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紫烟————丹晳

1
月黑风高，正适合杀人越货的好天气。
激烈的打斗声打破山谷的宁静，几条黑色的影子与一群白衣人缠斗在一起，忽然山谷最深处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这一声，全是温柔婉转，使人觉得身似浮云心缥缈，不由全体停下动作。
昭华心中暗惊：莫非这声便是发自天机谷主人？！
却听那声音继续说道："各位远道而来，未曾远迎，是鄙人疏忽。只是不知各位来我天机谷有何贵干？"
昭华想过无数次事情败露后的结果，却没想到对方竟会做如此反应，与己方交手的几人个个手下留情旨在拦截，其余人等只在旁边观看而无加入之意。如今听那人言语，也无交恶之意，反而存心要放他们一条生路。
世传天机谷做事神秘莫测，如今看来传言不假，只望他好人做到底，允自己所求便可救卢晟一命。又见己方人都望向自己这边，当下做了决定："在下云香宫昭华，此来拜访贵谷谷主，只为求得一枚紫玉金蝉救我兄弟。还望谷主成全。"说着向声音传来方向长揖一拜，忽然觉得一股劲风急至，将他身体托起。昭华心中惊疑不定，只听那声音道："原来是‘云香含笑'昭华公子，在下天机谷总管贺璇依。"
贺璇依?翻云覆雨贺璇依？！昭华暗惊，只是个总管就有如此深厚内力使千里传音的功夫，那天机谷主人的武功岂不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难怪会有江湖传言："武林至尊，天机地煞"。
只要你是江湖中人你就会听过这样一个传言，说的是当今武林中最神秘的两个地方--天机谷和地煞渊。　
传说百年前天机谷主人天机子当年在青天之颠以一招之差险胜当时的魔教教主风展颜(哈哈哈,表担心偶虐你,在这里你已经死了放心:p偶真是可爱啊)，与之约定其有生之年魔教不得再入江湖，同时天机子也允诺白道中人不得再追杀魔教残余。然而白道众人毁信弃诺，于三日后围剿魔教总坛翠峰，魔教千余教众被杀，天机子得知后大怒，将所有参与围剿的门派首领一一诛杀之后便遁入天机谷，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几年之后，江湖上又出现一个名为地煞渊的组织，开始时一直在暗中培养势力，当时各门派忙于内讧，也不太留心，等到发现时，地煞渊已经不可遏止地成为一股几乎可以和整个武林相抗衡的力量，各大门派虽数次组织围剿，然而每次都无疾而终，原因无他，因为他们太隐蔽了，根本没人知道地煞渊的具体位置。
昭华便是被地煞渊的人狙击，危机时刻幸得卢晟为他挡了一支毒箭，那地煞渊的箭毒极厉害，非得有紫玉金蝉才可解救，而放眼武林据说拥有紫玉金蝉的只有天机谷。
所以他才和几位好友一同夜探天机谷，被人发现是他也不惊慌，昭华的命是卢晟救的，就是赔出一条命他也要救回卢晟，只是对不起这几位亲如手足的好兄弟了。
如今......
昭华决定孤注一掷，跨出一步掀开面罩使自己身处光亮之中，然后气沉丹田，使劲全身力气大声说道："请谷主赐在下紫玉金蝉！"
紫玉金蝉...紫玉金蝉......紫玉金蝉............
回声在山谷荡漾，昭华眼前一晃，暗香涌，白影翩然而至，撩风动，青丝飞舞，正想探个究竟，白纱帽遮住他的容貌，舞翩翩，月见花影，自愧风流天成。
天机谷中人纷纷行礼："总管"
贺璇依！昭华大惊。传闻天机子厌恶世情，不愿与人交流，而贺璇依就是世上唯一得见天机子的真颜的人，天机子通过贺璇依传达一切，有关天机子的一切消息意见都来自贺璇依，而这贺璇依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天机子呆久了的关系，平素最不愿见人，就算是在天机谷中也鲜少露面，平日里谷中之事多交给春夏秋冬四大护卫，若非发生了重大事件他决不会出现，而他一出现多半会带来天机子的讯息，可以说贺璇依就代表着天机子。
莫非连天机子也惊动了............
贺璇依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在谷中只看见双方激斗一场，不想惹麻烦，更不想添麻烦，难道麻烦还不够多吗？于是出声制止，然后这个年轻人挺身而出，灯火交艳，忽然映月无声，感觉心中有某处被触动了，想见他，想看清楚他，不由自主便现了身。近了身更发现他不是一般的好看，简直可以说是倾国倾城，哎，可惜了这样一张脸却身为男子，即便是男子，恐怕也是红颜祸水了。
心念到此，暗道一声可惜，欠身施礼便笑道："三十年孵、三十年化、三十年虫、三十年蛹、三十年蝉，‘天以秋意，自鸣高洁'，云香公子好大的口气，开口就是我天机谷的镇谷之宝。不知道哪位美人有这样的本事让云香公子舍命相搏？"
天机谷众人都是一愣：紫玉金蝉什么时候成了天机谷的镇谷之宝了？不过如果总管说是那就一定是，总管说的就是谷主说的，谷主说的话怎么可能会错。
昭华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听不出贺璇依话里隐有怒意，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而且好像是因为自己，明明刚才还手下留情，这下子又说的好像他们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这个贺璇依还真是喜怒无常高深莫测，果然是天机子身边的人，不好应付，与其虚与委蛇不如和盘托出，说不定他还会念在自己一片至诚给与紫玉金蝉，昭华于是将事情原委交待得清清楚楚，包括现今江湖上的恩怨和地煞渊，末了不忘加上一句："望贺总管成全。"

