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琛的初次见面,是在烟花三月的柳州。
秦家,世代经商。此次会面,却是为着商讨双方几年内的合作事宜。秦家此次的负责人,是秦琛。
秦家三子秦琛,据说生得花容月貌,极是艳丽,也很懂得利用这一资源去迷惑对手,又兼得颇是有些经济头脑,即使是秦家人的对手,也不得不承认其乃一天生商人。秦家近年来的生意,不少都是被他弄到手的。
这样一个人物,让近段时日觉得生活很是无趣的邹抒阳微微起了那么一点点兴趣,也便有了这一趟亲行。
秦琛今年二十,自小便是一标标准准美人胚子的他,在家族成员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下,早深得商人为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个中真味。不过--
他撇撇嘴,有些自负地想:想要占我便宜?哼哼!看我不坑得你连穿短裤的钱都没有才怪!对自己的美貌,秦琛素来自负得紧,不过,最令他骄傲的,还是那颗属于商人的头脑。
在见到邹抒阳的第一时间,秦琛就双目异彩大放,几乎流下口水--啧啧!这么大一块肥肉,要是能牢牢抓在手中,那我秦家的商业之路,该有多美好的前景......摩拳擦掌,当时便欲出手。怎知那家伙居然是榆木疙瘩--完全不开窍!他、他、他竟然就这么放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不管?啊啊啊!这可是自出道以来他所遭受的第一大耻辱!他都这么主动送他嘴边啦,他怎么可以一点表示都没有?!不成不成!即使只是为了尊严,他也必要拿下这个堡垒!
对商人而言,尊严这东西,值几个钱?
眨眨眼,一甩手,他便把这个问题丢到臭水沟里。
秦琛果然名不虚传,很美的一个人。不过,终究只是红尘中的一株牡丹花王,艳丽归艳丽,却怎及得上风中精灵的轻灵?不过,传闻亦有其可信性。一会面,秦琛的艳丽与刻意的挑逗就把他那一帮子手下迷晕了大半。如果,不是心中早已深深驻下那抹倩影的话,邹抒阳想,也许自己也会被他那双妩媚的单凤眼给诱惑到。但也仅是,也许而已。
不过--那个人很有趣,给他的第一印象,却不如传言,倒颇有几分急巴巴欲讨大人欢心的小孩的味道。那双受挫后愈发斗志昂扬的眸子,亦认真得仿佛在向他下战书一般--这样的一个人,应该足以让他的生活有一番不同体验的吧?他期待着那人能给自己不枉此行的感觉。
不行,不行,太含蓄了,那个笨蛋哪里看的懂?猛摇头,秦琛又开始咬头发了。该如何下手呢?
翌日,秦琛穿戴整齐登门拜访。唔,对付木头人嘛,就应该一步一步慢慢来,缓不得,也及不得。昨天不是不小心听到厨房的小丫头说的什么要抓住一个男人,首先就得抓住他的胃吗?所以他特地大清早跑了趟一品香酒楼,将自己最最爱吃的云雾糕买了一盒提去。哼哼,看来是下对手了,没想到邹榆木疙瘩也喜欢这个。嘻嘻,明天再拎一盒来!这样一日一盒,非诱的他日日盼自己上门不可!秦琛越想越得意一时笑弯了妩媚的单凤眼。
昂着头,秦琛再度去寻邹抒阳,手中依旧的拎了个盒子。笑眯眯入得门来,邹抒阳却笑的一脸的莫测高深。眨眨眼,方坐下,盒子尚未打开,那人啪啪拍两下手,齐齐近来三个丫鬟,一人手上捧一盘儿,上盖着布,也不知内中有些什么?
将盘放置他们之间的桌上,丫鬟们鱼贯推出。邹抒阳冲他招一招手,扯开那布,盘中盛的,可不正是莹白如玉的云雾糕?那个笨蛋还冒出一句:"素闻秦家三少是从来不吃亏的,昨日忽送来云雾糕一盒,怎么看怎么不寻常!所以我想,秦三少没准儿今日便会来收债。呵呵,没想到,还真不出我所料!来来来,多吃几块多吃几块!"
