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票人围追堵截的危机是解除了,可是华陨依然躲在被窝里,依然哭丧着脸,依然欲哭无泪。
因为--在寐人拧着眉毛喝下一碗醋之后,他依然不能接近华陨......
也就是说......醋对"永相离"无效......
"难道吃醋也没用吗?"华陨叹气。
"寐人没用那就你喝!"秦狄捏着华陨的鼻子灌醋。
这可是酸到骨头里的原醋啊!一向对饮食挑剔的华陨觉得胃要抽筋了。
"醋没用?那就酱油吧!"烈云捧着一碗浓酱油。
华陨觉得自己脸都喝黑了,还是没用!
"也许盐水可以!"小君提议。
咸到发苦的盐水,让华陨几乎失去味觉。
"那糖水试试。"月霖到底是姑娘家,心底比较善良。
甜到发腻的一碗糖水喝下来,华陨差点昏过去。
如果消耗一些调味品能解开"永相离"也就罢了,如果受一次苦能再次与寐人亲近也就认了,可令华陨愤怒到快要爆发的是,折腾了一夜,他依然不能靠近寐人一步。
他已经瘫软在床上,白天跑了一天,又喝了一晚上油盐酱醋,此刻他大约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身心分离了。
他华陨前世今生,虽然没有行大善积大德,可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跟他过不去呢?
几个人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啊--"小君忽然失声叫道。
几人的视线落到小君身上,急切地盼望他能找出解毒妙计。
小君同情地望了眼一动不动的华陨,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事实。
"有什么解决办法不妨说出来,再难也能办到!"寐人说道。
"难倒是不难......"小君叹了口气,心里狠狠下了个决心,"月霖姑娘先前说‘红绿二瓶互为解药',虽然红瓶没有了,但绿瓶不就是北山那条小溪吗?"
一阵静默之后,遥远的山寨里传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叫,惊飞了一群栖息的乌鸦。
十八
红绿风波暂时平息,华陨元气大伤,决定休养生息,修身养性。
山寨的防御工事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以抵挡不期而至地攻击。
当其他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华陨把寐人缠在自己房间里,以弥补前几日碰都不能碰他的缺憾,并且还美其名曰:制定秘密计划。
介于他之前吃的苦,寐人也只能由着他,反正烈云对军事自有一番心得,外行也插不上手。
"你说这个烈云到底是什么人?看他训练出来的山贼,令行禁止都有规有矩,怎么看他都不像普通人。"寐人说道。
"你说烈云啊......"华陨正枕在寐人肩头,懒洋洋地啃着苹果,不时地还用脸磨蹭一下他肩膀,"......他曾经是前锋营中督校尉,蒙冤下狱,后来又越狱逃跑。"
寐人沉默着,他是本着探讨的精神来和华陨谈论这件事的,没想到华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答了他,似乎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成为秘密:"你怎么知道的?"
"在山寨里住下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去问他了。你想啊,这里有那么一个大金库,主人不是应该多派些人来看守吗?如果那些山贼是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攻得下来?我看那么手下大多笨手笨脚,不像是能争善战的人,那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首领另有才华。在我的威逼加利诱下,他就把他的身份告诉了我--我给你削苹果吃,好不好?"
"嗯,顺便切成片,吃起来比较方便--威逼加利诱?你都干了些什么?"一想到华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就发毛。
"我威逼他,如果不告诉我,我三天之内就给小君找个媳妇,然后利诱他,如果他告诉我,我就协助他追求小君。于是他在利弊权衡之下,就告诉我了。"
"不知不觉,小君已经如此有魅力了,不容小觑啊!"寐人抹了抹下巴,"这么看来,他选择这个山寨为目标也是有目的的吧?莫非他知道主人是谁?"
"他说他隐约知道一些,因为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所以即使在我威逼利诱下,也没有告诉我是谁。不过他的想法和我们一样,也是准备守在这里,等对方自投罗网--张嘴。"华陨递了一块苹果到他嘴边。
"那你准备怎么样?守株待兔吗?"寐人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等他们攻上来,然后一举歼灭?"
"太麻烦了,麻烦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那你想怎么样?"
华陨盈盈一笑,凑到寐人跟前:"要是我帮你办好这件事,你怎么奖励我?"
"我给你削苹果吃。"寐人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也得给我削一辈子苹果才够本啊!"华陨是典型的坏话当好话听,咬着他的耳朵,呵着气,"寐人,我要是帮你办好了,你就让我做一次吧?"他厚着脸皮提议道。
与此同时,小君正在指导烈云如何喂养蝈蝈,当他听到华陨房里传出一声惨叫的时候,他说道:"听到吧,一定又是阿陨哥说错话了。你记住了,这个就是说错话的下场!"
