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呆着,快去放水,更换的衣服我会准备的。"方子青推了一下僵立着的人。
"天好冷,"罗椹突然说,盯着方子青的眼睛,用类似于撒娇的蛮横口气,"我不要一个人睡,怕冷!"
"暖气开着啊!"方子青一脸莫明地回答。
"不要,我怕冷,"罗椹顽固地坚持着,"我们两个人挤一下吧,好不好?"口气尽量放得平淡,使提议听上去合情合理似的。
如果方子青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调节着心跳,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耻过。
"哦......那也行,"谁知,对方略为思索后就干脆地点头,"不过可能蛮挤的,你不会介意吧?"
"......"听者反而被吓到,想这个男人是不是一向这么没有脑筋的?他并非不知道他的性取向吧?
"快去啊?"方子青不知其脑中斗转星移,光顾催促着,他此时思绪纷乱,不想两个人相对立在原地,尴尬万分。
"如果你觉得不习惯的话,也......没有关系,不必勉强。"存有一丝理智,罗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给自己下套,也明白自己没有足够的意志力能让挤在同一张床上时的做梦都想要的人安然地全身以退,否则他可以退出红尘立地成佛了,但是他更不愿意最后变成一场强奸而让刚有起色的关系急转而下。
欲望和理智的厮拼,他尽量成全着理智。
"你的那床被子好久没有拿出来晒过太阳,大概已经无法睡人了。我们就挤一挤吧?"
方子青随意地解释。毫无知觉的他绝不会想到无谓的解释把罗椹最后略占上风的理智给扼杀得尸骨无存。
好啊,子青你不要怪我,反正是迟早的事,你千万不要太想不开啊!罗椹在肚子里"委屈"地念念有辞,毫无骨气地投降了欲望的魔鬼,虽然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打开门逃出去。
"快去啊,我去找衣服。"方子青当然不知道他身后的灰狼小弟在作餐前祷告,他推了一把咬牙切齿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家伙。
等罗椹关上了浴室的门。
方子青长吁一口气,他毫无抵抗地感受着心中翻涌的喜悦和痛苦相交杂的复杂情绪,怎么从没有发觉过,这个从前让他一听到声音都要厌烦的人现在却说一句平常的话也会让心悸动不已,也羞愧地发觉自己原来这么喜欢听情话,娓娓的甜言蜜语能钻到骨子里去似的酥软动听,能麻醉本想防备的心。
事实是自己就是个肤浅的人,方子青不得不承认,这种新鲜而甜蜜的滋味润泽着久不知五味的干涸心河,于是变得贪婪起来,恨不得分分秒秒两人相对,哪怕相对无语,就算是心慌的尴尬也是一种酸涩的吸引力。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和罗桑一起生活的时候出现过,否则坚信现在不会发生任何事,一个叫方子青的普通男人可能早已成家,现在说不定有了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在这间房子里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就算遇到罗椹的话,关系也绝不会像今天这么奇怪,或许两个人会开些小玩笑,谈些无关痛痒的男人之间常会聊到的话题,守着姻亲之间必要的关系。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不记得和罗椹有过什么闲适的谈天,而两人碰在一起时就会充满扑朔迷离的气氛及一些纠缠不清的情绪交叉牵制,然后像一张诡异的网把两人圈进混乱的关系中。
难道自己本来就是同性恋?方子青恐慌地思考着这个冒到脑海里的念头。他不知道,但想到如果自己与罗桑成婚的话,和现在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交集,又觉得缺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踏在云里般的空寂起来。其实在那天凌晨三点的电话过后,已经意识到这种不能说出口的感觉,于是不由自主地想逃开从心慌到心跳又悲喜交杂的情绪变幻,他把自己给吓坏了。
"我也是啊......"忍不住想说了却没有机会,对方却急着把电话挂断,好象是一场玩笑似的,让秘密的喜悦感触变得不能确定起来。
千万不要问怎么办,如果要问的话,不如让这一切不要发生。方子青固执地认定。
思考到恍惚就会觉得累。在衣橱里翻拣出合适的衣服,把它们拿进雾气腾腾的浴室。
"衣服在这里。"他对着帘子后面的男人说。
"啊,没有浴乳了。"稀哩哗啦地冲着水的人说。
"有新的呢!"放好衣服,打开洗水盆下的抽屉取出瓶子递过去。
湿漉漉的手握住瓶子却没有移开。
"你洗吗?"从帘子后伸出满是水的健硕上身,罗椹紧盯着略有些惊讶的男人。
"哦,等你洗完吧,我先去看两份稿子。"方子青抬起了眼,坦然地回视着炽热的双瞳。
"要一起洗吗?"罗椹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握上没有防备的手腕,热切地等着回应。
"不,不用。"方子青望着捏着自己的湿淋淋的手指,他微笑着摇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就退了出去。
他到底懂不懂啊?!
