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那并不是笑容。斯诺卡突生警觉,为没有留心面容死板的对手浮现的表情而后悔。对方确实只因开口讲话,才不自觉的神经抽搐而已,根本就不是笑容。自己太过武断了!竟忽视了这个特征,与备战时读取的情报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自己居然被替身伎俩混淆了目标。所以之前的保卫措施才会漏洞百出,所以保镖才会在雇主要泄密时,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真正的猎物,混迹在傀儡的保镖之中。
一切只是个陷阱!
自己就像直扑目标而来的幼稚猎物,在被注视的牢笼里,还浑然不知的上演了一段闹剧。
向上挑动枪口,抬起斯诺卡的下巴,让他被长发遮挡的脸完全显现出来。
男人裂开嘴,露出宽大的门牙:"总拿背影对着我的家伙!现在看来,果然是挺水灵的大美人嘛!"移动枪管,拍拍他的脸颊,"怎么,听到我的赞美,不感谢两句?"
斯诺卡皱了皱眉头,丝毫不理会他刻意挑衅的话语,暗自计算着距离和动手的速度,寻找着开枪的时机。
一米左右的距离,枪口需要上扬的过大角度,双方反应速度差距不大。单纯赌速度的枪战,在情势对自己不利时,完全是孤注一掷的行为。更何况在垂手开枪的情况下,一枪击毙对方的胜算不多。恐怕未及调转枪口,已被对方的子弹打穿脑袋了。不行,现在不是时候。可是,能够僵持多久?
"不要跟我装聋作哑!"男人大喝道。枪管横扫而来,粗糙的枪口刮过斯诺卡的脸颊,在一侧留下几条深浅不一的血口子。
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重击,斯诺卡眼冒金星,一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男人枪口朝下,直指着他。
不行!不能再被动挨打下去,否则将连翻牌的时机都可能丧失。虽然没有接应,但还是冒险一搏吧。
心中盘算着,斯诺卡小心翼翼的转动身体,用长长的假发作掩护,从身下将右臂抽出。只要右手能够活动,就有反攻的机会。
从发丝间窥视,男人用枪紧紧盯住自己的头。
如果能够不击中头部的话......
想着,斯诺卡扯下假发,猛然间一跃而起。手枪在食指上环动。在瞄准男人黑色眼罩下的眉心时,他扣响扳机。
果然被迷惑了!
男人的注意力都在被长发覆盖住的脸上,一时没反应到他会金蝉脱壳。
斯诺卡心中一阵庆幸。随即,热辣辣的疼痛从腹部传来,席卷全身。
"没关系的。"他鼓励自己道。改进过的身体愈合能力大为增强,流血过多也只要再输血就可以解决。只要头部没有受伤,就一定不会死。
摇摇晃晃的直起身,看看身旁倒下的男人,斯诺卡打开窗户,缩身跃出。
明明没有留多少血,斯诺卡却感到一阵阵异样的晕眩。
"怎么回事儿?"他百思不解。没有预计的流血量,但脚下如踩棉花糖一般,不仅没有踏实的感觉,而且开始感到路面倾斜、摇晃。四周出现好多的人影,如同幽灵般透明,扭曲地摆动着。忽远忽近的声音荡漾在空气中,好像水波一样传入耳朵。难道......
他什么时候换的弹药?
惊讶中觉察到此时,斯诺卡自知为时已晚。在轻飘的幻觉里,他不支倒地。
不知道克鲁格曼怎样了......
头好沉重。
斯诺卡费力的挣开眼睛,只见满目蕾丝幔帐,缠绕穹顶。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四角的床柱也被蕾丝和各色纱帐包裹。
背对自己,一个宽大的背影坐在床边,不知和谁正通着电话。
"维克多阁下,您也太得寸进尺了吧?"电话的那端,带着顽皮笑意的声音道,并没有不快的成分。
"那也是先生您的主人太霸道了。"男人抽了抽嘴角,"死神阁下不舍得让给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市场份额,我也只好要一丁点儿小小的补偿嘛!"
