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一则————小米

作者:小米  录入:12-01
笑话一则

话说,御封「镇国公」,当今圣上的亲叔父,天朝中一呼百应、位高权重的九王爷膝下独子-小王爷萧俞,一日于蒙山上狩猎时,偶遇一独居妙龄女子;传言此姝相貌倾城,仪态娇柔,两人初见钟情,当下,小王爷力排众议,执意八人大骄即日迎娶。
当时,据可靠观礼人士说道,由王府出发的娶嫁队伍隆重华丽,浩浩荡荡地晃完整个京城后,来至蒙山迎亲嫁娘,那盛况空前的场面,几可盘踞蒙山半面山腰。
神仙美眷,鹣鲽情深。七月后,新科小王妃早产下一儿,名萧话。
萧话......萧话......
怎么听都觉得像......笑话。
萧话是我,讲实了,的确也算是个笑话。

早上,管家萧统奉旨带着我,例行地到市集上走了两圈。我向来对此等活动兴致缺缺,但惧于母妃无上威严,自是甘然从命;想想,若不是我身着锦衣绸缎,萧统也恭谨地立于身后一步处,否则,这种行为,与长工阿泰牵着大黄狗遛搭有何所异?
每日半个时辰,挑对时间,站对地方,便可见到萧王府内的萧话,当街示众。自我五岁后,十二年来,除却事故,从未间断。
摇头晃脑地张望着,众生劳劳碌碌,奔波生计,还得抽空向我一行礼,他们不嫌麻烦,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城里的人虽是习惯,但我身分毕竟不同一般,所到之处,旁人仍是兢兢业业,唯恐小爷一个不快,不眨眼地抄了他们全家。
看着又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快度离开前方五尺内,我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很想告诉他们,萧王府的萧话没那么大本事,弄个不好在街上生事,回去倒霉的肯是是我自己。
不过王府威望不可妄损,不得与一般百姓谈话,是母妃另一铁律。
想打呵欠......优雅地刷开纸扇,在扇面覆面时,迅雷不及掩耳地完成。等到白扇置于胸腔,做作地轻挥时,众人所见仍是一佳公子。
耳旁传来女子的轻呼,在惊叹倾羡声中,我仍是处之泰然。