罗椹听见自己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泡沫后烦恼地拍打着水面,还没有发生什么,他已经有严重的挫败感了。不甘心地努力回想着自己以前是怎么勾引别人上床的,结果失望地发觉自己在这一方面的经验并不丰富,虽然"临床"次数不少,双方都是心甘情愿的,通常连勾引都省却的爽快办事。而如今面对态度模棱两可的方子青,实在不敢有直接提出要求的勇气,一向自倨无敌的人居然有了技穷的懊恼。他真想冲出去直截了当地问方子青:在你心目中,我罗椹算是什么啊?
可如果方子青明白地告诉自己他不可能会对男人有欲望,那,又该怎么办?
在冲了无数次水后,满脑子已经是不良意识的罗椹却在心里使劲鼓励自己的理智快快死而复生,使两人刚有起色的关系不会因自己的按捺不住而功败垂成。
方子青送来的不合身的睡衣裤,袖子和裤脚都短了少许,使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有些可笑,罗椹冲着自己强颜欢笑,试图放松抽紧的心脏,镜子里的影子还他一个笑脸竟有些可怜的味道,像一只被饿肚子的狗。当然,他的肚子早就不饿了,其他部位的"饥饿"就显得特别严重起来。衣裤上散发着它原主人的气味,淡淡地不掺杂任何杂质,干净的体味抓挠着敏感的嗅觉,使罗椹有种被衣裤的主人用身体包围的错觉,也使自己身上的某部分开始异样起来。
本应是已经让人心满意足的夜啊,开始有了勾引的意味。
带着这种难堪的感受,当罗椹走出浴室看到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方子青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重新逃回浴室的冲动。
"洗好了吗?"
方子青听到背后的动静就转过头瞥了一眼,然后继续看着电视屏幕,平常的一瞥也能让人看起来带着性感的媚态。罗椹当然知道这其实是自己过分亢奋的原因。他迟疑着自己的脚步,数次深呼吸后力保镇静地在看似专心致志的人身边坐下来,安静地盯着播新闻的电视屏幕,虽然不知道对方此时是否也心有旁骛,但这种的情景好象可以延续一生一世似的普通而和谐,感动使身体也抚平燥热。
"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方子青开口,目光还是停留在屏幕上,黯淡的灯晕让额前的头发在眼窝部留下不深的阴影,神色显得迷离。
"在你订蛋糕的地方。"罗椹老实回答,忍住想去摸对方头发的冲动。
微愣之后,方子青转过头:"怎么会这样?你没回去吗?这一年你住在哪里?"
如此关心着自己的男人让罗椹窝心到几乎忘神,他细细地把情况如实说了一遍。
"其实......今天我想去找你的。"倾听完后,方子青腼腆地垂下了眼睑。
望着他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震动,罗椹感觉着身体涌起的温热。
"我......我......那天不是真的想赶你走的......真的,因为那天我......不知怎么搞的,情绪不好,而且觉得你不会就......那样离开的......我从没有真的想赶你走......真的......从来都没有......"语无论次的解释颇为艰涩,方子青有些焦急地看着罗椹的眼晴,希望对方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听到发愣的罗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些笨拙的言语其实是道歉,而这话里隐藏着的许多意思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迫切地想从温润的嘴唇里听到确实的答案。
"是因为姐姐的关系吗?"