贺璇依站在那里静静的听他说。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用平和的语调述说刀光剑影的故事，述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腥风血雨，最后用最坚定的语气对自己说："望贺总管成全。"晶亮的双眸望着他，即使隔着纱雾贺璇依也感觉得到其中的决心。
呵呵，鱼死网破么，孤注一掷么？年轻的人啊，无畏的勇敢，因为年轻所以无畏。贺璇依忍不住笑了，尽管知道隔着纱帽别人不可能看得到他笑，贺璇依还是为自己的失态小小的忏悔了一下，却更加觉得昭华有意思了，忍不住玩心大起："若我不成全，你待怎样？"

 

 

2
贺璇依站在那里静静的听他说。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用平和的语调述说刀光剑影的故事，述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腥风血雨，最后用最坚定的语气对自己说："望贺总管成全。"晶亮的双眸望着他，即使隔着纱雾贺璇依也感觉得到其中的决心。
呵呵，鱼死网破么，孤注一掷么？年轻的人啊，无畏的勇敢，因为年轻所以无畏。贺璇依忍不住笑了，尽管知道隔着纱帽别人不可能看得到他笑，贺璇依还是为自己的失态小小的忏悔了一下，却更加觉得昭华有意思了，忍不住玩心大起："若我不成全，你待怎样？"
若我不成全，你待怎样？！

昭华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这个人真的是贺璇依？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咳嗽一声能吓倒半个江湖的贺璇依？！
传闻中的贺璇依与世无争；
传闻中的贺璇依清静深沉；
传闻中的贺璇依............不是会故意挑衅的人。
可是这个人的确是贺璇依，代表天机子的贺璇依。
昭华一时愣住了，不止他，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天机谷众人，以往的贺总管虽亲和却也冷淡，少有情绪外露，更不要说像这样明显地逗弄一个人。
贺璇依却在没人看得见的纱帽底下偷笑，贺璇依并不是传闻中的贺璇依。

昭华眼里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白色的身影在瑟瑟冷月里发抖，他抖得那么厉害，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贺璇依一定气得不轻。昭华忽然想贺璇依之所以不取他们性命不会是打算让他们生不如死吧？以天机子当年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为什么看见眼前发抖的白色身影，他会的觉得......心疼？！
他在心疼贺璇依？！为什么？昭华很快甩掉这个念头，坚持认为这一刻会有这种想法完全源于自己怜香惜玉的本性。

许多年以后昭华始终认为这一刻是他一生中最混沌的一刻，若当时能弄清楚自己的心思，他就不会一辈子被传说中的武林神话吃得死死的。

"贺总管的意思是不愿代为通传了。"俊脸沉下来，黑衣人也把手按在兵器上，只等昭华一声令下就出手。天机谷众人也做出防御姿势，气氛就像绷紧了的弦，随时都会断。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柔似春风化雨，飘溢润物无声，却是贺璇依。
昭华面前多了一只玉白的手，掌心端端正正躺着的正是代表天机谷的天圆令！
"这是......？"昭华不解。
"并非在下有意刁难，要说这紫玉金蝉虽是珍贵难求，于我天机谷也只是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原本是该拿出来遂了云香公子的心愿。只是昨日谷主不知来了什么心情，说紫玉金蝉是百年难得其一的好东西，定要找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才配得这宝物。哎，上命难为，还请云香公子体谅。"
？？还是不明白，"贺总管的意思是......"
"在下身在谷中脱身不得，请云香公子帮忙在江湖上通报一声，天机谷诚邀天下英才于七月初六光临敝谷，谷主自会在其中选出紫玉金蝉的主人。"
脱不得身？贺璇依这话也说得太假了吧。昭华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地，今天离七月初六还有三十天，可是卢晟恐怕撑不过三天了。

据实告知，贺璇依抿嘴一笑，另一手掏出一个药瓶："这有何难。我这里有四枚金风玉露丸，每一丸可延他十天寿命。"
昭华大喜，终是有希望了，口里念着："多谢！"伸手就要取那药瓶，贺璇依却收回手："在下又如何得知公子行动呢？"
昭华一怔，是了，若是自己受命而去之后并未像贺璇依所希望的那样通报整个江湖，而是隐秘不宣，待到七月初六那紫玉金蝉必为自己所夺。如果真的只有寥寥数人前来参选，天机子必然责怪贺璇依办事不利，说不定还会有一番责罚。
虽知这只能说明贺璇依心思细腻，昭华心里却为贺璇依的不信任觉得生气，再一想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又更是生自己的气，怎么就为常理中的事情生气了，就为了一个贺璇依？
"那依贺总管的意思？"
"烦劳云香公子在谷中小息数日，何必舟车劳顿，三十天后又一番辛苦。些许小事交由其他人代办就好，这等传话的事情云香宫的势力已足够。"
原来如此，虽说云香宫在江湖上的威望远比不上天机谷，势力范围却遍及大江南北，尤其传讯迅速，十日之内必能令此事传遍江湖。
贺璇依果然滴水不漏。
"那就打扰了。"

