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花,原本是红色的,像血一样豔的红色。只是渐渐的,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枯者,被荣者剥夺了所有的生命力。
洛翊一愕。"皇上说它是以血来喂养......那它现在......"又是用谁的血在喂养?
"是朕。"付钰书微笑著看向洛翊,一双黑色的眸子更见幽深。"母後仙逝後,只能用朕的血来喂养。否则,两生花便会枯死掉。朕一直在等,等它真正盛开的那一天......不想再错过了。"
拍拍衣摆上沾到的尘土,付钰书潇洒起身,转向洛翊,璀然一笑。"洛卿是三日後动身吧,朕去送你。"
"谢皇上。"洛翊赶忙谢恩。
淡淡一笑,付钰书越过洛翊而去。"你去了颖州之後,就不要再牵挂京里的事了。"
"皇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低不可闻的长长叹息从风中传来,洛翊独立在花圃中,望著那花,兀自怔仲。
14
京城城郊
望不到头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旁站了三个人,看样子是正在告别,一群护卫装扮的男人分散在四周警戒,想必定是来头不小的。
"皇上请多保重。"洛翊一脸恬淡。
"洛卿也要保重。"付钰书眼中竟含了泪,颇有几分眷眷不舍的样子。"一路上要多加小心,皇叔说不定会派人在路上动手脚......"
"臣心中自有分寸,请皇上不必担心。"洛翊应道。之前的那次醉酒,确实是自己大意了。
"那就好。洛卿此去少则三年,多则数载,朕在京城等你回来再同朕一起下棋。到时,朕定要胜你!"与洛翊相处了几日,付钰书发现他不但文采一流,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缠著他下了几局,每次都只是和局,这分明是洛翊有意相让。
洛翊捋了捋被风吹至颊边的长发,笑著应道:"到时,臣一定奉陪。"
"好了,朕就不再耽搁洛卿上路了。"见时辰已晚,付钰书怅然道。
"是。"挑帘登上马车,洛翊似是想起什麽,回身对付钰书叮嘱道:"皇上也请小心康王。"
哪知付钰书嘿嘿一笑,不甚在意的样子。
"朕又不像洛卿你那麽的俊美。"也不似那些男宠、娈童那样美貌,"皇叔他才不会动朕呢!"付钰书对这一点还是很放心的。更何况,皇叔心里面早已有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舅舅,这是付钰书经过这麽些年看出来的。
洛翊听了,只是摇头笑笑。"皇上还是不懂。"
"懂什麽?"付钰书问。
"没什麽。"洛翊也不再多言。有些事,必须得当事人自己看清楚才行。"皇上,臣就此拜别了。"
付钰书点头。
"驾!"赶车的马鞭轻轻一甩,白马长嘶一声,扬起蹄子奔了出去。
"皇上,咱们也该回宫了。"待马车跑远以後,添福提醒到。
"添福,你说洛翊刚才的话,到底是什麽意思?"为何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皇上,不管洛大人是什麽意思,奴才都觉得皇上要小心康王爷才是。"添福实话实说。
"那倒也是。"付钰书赞同的点头。比如自己的这双眼睛,就要好好小心著,不能让皇叔给挖了去......
"也是什麽?"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付钰书浑身一僵。"皇......皇叔?你......你怎麽在这里?"
"怎麽,就只许皇上前来送行,臣就不能来了吗?"康王付容眉头一挑,英气的脸上布满了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不是的,皇叔,朕不是这个意思。"付钰书慌忙摇头,"朕的意思是,皇叔既然来了,为什麽刚才却不出现呢?"
"这个嘛......"付容看了一眼付钰书,"微臣见皇上与洛状元二人离情依依,故不敢打扰。"
"这样啊,那朕先回宫了。"付钰书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皇上。"付容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硬生生的让他止住了脚步。"此次洛状元能够继任颖州知府,皇上想必一定是出了不少力。"
"皇叔何出此言?"付钰书镇定下来,应对道:"朕尚未亲政,朝中大事一向是由皇叔你和舅舅做主,洛卿的委派自然也不会例外。"
"是吗?"付容的口气明显不相信。"如若不是涣然执意如此,这颖州又如何会让他去!"康王的话中居然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
付钰书微笑,"那皇叔就更不应该来问朕,而是去问舅舅才是。"
付容冷冷一笑,"是吗?臣倒觉得这个问题问皇上才更合适。颖州地处中原通往江南的水上要道,乃我凤国的福地。那里舟楫往来,商旅云集,沿河成街,因街成市,店辅林立,是何等的繁华兴盛。每年上缴国库的税银,就有一半是来自颖州的。如此重要的位置,若不是皇上说过什麽,臣实在想不出他有何理由要这麽做。"更何况,上任知府贪脏妄法,收受贿赂一事牵连甚广,颖州大半官员罢的罢,斩的斩,流放的流放,正是趁机建起新势力的大好机会......
