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如水清辉洒了一地,宛如碎银。
在森林的平地上,一棵槐树在银光中姿态优美地立着,其间也有老枯了的树干,这给整幅画面平添了一份颇令人深思的沧桑感。而一个仓促逃窜的身影却打破这份宁静,在这个如风一样快捷的身形背后,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以及轰隆隆的马蹄声,这一切,让那个身影跑得更加飞快。那样的速度简直不像是人,没有人比马匹还跑得快,但他做到了,欣长高大的身体如最灵敏的银狼,他刷刷从树缝中穿越又好森林中最轻快的野马。
忽然,一个青色身影如同大鸟从天而降,疯跑中的人才停下来,月光的银辉洒在一直奔跑的那个人身上,那个人几乎和月光溶为了一体,他有一头长长的银发,刀凿般的五官轮廓,修长的眉毛,精光四溢的眼眸,银灰色月光撒在他那高大的身躯之上,一斜魁梧高大的身影投射于还在微微颤动的地面上。
"王,你不要跑了,冷相已经赶来了。"说话的是刚才如大鸟一样飞下来的那个人,他穿着简洁的青色长衫,似乎是男性但是整个人却又带着男性决不可能具有的柔性的感觉,虽然不是美丽的令人惊叹,但是他(她?)整个人带着特有的中性美感让人挪不开眼。而且他还拥有一双清流澈如水的眼睛,整个给人的感觉慢条斯理,气定神闲,却又强大的不可思议。
被称做王的男人正是岚朝的帝王元烈,此刻,他一听到冷相两字,淡银色的身影明显一震,身形忽然加快了一倍向拦住他的人冲去,可是,空气好像出现了一个气壁,牢牢封住他全部的出路,只听见那个亦男亦女的俊美家伙,淡淡道:"王,你知道冷相的性子。"
元烈气极了,用起蛮力,竟将那看不见的气壁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冲了出处,他紧紧揪起那人衣领,吼道:"雪剑风,你也是知道我性子,你们都不要在逼我了,让我走,这皇位我让给他,我什么都不要,他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
在他们说话时,后面骑着汗血宝马紧追的宫庭禁卫们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是吗,你不管,你敢再踩前一步,我就杀一个刚出生婴儿,你走多少步我就杀多少。"一声充满威严的断喝,让刚才还狂暴的男子速迅如山一样沉默,慢慢松开了紧攥的衣领。
禁卫自觉的让出一个缺口,一匹神骏的白马出现了,马背上的紫衣男子长相极为精致,却宛如冰雕,不是,像用鲜血浇出一尊雕塑,冷漠邪气跟妖孽一样摄人心魄,其无情的气质确实让人没有胆量直视他一眼。
"宫庭禁卫首领雪剑风见过冷相。"青衣侍卫垂首站在一边。
"雪,你回去吧?你们统统都回去。"元烈见到来人心知再无挽回余地,干脆将所有谴开,以免殃及池鱼。
"你不回去,他们也不用回去了。"冷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人味。冷相指得不用回去,里面血腥内容让人胆寒。
"烟,放过他们,他们几经杀场,是岚朝的守护者,你不能这么对他们。"元烈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愤怒。
"举刀。"冷相一声爆喝。所有的人都将刀架在了脖子上,只等冷相一声令下,就身首异处了。这里边不包括雪剑风,他除了动也不动,还能一脸平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是我岚朝的将士,你无权这么做,冷 寒 烟。"元烈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雪剑风摇摇头,王这次连名带姓的喊冷相估计是不想活了。
"嗯!"冷哼一声后冷相的手已经高高举起,如同长剑一样雪亮,只待挥下,这里近五十名岚朝最精锐的士兵就全部回到龙神的怀抱了。
元烈无语,他相信自己再走一步就是踩着这些同生共死的士兵的血和头颅走过,他紧握的拳头紧紧都掐出了血,但还是无力的松开了。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如果冷寒烟一样绝情,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任冷寒烟为所欲为,他不想做帝王,冷寒烟偏偏为他统一岚朝,众国俯首。他不想手足相残,冷寒烟却杀光了他的十二个哥哥。他最想知道冷寒烟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他却一个字也不肯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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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岚朝史官世家-明家的记载,上面这样写道:元烈,出生天护元年,君文帝第十三子,母妃早逝,幼年饱经人间冷暧,性情温和,力大无穷,喜交友,酷爱习武和游历,在岚朝大小一百二十一役中战无不胜,军中威信如神。
