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是爱————零下五度

"闭嘴，要不是对方坚持，你连她的一根头发都配不上！总之你别忘记祈家跟我们是世交，祈静雪是你世伯的唯一掌上明珠，她要有个闪失你就准备提着脑袋来见我！"
老人骂骂咧咧的数落了一顿之后，才又转头对江子洐道：
"阿洐，跟祈家千金的见面事宜我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这臭小子有什么意见都不用管，你只需要替我盯紧这个没用的孙子，记住别让他在人家面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是的，方董事长。"
江子洐含笑点头，语气是难得的正经。老人这才终于满意的挥了挥手，恩准他们退下。
走出医院之后，方劲仍是感到极不痛快。这种相亲宴他之前也被逼去过好几次，但从没像这次一样被祖父特地找来千叮咛万交代、还顺带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如此一来，反而让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祈静雪更加厌恶，心中早把她跟梅杜莎之类的蛇发女怪画上等号。
江子洐默默跟在他身后，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紧握成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就快结束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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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他第三次见面时，阴雨绵绵的梅雨季已经接近尾声。
那一整天，方劲的心情都差到不能再差。他一向厌恶这种湿答答的天气，感觉就像是全身掉入泥沼里似的令人心浮气躁。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没有给任何的应征者好脸色看──尽管其中有不少是才色兼备的美女。
望望窗外阴霾的天色，方劲扯松脖子上的领结，决定提早让不知道是第几任的温柔女友抚慰一下他疲惫的身躯。但极不凑巧的，偏偏有人在此时敲响了经理室的门。方劲冷着脸，只好勉强让那人进来。
门被缓缓开启，进来的是个平凡瘦弱的男人。他穿着半新不旧的西装，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没什么特色的脸上挂着很惹人厌的愉悦笑容，在看到方劲之后更是笑得格外灿烂。
"真是有缘，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皱眉认出对方是谁之后，方劲本就算不上好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至极。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还有脸踏进他的办公室！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应征工作呀。毕竟我因为某位贵客的"建议"而被餐厅老板请出大门，不得不面临四处碰壁的求职艰难期呢！"
被他扔回个软钉子，方劲感到更加不快。他挑眉，故意刻薄的挖苦：
"我这儿缺的是私人助理，可不是只会端盘子倒酒的服务生。"
"当然，您缺的怎会是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应该是能够教导您如何不被分手的女友丢在山上的女性专家才对嘛。"
江子洐保持着温和无害的笑容说出同样恶毒的话，并且准确无误的踩中方劲的痛脚。
方劲扭曲着张俊脸，发现江子洐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不禁冲动的喊道：
"站住！"
"有事？"
江子洐以最小的动作回过头，敷衍的慵懒表情显示了他正等着随时走人。方劲心中怒火更炽，脸上反而不动声色：
"你不是需要工作？我正好欠一个帮我处理女性关系的助理，就交给你负责吧！"
看着江子洐毫不掩饰的怀疑眼神，方劲心中冷笑，思考着以后该如何折磨这个总是令他十分火大的男人──
这样莫名奇妙的雇佣关系却因此持续了三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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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是适合俊男美女一见钟情的好日子。
江子洐迫于无奈，只好陪花园里的两人继续"相看两不厌"下去，顺便扮演大白天里的照明设施。
瞥了眼一旁优雅端坐的祈静雪，他可以理解方劲的祖父为何对这次的会面如此戒慎紧张。
纤细美丽，柔情似水，方劲从前的女友们绝大多数都是这类知心解意的温柔女子，而眼前气质高雅、谈吐得宜的祈静雪简直就像是她们的终极进化版本──要不是事后必须负责，方劲大概早就软硬兼施的把人给拐带上床了吧？
方劲脸上挂着极富魅力的迷人微笑，不着痕迹的瞪向江子洐，用眼神命令他这个负责处理女性问题的助理该工作了。江子洐端起纯白瓷杯，隔着杯沿反瞪了回去，他只是个领薪阶级的小小职员，才不想因为反抗太上皇的圣旨而丢了饭碗，您方大少爷自个儿想办法吧！
(开什么玩笑！我付你薪水可不是让你干坐在一旁喝茶喝到饱，快点把这个女的弄走！)
(您大少爷不想失了风度，就要我扮黑脸？没门！)
(你的态度越来越嚣张了嘛，信不信我这次真的Fire你？)
(好啊，我早觉得这份工作劳心又劳力，正打算辞职不干了呢！)
(你......)
