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秋月————宇宁

作者:宇宁  录入:12-07

陈剑峰问他:为什么?
林晓风没说话,抓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段日子以来他喝过的酒比他前二十年喝的总量还要多。原本只是打算用酒精麻痹自己,却不想最后还是应了那句古话,借酒消愁愁更愁。
陈剑峰一动不动看着他。扑朔迷离的灯光下,脸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但同时也为之更添上一份迷人和神秘。一个动情的男人是最性感的,陈剑峰不禁情动。
你果然是我梦中那个男孩。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林晓风吃了一惊,问:你说什么?
陈剑峰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我是说我确实没看错你,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隐喻,还有命中注定和其他什么的。
林晓风抬头看她:以前从肖巧儿口中就听说你有关隐喻的一套玄乎的理论,是什么?
陈剑峰讪讪笑了笑,说: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我从梦中走到现实,再从现实走到梦中,上帝给了我一个隐喻,我则千方百计找寻他。
林晓风问:那你找到了吗?
陈剑峰看着他,答:找到了。
林晓风不置可否地笑笑,说:找到就好,不过我还是不懂。
陈剑峰顾自端起杯子喝酒,却不做任何解释。
林晓风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明天我要去看我妈,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陈剑峰答:好呀,很早就听说伯母了,我也去看看你母亲。

第二天,陈剑峰等林晓风下班,两人一同去了长江医院。陈剑峰在去之前买了许多水果和营养品,见到林娟后才知道原来完全徒劳。
陈剑峰为自己虽无心之举但毕竟冒失的行为有些惭愧,林晓风倒不以为然。笑着说:我妈不能吃,我可以吃。陈剑峰欣慰着看着满脸笑容的林晓风,觉得舒心。
林娟依旧躺在床上,十年如一日,没有一点生气。医生告诉林晓风最近他妈的状况,大小便越来越正常,对一些刺激身体上也开始有反应。林晓风兴奋地说,这是不是标明他妈有可能在最近醒过来。医生说,醒过来有可能,并且几率很大,但不一定在最近,。
陈剑峰说,她去洗两个苹果两个人吃。说完去洗手间,没几分钟,拿着洗好的苹果回来,见林晓风坐在林娟的床边,正抓着她的手握着。
陈剑峰碰了碰他,本来想叫他想开点,临到嘴边又不禁改了口:别看了,吃苹果了!
林晓风有些意兴阑珊地笑了,接过苹果,却迟迟不动口。
陈剑峰站在窗口一侧,说:你妈会醒的,你这么个好儿子,好歹也要醒过来看你几眼,是吧!
林晓风为陈剑峰的善解人意有些感动,转过头,也不再看着林娟,转而注视陈剑峰。
你遇事都这么乐观吗?
陈剑峰羞赧地一笑:这不是碰到你的事,我才能在一旁说风凉话!
林晓风低头笑笑,接着说:那我昨天告诉你,我是同性恋,你也真的一点都不吃惊吗?
陈剑峰诚恳地:不是不吃惊,只是先前就预料过。肖巧儿是那样的人,他跟在你身边,保不准你也跟着同样喜欢男人。
林晓风自嘲地笑:不是我学他,其实是他学我。
陈剑峰诧异万分:你说什么?
林晓风说:很早之前我就喜欢过一个男人,他只是受了我的影响罢了。
陈剑峰不可置信地微笑:不会吧,真没想到,就是巧儿惨了些,他喜欢你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落得个一无所有。
林晓风有些尴尬地看着她,陈剑峰自知把话说的太直白了,再想去掩饰也已来不及,便搬出自己当了挡箭牌。
我不是也很惨吗?喜欢过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是同性恋,呜,我最可怜。陈剑峰佯装着哭,把林晓风逗笑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让林晓风暂且忘却那一份不伦之恋的痛苦,感情再怎么被冷却伤口依然犹痛在心,更何况现在的他们都还不知何去何从。
陈剑峰看着若有所思的林晓风说:你的那一半呢?现在在哪?
林晓风被拉回现实,但感觉上和坠入另一个深渊无异:我不知道,或许正在出国的准备中吧。
陈剑峰满脸惊讶:什么,他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林晓风摇摇头,思绪也仿佛被扯到无边无际的远方: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样分开也好。
陈剑峰不可思议地摇头:胡说什么,如果互相喜欢,当然要争取,你是不是担心家里人,他们不同意就算了,你们都是成人,有选择人生的权利。
林晓风像一点没有听进,依旧茫然若失地看着窗外的远处:他不是一般人,家里有权有势,几百亿的资产等着他继承,你让他跟我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去私奔,我们会有好下场吗?
陈剑峰反驳:生活不像你想的那么复杂,你们愿意彼此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
林晓风看着气势逼人的陈剑峰动动嘴唇,还是闭上了嘴,他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再怎么说也无法让旁观者明白他的痛苦和无奈。
陈剑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林晓风也陷入了沉思,置身于想爱而不能爱的处境的痛苦确实无法言喻,然而她和肖巧儿又何尝不是?
身后有东西动了动,陈剑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只手便伸出来,擎在半空中。
陈剑峰吓得叫出了声,手指着林晓风背后,语无伦次地说:你妈……你妈醒了!
林晓风回头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一只苍白的手伸在半空中,半张床单像死人的皮一样终于被褪去一半,林娟的脸微微侧着,眼全睁,却露出惊恐无比的一双眼,想叫却叫出来,嘴巴徒劳地张着。林晓风想那可能是多年徘徊在地狱门口的还阳时对新生的一种惊喜和对无助的恐惧。他感到自己体内全部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话也说不出半句,但脑中却清楚地印着几个字:他母亲醒了!