付钰书微微一愕。"皇叔何以如此断定舅舅会听朕的?"
没想到他会这麽问,付容沈了脸色,一时无语。
"朕想,舅舅一定是认为洛翊他有能力担当重任才会指派他去的。而且,他不也是皇叔与舅舅一同圈点入一甲的人吗?难道皇叔不信任自己的眼光?"付钰书连连反问。
"说得好!"付容若有所思的盯著付钰书,不怒反笑起来。"皇上是越来越有‘龙威'了。"
──!!
"皇叔,刚才是......是朕失言了。"付钰书立刻低下了头去,喏喏道。
"像,真的很像呢......"付容看著他喃喃著,像是自言自语。
"像?"付钰书抬头,不解的看著付容。
"皇上确实很像先皇,就连刚才的那分气度也像得紧。"付容一脸端详的说道。
"父皇曾经说过,朕其实更像母後些。"
"不,不是太後。"付容挑眉一笑,否定。
不像?!付钰书疑惑。
"皇上的长相确实有几分与太後相似,但更像的其实应该是......"付容一边说,一边一步步逼近了付钰书。
"皇......皇叔。"付钰书直觉的往後退。
"皇上更像的应该是......你的舅舅,我们的丞相大人!"完美的唇瓣轻轻开合,淡淡的吐出字眼。一抹恶意的微笑便自付容唇边泛开,他向付钰书伸出手去,"特别是皇上的这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同样的冷漠、且无情。"
"不要!"看著付容伸过来的手,付钰书大叫著捂住了眼睛。
付容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住。
"皇叔,不要挖朕的眼睛......"付钰书可怜兮兮的哀求道。想起上次康王说过的话,他就浑身直发抖。"朕不要......不要变瞎子,什麽也看不见......"
"......"付容反应过来,呵呵大笑。"皇上难道还记著微臣上次的玩笑吗?"
才不是!会有人那麽认真的和别人说"真想挖了你这双眼睛"的吗?付钰书忍不住在心中反驳。
"皇叔真的不会挖朕的眼睛?"轻轻的放下捂住脸的双手,他又问了一次。
"呵呵......"付容不怀好意的再次逼近了付钰书。"虽然皇上是长大了不少,不过,反应却还是如此的可爱呢!"
康王恶劣的笑容就近在眼前,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付钰书下意识的轻轻颤抖著。眼睁睁的看著他靠近,然後在自己的眸上印下一个轻吻,再潇洒离去,付钰书石化当场。
──!!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麽?!
"皇上?皇上,别晕啊!"
在添福刺耳的尖叫声中,付钰书受不住刺激的晕了过去。
15
时光冉冉而过。转眼间,秋去冬来,春回大地,又是新的一年。
年前,凤朝结束了与北方三大外族之一以乌族的战争。以乌族仗著自己族人众多,草足马壮,为了能够独自占领北方的一块水草丰美的草原,与另外两大族──罕希族、巴勒族产生分歧,甚至最後打了起来。罕希族和巴勒族不敌,只好派人前来凤朝求援。
考虑到只有三族维持平衡才是对凤朝最有利的,苏涣然和康王难得的达成一致,很快便下令出兵了。这一仗并没有打多久,以乌族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凤朝的大军。很快,一个月後乌族便投降了,并在三个月後派出使者前来奉京,献上金银珠宝、牛羊马匹,以示臣服。
文华殿
"皇上,以乌的使者明日就要抵达京城。"破天荒的,苏涣然居然和康王付容一起来了文华殿。
"到时,以乌的使臣会上殿觐见。请皇上要做好准备,万不再像上次一样......"下面的话,苏涣然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朕知道了。"只要一提到上次的事情,付钰书就一脸羞愧不已。
"皇上可知此次来的以乌使者是何人?"付容惬意的坐在一旁,问。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付钰书摇头。
"来的是以乌的九王子,摩珂。"
"哦。"付钰书显得意兴阑珊。反正这些事,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明日只需安安稳稳的坐在大殿之上就可以了。
"摩珂年纪虽小,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但却是所有王子中最出众且智勇双全的一个,颇得以乌王的欢心。可惜啊,北方三族中,以乌族是最重地位出身的。如果他不是庶妃所生,以乌王太子的位置就非这个摩珂莫属了!"付容一脸惋惜的说,接著浅抿了一口香茗,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将来不会对我凤朝有什麽大的威胁。"
听康王说了这麽多有关以乌族的小王子的事,付钰书仍是不明白他的用意。自己应该是只需在殿上接见那位九王子就可以了吧?