其于天护十四年,出宫游历带回样貌俊美的稚子一人名曰冷寒烟。
天护十五年,君文帝驾崩,将皇位传于太子,冷寒烟同日让元烈皇袍加身,用妖术屠尽皇室三族,又利用元烈军中威信,号召三万岚朝精锐大败太子三十万人。其中,连环计,离间计,层出不穷,堪称用兵鬼将之曲范。
天护十五年七月七日,元烈十五岁称皇,史称君武大帝,同日,冷寒烟十一岁称相,其年号改为太宁。
太宁元年至太宁三年,冷寒烟代元烈草拟"推恩令"削除所有旁系皇族军权,又广开私塾,以百家为念,其亲手编纂的课本包括工,农,军,商等等内容,其惊人才华,一时傲视寰宇,无人争其锋芒。
四海国元帅燕南薰评曰:"能冷相者,得天下。"
而太宁元年至太宁这三年史称,太宁之冶,这三年让平民百姓从庶子夺嫡的战祸中迅速休养了生息,仅仅三年,就将岚朝推至繁荣的颠峰。
这三年间,元烈无敌雄师南征北讨,征战海内,结束了岚朝一千年的群雄割据史,元烈也成自暗祭一族不在辅政后的千古一帝。
元烈看着马背上丰姿如神的冷寒烟,心却冰冷一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冷寒烟的无情,如果不是当初他们的承诺,如今的冷寒烟早就在野为枭雄,在朝为暴君了,不会有现在国泰民安,他理应庆幸当年,救冷寒烟的人是他自己,可是他也无比的后悔,他当时救烟时,真的没有想过,要烟给他什么,当年一句戏言,谢我就帮我兼济天下吧。如今一语成真,可是,这过程流得血比他想像的多多了。
"放了他们,冷寒烟?"他的语气已经有深深的无奈。
冷寒烟的眼眸如同妖魔一样闪烁不定着阴枭的光芒,忽然,他嘴角扯出一丝称为冷笑的弧度,手轻轻的挥下了,顿时,血溅三步,五十颗头颅齐刷刷的落地了,一个个面容安容安祥,慷慨付死。
元烈狂吼,如同负伤野兽,重拳挥向冷寒烟的脸,一道青色身影拦在他面前,正是雪剑风。
"雪,走开,我不打女人。"雪剑风没有退开,清秀的脸庞这时,也隐隐有黑雾浮现。在黑雾中她变成了变成了野兽的样子,全身覆盖黑色鳞片,有鹿一样的角,骆驼的头,野兔的眼睛以及巨蛇的颈。它的爪像鹰,指间像老虎,而它的耳像水牛,它的身像狼。
冷寒烟的声音此刻比任何时候更像妖物,道:"这五十人仅仅是个开始,你敢不做岚朝帝王,我就把岚朝马上变成地狱。"
元烈瞪过去的目光简直想要把冷寒烟碎尸万段。
七月七日,荧惑冲日,大凶。
流传在南疆中这一天出生的婴孩一定会毁灭他的族人,除了杀死这个婴儿并其灵魂献于龙神,再无他法可以挽救一族的性命。
在这一日,迦南的弟弟出生了,他们双亲死于战乱,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还能顾惜一个不足十岁和一个才出生的婴儿,所以,不祥的孩子才可以活下来。
迦南对自己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弟弟格外的爱惜,所谓族人,这个世间上就只下他和他的弟弟而已,没有什么理由可分开他们。他给弟弟起叫月罗,在南疆语中的意思被月神祝福的孩子。
弟弟渐渐的长大了,安静的时候多过活泼,不像他小时候一样调皮,对于这个弟弟他是由心宠爱,恨不得将一切都给他。有时,见到杰出的弟弟受到所有人的肯定时,那一份骄傲不亚于自己受到肯定。
他们兄弟被称为南疆双壁,一个是武勇过人,一个是才智出众,无论样貌还是才能他们都是最出类拔萃的。
有一次,他出游四海国时,认识一位公子,不打不交后,两人竟然成了朋友,那个公子眉目清秀,长得和他的弟弟有几分神似,不同的是,前者,笑靥如花,天真浪漫,而后者的俊逸脸庞,永远带着说不清的哀愁。
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笑靥如花的背后,隐藏无尽的阴谋,那公子本为女子,奈何为皇子,一将功成万骨枯,与他结交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她看中他的武功和蛊术。
助她成就天下,换来的不过虚耗的数十载光阴。
原来,爱人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爱上一个就要把自己骨肉剔除全部奉上吗?