在理智和情感的尽头处考虑过很久的黄月希终于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做出了他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次决定。在外人看来,他可能已经疯了,是一个为情所困而引发失心疯的可怜的男人,并为了另一个男人,把命也赌了进去。
黄箫亚冲进来,看见的就是黄月希用剪刀的刃口处对准了手腕的那一幕,只要喀喳一声,动脉就会被剪断,喷出来的血会染红他床上每一个地方。
黄箫亚忍不住颤抖地向他怒吼:你疯了!
与他疯狂的行动相比,黄月希的脸却冷静的像带了面具的假面人一样。他表情冰冷却异常严肃地说:放我出去,我已经决定了,我可以忍受放弃一切,但我要和林晓风在一起,我会照顾他,我们会幸福的生活。
黄箫亚试探地接近,不敢杵逆他的意思:好,好,我答应你,但你先把剪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黄月希只是把手又向前推进了一点,让已经被隐隐割出道血痕的手更清楚地展现在黄箫亚面前。
我说了,我要和林晓风在一起,说得一清二楚,不然,我就死!他不留余地地说,表情仍冰封得飘的雪来!
黄箫亚终于认清了黄月希眼中的那一份死都不会低头的坚持,她有些沮丧,又有些无奈。年轻,他们仗着年轻真的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任意妄为。他们热情,他们朝气蓬勃,仅为了虚无飘渺的爱他们就可以连命也不要。林晓风深深的爱,那天在别墅她也已经感受到,只是晓风把这种爱更多地转化为了一种痛苦,深深埋在了心里。她这样做真的错了吗,让他们分开,去重新开始一份世人都能容忍的感情,她这样真的有违了天理,让她心爱的侄子要以死威胁?
黄箫亚泄了气般地后退了几步,再不愿看黄月希似的胡乱在空中挥舞了下手:你走吧,我再也不管你们了,不管你们最后到底会怎么样!
黄月希丢下剪刀,飓风般冲出了房间。他终于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自由,他又可以回到蓝天下重新追寻他那一份感情。晓风你在哪,黄月希希望自己出来的还不算晚!