几天之后,寨中斥候就传来消息说,有队官兵秘密潜伏于山下。
来的竟然是官兵,这点倒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当斥候把对方营地的布置图形传上来的时候,华陨又不得不再次佩服一下烈云。
"擒贼先擒王,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去把他们首领抓来,严加拷问一番,就能兵不血刃了!"华陨这么说道。
于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华陨、寐人及烈云三人已经伏在了营地外的树林里。
"诶,可惜小君的身手太差,否则也能跟来了。"华陨第二十三次对着烈云重复这句话,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变成黑色,的确是种乐趣。
"要不要我帮你好好调教调教?我可是继承了我师父教导人的一整套本事,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每根寒毛都调教成高手。"他见烈云不说话,于是变本加厉。
烈云看了看华陨,又看了看寐人,意思说:你怎么还不调教一下他?
"喂,不要不识好人心,要我调教的话,我还要收费的,看你和我那么熟的分上,八折优惠你怎么样?或者这样吧--啊,寐人不要拉我头发,痛!"
"安静点!"寐人忍无可忍了。
烈云幸灾乐祸,得意地用下巴对着华陨。
"那个应该就是大帐了。"寐人对比了一下地图,然后指了指他们面前的一个营帐。
一文一武两官员从里面走出来,文官向武官拜了拜然后离开,武官则回到帐中。
"走,我们就去抓那个将军。"
烈云说着就要起身,被华陨一拳揍下去:"笨蛋,亏你还是在军营里呆过的,虽然带兵的是那个将军,可从他的衣饰来看,是从五品,而那个文官是五品!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都不懂,怪不得你会被人陷害!"
"那你的意思是说抓那个文官?"
"抓个不会武功的人,对我们来说不是更加容易?等到明天天亮,他们才会发现少了人,这才是我要的效果。"
他们趁人不备,冲进帐中,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文官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块布,烈云威胁性地一掌拍碎一个桌子,吓得他直瞪眼。
这个太容易了,杀鸡焉用牛刀?华陨心中大呼无聊。
当寐人押着文官准里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兵捧着晚饭掀开了帐子。
好像一头小鹿,不小心闯进了猎人的陷阱,小兵迷茫地望着他们和他的上级。虽然身份低微,到也是个机灵的人,他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张口就要大叫。
也正是这份机灵,害他送了命,一张狷丽的容颜在他眼前闪过,几乎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便停止了呼吸。
与其说死者死前既惊又恐,不如说更吃惊的是寐人。虽然这不是华陨第一次在他面前杀人,但是却是第一亲眼看见他杀人。
但是"亲眼"二字仍然不够贴切,因为他只看到人影一晃,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甚至不知道他手里什么时候多了把短剑,什么时候刺入了对方身体,什么时候收剑回鞘,只能看见那人的躯体缓缓瘫软在地上,眼神依然迷茫。
那道伤口从左肩至右腰,深可见骨,却没有流血。也许是剑法太快,在割破经脉的同时有封住了血管。
那抹梨花香掠过鼻尖,华陨难得一脸冷漠地说道:"我们快走吧。"
"你......身上居然佩了把短剑?"算是和他亲近了,却不知道他这把剑是藏在哪里的。
"是啊,总要防身嘛。"
"......杀人......真的可以不见血呢......"寐人兀自喃语。
"你不知道吗?"华陨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凑到他身边,展开他无敌的笑容,"我晕血,见不得血......"
十九
"我们拿他怎么办?"寐人问秦狄,"他"当然指的是被关在地牢里的那文官。
"有必要审问他一下。"话说道这里,秦狄瞥了眼华陨,"反正这种事情我是不好出面的,我还和他打过几回照面呢。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了!"秦狄虽为太子常侍,没有官职,但和大小官员还是有些联系的。
"这事我也不好办啊,我明里可是天圆地方的东家,要是让人发现了我身份就不好了。"
"这好办,我早就想到办法了!"华陨得意地说道,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你戴上这个吧。"
寐人一看,是一个红色的面具,脸圆圆的,肌肉一块块突出,眼睛瞪得老大,还有两根獠牙,好像萨满巫师的面具。
"你想要我戴着这个见人?"寐人的脸黑了一圈。
"反正看不到脸,没人知道是你。"华陨挥了挥手,"烈云,把俘虏带上来。"
"你该不会准备对他用刑吧?"寐人微微皱起眉头,夹手指?扎指甲?烙铁烫?他脑子里冒出一种种酷刑。
"我是很善良的,顶多吓唬吓唬他。"华陨眨了眨眼睛。
烈云把那人带了上来,去掉眼罩和嘴里的布,那人倒是很镇静地望了他们几个,没有大吼大叫。
当然......寐人这时已经戴好了面具......