秦琛心中那个恼呀!抓了东西就往嘴里塞,咬得咯吱咯吱响--"我咬!我咬!我咬咬咬!咬你个榆木疙瘩不开窍!咬你个有眼不识好人心!咬你个......"气发泄得够了,他方停嘴。一看,桌上三大盘满当当的云雾糕,居然已被他啃个精光,只余手上抓着的一块。啊呀!糟了!他可不是吃了也不胖的体质啊!呜呜呜呜......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小蛮腰啊!这一顿下去,明天就要变水桶啦!天啊!地啊!哪里来个雷,劈死这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吧!他他他,竟然一脸无辜问自己是不是没吃饱,要不干嘛一脸的悲愤欲绝!更过分的是,到得后来,那家伙居然问他是不是最近便秘,吃太多怕拉不出来!啊啊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啪--"一下把手中的半块糕硬按某人口中,他气咻咻捧着一圆滚滚大肚子打道回府去也!自然,也漏看了某人嘴角那一抹狐狸般的贼笑。
没关系!没关系!认认真真做着腰部运动,某男安慰着自己。对付那种木头人,就应该发扬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精神!梗着脖子,秦琛咬牙切齿:今天啃不下你,我就一天啃一点一天啃一点,终有一天,你会骨头渣都不剩地被我一五一十生吞活剥下肚!
慢慢的,他们渐亲近起来。他也发现,这块臭石头其实也没那么笨嘛--起码,赫帮这些年的成就可大部分是他的功劳。不过--扁扁嘴,他自负地想:当然,如果有自己的帮助,则这赫帮的成就绝对不止这些!
发扬水滴石穿的精神,秦琛渐渐套得不少关于邹抒阳的第一线资料。这其中,最让他心中忿忿的就是--那个死榆木疙瘩,他他他居然心里早就有人了!哼哼哼!没关系,情敌的资料他会慢慢掌握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等等!情敌?!情敌?!他他他居然用了这个词!不会吧......自己居然会看上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而且还是一个心里另有其人的榆木疙瘩?好想有人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醒来时仍旧一切照旧,就如太阳仍旧从东边出西边落一般不变,他也还依旧的是那个心里眼里只装下一个"商"字的快乐奸商......
自欺欺人不是成功商人的为商准则......
好罢好罢!既然事已至如此份上,那还是想想日后的路比较现实......
咬咬头发,他决定先探探当事人的想法。
"为什么?"
那家伙沉吟良久,"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他如风吧!春日之风,唤醒万物;夏日之风,携来清凉;秋日之风,洗去尘埃;冬日之风,傲骨凌然。他是四季的风,永远有新的东西让人感动。知道吗?我们的生活,即使是多姿多彩的,也无法完全脱去那股子带了些陈冷的味道。他的出现,如天际的风突然掠过,带起的空气都有股清新的味道。在他身边,快乐与满足,都是很容易的事。所以,我们都无法控制自己追逐那阵风的念头。"
诉说着的邹抒阳眉宇间有股洗不去的抑郁。
心下醋醋的秦琛强压下口中将要泛出的酸味儿--现在可不是吃醋的时候,这笔帐,等我日后再连本带利慢慢与你一点一点清算!
"哦?刚刚你说‘我们'?喜欢他的人,不止你一个啊?对了,‘他'到底是谁?我认识的么?"
"喜欢他,为他而着迷的人,又岂止我一个?甚至因了他而疯狂的人,这世间都大有人在!十余年前,暗堡的覆灭,擎天宫的遁世,都只因了那一人......那个如风般无形云般不定的人......"
"云风卿!你说的是迷影神医云风卿!"秦琛惊呼。那个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
邹抒阳一笑:"呵,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他啊!我还以为,这许多年来,江湖人已渐渐遗忘了曾有过这么一个人了呢......一个遥遥不可及的人......"
扁扁嘴,秦琛有些怏怏:"也差不多啦!基本上那个人已成为神话中的存在,这些年也未见他怎么的在江湖中走动,江湖事太多,自然江湖人忘性也就佳。不过也奇怪,哦,对了,关于他的传说,最令我好奇的,就是他的美丽--到底,他有多美啊?"