可问题明显吓到了方子青。看着渐失血色的脸,明显因恐慌而闪烁的目光及在掌心里变冷的手指,罗椹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什么话了,他只是想听到"无关你姐姐的事,只是因为我爱你"之类的情话而已,可没有想到会让对方露出如此难受的表情,罗椹就是被情冲昏头也不免狐疑满腹。
"怎么了?"揉捏着发冷的手,他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询问还处在惊惶失措状态下的方子青。
"不......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方子青摇头,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有点累了,这几天的事很多。前几天签下一个大客户的合同,虽然很高兴,但做起来真的很吃力,人手不够时间又紧迫,而且......"为了打消对方眼中疑惑就把责任推给工作,这不是方子青的行事原则,不过他真的觉得累,今天的一切让他的思想混乱起来,需要时间去缓和一下。
"早点休息吧,不要太勉强自己。"罗椹微笑着点头,知道自己只能这么说了。
方子青浮上一个含糊的笑容,站起身来:"我去洗一下就睡。"
"我会照顾你的,相信我!"握着想抽回的手不放,罗椹急迫地保证些什么,能说出嘴的也只有这句听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
想走开的方子青只是胡乱地点着头,不知是否明白话里的深意。
或许对男人来说,这句话显得不是很有力量,他们本是承担着负责的天职。只是罗椹突然明白罗桑在信中写过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要看你是不是想为他负起一生的责任。那时的罗桑决定要嫁给方子青了。而那时的他没有理解话的意思,只觉得从罗桑一个女孩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就显得她的男友有些懦弱,可如今自己对着方子青说这样的话时,竟是满心感动到几乎要热泪盈眶,罗桑当时难道也是这样的心情?
罗椹为死去的姐姐再次感到了心痛,她比他更早懂得只有情话的喜欢是多么浅薄无力。可到底要怎么做,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如果是女人的话,坚定地和喜欢的人许下永远在一起的誓言是理所当然的事,而面对方子青,他却不得不被牵制着,茫然无措,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烦恼固执地盘踞在心头。
还是先去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想入非非,可拖过这一夜,待方子青完全能接受自己了再说吧。不认为这是逃避现实的托词,因为在乎,所以变得胆小如鼠。
可躺到床上,睡意却全消,睁着眼睛观察着四周的摆设,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他并不熟悉,从前的方子青是绝不允他踏入一步的。
房间背窗的一头放着张大写字台,上面有电脑,旁边摆着拥挤的印有图案的稿件。桌边有一个书架,堆着许多杂志和专业书籍。以这个书架为间隔,这头只有一张不大的床,单只床头柜,一盏台灯,一把放衣服的椅子,毫无装饰也毫无个性可言,如其主人一样令人无法一眼看透的平淡。
可就是这种平淡能使人怦然心动,他开始臆想无数个夜晚里方子青把自己封闭在这个房间时会做的事,譬如睡觉,工作或者发呆?曾是如此好奇却从来不敢去窥望,虽然不曾在表面上有所张扬,但他真的被对方的冷漠给阻隔着热切地想靠近的心。