天底下若真有什么东西是连天子都管不着的,便是人们的话匣。就算隔得远远的,路人不知节制的谈论仍是常会不经意飘进耳里,其间,多是评我相貌,家世,与姻缘。
不可置否,我是长得好看,俊逸中带点斯文,虽略矮小,但坚信未来仍有五年的成长空间;文德并兼、气度尊贵,誉满天下,与我那在王府里的「父亲」共享京城美男子称谓。
家世便不在话下。
至于姻缘嘛,有了母妃这一先例,天下皆知萧王府择媳不论贵贱,是以早在三年前,我便在街上相过了城内多数未婚女子,目前人数日以剧增,不少还是由外地赶来凑热闹的;不可置否,有些姑娘看久了还真觉得挺对眼的。
「小主子,是时候该回去了。」萧统似幽魂般的插上一句,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我在心中统整,默默记下今日上上选一十一名。回头朝萧统一含首,便朝王府方向行去。
还未看到王府门楣,便先见到满坑满谷的带刀御前待卫堵住大街小巷,行人皆见阵惶恐改道,但我可不行,因为这些人是以萧王府为中心向四方扩散。
「小王爷您回来了。」一名娘娘腔的内待彻下围上的待卫向前对我一揖礼。「挡着您的路真是太不敬......但您知道的......」
「是是是。」我一面回应,一面不着痕迹地倒退。
若真说我这人有什么优点,最搬得上抬面的一定是以礼待人。母妃平生最痛恨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年幼时的几次惨痛的教训后,我现在连渴了都不太敢麻烦下人替我送茶,现在想想也觉得道理,同是人生父母养,没由要人受我的气。
但这在皇族总是特例,再加上父母那段佳话,不少人常会将我的礼仪误以为生意,这名谋面数次的内待便是一例......只能说,就算是公公,也憧憬爱情吧。
「让小的替您带路。」这名内待是聪明人,很快地转了弯,领着我们萧统往王府去,途中多次回首,欲语还休,末了站在门外,目光殷切地送我走进府内;又是个人分贵贱的铁证,他,甚至不被允许步入府中。
步入厅堂,果如期然地,见到老王爷铁青着脸坐在上位,抽动着嘴角,横了我一眼后,继续气他的。
我朝他一拜礼后,便静静立于一旁。
我在王府十七年,从未称过老王爷一声祖父,因为,他真的不是。
什么神仙佳偶,舐犊情深全是笑话,萧俞是我母亲的丈夫,却不是我的父亲,我在萧王府内锦衣玉食,但半点血缘也不是。
所有的事实,都是不堪且耻辱的,都跟那名众拥来访的黄衣男人,也就是其它人口里的-皇上,有关。
圣驾劳师动众,摆驾萧王府,却留他的亲叔父一个人在大厅吹胡子瞪眼,父王不见踪影,母妃不知去向,一切都是诡异而荒谬,但又频然地显得不足为奇。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决定讨好眼前气呼呼的老人,毕竟,在皇上不来访的时候,他还算是疼爱我。
这便是我幸运的地方,照理不容于理却顶着世子名称的孩子,多是受崎视与虐待的,就算不是穿着纹身衣也该在厨房提水劈材到死。可老王爷不同一般,明知道我非萧氏亲出,小时候,仍然会抱着我一块看戏,现在,则是因为我已经大到让他抱不动了。
「王爷......皇上,嗯......我需不需到去打声招呼?」
老王爷闻言呆了呆,在慢慢消化后,老脸上漾开愉悦的纹路,末后干脆拍桌子大笑:「是应该!是应该!」蹬蹬地跑近,执起我的手道:「就知小话懂爷爷的心,不枉爷爷疼你一场。」虽然我坚决不叫,但老王爷总执意自称。
我在老王爷的加油打气兼挥泪下拜别,的确,这种捻龙须的事不是人人能做,自然也不是人人有机会做。但本笑话......本萧话仗着身份,从小做到大。
走过重重回廊,来到一雕梁画楝的庭院,园子里假山造景,百花争姸,若非从屋内传出断断续续引人瑕想的呻吟,说人间仙景也不为过。
呻吟啊......听内容,看来是好一段时间了,此时,杀伤力最大。
我嘴角擒着笑意,快步地走向门扉,咚咚咚地敲着,还不忘嚷嚷:「父王,儿臣听说陛下圣临,特来拜见的。」
屋内原先旖旎的声响轧止,静待几秒,接着是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碰撞声,一声裂帛,怕是毁了父王那条天丝蚕绒,某人发出不堪入耳的咒骂,而我,则是站在门外,死命地摀住嘴巴,怕笑声溢出。
一刻钟后。两人面带潮红的出现,当今圣上脸上阴霾得紧,一付将我除之而后快的模样,而萧俞,我名义上的父亲,双颊上一抹含春的彤红,杏目中闪耀着晶莹的光泽,正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妩媚。
是了,这才是实情。整个笑话的内容就是,皇帝和小王爷俩人不伦崎恋,为了避人口实,小王爷娶了我那未婚有子的母亲,产下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
皇上-萧言瞪视着我,死命地想从我善良无欺的笑脸掘出什么,我继续摆出一付呆样,假装不知道方人两人在屋里干些什么。
我八岁闯入时,他们正脱了一半,说在试新衣。
我十岁时,皇帝正在检查我父王有没有扭到颈子。
我十二岁时,因为天气太热脱着衣服一块睡觉。当时他们汗水淋漓,我还真信了那套说辞。
直到我十四岁时,这两人终于发现门栓的功用。
然后,在经过他人细心的指导下,明了过程,非必要时,就很少打扰他们了。
母妃说,这两个人爱得太深,眼中向来只有彼此,早忘却时光荏荏,忘却物换星移,所以估计以他们印象中,我仍是当时的黄口小儿,信着他们脱了衣服只有睡觉而已。
一阵寒暄后,我在当今圣上可能因欲求不满而驾鹤西归前告退,缓步踱向小亭,发现母妃正一人独饮。
桌上几个东倒西歪的空置酒瓶,显示母妃已来了一段时间。
我径自坐下,替自己添杯水酒,握着酒樽,思索如何开口。
「很难得......」
母妃抬起头来,仍是美艳的娇容上,扬着眉。
「你......没有去偷看。」
「哎呦,讲得好像你娘我多没公德心一样。」母妃夸着地笑着,但下一秒,沈下脸来:「小子,你找死,敢当着面冲你娘我?」
这才是我母亲的真面目,一个豪爽蛮横的女人,想当初第一次听到别人称赞年轻的萧王妃知书达礼,仪态娇柔,我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到他脸上去。
「你去了?」
这个千杯不醉的女人继续饮着酒,「是去了,看了半个时辰才走。」我不由心中叹了口气,天底下也只有她有兴致看丈夫和情夫偷情。
「爹呢?」想来是我那亲生父亲不在,才让她这般放肆。
亲生父亲?我当然有亲生父亲!这点有什么好怀疑的?
在母妃和萧俞成亲后三年,那人历劫归来,原先情变妒生,就要操起刀子同归于尽时,身藏不露的老王爷救下大家,一连串的解释和保证下,他竟然也住下王府,杜先生,萧王府的西席,老王爷的智囊,萧笑话的真正来源。
「帮里有些事,回去处理了。」母妃有些忿忿然。当初要不是父亲所属的天下第一帮炎帮嘱咐任务,他又那会抛下母妃,只身涉险,最后还让母妃嫁于萧俞?
笨......我在心里暗斥自己,怎么挑这当头跑来接炮灰!?母妃的怒火比起去敲皇帝老爷的房门可怕多了,一不小心触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正筹谋着如何走人时,母妃瞧了我一眼,「你气色不是很好......累了?」
真是天助我也,暗自愉悦却还知面显疲态地接着话题:「有点。」
「那先去歇息吧。」母妃难得好心地放过我,挥挥柔荑,很随便地打发。
当时我也是胡涂一时,母妃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可能受骗于那三角猫的演技,等我兴高采烈地回到房里惊觉时,为时已晚。
炎绝,手握武林天下的天下第一帮帮主,我爹的主子,正坐在我的房里,用他那极其英俊邪美的脸孔,直直地望着我。
我当机立断的转身,在自欺什么也没看到时,暗暗希冀那个「什么」也没看到我。

