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上]————秋末冬初

19
陈言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他明明知道的，谢凌清这时候一定在宿舍中，他还是开门进去了。
宿舍中具有所有男生宿舍的特点，乱、脏、以及臭袜子的味道，书桌是凌乱的，床铺上的被子是扭作一团的，衣服零落的挂在一架，丢在床铺上。
好香。
扑鼻而来的是阵阵诱人的食物的香味。
刚才和刘茗一起吃饭仅仅是摆个样子，医院里面的食物又清淡无味，他也是食不知味啊。
望著谢凌清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他的心被触动，很香的味道一口气灌入他脑中，心开始不听使唤。
醉了吧自己？
脑袋晕呼晕呼的。
“来一碗！”他大声道。
谢凌清在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时就知道他回来了，他的心紧绷著，不知道该说什麽，该有什麽样子的表情，只好装作不知道他回来。手中继续著动作，可他是有苦自己知，他心神都被他吸引过去。
听见他的话，他确信自己很震撼，肩膀一直，手中的勺子落地，发出一阵难听的乒乓声，打破他们之间那一顿有一顿的沈寂。
陈言铜被谢凌清吓到，冲进厨房，拉他一把，看见的是一根勺子躺在地上。
“你这个家夥，还以为是刀子呢，这麽不……”
关心的话在谢凌清抬头用他干净的眼神望著他的时候停止，他的眼中有些不解和茫然。心纠紧，一点一点泛疼。
“你……出去。”谢凌清蠕挪。
看著他慢慢低下头，轻轻甩开自己扣在他臂上的手，他咬著下唇，少有的动作。
他在那天之後第一次顺他意离开厨房。
房间内的空气流动著暧昧的气息，不断流舛著，陈言铜没有办法收回自己看著他的视线。
他怕被他看穿心中想法，随意拿起一张报纸，遮住自己的视线，心中不免好笑。原来他也有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正盯著人家看的一天。
谢凌清看著火，切菜，抄……
没有言语，像一部无声电影，安静的泛著幸福的味道，美好的像梦。
谢凌清把菜一碗一碗端进来，陈言铜洗手後摆上筷子，谢凌清递给他饭，他接过，心甜的发酸。
他们平坐著，没有约定的共同想法，或许，他们都在害怕对方的眼神吧。
风吹过阳台，吹过谢凌清刚晒上去不久的衣服，吹过零落的几个衣架，那是一首音乐，简单的，壅懒的，诉说著欢快。
安静的电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他们离开宿舍。

20
是错觉还是梦幻的？他怎麽觉著自己的心变得柔软无比，那种很温柔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谢凌清可以绝对的肯定，他对於自己还是非常了解的，他啊，向来不是那种多情的家夥。可是，为什麽在看见陈言铜昨晚没有离去的时候，自己的心却不断的在欢喜呢？无法再欺骗自己，他还是很喜欢他，可未免也太夸张了，这麽件小事值得他如此开心吗？
一个晚上，他不敢胡乱的动作，不敢转身，怕看见他背对自己，更加怕他面对自己，看出他的心思。一个晚上，他无法入睡，天南地北的胡思乱想，笑话自己太紧张。一个晚上，他仿佛又回到过去，不再觉得生命乏味无聊，活著也只是报答父母，不忍心他们难过而已。
他一定是病了，讨厌不正常的自己，却很接受这样的心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开心过了。
谢凌清在心里暗骂自己傻瓜。
眼角偷偷瞄陈言铜一眼，这个该千刀杀的混蛋，趴在桌子上，正睡的香甜。
其实，所谓睡的香甜不过是谢凌清自己一门心思的想法而已，陈言铜是背对他趴著的，他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有些怨恨的，他悄悄在他制服上画了一个大叉叉，用的是圆珠笔，幸好现在还在上课，那些女生再怎麽喜欢盯著他们这边瞧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所以，他的罪行还是很保密的。
他用的是红笔画的，他们的制服该死的是深蓝色，用红笔画也不是很明显，气不打一处来，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我是美男子，我喜欢刘茗”後撕下。小心翼翼的从书包中掏出透明绞，把他的杰作乘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贴上陈言铜宽阔的背。
