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
咣铛!第三道沉重的铁门从身后关上,陈启印望着前面幽暗的过道切实感受到了压抑和寒冷。紧跟在大步流星的监狱看守长的身后,陈启印暗自平静着自己略有激动的情绪,那张年轻的面孔始终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他是一名精神病医学硕士研究生,也是一位实习大夫。
有一名被判处死刑的犯人发了疯,所以他的实习工作中多了一项有实际意义的课题:在犯人被处决前,收集可以写到病理报告中的有价值资料,仿佛将要面对的那个犯人只是一个提供实验的白老鼠。
死囚终将要被正法的,无论他是真疯还是装疯。让精神病大夫确疹并签字是制度规定,有经验的老大夫不屑跑到这里来辛苦劳神,宽厚的手掌拍拍陈启印的肩膀任务交给了这个需要锻炼的后起之秀。
陈启印跟随着看守长走进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上面立着一座大得夸张的台灯,一把椅子,对面一把类似椅子的东西,用金属材料铸就牢牢的固定进地面。陈启印把装有材料的文件夹放在了桌子上。哗啷哗啷,门外传来铁链的声响,在两个高大健硕的狱警的押解下,带着手拷脚镣的囚犯走进房间。狱警将囚犯带到金属椅子把他按坐在上面,然后用椅子上的铁环将他的手脚腰胸颈都固定住。
“我需要单独和他交谈。”陈启印对看守长说。看首长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铁环的坚固性后,点点头:“不要离他太近,他很危险。有情况就叫狱警,他们就留在门外看守。” 看守长和狱警们走出门去,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陈启印面对着一个号称恶魔的凶徒。
陈启印靠在桌子边沿打量起被钢铁打包在椅子上的这个人,身高中等身材偏瘦,剃光的头皮上长出了青茬,垂目低头面无表情,手腕脚裸处都缠上了纱布,纱布上渗出了斑斑血渍。“我叫陈启印,是精神病医生,你叫什么名字?”陈启印拉过桌子后面的那张椅子摆在距离囚犯三米的地方,舒适的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一只腿,用轻松的语气开始了自我介绍,他并没有明知故问囚犯的姓名,资料上恶魔的罪行列满了十数页,但最起码的姓名年龄身份来历都是一片空白。
“我一直在等你来。”沙哑的嗓音。囚犯的头慢慢的抬起,露出苍白冷俊的面孔,浓重的横眉给这张脸孔平添了忧郁的气质。“已经死去的人面对死亡不会感到恐惧和痛苦。我的名字是花强。”
“花强?这是被你杀死的那个十六岁少年的名字。”资料上写得很清楚,奸杀。
“请叫我花强。”囚犯神情暗淡的坚持着,似乎已不在乎别人相信与否。
“好吧,花强。你说你是已经死去了的人。”陈启印的确不相信。
“我的身体已经死去了,现在恐怕早被烧成了灰烬。而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这个躯体里面。”
“那么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呢。他是谁?”陈启印顺着他的说词。
“他是我的恋人,始终在保护我,他从不滥杀无辜,所杀死的都是那些企图彻底毁灭我的人。杀人这种行为令他的内心非常痛苦。”一滴泪水滑落脸庞。
“是他强暴了你,然后割断了你的喉咙。”陈启印知道,为了逃避良心和情感上的指责,有的人会故意把自己当做是其他的人,或者是一棵树,或者石头。
“他疯了。要与我同归于尽。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我,他应该过着平静的生活的。”
“他现在和你同在这个躯体里面吗?”陈启印追问道。
“我不得以。我,我,他不存在了,对他也许是一种解脱。”嘴唇微微颤抖,泪落。
陈启印注视着囚犯黑白分明的被眼泪滋润得晶莹的眼睛,习惯性的要从中找出哪怕是一瞬间的虚假或惊慌,看到的却只有绝望至极后的坦白平静。陈启印在心里发出了叹息。不对,这双的眼睛似乎有与众不同的地方,陈启印向前倾了倾身体,便于更仔细的观察。