如果那天我安份地待着萧王府没乱跑,或是没缠着亲生爹带我到漠北炎帮,或没很不知死活当着其它人的面问我那个亲生爹,怎么一帮之主竟如此年少,也才大我几岁,都可当我爹的大儿子了......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还记得当时旁人闻言脸色发白,我亲生阿爹更是个中乔楚,直接翻青。
而炎绝,只是淡然地,用他那双冷冽无情的眼眸,睨着我。
「我觉得你家帮主讨厌我。」我向亲生爹抱怨。
「怎么会这么想呢?」亲生爹很惊讶:「你还活着啊!」
尔后,亲生爹告诉我,炎绝之所以爬得那么高那么快,因为他爬得比别人辛苦,比别人艰险。他有几年是瞎的,有几年是瘸的,甚至有几年是跟着野狗一块过活的。
「你家的帮主肯定没有什么朋友,我跟他打招呼他都不会回!」我噘着嘴,很是不满。
亲生爹用着钦佩的目光瞅着我:「我想,那是因为从来没人敢跟他打呼的缘故。」
炎绝没有过亲人,唯一称得上关系的只有那个给他名字、教他武功、最后想毁了他的上任帮主;比起来,我算家累许多,有娘、亲生爹、父王,父王的爹,还有父王的情夫。
天下第一的称号,笑尽英雄的代价,欲将他除之而后快,或取而代之的者多如过江之鲫,所以炎绝在必要时可以很狠,在断事时可以很绝,在他眼里,人命与蝼蚁差别不大。