床单、被褥,枕头上皆是让人无法入睡的陌生气味。在床上翻来覆去个不休,罗椹嘲笑自己用睡觉来摆脱欲望的主意真是愚蠢到可笑。听到房门被打开,看到穿着睡衣的人影,他连忙把头一缩埋入被褥里。
走近床沿,方子青俯下头仔细观望了一下把被子高举过头的人。
"这样睡觉不会觉得闷吗?"他自言自语地念着,语气里带着不符其日常性格的稚气。
闭着眼的罗椹想笑,却又浑身僵硬起来,他感到旁边的床垫陷下去了,就不知道自己还能装睡多久,全身防备似地绷紧着肌肉,迎接预期中的身体挨着自己的温度,这对他来说真是一项可怕的考验。
可是床边的人又站了起来,向写字台走去,突然回头一瞥正巧迎上失望的眼。
"你还没有睡着啊?"方子青有些诧异地问。
"嗯。"罗椹颇为尴尬地应着,心里狂骂三字经。
"为什么不睡?不是觉得累吗?"眼巴巴地问已经在写字台前打开电脑的人。
方子青点头:"事情没有做完,我是睡不着的。"说完,把注意力调回到电脑屏幕上了。
罗椹只能勉强地撑出个笑容,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静观电脑边的柔和脸庞实在是陡增身心的负担,索性闭起眼,用听觉去体会同一空间里的温情。努力的克制再加上起伏不定的心绪终于使他在轻微的鼠标击点声中如愿以偿地睡去了。
兴奋的脑神经让他梦境不断。小呈的眼泪,父母的话语还有罗桑的信,又切换到方子青轻柔的笑脸,众多人事走马灯似地在梦里交错出现,光怪陆离的场景,还有许多声音在无情地谩骂:变态,滚开!
心剧痛,猛然惊醒,眼皮洞开,竟是有光线直冲瞳孔。呻吟一声,连忙闭起眼。在梦境里混乱的头脑慢慢地清醒过来。感觉身边有人躺着,被子隆起。伸手一摸,立即被烫般地缩回,他想起来了,身边的人是......方子青。
再度睁开眼,灯是开着,方子青头侧埋在枕头里,有着平静而深沉的呼息。
难道忘了关?罗椹怔忡地又望向亮得刺目的台灯,伸臂想跨过方子青的身体去把灯给熄灭了,可低下头瞥见沉睡的脸,又舍不得把灯关掉。柔软的头发附在额角周围,粗长的睫毛使闭上的眼落在一小圈阴影里,平时僵硬的脸部线条已经完全放松,嘴唇随着呼吸而微启,三十岁的大男人的睡相像个孩子般的惹人心动且毫无防备,使人蠢蠢欲动地想侵犯他。
吻吧,只是吻一下。
无视于理智的警告,罗椹任凭欲望在耳朵边自欺欺人的教唆,他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沉睡的人一呼一吸中的可耻变化。小心地把唇贴近,用舌头轻舔一寸寸温热的唇肤,他知道继续侵入下去只会弄醒睡着的人,可惜尝到甜头就无法收口。从唇开始,上下侵袭着,到鼻梁又到下巴,隐在皮肤下的喉结,细密的胡渣,连一丁点的细节皆成无法抗拒的诱惑。
密集的骚扰终于使身下的人皱起眉头,从交叠的唇舌中挤出一声叹息,在欲望冲脑的罗椹听来更是性感得摄魄钩魂。他躺下身体,伸出双手抱住依旧蜷屈着的身体,手指头在其胸前激动地摸索着,拧开扣子,颤抖地抚着里面的皮肤。他听到沉重的抽气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已经管不了许多,全身细胞开始叫嚣着渴欲。支起身体,轻巧而谨慎地半压在依旧保持不动的人身上,罗椹焦急地试图把缩成一团的身体放平。
莽撞的举动终于使感觉到骚动的人醒过来,勉强睁开的双瞳带着浓厚的睡意,焦点不清地对上琥珀色瞳孔,欲望和血色并存。
眼瞳?!记忆中的某点被无情地击活,血色?!眼瞳中有血色!
"罗桑......"被恐惧压迫到无法顺利出声的黯哑嘶叫从惨白的嘴唇里迸出,方子青的眼睛充满着惊恐,双手快速地抓挠着被褥,要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古怪变化把性致高昂的罗椹给吓住了,他连忙攫住那双慌张到无所适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