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王津津

作者:王津津  录入:12-07

  抬手整了整白色的衣襟,馨林不觉微抿了双唇——手指突然碰到了颈部的一条丝绳,馨林不觉微微一颤,将手很快地缩了回来;站起身,扫视了一遍一尘不染的房间,馨林不禁轻轻呼了口气。走到门口,轻推开门,馨林却不禁一怔——一身黑衣的冉之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馨林:“你还是要去吗?”腰间的佩剑轻轻摆动,反射着晨间的日光。
  “是……”微微点头,馨林踏出了房间,回身关上了房门,“你……难道可以不去吗?”背对着冉之,馨林的声音并不太清晰。
  “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去呢?”冉之轻挑嘴角,握住了腰间宝剑的剑柄。
  “我也是!”转过身,正对冉之的注视,馨林也挑了挑嘴角。
  “既然一定要去……接着!”突然丢过来一件东西,冉之很是随便地说道——赶快抱住落入怀中的那件“飞来之物”,馨林难免一惊;定睛观瞧,却不禁呆住了——落在他怀中的竟是一把古旧的纸扇:檀香木做成的扇身上已可见明显的岁月痕迹——“这是……”下意识地问道,馨林小心地将扇子托在了手中。
  “这就是‘上君谱扇’呀!”轻蔑地笑了笑,冉之却同时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我也要穿这么累赘的衣服呢?”一边被凝香整理着衣襟,子雄一边不太自在地问道。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轻轻戳了戳子雄的额头,凝香大声说道:“这种白衣的名字叫做‘净雪’,是‘上君门下’在正式的场合才会穿着的衣服——平时的时候,就只有‘上君’本人才可以穿着的。所以,让你穿就是一种荣耀啦!”
  “荣耀?”子雄仍旧是一脸的不解,“可穿着这身衣服好累呀,我活动起来都不方便了……”
  “别抱怨了!”凝香不耐烦地打断了子雄的话,“不方便就不要乱动不就好了!快点出去啦!我还没有换衣服呢!”说着,将子雄推出了房间。
  “凝香姐!”生生地被推出了房间,子雄只好呆呆地站在了院子里——不多时,释然、敏则和雁雷便陆续走了出来,身上也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衣服;看着子雄全身僵硬地站在院子里,三个人便围了过来,有些好笑地问道:“小雄,干嘛这么紧张,你全身都僵直了呀?”
  “我……”结巴了一下,子雄不禁皱了眉头,“凝香姐说这是荣耀——可我怕把这‘荣耀’弄脏了呀!”抬手拉了拉衣襟,子雄一脸无奈。
  “你不用这样!”慢慢晃了过来,释然拍了拍子雄的肩头,“反正今天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穿这件衣服了,你还害怕什么呢?”

  “别动!再一下就好了!”月明轻轻按了一下缓之的肩头,示意他不要乱动,手中却仍就没有停下动作——仔细地将缓之的头发高高束起,月明用一条白色的锦带绑起了缓之的发髻:锦带的正中镶有一块碧绿色的圆形石头,在有些昏暗的房间发着微弱的光芒。
  “四师姐,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了,您不用……”缓之虽然不敢再乱动,却还是满含歉意地说道——“没事的……”幽幽言道,月明最后整了整那条白色的锦带,“今天或许就是我在这‘上君门下’的最后一天了——就让我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绕到缓之的面前,扶着他的肩头,左右端详了一阵,“好了,出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四师姐……”慢慢起身,缓之抿紧了双唇;突然双膝一软,几乎跪在了月明的面前——一下子扶住了缓之,月明抬起袖子轻拭缓之盈泪的眼睛,“别这样,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高缓之了——可不要弄脏了这身白衣服呀!你只要记住——大师兄和我,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们,大家都是相信你的就好了!”将缓之向门口推了推,月明柔声说道:“去吧!不会有事的……”

