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沧桑————mmit

作者:mmit  录入:12-01
那天,我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上午,交往了四年的男友正式向我提出分手,因为他要结婚了。
虽然心里也不是不痛的,但是我不愿丢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於是故作潇洒笑一笑,表示可以理解。毕竟他不像我,父母双亡,没有压力。
下午,我小小地升了职,当上公司新品研发部的合成室主任,看来,连老天爷都可怜我,给我一个化悲愤为动力的机会。
好,我就加班加点,做出点成绩来给人看。
一晃过了两个月,我那失恋的伤口也算是船过无痕了,却突然接到男友,不,前男友的电话,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搞不懂世上为什麽会有这样恬不知耻人存在,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可是他说:如果你不来,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笑话,想我江卓文宰相肚腩海纳百川,还会做生气这样没品的事?
星期天,我穿上最好的西装和皮鞋,来到城里最金碧辉煌的大酒店。
吃饭的时候听到三姑六婆的议论,才知道新娘子是富家千金,谁娶了她,都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原来如此。
我突然一下特别地心平气和,因为释然,因为终於知道,我不是输给了爱情,而是输给了万能的上帝──金钱。
换我要是有这种机会,只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平心而论前男友是有这个条件高攀的,长得高而且帅,还带有几分儒雅的白面书生气质,工作能力又强,绝对算得上潜力巨大的未来绩优股,如果一直和我纠缠下去,简直就是一种资源浪费。
所以不得不承认,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饭後年轻的客人大都拥进舞池里去跳舞,我一边喝著琴汤尼,一边看著翩翩起舞的众人,男士都英俊潇洒,女士都笑靥如花,这幅画面看上去,不知多美好。
我想,还是给自己找个女朋友吧,在这个世界上,与众不同是行不通的。
忽然听到背後有人轻声说:"这一首曲子,很适合跳恰恰,你和我一起跳好不好?"
回头我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脸上挂著和煦的笑容,很友好的样子。
可是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辉,仿佛是吸收了星月的精华才凝集而成。古人是怎麽形容光芒四射的眼睛的?炯炯?或是熠熠?
大方地和他走进舞池,手指交握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他有一双干燥而温暖的大手。
跟著他漫不经心地移动脚步,我问:"你是新娘的亲友。"
我用的是肯定句。因为新郎的前几年生活有我全程参与。
"是,我是新娘的堂叔。"他回答说。
"我叫文靖,你呢?"换他问我。
"我叫江卓文。"我看著他,突然笑了。
凭著直觉,我知道,他和我是同一种人。
*  *  *  *  *  *
婚宴後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大束鲜花,看看送花人的姓名,正是文靖。
我一向认为男人之间送花是一件做作而矫情的事,但是这一束花却并没有引起我的反感,我想,是因为我已经有点喜欢文靖的关系。
过後的一段日子我们时常见面,而且每天晚上通电话不知不觉成了一种习惯。
文靖待人接物,率性又洒脱。他不太会计较旁人的眼光,奇的是因为言行都发至内心,所以不会招人反感。和他在一起,才让我知道过去那麽多年自己活得有多累。
他有一栋很漂亮的房子,内部色调是淡雅的浅蓝,每间屋都有两米高的落地窗,花园的水池里还养著金色的鲤鱼,去过一次以後,我立即就爱上了那里。
在电话里又讲些什麽呢?聊天。从来都只是很平常的话题,但是渐渐的如果他几天没打来,我就会觉得很失落。
看得重了,想得就多。我时常会想:文靖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难道没有结婚的压力?还是说他早就已经结了婚,现在只是在守著铁锅打野食?
当然我只是想而已,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他的私事。
因为我了解我自己的性格,像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谈恋爱时必然全情投入,失恋了也能很快恢复。
何必去想那麽遥远的未来呢,只要他现在能让我快乐,就已经足够。
大不了将来再一次化悲惯为动力,再创事业新高。
可惜我以为遥远的未来,没过多久就来临了。
上班的时候接到前男友的电话,他质问我:"你现在和堂叔走在一起吧?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啊,我吃惊於这麽快就东窗事发,甚至忘了嘲笑前男友的高估自身。
如果连他家中的亲属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俩的奸情,那麽这段恋爱必然不能再维持下去了吧?