比我还美吗?这一句,他想问,却无法开口。
"很美!不属于凡尘的美!也不是凡人有权收藏的美......"所以才让每个遇了他的人,都无法不将那灿烂笑容铭刻于心,无法不自此眼中心上只余他的影......
邹抒阳那落落寡欢的神情看入秦琛的眼中,说不出的难受......心里,好酸......
"那,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你不去寻他?"明明每一个字的吐出都只能让自己心头更酸痛难受一分,为什么他偏偏就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说?
"他啊,现在也不知道又跑到哪个地方捣蛋去啦!哪里有地方是留得住他的啊!不过,对他而言,有一个地方绝对是特殊的,那是他唯一一个心甘情愿年年飞回的鸟巢。不是赫帮。至于去寻他......去了又能如何?他多年以前就已经做出选择啦!现在,他还会时不时逛到我这里来遛个转,我若是有难他也肯帮忙。有些窗户纸啊,是绝对不可以捅破的......"靠着椅背,邹抒阳感慨万端。
咬咬唇,秦琛不知道自己心中翻腾的到底是什么......所谓五味陈杂,大概也不外如是。
"那,你打算日后怎么办?就这么遥遥看着那人一辈子?"
"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操心好啦!也许有一天,我会心血来潮突然找个人来陪我快快乐乐过完下半辈子也说不一定。"
那个人,可能是我吗?嚅嚅唇,他到底还是没把那句话问出口。
唔,情敌已名花有主,当够不成威胁,现下该列入重点考虑黑名单的,是如何才能将那人的心牢牢抓在手中。只是,躲避别人吃自己豆腐他经验充足,怎样让别人乖乖主动吃自己的嫩豆腐,他却是一筹莫展的。唉,那个笨蛋死疙瘩,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这么个如花似玉大美人呢?
"这个嘛,简单!你把她吃了不就得了?对了,谁家的姑娘啊?"损友一脸的好奇。
递个白眼过去,"干嘛一定要是姑娘?"损友挥挥扇子,一脸的不信,"除了女孩子可能不买你的帐外,男人,我还没见过你收拾不了的呢!"幽怨叹口气:"你没见到我见到了啊!"见他如此情态,损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还真有这种人的存在?啊呀呀,那可叫奇货可居啊!不行不行,你得告诉我,那位定力十足的人物是谁啊,我定要见识见识。"
气得他差点没把损友直接踢进水里喂鱼。
回家后,他又细细思索良久。邹抒阳那家伙,肯定是不会让他吃的,那样的话......换自己给他吃如何?唔,那块榆木疙瘩,不是个没担当的人。不过该用什么去诱惑他呢?他可从来没有与男子那个过的经验啊!对了,人家不是说酒后乱性么?好!就这么办!
一击拳,他备酒去也。
挑个时间,将那块笨木头邀来家中为客。本意只将那家伙一人灌醉,谁知他酒量实在惊人,到最后,人是灌醉了,他也趴下了。两人就这么倒桌上呼呼睡了一宿,什么也没发生,平白辜负了那数坛美酒。
第二次,他不信邪,又邀了来喝。本已备好春药一份,打算酒酣耳热之际偷混入他酒中,造成即定
事实,怎知药还未下,赫帮就来人寻他家帮主回去议事,至此,事又不谐矣。
到第三次,终于,终于,终于将那药混得入他酒中,谁知道那家伙居然发酒疯,非说小杯喝酒没意思,要用大坛的!然后,他就只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杯酒倒回坛中,被他醉醺醺按住硬灌了半坛
子......加了料的酒......