37
房间空荡荡一片,早已没了往昔热闹温馨的场面,触手可及的沙发茶几也蒙上一层灰,黄月希惊惶失措之余渐渐明白事情的缘由。
他有些激动亦有些诚惶诚恐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用的是家里的座机,只希望那人看见时就知道事情已经雾散云开了。

要帮忙吗?已经完成人物但仍推迟了几天回海南的陈剑峰走过来说。
林晓风摇了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逞强的林晓风坚持一个人扶林娟起来,林娟目光涣散地看着周边一切,却毫无反应,任林晓风扶着,身上并不使一点劲。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头天闻风而来的肖老太感痛之余,在床前更是大喜大悲地抱着林娟的身子哭叫着喊女儿,而林娟却只是神情呆滞,医生说这是病人刚苏醒时所患的暂时失忆,短则两三日长则一个星期就会恢复,并无大碍。肖巧儿也在一边帮着安慰。医生还提醒说,由于病人常年卧床不起,身上的肌肉都已萎缩,所以就算完全康复,行动上也会有所不便,让林娟的家人做好心理准备。肖老太和林晓风都用心听了,并在心中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林晓风自那天起便全心全意照顾起他母亲,暂时向单位请了一个星期假,除了在临时租的房子里睡三四个小时,余下的时候都泡在医院。
林娟现在见到他,也认识他了,不像起初那么全无反应,但至于他们血缘关系亲密倒母子的地步依然毫无所觉。林晓风则从来不想许多,他照顾她,她肯让他照顾,便足够了。
陈剑峰有时实在看不过眼,认为林晓风简直疯了,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只一心扑到他母亲身上,便时不时也抽空过来帮他照看一下。
肖老太更是不用说的,爱女失而复得,悲喜交加,每天也必来医院报道,面对林娟自话自语,诉说这些年她的苦楚,林晓风和肖巧儿两人则怕她吃不消,才劝下她,不终日待在医院了。
林晓风刚刚扶起林娟,帮她行走,林娟却一屁股坐到床上,不动了。
妈?林晓风蹲下身,靠在林娟身边。
林娟看了眼林晓风的脸,然后又回复到虚无,脸上则没有一丝表情。
林晓风疲惫中终感到一丝无力,即使再蠢的人也看得出林娟其实一直在抵抗,反感行走,甚至厌弃。
她萎缩的小腿连林晓风都不忍去看,白皙却极瘦,瘦到畸形,仿佛手臂,却长在成人的胯下。林娟即使不记事,但也该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她无法独立行走,甚至想喝口水,杯子都无法拿稳。
林晓风猜测不到卧床多年的林娟如今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她记不起以前的事没有关系,但他不愿见到她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她眼中一片死灰。
妈,你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就好。林晓风满眼尽是恳求,可林娟依然纹丝不动。
妈……林晓风渐渐带了哭腔,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感情上的路一直波折不断,连家庭也始终破镜难圆。
陈剑峰看不下去,正准备过来劝,手机这时候响了。林晓风怔了怔,才缓缓站起来,掏出手机接通了。
喂,是不是林晓风?
还没等林晓风反应过来,那边连珠带炮又说了一大通,林晓风想想,差不多也该两人联络上了,黄箫亚不至于把他关一辈子,依黄月希的性子他也不会轻易就范,两人的问题只能由两人自己去解决,黄箫亚只不过从中当了催化剂,林晓风决定亲手解决。
我们见个面好吗?我想我们好好谈谈。黄月希在那头说。
林晓风不合时宜地保持了沉默,尽管他知道自己该强硬些,可面对好久不闻却依然如此熟悉的声音,他狠不下心。
我姑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而听她的呢?
依旧沉默。
黄月希终于忍不住在那头咆哮。考虑了很久的林晓风也终于不急不徐对着手机开口:好,晚上八点,我们在**咖啡馆见。
黄月希惊喜地叫了声:真的?
林晓风依旧平静若水:那我们晚上见,再见。说完,啪的一声就关上了手机盖,对面的陈剑峰呆呆看着他。