放下电话,我已经决定,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次,我要做那个说分手的人。
晚上和文靖通话,我淡淡地说:"以後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再互相打电话了。"
听得出来那一头的他吃了一惊的样子:"为什麽?"
我说:"不为什麽,因为我厌了。我会和你交往,只不过是为了报复令侄女的夫婿,你不知道吧,我和他,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朋友。"
说完我挂上电话。
後来的一个星期,文靖果然再没有打电话来。
心里常常觉得空荡荡的像缺了什麽,不免有点暗暗恨文靖,说断就断,居然一点点挽留的表现也没有。
可见,我在他心中真的是类似烟粉灵怪的调剂品。
但是我安慰自己,就像上次一样,很快就会过去。
或许,是时候实行从前制定的找女朋友计划了。
可是不久以後,我又接到前男友的电话,问我:"你和堂叔,分手了吗?"
我不由气苦,从前的自己识人不清,怎麽会爱上这个小人?
於是骂回去:"分了又怎样没分又怎样,何需老兄你狗拿耗子?"
不不不。他在电话里拼命辩解:"以前是我的错,拜托你,千万不要抛弃堂叔啊。"
我万分诧异,是什麽原因使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在我的追问下,他吐出实情:文靖有很严重的骨癌,只怕就是这两年的时间了。
会有这样的事?我回想起他和我共舞的情节,神采飞扬,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一个有病的人。
还有他那比常人有神的眼......突然间我明白了,那其中闪烁的神采,名为生之渴望。
而且他的潇洒不羁,也必是因为参透生死的缘故。
好卑鄙啊,明明知道自己手里只有一张短程车票,还主动邀请我做伴,到了某一站,他下车了,只留我一个人还孤零零地坐在生命街车上。
隐隐有种被人当作了棋子的感觉,很不舒服。
可是想到或许这个时候文靖正在鬼门关外徘徊,独自和病魔做著搏斗,我心里更不舒服。
明明知道好马不该吃回头草,但是我的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跑回到了文靖的身边。
那天夜里,星月当空,他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书房里,老式的留声机里放著施特劳斯的一首波尔卡。
他看到了我,也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他说:"走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走上前去拉起他,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说:"嘘,先让我们跳完这支舞。"
我们在悠扬的乐曲声中共舞,那一刹,时光仿佛静止了,我的鼻子闻到他身上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让我如痴如醉。
*  *  *  *  *  *
欢乐的时光如果不能成为一种追忆,是体现不出它的可贵的。
一年後的一天,文靖到国外住院去了,整栋房子突然人去楼空。
平时这里除了我和文靖,起码还住著三四个人,现在,他们走光了。
文靖需要有人为他打点住院的一切琐碎事宜,所以管家和他一起去了。
文靖吃不惯医院里的洋垃圾食物,所以厨子和他一起去了。
文靖需要医生进行治疗,而我完全是门外汉,所以我被留下来了......
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他自知时日无多,不愿意自己恐怖的病容被我看到。
我守在那栋房子里,分不清晨昏地过了好一阵子。
至於可以让我忘掉恋爱烦恼的工作......我已经辞职好久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律师来到我面前,告诉我文靖留了很多东西给我。
他不无羡慕地说:"江先生,从此以後你就是一个富翁了。"
是吗?我低下头,心里说:我是一个懂得呼吸却没有心跳的富翁......
我问律师:"他呢?他在哪里?"
律师吃惊地说:"你不知道吗?他已经死了。不然我又怎麽会来宣读遗嘱?"
是吗?可是为什麽我会觉得他就在我面前,单臂前伸,微微弯腰,带笑的眼睛分外晶亮。他在问我:"可不可以和我一起跳支舞......"
或许多年以後的某一天,当我路过一个芳草萋萋的坟茔时,蓦然回首,已是桃花流水,满目沧桑。
推书 20234-12-01 :千崖秋之剔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