"两位的感情真好，这样眉目传情的教一旁看着的我都忍不住要嫉妒了呢！"
祈静雪柔柔笑着，说出口的话却让江子洐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咳咳、祈小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身为特别助理自然要懂得察言观色，才能让总经理在工作上心无旁骛的全力冲刺嘛！"
说着说着，江子洐自己都觉得心酸。方劲所有大大小小的约会都是他负责安排的：餐厅是他选的、礼物是他挑的、女友是他帮忙追的、就连什么交往一个月纪念日都还是他记住的。三年下来，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不堪负荷了！
"方先生的工作这么辛苦，却因为我的任性而占用你宝贵的私人时间，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祈小姐别这么说，能和你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约会是我的荣幸。"
方劲很绅士的说着客套话，心里却是万分的不耐烦。他对于不能出手的女人一向没兴趣，更别提还浪费时间陪她干耗。虽然美丽温柔的祈静雪确实是自己很中意的类型，不过他可不想被一纸无聊的结婚证书给捆绑住。
婚姻不只是爱情的坟墓，更是自由的末日。
"方先生不需这么客气，静雪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祈静雪轻声说着，纤弱柔美的秀丽脸孔抹上一层淡淡的忧伤，格外引人心怜。
"我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奢求，只是想问一句：可还记得六年前，曾与你共舞一曲的那位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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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十分老套。
豆蔻年华的少女初次参加社交舞会，却因羞怯慌乱而频频出错。对这样的她适时伸出援手的，自是风度翩翩的俊美青年。
少女对青年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无奈青年身边早有佳人陪伴，少女只好带着破碎的芳心黯然离去。若干年后她蜕变成美丽的蝴蝶归来，纯真的爱恋却不曾因岁月而有所消减；得知青年仍是单身后更是情难自禁，只盼他的目光能有稍稍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这样老套的故事，理所当然会有个老套的结局。
所以流连花丛的大野狼意外地被一只娇弱的白色小绵羊给简简单单收服了。就像所有为了真爱抛弃过往的花花公子一样，方劲也终于得到了纯洁天使的拯救，成了专情痴心的君子。
发乎情、止乎礼，没想到这六个字居然有用在方劲身上的一天。
看到方劲为了祈静雪的一颦一笑而烦恼忧愁的白痴模样，江子洐面带微笑，不留痕迹的替他摆平所有桃色纠纷，务求铺在方劲面前的红毯上再无任何的阻碍。
这样一来，他总算是报完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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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打算宴请几位亲朋好友的订婚宴会，不知不觉成了商界重量级人士的聚会派对。
方劲对所有向他举杯道贺的人一一点头回敬，心里却有股难以言喻的失望。
如今，他已经得偿所愿，功成名就的同时更有如花美眷相伴，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早就对众多女伴的虚情假意感到厌腻，祈静雪的适时出现只是给了他一个契机，停止这种肤浅的爱情游戏──对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美丽女子而言，也不过只是少了一张便利的提款卡吧？
视线下意识的匆匆扫过露天会场上饮酒谈笑的众人，方劲皱着眉，发现那个总是懒懒浅笑的男人不在人群之中。
明明没有必要，那人却亲自打点订婚仪式的所有细节，坚持将这个小小的宴会办得尽善尽美。
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次了。男人笑笑地，不甚在意的说。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方劲的心头有点堵，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似的极不舒服。
他方劲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男人这些年帮了他不少忙，虽然嘴巴刻薄了些，个性差劲了些，但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方劲带着十足的自信，想像着当他告诉男人自己愿意让他留在身边时，男人感激涕零的表情......好吧、他承认自己想像不出那种画面。
那个倔傲的人，大概只会装模作样的撇嘴冷笑，然后再不冷不热的嘲弄自己两句吧。感激？他恐怕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屑知道。
就连光是微笑，那人也总有办法惹得自己怒火攻心，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天赋了。
而自己明明经常被他气得想吐血，却还是拿他莫可奈何，这又是为什么？
望着玫瑰花廊下朝他绽出幸福微笑的美丽未婚妻，突然之间，方劲不愿意再深思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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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洐端着香槟酒杯，站在湖畔独自欣赏着不远处的如画美景。
物体敲击地面的钝重声响逐渐变大，他回过头，微笑面对拄着柺杖慢慢靠近的老人。
"我没想到你真的办到了，本来还以为我就算进了棺材也看不到那浑小子结婚的一天咧！"
"今天只是订婚，正式的结婚典礼是在六个月之后。"
江子洐恭敬而不失礼的简单订正。老人不耐的挥挥手，道：
"反正都差不多，难得静雪这孩子不嫌弃他之前的荒唐日子，也算是那小子白白得来的福气了。"
"祈小姐很明理，知道比起在意无法改变的过去，好好经营两人的未来是更有建设性的行为。"
"呵呵，这也都多亏了你，要不然事情怎么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我并没有左右他人感情的能力，否则也不会拖了三年之久。"
"唉，你跟你祖父一样都是个重承诺的傻瓜。总之现在婚约已经订下，你不需要再介意那么久以前的事。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您言重了。"