这一次,终是如了他的愿了。
宿醉醒来,二人俱是一丝不挂光洁溜溜,身上还布有不少红色斑点,整个屋子里漫溢着一股子情事过后的味道。轻动一下有些麻木的身体,一股钝痛立时传出,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响动惊扰了另一人的沉眠,屋中两人看着满屋的狼籍霎时无言。沉默片刻,那人忽起身穿衣径朝门外走去。合上门,便失了影综,连话也没留下半句。一时间,秦琛委屈得直想哭。咬咬牙,爬起来正欲穿衣时,那人却又回转来了,带着一大盆子热水。见他爬起来,微怔了一怔,将水搁至床边,绞了帕子与他擦拭周身。愣愣任由他擦着拭着,秦琛忽觉羞恼,一把抓过那人,狠狠在其肩头咬上一口。那人也一声不吭任他咬得见血。
其后的日子,他们渐渐像恋人一般相处。时不时的,邹抒阳会来他处过夜,或是他去邹抒阳处歇息。虽然没说什么,邹抒阳却交了很多生意给他,任他自由支配。秦琛不喜欢这样。虽然他最初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觉得,这似乎是邹抒阳有意补偿予他--这让他有种卖身的感觉。他想要的,已不仅仅是生意是钱财,他想要的,还有那颗心,那颗他看不到摸不着的真心。而这个,却是邹抒阳还没做好将之给秦琛的准备的。
没关系,秦家三少甩甩头发--他不给,难道我还不会抢吗?成功商人准则之一--机会是要靠自己动手创造,成功的商人绝对不会呆呆坐着等机遇上门!
秦家三少算是成功商人了么?若是以百分为计的话,他通常是可以拿八十分以上的。所以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那个人一点一点发现他的好欣赏他的好迷恋上他的好!
秦家三少确不负他经商奇才的名号,一年多来,与邹抒阳的合作项目已取得辉煌成果。将所盈之利作最合理分配,该给赫帮的,他分文也不少。看着邹抒阳惊奇的目光,秦琛轻轻的笑了。他知道,自此刻开始,邹抒阳将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他,看待秦家三少爷秦琛。
渐渐的,与邹抒阳的关系慢慢在改变。有时候,邹抒阳会突然来看他,带上满满一盒云雾糕。闲暇时候,也会邀了他一同登山临水,共赏春花秋月。而这,素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人在努力。淡淡的幸福感充盈在他们之间。一切都很美好,如春花初绽牡丹吐蕊。一班朋友都说,他是越来越动人心弦了。他轻轻地笑,他的美丽,此际只愿一人赏之,旁的人看不看,他都已全不在意,他只希望那人就这般一生迷恋独独只于己。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终于,那人问他,愿不愿意与他共度一生。那人问得很认真。看着那认真的表情,他的泪,忽坠落下来。两年来的苦苦甜甜,相思情浓,似乎在这一问里全得到了补偿。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容易满足。这可一点也不符合成功商人之要则啊,成功的商人,应当永远不放弃对利益的追逐呢,他模模糊糊地想。
不过,谁管它!
搬来与邹抒阳同住的日子很开心,一同的赚钱,一同的数钱,然后邹抒阳会看着他盯着钱眯眯笑的样子大笑,说是只要有人出得起价他恐怕什么都舍得卖掉。他则呵呵笑着说二物除外,一为他,一为自己。这两样,任他人出再高的价码他也是不肯卖的。"敝帚自珍嘛!"他会笑眯眯地说,邹抒阳就会按奈不住地来吻他,然后吻着吻着就一同吻上床打滚去了,一滚滚到天明。
几乎快要忘了,抒阳的心中,除了他,还曾有另一人的存在,或者,那人的影子从来便没消失过......
若不是那夜赏月之时忽有衣袂破风之声传来,然后院中树叶中忽掉下一个仿佛是月光碎片组成的月之精灵的话。
看清那人的瞬间,秦琛在心中狂喊:"他是云风卿!他定是云风卿!"没来由的肯定,近乎直觉的判定。
那个云风卿见院中立着的他二人,愣得一愣,忽冲过来一把揪了抒阳急急追问哪里可以匿人。在他面前的抒阳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傻傻的,傻傻的就那么指了与他。他一阵风似的跑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人。
不过片刻,又一阵破空声传来,一蒙面少年满眼怒火地追问他们知道云风卿的匿处否。抒阳似与那少年相识,甚是奇怪问及缘由,那少年却是怎生也不肯说的。僵持片刻,少年拱拱手不再说话却藏身树中,再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