他不懂,也宁愿从没有爱过。z
他忽然很想回家去看看,当年和弟弟一起种下的桃树,如今也应该灼灼其华了吧。最重要的是他想去看看多年未见的弟弟,那个略带忧郁的少年如今也应翩翩而立。
南疆位于岚朝南面的山森之中。百幢大大小小披着杉树皮的吊脚楼傍下山腰而起围成了半圆形的寨子。水平如镜的梯田从山头层层延展下来,清澈的白水河宛如玉带般轻柔地绕岭而过,青山碧水宛如仙境。平日里男性耕作山田,猎兽捕鱼,苗女织补洗染,酿酒做饭。和所有苗裔一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回到家了,那河边的溪水还如往昔般纯净而溪水边的青年亦如记忆中俊秀。
他和月罗见面了,兄弟二人多年未见,没有扑上前去抱头痛哭,而只是一个淡淡说:"我回来了。"
另一人也淡淡问道:"回来还走吗?"y
他摇头,见到他摇头的瞬间,他的弟弟终于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他,眼泪流得跟小姑娘似的。
他也鼻子微酸,但到底忍了下来,在南疆男人是不允许流泪的,因为那是女子的专属。
他花了三天,把这十年的经历讲给月罗听,弟弟听到他爱上四海国的女王时,微怔了一下,眼眸里流露出极致的痛楚,当时,他只是以为弟弟是在为他爱上一个不该的女人而难受。
日子如水一样过去了,一晃又是一个十年,足忘记很多很多的事,直到一个黄昏,他在家中看见一个宛如修罗的小男孩,他才知道事情从来没有结束过,那孩子俊美的眉目与他小时候如出一辙,而有时阴枭,有时冰寒的表情像极了在四海国大殿上的某人,在那小小身体里,居然有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久经沙场的他知道,这个孩子最少杀了几万人才会有这种气质,可他面前孩子不会超过十岁,那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却不让他知道,这孩子在四海国的短短十年时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是孩子,眼神却冰冷不敢让人直视第二眼。
他抱住了他的孩子,一句话也没有说。b
从此,这个他开始把自己全部所学都教给这个孩子,冶国也好,种田也罢,他只希望找点事做,来让这个孩子忘记在四海国的记忆。
有一天,那个孩子练武练得累倒了,他轻轻把孩子抱上床,盖好被子,忽然听见,那孩子用很冷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他突然很想打自己一耳光,教这个孩子天文地理,文韬武略,琴棋书画,占卜医理,毒术蛊术,这孩子没有说一声谢谢,而今天他只是替他盖好被子,他就说谢谢了,听得出来,那孩子很少说这两个字。
这以后,他开始留心起四海国这十年来发生的事情,这才知道,那女人自孩子一懂事,就开始教他宫闱倾压,御下之道,她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而是当做一个储君在培养, 一天,那女人忽然病死了,宫庭大乱,他这个没有父亲的年幼孩子自然是众人急于杀掉的对象。可是,孩子依然活下来了,在他用计杀光所有想杀他的人之后,皇位唾手可得,他放弃了。
至于他形踪就没有人清楚,无人想到这个如他母亲一样厉害的孩子放下皇位居然是来找他的父亲的,当年那个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名动天下的神机将军,那个狠毒女人一提就会少见的柔情似水的男子。
那孩子的心底不是全然冷漠,只不过他心底渴望的东西,外人是无法了解的。
他的弟弟见到这个孩子时,眼神出奇的异样,像是感叹,又像是惊喜。
而孩子看见他弟弟时,眼光也复杂难懂,像是鄙薄,又像嘲笑。
孩子淡淡道:"怎么了,不做我父亲的替身哄那个女人了吗?杀那女人的手法,真是高啊,如果不是现在学了蛊术,我还不知道你当时怎样做的了。"
他吃惊的看着弟弟,他每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不会在家里,每次回来,都是一身醉意。他以为他让弟弟厌恶了,所以,每次弟弟宁愿喝醉回家都不愿理他。
孩子又抛出惊人之语,道:"怎么没有在那里找到我,所以回来看看正主望梅止渴吗?"