"阁下还是谨慎些为妙。我在此奉劝一句:小心敲门人。祝阁下好运。"笑嘻嘻的,那头挂断了电话。
单凭声音,斯诺卡猜出对方身份。
抬手想要支撑起身体,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金属碰撞声。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手指粗的链条延伸到床头,攀绕上床柱,被仔细的锁死。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陆续传来更多"哗啦哗啦"的声音,斯诺卡意识到手脚都被锁链牵制住,蹙起秀气的眉头。很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不仅仅是来自于导师的告诫,更多基于每被送进实验室,数千的导管缠绕上身的不自由感。好像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在白色的手术台上,眼睁睁任人摆弄,无力反击。现在,身下的床单也是纯白色的,让他又回忆起实验室里不辨昼夜的日子,那些令人不快的体验。
自己任务未完,反被猎物捕捉到,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方执意活捉自己,必定另有目的。用自己威胁死神吗?不可能,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杀手。即便作为死神的试验品,也没有足够的分量让死神忧心。于此举,斯诺卡困惑不已。
更何况,他的协作者隐藏在死神组织内部。在各人接受任务互不相通的规则下,对方若无窃取信息的高超手段,那就潜伏在组织高层人物之内。知道几乎所有任务内容,安排人员分工的核心人物,便是--法洛嘉•卡文提许先生!
糟糕!不能及早告诉组织的话,卡文提许先生迟早会有危险。整个组织也会陷入一时的混乱甚至瘫痪。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抽身,告诉组织这个消息。还要考虑营救克鲁格曼的事。也不知,他现在身在哪里,有没有被拷问。
"年级小小的,长的又这么美丽,却做了个杀手。死神那家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 粗大的手指来回摩娑着斯诺卡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肌肤,名为"维克多"的男人斜吊着嘴凑近斯诺卡的面孔。
几乎顶到鼻尖的距离,斯诺卡才看清他的脸上有一条隐约的疤痕。自眉骨而下,跨过眼睛纵向延伸到嘴角边的肌肉块上。分明是许多年前的伤,但很明显,刀法十分利落,而且力度不小。眼球恐怕是当时就被这一刀切开了。可他的眼睛......
仔细观察,斯诺卡发现那是一颗人工眼球,做工精湛,足以以假乱真。如果不是对比另一个眼球中,瞳孔细微的收放的话,估计近看也觉察不到。
"是死神留下的一点纪念。"发觉斯诺卡打量着他的义眼,维克多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还是十几岁的臭小鬼时,他就那么小气!现在都快成老头子了,脾气还一点儿都没改,固执的要命......"
那一刀是死神留下的?他跟死神很多年以前就交过手?看来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也难怪死神执意追杀他。然而......既然是特殊的目标,为什么卡文提许先生会把这个任务轻描淡写的交给自己?是过分信任自己的能力了吗?
不是,卡文提许先生掌握着组织里,几乎所有杀手的档案。他对每一个杀手都有着全面的估量,任务安排也极少出现不合适的分配。是另有打算,还是受到来自潜伏的背叛者的干扰?若是前者,卡文提许先生的意图就很不明朗,仿佛是故意让自己掉入维克多所设的陷阱--陷害自己的阴谋,绝不可能出自卡文提许先生之手!除非......除非组织早已打算舍弃自己,用自己为诱饵,实现更大的企图。不,不会的。组织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至少,克鲁格曼会一直对自己很好。尽管他现在生死未卜。还有雷奥•戴维尔先生,他对自己很温柔。一定不会是这样,自己所深信不疑的组织,怎么可能背叛自己?那么,一定是后者了!看来这个人对组织的威胁性相当大,隐患一日不除,组织一日不能正常运作。自己无法脱身,也不知睿智的卡文提许先生和死神先生能否早日觉察。
在、在做什么?突然从下身传来的痛楚,令斯诺卡从对组织的忧虑中一下子返回现实。虽然在执行任务中,与猎物的身体接触并不少见,但被人摸索进身体的深处还是第一次--导师们从来没有教导过这个,让他一时不知所措。更何况,即使身体本能的想要推开他,也被锁链钳制住了手脚,不能动弹。
好讨厌!为什么越是讨厌的情形,越是频繁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想要这样任人宰割。心中痛苦的想着,斯诺卡下意识的咬住下唇,几近出血。
"干什么不好,偏要做杀手呢,小可人儿?乖乖的躺在我的床上,我不会亏待你。"依然歪着嘴,露出门牙笑着,维克多捏住斯诺卡的下颚,将他的下唇强行拉出。唇上,留下两条被刮出的血痕。
粗糙的舌头舔上他樱桃般鲜嫩的嘴唇,霸道的深入口腔。随之而来的是粘粘的涎液,和自己的混为一体。被束缚住手脚时,这种毫无胜算的被蹂躏,就让斯诺卡感到格外的恶心。特别是,曾经有人很温柔的对待过自己,只是轻轻的碰着自己的唇。
戴维尔先生......