正常来说,在炎绝手下,是没有失误两字的。
我乏身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裹着纱布的颈项,发不出半点声响。
「小话,你是我唯一见过,我家帮主想杀,却杀不成的人......」亲生爹抚着我的头,表情透着复杂。
那支匕首应是分毫不差地钉在我的额上的!
我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侧过头去。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一股慑人的威势、灼人的目光纠缠不去,炎绝不知在我床畔站了多久。
此外,我个人认为,炎绝极度缺乏感情表达的能力,说更白点,我猜他连感情怎么写都不知道。
他的匕首第一次划过我的项子时,亲生爹解释,这表示炎绝不讨厌我;第二次,表示他还蛮喜欢我的;第三次,亲生爹只是摇着头感叹,没事不该把我生得太好看。
而炎绝想杀我和杀不了我的理由都一样......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我挑了一天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亲自示范炎绝,「喜欢一个人」应如何表现。

或许我看到的真的是幻觉,一阵自我安慰后,我略嫌大声地自言自语:「莫负今日天晴空碧,春花烂漫,该是个踏青的好时机......」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差三步、两步......仅仅一步之差,身后诡异的内劲扫来,击向门扉,两扇门啪地一声合上;接着,门上的栓子,在不假人手下,竟缓缓地扣上了!

亲生爹曾说过:「此等能耐,上任炎帮帮主在三十有五时才练成,但炎绝却不到弱冠就达到了,所以,上任帮主才起杀意,可惜为时已晚......」
「喔......」我心不在焉地应着,手下偷空地揉着腰,不小心勾住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
亲生爹瞠目结舌地看着臂上明显的紫青,我只能一旁傻傻地干笑。

不管怎么说,这只是表示,方才我的妄想不成,炎绝的确是在我房里,坐在我的桌傍,正瞪着我看。
是该自投罗网?还是再寻生路呢?
慑于身后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加上跑也跑不过人家的顾虑,我没有犹豫太久,认命地转身,步向炎绝。
我停步在他的面前,向下俯视。深幽的黑瞳中平静地不见波澜,只是专注地定定地望着我,但我就是晓得炎大帮主正在不高兴我的试图逃逸。

「炎绝的嘴角这样......」我用手拉平自己的;「表示他心情不错;但如果这样......」没多大差别的动作。「就表示他正气头上......所以爹,上次你和叶舵主当着炎绝的面讨论结成亲家时,他是真的很生气......我都担心他会当场杀死你!」
瞟向亲生爹苍白的面孔和抖颤的嘴角,相信他也很庆幸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还安然无恙。我可没诓他唷,据奴仆传言,当日炎大帮主所使用的金制酒器在散宴后的一个时辰,竟无故粉碎,可见炎绝注了多少内劲在里面。

我倾下身在他的唇瓣轻轻一吻,令那双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冷眸渐渐染上暖意。炎绝不懂得如何开口索求,但却也不会武力唐突,他总是用着若有深意的眼光,目不转睛瞅着我,直到软了我的情、揪痛我的心。
一个雄霸武天的霸主,却因为以前悲惨的遭遇,连情爱都不晓得如何向他人求取。
他展开双臂,将我纳入怀中。
「你不想见到我?」平淡的语气透着细微的在乎。
当然!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我咬着下唇别过头去,脑海里想着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当时,左护法的女儿身子正极尽所能地黏附在炎绝的怀里,用嘲弄和炫耀的神情,看着我的惊慌失措兼落慌而逃。
母妃很不以为然地数落:「然后你就这样地跑回来了?没出息的笨蛋!出去别跟人讲你是我儿子!」这就叫落井下石。
「不跑回来难道留在那里看人表演活春宫?」我气呼呼地。
「就怕连看都没得看!信你老娘我的话,那个孩子早将一世情爱专于在你,不可能再爱上别人。再说,在那之前你不是才刚榨干他?」
「......」

据亲生爹说,我那日的不告而别,让炎绝着实黑了好几天的脸。殃及池鱼的众人很努力地赏左护法白眼,而众矢之的左护法则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速度,很随便地将他女儿嫁掉。
慌?自然是,怎么说炎绝到底是我第一个男人、第一个情人、第一个摆上心的人。
怎么会去爱上个男人?我至今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就算见多了父王与皇帝的情事,但身傍也不乏母妃与亲生爹这般恩爱的夫妇。
我瞪视着眼前俊逸刚毅的脸孔,深深感到......全是他的错!
明明,明明就是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天骄子,却总是在我的面前显露着不经意的孤寂。
「有吗?」亲生爹很疑惑地问道:「我就从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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