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汝蔫

曾经，有人告诉我。
风，是无形的，飘荡在天地间。
它会从你身边拂过，而你，却抓不住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从你身边溜走，无可奈何。
那个人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脸上有着淡淡的忧郁，那双从来温柔的眼，似乎有着隐隐的水光。那时的我，并不是很明白他的话，我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低头看着我，抚摸着我的头，笑了。可是，他笑得很空洞。
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那些话的意思，只是，让人惆怅！
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喜欢秋天。
秋风席卷着漫天的金黄的树叶，形成一道绚丽的风景。
在我眼里，秋天是有颜色的，金黄，就是它的颜色。
在这个金黄色的季节，我遇到了他。
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图书馆，那时我正好有本书找不到，就去问了他，他很快就帮我找到了书。我向他说了谢谢，他笑着跟我说"不用"。
他笑起来很温暖的感觉，就象秋天的阳光，暖暖的。
或许，就在那时，我就被他的秋日阳光般的笑容给吸引住了。
在那天之后，我经常去图书馆，每次都会看到他为借书的人服务，然后对他们露出那灿烂的笑容。
渐渐的我和他熟了起来，在空闲的时候，他会和我说一些他自己的事。
他说，他是从农村来这里读书的，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学校里推荐他到这里勤工俭学。
他说着这些的时候，一直笑着，没有一般人的那样的自卑。
我曾经问过他，你难道不曾怨过吗？
他很惊讶的看着我，然后轻轻的笑着，"傻瓜，怨有什么用呢？现实不会因为你的怨而改变的，已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努力读书，以后找个好的工作。我无力改变我的出身，但我可以让我以后的日子过好啊！"
我，讶异于他的淡然。因为这个年龄的我，还会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和妈妈吵架。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他和一个女孩手拉手的在散步，女孩正在指着麦当劳的招牌，仰头不知在说什么。他很快的跑进麦当劳，出来是手里拿着一支甜筒。女孩接过甜筒，朝他笑着，他则是宠溺的看着女孩。
那一瞬间，我呆呆的看着他和那个女孩，心头一阵刺痛，眼眶忽然有液体要涌出的感觉，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也不知怎么回的家。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空，星星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我的心情也象星星一样，理不清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我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我的心会痛？！
难道，是我爱上了他吗？
呵，原来我是爱上他，在那些日子的相处里，我竟然爱上了同为男儿身的他！
那他呢，他会爱我吗？不会的吧，他已经有了女友了，我的爱情刚萌芽就没有生长的机会了。
自那天之后，我好几天没去图书馆，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我似乎不太敢去见他。
直到有一天，我和他在街上遇见，他看见了我，直直的向我走过来。我僵硬的看着他，想逃，但是两只脚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他走到我的面前，立定，然后冲着我笑。接着，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你这两天怎么没来图书馆？"
我看着他，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喉咙口一阵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哎呀，你怎么哭了"听见他的惊叫，摸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有了泪。
他把我带到附近的咖啡厅，我们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灯光暗暗的，整个空间荡着淡淡的钢琴声。
他看着我，静静的没说话，周围的空气好象凝结一般，我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精致的陶瓷杯叩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拿起咖啡，饮了一口。然后叹气"唉，咖啡果然还是茶好喝啊！"我轻笑着，看向他，他还是这样，总是会逗我笑，不知当他知道我喜欢他的时候，他是否还是如此轻松的面对我?!