很怀念那个时候,那张床上,那种温暖。如果能够作为不被粗暴对待的代价,那时的疼痛,无论多少次,自己也一定能够忍耐。知道这种念头只是妄想,用舌头拼命拒绝着,斯诺卡不甘心的再度咬紧嘴唇。
嘴被蛮横的撬开,接着一记重重的巴掌落到脸上。
大概碰到牙齿了吧。口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沿着嘴角,流到枕边。
"不过是只小猫儿,没想到比老虎还凶!"维克多用鼻子"嗤"了一下,骂骂咧咧道。蹭了蹭从被斯诺卡咬破的舌头上流出的血迹,他单手掐住斯诺卡的脖子,逼视着他的眼睛冷笑道:"就算是老虎,我也会把他调教成温顺的--"咬住牙关,他狠狠的挤出三个字:"小、猫、咪!"面部又不自觉的抽搐,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更为可怖。
"叩、叩"。敲门声有节奏的传来。
"维克多先生,您有访客。请问......"门外的男仆毕恭毕敬的询问道。
"谁啊?"不耐烦地问了一句,维克多皱起眉。连带着义眼挤了挤,脸上的肌肉又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
"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斯诺卡想道。他的表情总给人以误解。就像刚才的这个表情,嘴角也跟着被吊了起来,好像在顽皮的眨眼,并且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与整个人的严肃感,特别是那张扑克脸,一点都不搭调。令人心里觉得很别扭。脾气暴躁一点的人,被这种表情刺激到,恐怕少不了发火。死神先生给他留下的纪念,让他一辈子都难以以真正面目示人吧。嗯,够狠毒的。
然而,在与死神近距离的搏斗中,还能活着逃出来,维克多的身手也不可低估。现在想要逃走,已经没有机会了。还是想想别的权宜之计,首先保证生存下来,恢复体力,再考虑如何反击便是。
"你没问清他是谁吗?"隔着门,维克多大声斥责道,"问清楚了再来找我!"丝毫没有要从斯诺卡身上起来的意思。
"可是--他说......呃,那位先生说,您不认识他的。但他带了份礼物给您。说是您见到了,一定会比见到死神还喜欢的。"知道自己打扰了主人的兴致,带来的话还有不吉利的字眼,年轻的男仆缩了缩脖子,然后壮起胆量,尽职尽责地把客人的话换成第三人称,又重复了一遍。
"哦?"维克多饶有兴趣的直起身,生硬硬的抽身下床,披上衣服,"看来,是一份大礼咯。"
猛然拉开门,摆出威严的神态命令道:"更衣--"。
被主人突然的举动下了一跳,误以为他要劈头盖脸的训骂,男仆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慌慌张张转身下楼,将女佣跌跌撞撞的领到楼上的更衣室门前。而维克多先她一步跨入更衣室内,一副极不耐烦的表情,摆出等待已久的模样,来回踱着步子。
在宽大的镜子面前,他一边身开手臂让女佣换上层层内衫和笔挺的西装,一边对立在门外恭候着的男仆差遣道:"去隔壁看看我那只‘小猫咪',别让他饿着了,也别让他伤了自己。"
"猫咪?老爷,您心肠也太好了,又大发善心地捡那种东西回来养呀?"不知底细的漂亮女佣随口陪笑道。
"你不懂他的价值。"看惯了镜子中那副不协调的表情,维克多无意多作解释,只是皱眉示意她不要多言。