心理算是平衡许多，他无聊的看向窗外，不知不觉秋天已经结束，冬天一点一点降临，原本没有什麽落叶的操场也难得的扑满枯叶，那些叶子是那麽的丑陋，如同某些人的心一般。
他是头一次恶作剧，心中不免不安，又由落叶得出人心丑陋的想法，心更加过不去，挣扎著不知该还是不该把纸条收回。
谢凌清踌躇间，下课铃大作，吓他一跳，他这才发现，一整天他都浑不守色的，原因还是陈言铜。气愤、羞愤、难过，百味交杂，这种害别人心情起起伏伏，自己却舒舒服服的家夥就是应该受到一些教训的。原本的内疚一扫而空，他不鸟还在布置作业的老师，欲起身离开，看见在门口等待陈言铜的刘茗，心顿时受到严重一击，无力的滩在座位上，脑中一片空白。
“下课。”英文老师自认为十分有力度和威严的声音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严重做作而已，没有学生鸟他，大家都各自收拾书包离开。
“啊，终於放学了。”一整天都趴在桌子上的陈言铜此时才如梦初醒般，站起身伸张胫骨，还很累似的捶捶自己的脖子。
这种家夥。谢凌清在心中嘀咕，前一刻明明还睡的老死，一听说下课了，就神采奕奕。
“啊，小茗。”他惊讶，看著刘茗走近他，迎著男生羡慕的目光和女生嫉妒的目光。
什麽小茗，刘茗明明就是他们的学姐，恶心死了。心中烦闷的谢凌清胡乱把书塞进书包，一丢甩在背上，潇洒的绕过刘茗从後门离开。
“你怎麽来了？”陈言铜笑的受宠若惊，眼睛却注视著谢凌清消瘦的背影，心中染上一沈阴影。
“我想来陪你。”刘茗说的害羞，低著头。
“哦，原来你这麽的思念我啊？！”陈言铜挑了挑浓眉，双眼绞有兴趣的望著她害羞的样子，心里想著好无聊，为什麽谢凌清就喜欢接受这些所谓纯洁天使的告白呢？这些女生说话吞吞吐吐的，动不动就脸红，实在有够无趣的。
“才……才没有。”刘茗娇噌。
娇娇女的矫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哈哈，她都可以当典型了，这种女生，光是看著也觉得虚伪，不象样。
“走吧。”没有心情继续挑逗她，陈言铜的语气不自觉的冷淡下来。
“呀。”
听到刘茗的娇呼，他还是很绅士的回头，来到她身边，侧身望著她低著的红脸蛋。
“怎麽了？”
刘茗从他背後撕下纸条，递给他。
“你……”
“什麽东西？”他看那纸，那字迹，不用说是出自谢凌清的手笔，也只有他写字的时候每个字最後一笔都是翘翘的，弧度不是很大，两人认识这麽久想不知道都不行。他是在生气吧？他从来就不是这种爱恶作剧的家夥，直来直去的，没能交到几个朋友。
“呵呵，没什麽，说到点上。”他笑，这是很好的纪念啊。
“别不正经。”
她未免自做多情，他笑才不因为她……他错愕，他直觉上就是认为他生自己的气，他是在吃刘茗醋，不是吃他的，他嫉妒的是刘茗，不是他……他傻了，真真正正的傻楞，他这是什麽想法，他在希望谢凌清吃的是他的醋不成？他直接认为他喜欢自己不成？他在想什麽？
傻子！
陈言铜恨自己过多的想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逐渐转变成另外一面的他，阴冷的，没有笑容的，如同野兽一般狂噬的他。恶心，真他妈的恶心。双拳不自觉的握紧。
“怎麽了……言铜？”
看他半天没有反应，眼神冷漠而无情，刘茗被吓的不清，说话都忍不住颤抖，侧著身子仰视他。
陈言铜扫她一眼，她害怕的缩回去，低著头不敢看他。
“你先去吃晚饭吧。”
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潇洒走人，不想见谢凌清，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讲话，不想伪装和善，不想……

21
说是不想，脚却背叛他，来到篮球馆门口，他才回神。
瞪著里面的光景发呆，谢凌清正独自练习三分球，优美的姿势，豹一样的气势，柔软的黑发在空气中飘扬，晶莹的汗水挥洒於光亮的地板上，他几乎可以嗅到那汗水的味道，青涩的，干净的百合花的味道，他总是觉得他是那百合花，坚强的干净的简单的。他几乎可以听见他的汗水滴落的响声，清澈的在他耳膜边鼓动，一遍又一遍，清澈的声音，和所有的都那麽明显的不一样，那样的骚动他的心。
他是笨蛋，真的做了一回笨蛋，他竟然在盯著他看，这个他4岁开始就有纠葛的敌对的家夥，他在看一个他一直不啻与厌恶的家夥？不啻与厌恶？真的那麽厌恶？