  勒住坐骑,冉之眯起眼睛看了看垂立门口一身白衣的熠辉,眼中仍旧是那有些轻蔑的眼神——翻身下马,将缰绳向马颈上一搭,冉之几步便来到了熠辉的面前;挑着眉毛上下打量了一番,冉之稍稍收敛了笑容,低声问道:“你就是谷熠辉?”
  “是,在下便是谷熠辉!”抬起头,熠辉不卑不亢,微微抱拳,低声应答,“阁下应该就是高冉之吧。”完全没有疑问的问题——熠辉的眼中看不到丝毫怯懦。
  “真不愧是‘上君门下’的主事弟子——”有些玩味地拉长了声音,冉之看向了大门以里同样一身白衣的敏则和子雄,“谷兄的风范高某今日算是领教了!”撩了一下黑色的衣摆,冉之一步跨上了台阶。
  转过头,看向了另一边,熠辉的眼神突然温和了起来,浅浅笑着,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恭敬,熠辉再次拱手,“既然已经下马,狄公子就请跟我一起进去吧!”
  “在下……”慌忙还礼,馨林却好像被熠辉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深深一揖,馨林在马前肃立,“在下实不敢当——谷兄不必如此……”抬起头,却发现笑容已从熠辉脸上褪去,只剩得那温和的眼神却又似满凝愁绪,“那在下就烦请谷兄引路了!”突然想到了什么,馨林回过身,从马背上解下了一只蓝布包袱;几下打开了包袱,露出了一个细长的锦盒,小心地捧在手中,馨林向慎言轻轻点头,“劳烦谷兄了!”
  “不必……”低低应着,熠辉的视线却早已凝聚在了锦盒之上——轻轻咽了咽口水,熠辉垂下了眼睛——抬起右臂,指向大门,“请吧!”
  清风抚过,却已不见了早春的花雨;只落得鲜绿树叶的轻响,晃如冷夜时雨。

  “请……”无法掩饰声音中明显的不快,释然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低下头,避开冉之冰冷的视线,释然侧身让开了道路,“这边走!”
  冷笑着,冉之却仿佛有意般地靠了过去——紧紧按着剑柄,冉之居高临下,仿佛玩笑地说道:“怎么——为我引路,辱没了你们‘上君十徒’的面子了吗?”
  “你……”实在忍之不住,释然向前冲去,却被身旁的雁雷一把拉住——“释然!”低低地叫道,雁雷紧紧拉住了释然的胳膊;猛地将他带到了身后,雁雷站在了冉之的面前,“高先生,今天您是我们‘上君门下’请来的客人——为您引路自是我等的分内之事……”右手尽力阻止着身后激动的释然,雁雷在冉之面前抬起了左手,“请这边走!继任‘上君’已经等您很久了!”
  微微一怔,冉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哼”了一声,顺着雁雷所指的方向,向正堂走去。

  牵着三匹马,泰昌在大门口踌躇了起来,微蹙双眉,望着馨林和熠辉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您就是安泰昌吧?”突然被有些陌生的声音询问,泰昌一下子回过了神,匆匆答道:“对,我就是!”抬头却见刚刚站在门口的子雄和敏则已走到了面前,不禁有些奇怪,不知如何应答。
  “我是缓之的师兄,我叫田敏则。”微笑着自我介绍,敏则将子雄让到了身前,“他是我的师弟井子雄。”
  “我们经常听缓之提起您呢!”从泰昌手中接过了缰绳,子雄的声音也同样恭敬,“不要在门口站着了——”牵着马,向旁门走去,“请跟我们来吧!”
  “哦,有劳了……”微微一怔,泰昌抬脚跟上了已牵着马走进旁门的子雄和敏则,“请问……”张开嘴,犹豫了一下,泰昌终于问道:“缓之他现在在哪里?我可以见见他吗?”
  “这……”彼此对视了一下,子雄和敏则面露难色,“现在恐怕不成!”敏则略带歉意地说道,“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稍后……”稍稍想了想,“午饭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了!”微微笑了笑,“安先生不必着急,先跟我们下去休息一下吧!”再次让了让,敏则微微欠身。
  “我……我知道了!”跟着敏则进了旁门,泰昌仍旧一脸的疑惑。