江子洐几不可见的顿了下，随即恢复原先的淡然笑容，目送老人心满意足的慢慢走远。
但这样的表情却在听到身后的低沉嗓音时瞬间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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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江子洐忽略心中一瞬间的动摇，刻意露出愉快的表情，转身迎视满面怒容的方劲：
"抱歉，这阵子太忙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向你说一声，恭喜你订婚了。"
"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
"是。"
简单明了的答案，反而令方劲有种措手不及的狼狈感。他睖瞪着表情坦然的江子洐，无法理解为何就连这种时候，他都还能保有那样从容不迫的态度？
"正确的说是从我们第三次见面开始。前两次只是巧合，第三次则是我答应了令祖父所开出的条件，所以才刻意找机会接近你。"
"条件？"
"令祖父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参加你的婚礼。"
"......哈，难怪你会帮我追求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爷爷他付了你多少钱让你心甘情愿的供他使唤，甚至帮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不要颠倒是非，方劲。当初找我担任助理的人是你，我只是接受罢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为了金钱才这么做。瞒着你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如今你即将得到一个美丽的妻子与幸福的家庭，我也尽了我的义务，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结局。"
"高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看着方劲阴沉冷怒的脸孔，江子洐感到微微心痛，但他的自尊不容许他为了莫须有的过错低头。更何况，两人就这样分开说不定是更正确的决定。
"看样子，我已经没有向你递辞呈的必要了。那么，告辞了，方先生。"
简单的微一点头，江子洐将手中空荡荡的香槟酒杯扔入湖中，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渐渐没入水中的玻璃杯，闪耀着冰冷的光芒，刺痛了方劲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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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爱上我。"
当方劲发现将江子洐踢出公寓的同居情人是个男性之后，脱口而出的不是轻蔑、不是鄙视，反而是这五个字。
江子洐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拿着报告到一半的文件，愣愣的看着他好半晌，然后忍不住爆笑出声。
"噗哈哈哈~~~~我怎么可能爱上你？我看起来有那么饥不择食吗？哇哈哈~~~"
方劲俊脸顿时宛若六月飞霜，冷瞪着还在狂笑的江子洐。
"......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
"哈哈~~不是不是。你方大少爷的超凡魅力就连南极企鹅都难以抵挡，是我高攀不起才对，嘻嘻嘻~~~~"
"那你凭什么说你绝对不会爱上我？"
这几天他们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天晓得他偷袭过自己几次了？
"拜讬，我也是有自己偏好的类型好不好？"江子洐揉着差点笑到抽筋的脸，边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相片递给方劲。
照片中，江子洐面对镜头的表情仍是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另一个相貌略偏纤柔的男子虽然看似不情愿的半撇过头，下方亲昵交握的十指却泄露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怎么样，很美吧？虽然个性是有点凶暴，但是美人难免多刺嘛！"
看到江子洐笑得满面春风，方劲更是觉得万分讨厌，不禁冷嗤了声："哼，再美也还是个男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是你不知道这张照片有多珍贵。阿绪讨厌拍照可是出了名的，就连我也是死缠烂打的求了好久才让他点头同意哪。"
江子洐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收好，边斜眼瞥了下方劲，嘲弄的说："如何，放心了吧？我再怎么缺对象也绝不会把脑筋动到你方大少爷的身上，不必担心你的‘名节'会不保！嘻哈哈~~~~"
被他旁若无人的大笑给气得牙痒痒的，方劲只能恨恨想着今晚一定要将这个不知感恩的家伙踢去睡沙发。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会有恨不得收回那五个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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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喝着咖啡，方劲没有仔细聆听对面的女子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凝视着那只搅动红茶的纤细手指。
那人喝茶时习惯先放入奶精，孩子气的故意搅散缓缓晕开的白色泡沫后，再一口气倒入一大匙砂糖。然后等到红茶微凉时才一边喊着太甜一边慢慢啜饮......
"劲，你怎么了？"
祈静雪的小手轻轻按住方劲放在桌上的手掌，总算拉回他的注意力。
"......没，没什么。"
方劲翻手覆住她的柔荑，轻缓抚摸的同时又不自觉的想起，那只经常拉住自己的手掌骨节分明，虽然不大却十分有力，细瘦的手指总是紧紧扣着他的手腕......
"劲，你到底在想谁？我感觉你心里似乎总在拿我跟某个人做比较，是你从前的女友吗？你对她仍然旧情难忘？"
祈静雪轻轻收回手，一双水翦瞳眸深无言凝视着方劲，他只好呐呐的试着解释：
"不是什么女友......"
当然不是，他想念的人根本就不是女的。
"但是你还喜欢她对吧？她...真的有那么好？"
喜欢？他只记得自己常被那人气得跳脚，明明个性差劲嘴巴恶毒，却又总是笑得一脸无辜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