寐人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华陨,突然身子一歪,坐在他腿上。
"干什么!"寐人大吼,表情藏在面具下看不见。
"我可是你的军师啊,我最喜欢做军师了,寨主和军师,多么和谐暧昧的配对啊!哈哈哈!"华陨大笑,就差没双手叉腰,"喂,我们老大要问你呢,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问你干什么!就算是军师,犯得着坐我身上嘛!"寐人一把把华陨推下去,整着衣服。
那个文官怔怔的看着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居然还戴着奇怪的面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里他站在一个戏台上。
"问你呢!你来是干什么的?是谁派你来的!"被华陨这么一搅和,他审问的口气不由得也硬了起来。
那人摇了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你还是老实交待吧,我们老大可是很厉害的啊!要是你不肯说,小心他先奸后杀,不对,是先阉后杀!"华陨帮腔道。
"你闭嘴!"寐人低声骂了一句,"你不说也无所谓,只要我们查明了你的身份,一样可以调查到你的底细,不过到那时候你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嗯,是的!让你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不要跪在地上求我们。"华陨又道。
"你闭嘴!"寐人又骂了句,"我们只要求你们撤兵,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不要造成无畏的伤害,我们也希望能安心得呆在山里。"
"嗯,你们退兵吧!退兵了我就不会为难你了--啊,寐人,你又打我!"
那文官忍了忍,坚决不开口说话。
"哼哼,既然你不肯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华陨捏着拳头,阴笑道,"烈云,把油锅端上来!"
"好!"烈云早就兴奋不已,立刻指挥手下抬上一口缸。
黑色的缸架在柴堆上,烈火在缸底炙烤,缸里全是滚烫的油在翻滚,还冒着气泡,隐约还能听到气泡破裂的"咕咚"声。
文官愣了一下,不知道华陨想要干什么?
"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就把你扔到油锅里去!"华陨冷笑着拎起一只活鸡,塞进缸里浸了浸,再拎出来,已经变成一只退了毛的光鸡,还散发出鸡肉的香味。
文官脸色刷得变白,吓得说不出话来。
"快点!我是很没有耐心的!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华陨抓起他的手,就要往沸腾的油锅里塞。
"啊!"那人急杀猪般叫了起来,"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吧,我们都听着呢。"华陨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寐人。
如果说在这之前每个人都对整件事情有所猜测,那这人说出的结果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只是指望他能说出金库的主人是谁,没想到连之前调查的事情都一并解决了。
原来他就是奉命来大兴购置刀具的人,而调用的钱财正是山寨里的钱。但当他来到山寨,却发现山寨换了主人,于是就利用职权调来官兵,以剿匪为名,埋伏在山下。
华陨本就觉得怪异,如果把银子千里迢迢从京城运到大兴,实在是过于张扬,却没有想到两者的幕后却是同一个人,根本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而这个幕后不是个普通人,而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太后的小儿子,崇亲王。
"怎么办?"夜晚,华陨在寐人房里问道。
竟然牵扯进了一个皇亲国戚,而且来头还这么大,这件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原本看似一桩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
"秦狄已经把消息传给太子了,这事要由他来作主。至于那个人,等山下的士兵撤退了,就放了他吧,扣押朝廷命官这事可大可小。"
"我看崇亲王是要造反吧?寐人,你跟我走吧,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会要了你的命的!"华陨眉头飞上一道阴影。
"没有你说得这么恐怖吧?我暂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且崇亲王还未必会像你说的那样是想造反,现在天下太平,一旦他掀起风波也不会有人拥护他的。"
"怎么就不恐怖呢?不管崇亲王他究竟是干什么,总之他做的一定不是好事,万一他知道你在调查他,他就会派人来杀你;而另一方面,对于太子来说,这个天下是他的,他也不会允许有人觊觎江山,所以他必定会派人处置崇亲王,而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你!两边都是要命的事情,还不恐怖?"
寐人微微一笑:"我的命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为百姓安逸的生活尽微薄之力,这也正是我愿意为太子做事的原因。"
"死心眼!天下那么大,皇帝都管不过来,你操什么心?"
"我不像你,举手之间取人性命还能毫不动容。"
"你是说昨天晚上那个小兵?你在怪我?"华陨有些惊讶,"你刚才也说了,扣押朝廷命官这事可大可小,我又何尝不知道?要不是他想喊人,我也不会杀他的。"他凑到寐人身边,软语道,"寐人,这个江湖天天都有人死,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护我和我身边的人,你何必怀妇人之仁?这个世界本来就这样!"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寐人淡淡道,"你我看法不同吧......"
一句话说得好生生分!华陨心中顿时窝了一团火,哼了一声,拂袖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