天!陈启印全身一震,明亮的双眸中反映出的不是面前陈启印的头影,里面有一个少年的悲哀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那个影像是,花强?” 少年向外伸出无助的手,嘴唇开合仿佛在说:“救我......” 陈启印被这个影像牢牢的吸引住,一步一步朝捆绑在椅子上的囚犯靠近,伸出的手指要去触摸眼眸中的那细小的身形,一阵困倦袭来,陈启印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走出监狱的大门,陈启印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啊~~~~~~~~多么新鲜的空气,爽!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迈着轻松的步伐朝一辆停靠在路旁的出租车走过去。
监狱里一间密不透风的狭小的单人牢房内,传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和呜咽声。狱警拉开铁门上的小窗,隔着细铁栏向里面看了一眼,放心的看到发了疯的那个人被铁链锁得很牢靠,力量再大的人也无法挣脱。“嗷~~~~~~~~~放我出去!我是陈医生!我是陈启印!救命啊!呜~~~~~~” 啪!小窗干脆的关上,牢房又陷入了与世纪隔绝的无尽黑暗之中。
鱼觞
醒来时,水择星的双手被反剪至背后,两条臂膀用绳索结结实实的连同上身捆绑在一起,受伤了的腿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动也不能动,躺在咸腥的甲板上,眯缝起眼睛望向被日头耀白了的天空,感觉自己好似一条大大的鱼,等待着抡圆了的木棒扑的一声击中头顶。
眼前眩目的光线被一个黑影遮盖住,该来的终于会来,水择星紧张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哥,想杀就杀吧,不要恨我,也不要再恨嫂子。”一只大手穿插入水择星顺滑的黑发中,仿佛爱抚一般磨挲着浓密的头发,猛然间,那手紧抓满把的头发将水择星的身体硬拽着坐了起来,水择星痛得一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孟开审视的目光端详着水择星那张原本熟悉的面孔,就象刚刚认识他这个人似的。这就是那个自己三年前从海浪中打捞起的少年?那时候他单薄的身体被海水浸泡得毫无血色,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救命恩人,喂到嘴边的烧酒误以为是淡水大口的喝了进去,呛得他拼命咳嗽眼泪流流,而后又抱着干硬的大饼狼吞虎咽,孟开连忙将饼抢过来生怕他会被塞满嘴巴的食物噎死,他还是个孩子,孟开和妻子把他当成亲人一样的爱他护他。孩子,不,我孟开养了一个狼崽仔。
狼崽仔不知不觉已由少年已经长成为高大的男人,长期的出海捕鱼使身板锻炼得结实有力,过去尖瘦的小脸变成现在的坚毅俊朗的面孔,只有一双眼睛流露出年轻人的特有的光采。他年轻,康健,光滑皮肤下的肌肉跳动着鲜活的生命力,而自己却成了个病入膏肓的痨病鬼,还没闭眼就已经被他们当成了死人。居然上我的女人!孟开的心中一阵刺痛,扬起手向水择星的脸上用力扇去。
水择星被抽得脸一偏头重重撞在甲板上,血从打破的嘴角溢了出来。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搜肠刮肚,孟开团抱着双臂蹲在甲板上筛抖如狂澜中的一叶孤舟。刚才从背后偷袭毫无防范的水择星用鱼钎刺伤他的腿,再把他打晕了捆绑起来,花费尽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哥~”水择星看着摇摇欲坠的孟开担心的叫道。许久,孟开方从大发作中平顺了气息,仍然不时间隔的闷咳几下。就要这样死了么,二十六岁的孟开苦笑着,早一年病死多好,也落得眼不见心不烦,给别人腾地方。“臭小子”虚弱得瘫坐在船上的孟开多少恢复了理智,想要亲手掐死水择星复仇的心也淡默了,“我死后,你娶了蔓莹吧。”
“你不会死,哥,咱去县城找大夫瞧病,不然就去省城。”水择星昂头扭动着身体边说边向旁边的孟开蹭过去,孟开宽大的肩膀依旧,逛荡的衣服里却只剩下一副身架子。孟开掏出刀子将捆绑水择星的绳子割断,无力的躺在船舷边看着水择星坐起身来包扎腿上的伤口。“别睡,和我说话。”水择星摇晃着孟开的肩膀,孟开的视线已经涣散了。
青筋必现的粗糙的手摸上水择星光滑的脸庞:“蔓莹~~~”一滴泪水掉落在孟开的嘴边,苦涩咸鲜,海洋的味道,水择星呜噎:“开哥,我是小水。”“小水?你跟着小水能过上日子。”呜呜~~~水择星把头埋进孟开的胸膛失声痛哭。双手抚着水择星的脊背揉搓着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去。我知道你是小水,孟开失去意识前头脑并不糊涂。深深的吻上水择星的额头,天黑了吧,孟开垂目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