"你"他迟疑的说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握住杯子，手轻微的颤抖着，我该说吗？说我爱他，还是当成什么都没有，依旧如往常一样？
许久，我抬起头，看着他，做好了一个决定！
"我``````我喜欢你"紧咬着下唇，我的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他一楞，接着看着我，笑笑"我也是啊！"
"不是那种喜欢，是``````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爱，你知道吗？"
他显然被吓住了，好一会，他才看着我"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直直的看着他，在他的眼中看到我的倒影。"你认为我是开玩笑的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变了，不再向以前那样的温和，而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中透着鄙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真后悔认识你！"
说完，他立马起身，看都不看我，把钱扔在桌上，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他点的咖啡，虽然加了糖和奶精。却，仍旧是苦涩非常。转过头，看着窗外，外面的天空阴阴的，正飘着雪。
放寒假了，一个人呆在家里，做什么事都没有兴趣。猛然想起，曾经有人和我说的关于风的话。
风，是无形的，飘荡在天地间。
它会从你身边拂过，而你，却抓不住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从你身边溜走，无可奈何。
再次想起这些话，却总觉得不只是在说风，回想起那人说这话时的凄然，兴起了去拜访那个人的欲望。况且，和他表明后，总是无法冷静下来，还是会不时的想到他。
那个人，是我的舅舅，记忆中的舅舅很模糊，小时的一场事故，外婆将舅舅赶出了门，那时我还很小，不清楚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妈妈说了要到舅舅这里去，妈妈很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会想到他那里去？"我对妈妈说好久没见到舅舅了想见他。
妈妈的脸上有着犹豫，她可能在想我怎么会想到去舅舅那里？
我很坚决的表示要去，妈妈没办法，只能让我去了！
舅舅住在另一个城市，到那里的时候，天气很好，那是个南方的城市，，虽然是冬天，却不太冷。
我按着舅舅传真过来的地址找到了舅舅的家。
那是一幢白色的别墅，前面有一大片草坪，大门居然是淡紫色，衬着白色的别墅，绿色的草坪，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我按响门铃，一个长发男人从别墅出来，走到我面前，隔着铁门，"请问你找谁？"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好听！
我看着男人，依稀记得这张容颜，这张美丽温和的脸，小时候曾经也对我这般的笑过。十年未见，他想来是认不出我了。
"你好，我找程清。""我就是，你是？哦，对了，你是小谦吧？！"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急急的开了门， "进来吧。"
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他对我笑笑"随便坐啊，别客气。"
屋子里面很干净，南面有一大片落地窗，窗边是和式的矮塌，矮塌四周放着淡青色的坐垫。靠墙的两边都是书架。在冬日的阳光下，坐在塌塌米上，喝着清茶，拿着一本书，想必是很不错的。
我现在站的地方有一组象牙白色的休闲沙发，和南面的桌塌很近，中间隔着一帘水晶珠子。
整个一楼就只是这样，看上去有点空旷，而且也看不见厨房和餐厅。
"厨房和餐厅是在地下室的。"
我一惊，没想到舅舅会看出我在想什么！
舅舅并没多说什么，看着脸红的我，他大概觉得好笑，实际上他已经在笑了。
舅舅很美，是那种没有性别之分的美，白皙透明的肌肤，几乎可以看见青紫的经脉。乌黑如檀木的黑发披泻而下，大而明亮的眼睛，长而翘的睫毛。挺俏的鼻，红润的嘴。
我无法说出对舅舅的感觉，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得小心翼翼的，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就象一尊美丽精致易碎的玻璃娃娃。
我就这样在舅舅家住了下来，日子过的悠然。
舅舅的藏书很丰富，整整两柜的书随时可以让我打发时间。
只是在夜深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他，心依旧还是会痛。
有时会庆幸，自己并未投入的太深。
舅舅是自由职业者，时间很宽裕。
但是，我并不是经常能看见他，大部分的时间，他会在书房，下午，他一般会在画室，他不太和我一起吃饭，每天，都有钟点工来烧饭，打扫卫生。
是人就会有好奇心，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后，我开始对舅舅的行为感到奇怪。为什么舅舅在自己家还是这样的安静呢？多年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婆要将舅舅赶出门？
这些疑问一直缠绕着我，我很想去问舅舅，但是每次看见他那么温和的笑，总是会问不出口！
我的暑假将要结束的了。妈妈已经打电话来要我回去了。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突然听到有人敲我的门。这么晚了，是舅舅吗？
开了门。舅舅站在门外，他看着我，轻轻的问着"小谦，你现在有空吗？"
我点点头，舅舅认真的看着我"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你外婆赶出门的事？"我一惊，舅舅似乎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那你跟我来吧。"
我静静的跟在舅舅的身后，长长的走廊响起了我和舅舅的脚步声，看着舅舅在前面走着，长发披散着，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长睡衣，显得他的身形更为单薄。我忽然有一种不想去听的感觉，总觉得听了之后会不太好！