弟弟的脸色一片惨白。g
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懂孩子的意思,他竭力平稳气息对弟弟道:"是你杀了冷若颜,对吧。"
他弟弟摇头不语。
孩子忽然喝道:"怎么了,对着我父亲你没有话说了吗,如果不是我和父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早把我杀了。那个女人再不对,她也是我的生母,就算我恨她要死,杀死她的人也是我不是你,还有,你不要用那种恶心眼神看着我和父亲。"
弟弟怎么看他们,他略有不解,而那孩子早就出手和他弟弟打起来了,没有一丝留情。反而他弟弟一步步的退让,几乎退无可退了。
他揉身上前阻止,却听见孩子大喊不要过来,然后,他听见了心脏被利器刺穿的声音,再然后,他头看见一截短剑从他前胸穿了过来,他下意识的转头抵抗,一掌将弟弟击开,却发现孩子的眼睛冲血,放出所有自己能控制的蛊虫,铺天盖地将他弟弟吞噬,他下意识放出自己的护心蛊,化解所有攻势,也被重伤的没有一丝力量,他的弟弟逃走了。
他真的很想再抱住弟弟,那是他惟一的血亲。
他的孩子跪在他面前,咬紧了嘴唇,一脸强忍的痛苦,但倔强没有流下一滴泪。他一字一顿道:"父亲,你为什么这么傻,难道月罗的心思你一点也看不出来吗?他爱你,那个畜牲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所以,把自己亲哥哥的爱人给杀了,那个女人死了,我一点也不难过,为什么,你要这么傻,月罗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你了,他想要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在王宫他曾想强暴我,被我设计躲过了。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如果你是如他一样的人,在看见我的第一天就死了。"
他微笑,如同春风,柔和道:"孩子,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那孩子冷漠的吐出三个字:"冷 寒 烟。"
他咳出了一口血,依然微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出生的,我的孩子。"
那孩子见他吐血,眉角的冰冷如山一般崩塌了,咬紧牙道:"天护三年七月七日。"
听见孩子的生日,他微征,好凑巧,他的孩子也是七月七日出的,他想那个传说,在南疆中这一天出生的婴孩一定会毁灭他的族人,除了杀死这个婴儿并其灵魂献于龙神,再无他法可以挽救一族的性命。
一切是天注定的吗。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身旁跪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紧紧握住他的手,直到冰冷也不肯放下。
那是十年后,一个被史官明止称为造就冷相一身惊世才华的男子平凡而又不凡的一生。
父亲死后不久,铁血权相冷寒烟就遇上到南疆一游历的岚朝十三皇子元烈。
至此摊开了,岚朝数百年沾满繁花与鲜血的卷轴......
(三)
那个少年在暗暗的光线里吹笛子,一件灰色的长袍,却掩不住少年如神般的风采。
黒\色的发盘成一条又长又亮的辫子,垂在胸前,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脖子上挂着一条蛇形项链透出些许诡异,左耳带了一只晶莹的红宝石耳环。吹奏的是少见骨笛,笛声清越动人,却分外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