"皇上,这位以乌族的九王子将会在宫中的夙月楼住下。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还请皇上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在旁陪伴,以尽地主之宜。"苏涣然接下话来,忽然宣布道。
"啊,朕明白了。"付钰书虽感意外,但仍是点头答应了。这确实是自己的份内之事。
"皇上,还有一件事是必须由您亲自办的。"
"什麽事?"付钰书更惊讶了。自己尚未亲政,所有军国大事都是由皇叔和舅舅处理的,还有什麽是他们不能办,而要自己做的?付钰书疑惑的看向一旁悠哉坐著的付容。後者却只对他神秘一笑,继续悠闲的喝著手里的茶。
"是这样的。"苏涣然解释,"此次以乌族派他们的九王子做为使者前来,除了向我们以示臣服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请求和亲。"
"和亲?!"付钰书大惊。"丞相,我们哪来的公主可以和亲呢?此事......可不可以推掉?"
"唉,这怎麽可以。"付容在这时候插话了,"以乌族向我们献上了最好的马匹牛羊,以及无数的金银财宝,他们如此的有诚意,如果我们拒绝了,那岂不是显得我凤朝太过小气,不愿与邻为和吗?这样实在有伤两国和气。"
"可是朕只有三位皇姐,且都已出格嫁为人妇,这该如何是好?"付钰书急了。就算要和亲,那也总该有公主能出嫁才行吧?
"就算是嫁了,也能再嫁的嘛!"康王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这在前朝也是有过先例的,不算什麽。"
"不行!"付钰书异常坚决的反对,"朕不能这样对自己的皇姐。虽然非一母同胞,但她们毕竟都是朕的亲人。如果连姐姐们的幸福都不可以保护,朕还当什麽皇帝!"
"可是凤朝只有三位公主。就算皇上现在努力......呵呵,也已经来不及了。不这样,还能怎样?"瞟了一眼付钰书,付容语带遗憾的说道。
"那......那也不能牺牲皇姐们的幸福!"付钰书气冲冲的对著康王,一张小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
"既然皇上这样说......那臣倒还有一个法子。"付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什麽法子?"付钰书瞪著付容。
"臣的法子就是......皇上可以自己嫁啊!"说完,付容哈哈大笑不止。
"皇、叔!"付钰书气得直跺脚。
"臣这话可不是玩笑。"付容收起了笑意,"以乌族族风开放,几百年前就已允许男子与男子间通婚,就连现任的以乌王,也有好几位男妃。所以,为了皇上的几位皇姐,臣说的,皇上也不妨考虑一下。"
"皇......皇叔,你骗朕的吧?"付钰书怎麽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
"臣说的是真是假,皇上问问苏丞相便知。"付容哂然一笑,"其实臣觉得这样也不错。"
"什......什麽意思?"付钰书脸都白了。
"臣的意思是说,皇上要是真的与以乌来的王子和亲也不错。想那九王子本就甚得以乌王的欢心,再加上我凤朝支持,说不定能够成为下任的以乌王。这样一来,将以乌族纳入我朝版图,一统北方外族,便指日可待了。"
"不,朕不要和亲!"付钰书被他的提议吓得大失颜色,慌忙向一旁的苏涣然求救。"丞......丞相,朕......朕不要嫁!"
"康王爷这是在和皇上说笑呢!"苏涣然上前扶住付钰书,冷冷的瞪了付容一眼,话中的警告意味不容忽视。"皇上,关於这件事,臣等早已商议好了。到时,我们会从与皇室血缘亲近的几位王爷那里挑出一位品貌、德行俱佳的郡主,然後由皇上亲自册封为公主,与以乌的九王子摩珂和亲。皇上只管放心便是!"
"这样也好。"听苏涣然这麽说,付钰书连忙点头称是。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起几位王爷,但总比康王之前说的法子要好上许多。更重要的是──自己也安全了!
虚惊一场,付钰书松了口气,偷偷的瞪了康王一眼。後者见自己瞪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16
"传──以乌族九王子摩珂,进殿!"
伴随著传召声,殿外长号齐鸣。一个身著异服的少年大步踏入了殿中,长长的头发被整齐的编成了一根又粗又亮的发辫荡在身後。少年高扬起下巴,他的头上绑了一根银丝发带,一手平放在胸前,恭敬的朝御座方向俯下身:"以乌使臣摩珂,拜见凤朝皇帝陛下!"
紧张而凝重的大殿上,只听得到皇帝清悦沈稳的声音慢慢传开来。"以乌的使者,欢迎!"
"凤朝陛下,吾奉吾王之命,带著以乌族的财宝和牛羊前来祈求两国的和平。"说完,少年屈膝跪倒,"请接受我族上下对皇帝陛下的敬意,请您赐予我们和平、安宁!"
"朕答应你,以乌的使者。朕会将和平与安宁赐予你们,赐予草原的子民们!"
"谢皇帝陛下!"少年抬头,一双比太阳还要明亮的眼睛对上了御座上的人。
御座上的付钰书微微一怔,而後友好一笑。看样子,这个九王子是个不错的人呢,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够好好相处。付钰书在心中期望。
但无奈,有时候总是事与愿违的......
将以乌的使者安排进夙月楼住下後,苏涣然便与康王一起告退,准备晚上的宴会事宜,留下付钰书一人陪同这个九王子摩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