陈剑峰走过来,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地问他:晚上有事?
林晓风点了点头,却转过脸去:同事说有事找我,我得去一趟。对于他自身的事,他不想多说,在现今因为林娟他已分身乏术,他不想有什么再插一脚,让他为之更心力交瘁。黄月希和他的问题,他会解决,无需有人再加以干涉。
陈剑峰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说,虽然明知事情绝不像口头上说的那样简单,可又实在没立场继续追问下去。
注意力又回到林娟身上,林娟已经爬回去,四平八仰地躺在床上。林晓风业已感到无奈,他只希望自己精力再充沛一些,面对接踵而来的这一切。
医生又来查过一次房,见林晓风面色苍白,劝谏林晓风也多关心自己一些,不能因为照顾病人倒累垮了自己,并好心让林晓风最好也去做一次身体检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身体才可以继续抗争。林晓风感谢了番医生,却也没有遵照医嘱去做。

林晓风七点半离开的医院,二十分钟后就到了事先与黄月希约好的咖啡馆。黄月希已经坐在离门最近的台子上,见到林晓风进来,激动的便哗的一下站起来。林晓风有些窘迫,但也有些预备豁出去的旷达,他镇定地在黄月希对面坐下,然后招来服务员,要了一杯不加奶和糖的苦咖啡,最后才正对黄月希,不痛不痒问了声所谓的招呼。
你出来了?这段时间还好吗?林晓风说。
黄月希脸憋的通红,眼睛也瞪得浑圆,仿佛吃的下人去,他终于说:你为什么说这种话?你说我好吗?我为了差点死掉!
林晓风确实吃了一惊,不过最后还是平息下去,淡淡地说:黄箫亚没照看好你?就你这么一个侄子,还让你出这么大状况?
黄月希突然伸出手,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林晓风放在台面上的手,尽管激动,但不无哀怨地说:晓风,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现在我逃出来了,我姑也答应我,不再插手我们的事,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林晓风还是有点诧异的,黄箫亚态度的全然转变让他觉得不可置信,脸色同自己一样苍白的黄月希,这半个月,也不知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境遇,必定好不到哪去,但他依旧觉得未来迷茫。
黄月希继续哀求他,林晓风虽渐渐动了心,曾经有过的那一段两人同居的日子,林晓风是异常怀念并珍惜的,可当黄箫亚出现后指正出他们许多暗藏的致命伤,他再次气馁。
黄月希说:为什么遇到什么事你总要先缴械投降?五年前是,现在也是。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伤心欲绝再离开这里一次?我告诉你,如果这次我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林晓风苦笑了下,不是我要缴械投降,而是我怕期望太多失望就会太多。不过,林晓风还是没说出来,他静静地端起咖啡,凑在嘴边,喝了一口。
你真的愿意我走吗?黄月希不甘心追问。他绝不相信曾经他们拥有过的感情都是假的,他宁愿认为林晓风是在逃避,是因为懦弱,也不愿置疑他奉之为神灵的那个东西。
林晓风终于缓缓开口:那你也真的想和我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黄月希呆楞片刻,决然开口: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林晓风突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仿佛听到某件极为好笑的事,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我们以后怎么办?
黄月希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办,当然继续过日子了,我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到老。
林晓风又忍不住笑:那我们以什么为生,我当然继续做我的公司小职员,你呢,是继续黄家大少爷的身份,还是另谋其职?如果你继续当你的少爷,你们家对我们的事就必定不会撒手不管,黄箫亚或许不反对了,那你爷爷呢,还有你爸你妈?难道你想再来一次顾戏重演?当然你也可以为表决心脱离黄家,但你可以保证你养的活自己吗?可以放下身段,抛弃过去养尊处优的日子和我过平民生活吗?你行吗?
黄月希还没来及消化林晓风的话出言阻止时,林晓风又继续说:你刚才是怎么来的?开你那辆宝马吧?若你选择过平民生活,你就只得挤公交车了,等会付帐你也再不能刷信用卡,而是每天掂量着自己每个月那些有限的收入,算计着花,你做的到吗?

推书 20234-12-07 :大雨中————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