜欢难道你不知道？"赵鸣被他不清不楚的问题也搞糊涂了，"你到底说的是谁啊？"
"我......那个......没事了，我随便说说，再见。"肖翼飞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你今天非得把事情说清楚了，否则我就打爆你家的电话！"赵鸣威胁道。
去问那家伙还真是个错误的选择。肖翼飞虽然不想把这件事说给赵鸣，但一下子又编不出什么故事，只好把今天遇到林墨的事都说了一遍。
赵鸣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说："你的确是喜欢他，而且我敢肯定他也很喜欢你。"
"什......什么？！"肖翼飞被这个结论吓呆了，"你是说，是那、那种......怎么可能！"
"是你自己问我的，我现在给你答案了。信不信随便你。"赵鸣的语气很肯定。
"你、你怎么知道的？"肖翼飞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鸣叹了口气，说："他喜欢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大家谁看不出来！你见过他对谁笑得那么开心了么？你见过他对谁那么温柔了么？你见过有哪个老师会像他那样陪你到处玩，一遇到你的事情就比你自己还着急么？你一叫冷他就把资料室给了你，你一说吵他就亲自来班里管纪律。上次你生病，他来问了我好几趟，还关照我一定要把资料送到你手上。你也知道他有多忙，还每天抽出时间来陪你散心。就是我们班的老师估计都是他亲自安排的。有几次我和你一起去他办公室，我看我完全是当陪衬用的，他的眼里分明只有你一个。他根本是为了让你安心才叫上我的！他对你有多好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要是不喜欢你，又凭什么为你做得那么多？！"
赵鸣的一番话犹如平地一声炸雷，肖翼飞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之前的每一幕都一一呈现在眼前，那么清晰，那么明白，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发现过？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对我的好，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我对他来说不是特别的，他根本没有义务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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