舅舅走下楼梯，来到矮塌前，他示意我坐下。
他拉开窗帘，窗外的天空漆黑漆黑的，没有一点星光。舅舅打开矮塌旁的落地灯，晕黄的灯光漾了开来，浅浅的拢照在舅舅的身上，看着这样的舅舅，我竟有一种迷蒙的感觉。
舅舅坐在我的对面，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将头转向漆黑的窗外，"你知道吗？那时的我，和你一样的年轻呢！"
那年，舅舅二十岁。
那时的舅舅，就很美。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时，是很纯真的年龄。直到，遇上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舅舅的老师，教物理的。
那个男人教课很风趣，老是会讲些好笑的事逗他们开心，渐渐的，舅舅开始喜欢上物理课。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只喜欢物理课，每天都盼望着上物理课！
那个男人比舅舅大十岁，他自然知道舅舅对他的感觉。
于是，有一天，他以补课为名，将舅舅叫到了物理教室。
在物理教室里，他抱了舅舅。
自那以后，舅舅的一颗心都给了那个男人，毫无保留的！
开始的日子是很美好的，他很温柔的对待舅舅，无时无刻不关怀他，"那时，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舅舅说着，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那后来呢？"我急切的问着。
"后来。。。。。。"舅舅的眼神开始涣散。
直到有一天，两人象往常一样在物理教室里作爱时，正好有教师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就闯了进来。
结果，他看到舅舅浑身赤裸的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那个男人甚至还在舅舅的体内！
于是，全校都知道了他们的事，人人都在议论他们，舅舅已经没勇气再一个人面对了，他去找了那个男人，可是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了，那个男人就象消失了一样！
学校了开了批判会，舅舅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台上，耳边是校长大声的诉斥，这个时候，他只是在想那个男人在那里？！
批判会快结束的时候，舅舅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正走上主席台！
舅舅满怀希望的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的离他越来越近，终于，男人站在了话筒前"我，没有做过任何事，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是他先主动的。但是，我不应该被他诱惑。。。。。。"
男人的话，象一桶冰水，彻彻底底的浇在了舅舅的心上，他已经不记得男人后面说了什么，因为，舅舅昏到了！
醒来时已是黄昏，舅舅躺在床上，外婆正站在床边，"为什么？"舅舅别过头，不忍去看外婆伤心的脸"妈，对不起！"
"对不起，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了吗？我们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变态的儿子！"外婆愤怒的说完，就走了，甚至没有给舅舅解释的机会。
舅舅就这样被外婆赶出了门，他无处可去，就来了我家。妈妈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挺心痛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舅舅在我家住了几天，那关于风的话就是在那时和我说的。之后舅舅向妈妈借了钱，离开了。在另一个城市住了下来，他没有回来过，一直到现在！
舅舅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看着窗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
我看着舅舅，他似乎很平静。
我很想问舅舅关于"风"的问题，却因看到舅舅那平静的表情而止住。
"其实，象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可以很轻松的活着，不会有人来质疑我！"
我看着舅舅，他真的过的很好吗？那为什么他的眉头还是会皱着，为什么会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
这些问题，我都没有问，关于"风"的话题，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暑假过后，我回到了学校，我依然每天去图书馆，但是却不会再去找他。
自那年以后，每年放假我都会去舅舅家，陪着他，我看的出，他很孤独！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着秋天，喜欢着秋天的风！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来到舅舅家，我看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住在舅舅家。
舅舅因为他，很开心，脸上不再有了忧郁！
那年，我走的时候，舅舅带我去了海边。
在海边，他对我说"小谦，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风，是抓不住的，可是他和我说，风虽然是抓不住的，但是它可以永远围绕在你的身边！"
我看着舅舅，他展开手臂，迎着风。衣袂飘飘。就象个天使。
我想，舅舅应该找到了他的幸福了吧！
舅舅回过头。冲我笑着，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没有了以往的阴影。
这句话，在多年以后，我也讲给了我的他听，而他，只是紧紧的拥着我"我就是那围绕在你身边的风啊！"
是啊，他就是我的风，愿世上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