  “苏先生!”低声惊叫,馨林慌忙施礼——却见稳坐屋中的天候慢慢起身,欠身还礼,大声说道:“狄公子,几日不见,我这厢有礼了!”
  “不敢当!”站直了身体,馨林慢慢回道,“只是不知道苏先生今时今日又为何会在这里呢?”话语中虽没有太多的疑问语气,馨林的尾音却还是微微扬起。
  “不瞒狄公子,”站在一旁的熠辉慢慢接过了话头,“苏先生的先师桑缘梓也曾是‘上君门下’的弟子——乃是我等的曾师叔;且苏先生医术高卓,乃是我们‘上君门下’的座上之宾。而且……”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熠辉不禁皱起了双眉——微转过身,向着馨林深施一礼,“听苏先生说:狄公子您说自己有办法能够医治我等的大师兄——”一揖到地,熠辉没有再抬起头,“还请狄公子不吝赐教,好让我等能够救得大师兄!”
  “这……”微微沉吟,馨林的眼中升起了一片雾气,咽了咽口水,皱起双眉,馨林的声音中满是无奈:“我自是明白谷兄的心思,只是……以至今日的事态,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狄公子此言差矣——既是有心相助,又何必再做推托?”声音中同样带着一些无奈,天候走到熠辉的身旁拉起了他,“既还未尽其力,又何言有心无心呢……”
  “苏先生!”突然打断了天候的话,熠辉将头转向了馨林,“狄公子本也不是我们‘上君门下’之人——却又说什么有心无心呢?”苦笑了一声,熠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既然已经来了,就请狄公子暂且再次休息一下吧——待到对局完毕,我再送公子出去吧!”说话间,天候已然背着手,向门口踱去——熠辉说罢,也微微点头,准备离去……
  “等等!”突然高声说道,馨林的脸上显出了有些悲伤的表情,“请两位留步……”看着熠辉和天候转过头来,馨林踌躇了一阵,终于说道:“能让我见见他吗?”

  屋里很静,就连呼吸声也不禁显得有些嘈杂了——或许是被这种气氛所影响,冉之在门口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微微一怔;但他随即就恢复了常态,平复了一下呼吸,向屋子的里面走去。
  正对大门所挂的是一副长长的诗文,笔法虽不是特别地出众,但还算娴熟规整;一个略显消瘦的白色身影正站在那副挂字的跟前,好像正在细读上面的文字:
  木野狐登玉楸枰,乌鹭黑白竞输赢。
  烂柯岁月刀兵见,方圆世界洞皆凝。
  河洛千条待整治,吴图万里需修容。
  何需手谈国家事,忘忧坐隐到天明。
  静立了一会儿,却仍不见面前的人回过身来,冉之不禁有些生气,便上前一步,高声问道:“既然先生请我前来,却又为何如此怠慢呢?”说着,转向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高先生,辰时还未到,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慢慢转过了身,慎言的脸上带着很是莫测的笑容;微微欠身,慎言向坐在旁边的冉之缓施一礼,“何不先与我一起看看这首诗呢?”
  “这有什么可看?”冉之撇了撇嘴,并未起身,“这首诗只不过是将围棋的别称连缀镶嵌起来罢了——却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高先生不愧是围棋高手,倒还真是一语中的呢……”语气仍旧平淡,慎言没有再移动脚步,“只是在下一直有些事情想要请教高先生,不知可否赐教呢?”
  “请教我?”转过头,轻蔑地笑笑,“这我还真是不敢当——尹先生您身为这‘上君门下’的前代弟子,若是论辈分来言,倒还是我高冉之的长辈呢——这‘请教’二子就不必说了!若是您真的有事想问,也不必这么遮遮掩掩,只管问好了!”说着,终于站起了身,站在了慎言的面前。
  “这便好了……”挑了挑嘴角,慎言转过了身,对着旁边的房间招了招手——一阵棋子轻响,意高便慢慢从旁边的房间走了过来,怀中紧紧抱着两只紫藤棋篓;走到意高的身旁,慎言低声问道:“不知高先生可见过这两只棋篓吗?”
  “这是……”脸色微变,冉之竟然一时语结;很快地转了转眼珠,冉之笑道:“这只不过是两只紫藤棋篓罢了……见没见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语气颇为轻松,冉之却用左手紧紧按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不瞒高先生,这两只棋篓是小徒从本门禁地‘雪灵堂’中带出来的,”将手搭在了意高的肩头,慎言面沉似水,“听说高先生一年之前曾和千宗师兄在‘雪灵堂’对弈,我想,高先生或许会见过吧!”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冉之,慎言目不转睛。
  “真没想到……”本来面露惊色的冉之突然冷笑了起来,“尹先生您竟然如此的大胆——不但未经许可私自回到‘上君门下’;竟还让自己的徒弟偷进‘雪灵堂’,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夸张地拱了拱手,“在下真是佩服至极!不过,”狠狠地迎回慎言的直视,“尹先生不怕‘天地不容’吗?”
  “你胡说什么!我师父根本不是私自回来的——千宗师伯之前就有写过信来的!而且,也不是师父让我去‘雪灵堂’的——是诸葛师兄带我进去的,也是他让我把这两篓棋子带出来的……”意高好像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大声地向冉之喊道。
  “意高!别说了!”没有料到事有此变,慎言不禁大惊,大声地喝住了意高——可面前的冉之已惊得睁大了眼睛,进而逼问了起来:“你说什么!藤千宗早就知道会这样吗?”声音不禁颤抖了起来,“你说是诸葛明雨他……他让你把‘幻凝’带出来的……”突然上前一步,冉之一把抓住了意高的肩头,大声问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说呀!”
  “好疼!”被冉之抓住的意高不禁一颤,怀中的两只棋篓便一下子滑了出去,落在了地上——两色的棋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轻轻跳跃,发出了一片犹如雨声的轻响……