 

 

3
月是故乡明啊。昭华一边吃着贺璇依给他准备的点心，一边望着月亮发出类似于"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感慨。贺璇依依然戴着白纱帽，笑眯眯的看着昭华泄愤似地一口一口狠狠地咬，伸手一抓，没了。
"还要不要再来一盘？"收起盘子，又换上另一碟点心。
"............"
"气什么，大丈夫屡败屡战，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撂起一块送进嘴里，不错不错，手艺又有进步。
"............"
"栽在我手上的人多了，你用不着这么沮丧。"一矢中的，贺璇依毫不意外看到某人的面部表情明显僵硬。
拼命告诉自己要忍住冲上去把那个家伙爆打一顿的想法，因为最后死的很惨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躲在纱帽下面笑得像某种野生动物的贺璇依。
"笑什么，耍我很好玩是吗？"终于忍不住，随手抓起一块点心就扔过去。
昭华为什么知道他在笑？
"你那么大声，谁都知道你在笑啦。"拜托，这个人就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天机谷总管？！！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吗，这家伙明明就是个，就是个......
就是个什么呢？昭华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和自己父母同辈的盛名人物。
贺璇依，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从当日住进天机谷开始，昭华就不放弃任何可能见到天机子的机会，在他第三十三次试图突破玄机阵却被困在阵中的时候，受不了每天收拾烂摊子贺璇依终于忍无可忍："只要你掀开我的纱帽就能见到谷主。"
贺璇依也不是傻瓜，愣是逼着昭华允诺每天只许骚扰他一次。
于是昭华开始了每天和贺璇依的白纱帽的争战。

"喝水。"
接过递到眼前的瓷杯，昭华想也没想就一口灌了个干净。
"啧啧，可怜啊，十年才出一两的云雾飘......"还没说完就被昭华瞪大的眼睛吓着"怎么了，没见过你这样。"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云雾飘香啊，怎么了？你是‘云香含笑'昭华公子嘛。"这茶的名字真好，怎么念怎么配。
"十年才出一两，其味可解百毒，其气可循百虫，服后可使人一年之内百毒不侵的叶之圣品--云雾飘香？！"
"你知道的不少，真不愧是云香宫的少宫主，云风倾和风含笑的儿子。" 贺璇依非常开心地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是不是还要？"
晕～～～～～～～～～～～～
"这么珍贵的东西，这么珍贵的东西......"昭华觉得头脑一片混乱"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待他？从他进天机谷的那天起，贺璇依给他的就是最好的，连擅闯禁地这种事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直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真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贺璇依......真是高深莫测啊。
其实贺璇依想得很简单，他只是觉得昭华很有意思，事实上昭华的反应也的确让他觉得有趣。

第一天，昭华围在贺璇依身边躲躲闪闪地试图套出天机子的具体位置，三天后贺璇依实在被烦的不得了了,只得告诉他天机子的住处是"玄机"。原本的意思是说这是个秘密，谁知道昭华竟然死心眼盯上了谷中的玄机阵，每天费尽了心思往里钻，每次都得贺璇依去把他领出来。就这样重复三十三次后，贺璇依再次肯定昭华一定绝对和某种打不死的生物有亲属关系，为了避免整个天机谷莫名其妙毁在此种打不死生物的亲属手上，贺璇依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精神将某生物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来，结果......

........................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着这个孩子每天这里那里精力旺盛地蹦来蹦去？什么时候开始期待这个小鬼在他面前耍那些一眼就被看穿的诡计？青春啊，年轻的心渴望飞翔，探索未知，挑战权威，青春是最雄厚的资本。放下杯子贺璇依忽然问："昭华，你多大了？"
"二十。你问这个干嘛？"
二十岁啊，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好像已经隐居在天机谷了。贺璇依突然怀念起自己的青春岁月，如果不是"那件事"的话，二十岁的自己应该也和这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吧。

 

 

４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着这个孩子每天这里那里精力旺盛地蹦来蹦去？什么时候开始期待这个小鬼在他面前耍那些一眼就被看穿的诡计？青春啊，年轻的心渴望飞翔，探索未知，挑战权威，青春是最雄厚的资本。放下杯子贺璇依忽然问："昭华，你多大了？"
"二十。你问这个干嘛？"
二十岁啊，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好像已经隐居在天机谷了。贺璇依突然怀念起自己的青春岁月，如果不是"那件事"的话，二十岁的自己应该也和这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