那个"斯诺卡"美丽得不可方物。像他那般年纪,兼具超凡脱俗的美貌和精明的头脑的人可是较为罕见。死神把这么优秀的人收入囊中,真是羡煞了自己。难怪这么多年来,自己总是胜不了他。幻想着未来他乖乖的臣服于自己,维克多不禁在心底暗自得意。无意识的,他的嘴角也随之抽动了一下。
"是。要......要准备猫粮吗?"胆小的男仆龟缩着头,在门外战战兢兢地问道。
"问他!不明白吗?"维克多恼火的甩了一下头,开始怀疑自己的用人方案是否走上了误区。因为拙笨,才叫人放心;也因此,让维克多更感觉到与死神的差距,更追求那美丽却危险的事物。正如--这只"小猫儿"。
"呃......请、请问,您想要吃些什么?"好像餐厅中侍者的客套话,面对被锁在床上的斯诺卡,男仆不自在地问。
果然是这样说的!维克多竖起耳朵,捕捉到来自隔壁的声音,不觉有了几分沮丧。如果被死神知道的话,自己的颜面可就丢尽了。
"抱歉,让您久等了。"维克多礼貌性的对着来客微提嘴角,表示笑容,然后尽量严肃的紧绷起他的扑克脸,不让面部抽搐。但这副表情看起来,就像对对方不屑一顾的讽刺一般。
自称与维克多"素未谋面"的客人却仿佛早已对此了然于心,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起身与他友好的握手:"哪里,不过小憩片刻。贵府的碧螺春真是上品,阁下的品位不俗啊!"
"谢谢夸奖。"客气的应了场,"请坐!"维克多听出,眼前的客人便是电话里泄密的人。
敢于光天化日之下登门拜访敌方,此人真有熊心豹胆,也不知死神是如何百密一疏了。虽然料定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他既然背叛,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是敌是友,一时还不能大意轻信。
"我听说阁下带了一件上好的礼物来,不知......"见他两手空空,维克多不禁想要一探虚实。
"维克多阁下,请不用着急。这件礼物,现在已在您的囊中了。就算插上翅膀,也跑不出您这戒备森严的大宅。不是吗?"来人似乎并不急于切入正题,悠然的抿了一口茶,一脸自信的笑容。
"你是死神手下的人,就不怕......?"合上双掌拍了两下,维克多为自己叫了一杯香浓的黑咖啡。喝了一大口提提神,他暗中警告自己仍不可掉以轻心。
"这里还躲不过死神的耳目,那阁下您又怎么能活得舒心自在呢?"将维克多的试探反问回去,来客保持着自信的微笑,"至于出了这栋房子,应付死神,我自有办法。不劳阁下费心。"
徐徐的吹开水面的浮茶,他再度缓缓地抿了一口清澈碧绿的液体:"茶不若咖啡,并非越浓越入精髓。阁下不妨也尝试一回淡茶的清雅。"
摸不透对方仅是就茶论茶,还是一语双关,维克多只能随声附和。对方的拐弯抹角又吊足了他的胃口,让他禁不住地猜想那件已经到手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你、你要做什么?"斯诺卡惊恐地看着相貌亲切本分的男仆脸上恭敬的神色一扫而空,从怀中掏出一个模样奇怪的环形物,向他逼近。难道......
"嘘!"将食指压上斯诺卡的柔唇,示意他噤声,男仆麻利地将锁链通过手上工具的缺口套入环内,等待数秒,链条便发出微弱的"啪"的声音,断裂成许多小碎片。
茫然地望着他迅速的解除自己身上的锁链,是想要试探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