  “这……”不禁踌躇,熠辉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天候,好像是在征求着他的意见——“既然狄公子已无能救明雨的方法,见了面又能如何呢?”天候回过身,阴沉着脸色,“而且,明雨此时已然虚弱异常,神志不明——我看,”甩了甩袖子,天候向门口走去,“还是不要见了!”
  “苏先生!”看着天候走出了大门,熠辉赶快追了出去,只留下馨林一个人在房间中一脸凄然地肃立着……
  “苏先生,即使那个狄馨林救不了大师兄,您刚才也不必如此绝情吧?毕竟……”熠辉轻轻一叹,“他曾救过大师兄一次呀。”
  “熠辉呀,”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天候的表情有着几分莫测,“你果然还是什么也不懂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熠辉一愣,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你以为狄馨林是碰巧路过你师父的墓地,又碰巧救了你们大师兄的吗?”挑了挑眉毛,天候眯起了眼睛,“我昨天才刚刚知道:你们的太师叔,也就是狄馨林的太师父·藤道清,在上个月初过世了——而那之后,狄馨林便日夜兼程地赶到了这里,‘恰巧’救了你们的大师兄!虽然这世上有诸多的巧合,但我想,有些事情恐怕不会那么巧吧!”
  “您是说,狄馨林和高冉之串通起来……”熠辉脸色微变,冒出了冷汗。
  “这倒未必!”摆了摆手,天候呼了口气,“不过,我相信那个狄馨林是真的有救你们大师兄的方法——而且,也一定不晚——现在,或许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他一定是在等!在等那个时机的到来!”
  “时机?”熠辉咽了咽口水,“那我们……”
  “你听好!我和你小师叔已经商量好——待会儿,你带狄馨林也到‘楸枰轩’去!我想,只要对局结束,一切自有分晓!”说罢,天候拍了拍熠辉的肩头,向前院走去。

  “冉之哥哥!你快放开高师弟!”冲出了内室,缓之抓住了冉之的胳膊,“快放开呀!”
  “缓之!”转头看去,冉之突然一笑,“原来如此……”一下松开了抓住意高的右手,冉之转向了一脸焦急的缓之,“你已经带上‘玉楸枰’了吗?”视线自然地落在了缓之束发锦带正中的那枚碧绿色的圆形石头,冉之笑得让人发冷,“这么说——你就是继任的‘上君’喽!”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冉之突然大笑起来:“怎么,这么快就住到‘上君’的‘楸枰轩’来了!缓之呀,大哥我还真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推书 20234-12-07 :背光————尚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