他蒙了……
“喂！陈言铜！你还想楞到什麽时候？快给我进去换球衣！”劈头就是一扇子，又狠又准。他的脑袋被打的不住震动，他看见那个家夥惊讶的转过身，以他那双足以勾走所有人心魂的单凤眼轻轻的扫视他，很快的，他继续练习自己的。
“喂！你脑袋逗锈了，还是怎麽了？呆头呆脑的样子，该不会是脑震荡吧？喂……”
陈言铜看周周挥起手中的折扇，忙抓住她停留在半空的手，扯开一朵电人的迷人笑容，恰好的45度微笑，温和有理的道：“学姐，我暂时还是没有得脑震荡的，但是，如果这一扇真给你挥下来，我就真成呆瓜了。”
“你……”周周瞪著明亮的双眸诧异的说不出话，这个小子怎麽肯叫她学姐了？前几天，不是还恨得她直咬牙吗？
“学姐，可别发呆太久啊，伤身体的。”陈言铜眨眼，俏皮的嘻嘻笑著离开，迈向更衣间的步伐稳健有力。
“你这小子……”周周生气的想追过去。
谢凌清没有转身，可这不代表他不清楚这边发生的事情，可以说从那双眼眸对上自己的背集时，他就知道，是他！他不知道自己转身的话要面对什麽样子的情况，对於自己的幼稚行为，他没有生气吗？他转身看他的时候他为什麽以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自己呢？他怎麽还这麽有心情和周周学姐开玩笑呢？为什麽只有自己在这边无止尽的胡思乱想？
再一次，他投篮失手，篮球咂在蓝板上，发出一阵巨响。
他顺著球滚动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双古铜色的细瘦小腿，接著一只大手包住篮球，拾起，向上，是他那张过分帅气的面孔。那上面印刻著痞样的笑容，一瞬间涌上来的反抗情绪，他瞪他一眼，走向一旁正练习抢求的众人。
陈言铜还有什麽好说的，耸耸肩，被厌恶了啊。
原本以为这一切也就是如此了，这也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训练了，事情却在练习赛的时候出现状况。
事情的发生是那样的快，快的大家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
叶枫在谢凌清抢篮板的时候悄悄的用手肘使劲向谢凌清的方向拐那麽一下，他的右脸和右眼就那麽受到攻击，毫无防备的，他被摔出去很远，“碰”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怔了！zybg
“他妈……”陈言铜回神就要开骂，不想一道响亮的女声後来居上盖过他，尖锐的响起，“叶风！你干的好事！凌清！”一阵奔跑的声音，周周焦急的扶起谢凌清，心疼的勘察他的伤势，“叶风，你是故意的！故意的！对不对？你嫉妒他抢走你在球对的人气，嫉妒他抢走你女朋友，是不是？！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家夥！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字做有多严重！你他妈的，要是他有什麽三长两短，我绝对要你好看！”尖锐直接的批判入潮水涌向众人耳中，周周几乎是在撕心裂肺的喊叫，她的声音中包含的恐惧如此明显。
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她讲话那一瞬间失去了什麽，陈言铜看著自己的双手，懊恼不已。
“快！送他去医务室！快！”队长反应过来喊道，队员们七手八脚的过去扶谢凌清，他的眼睛还是那麽的清澈，陈言铜明确他有看自己一眼的。他失去了什麽？为什麽他觉得慌张？心好痛，莫名的痛！
“叶枫，你这个卑鄙小人！”周周的泪水就那麽划过脸颊，起身扬手就给叶枫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恨恨的跟著众人离去。
“哈哈……”叶风在只有他和陈言铜的体育馆笑的狂乱。
“你他妈的，是不是不知道啊，刘茗现在是我的女人，我也是篮球部的新星，你他妈的怎麽不冲我来！”陈言铜阴郁的开口，声音有多冷漠有多冷漠，一只隐没的野兽在苏醒。
“……”
“你他妈的，别给我装哑巴，回答啊！”话音未落一个重拳已经落在叶风脸颊上，力气之大到他飞到一旁。
“你他妈的，给我说话。”一步一步逼近，陈言铜拧起他胸前的衣服，又是一拳打在他腹部。
这次叶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迅速的爬到篮球架後面，如抓著救命稻草紧紧抓著篮球架，惊恐的低声道：“你的话……你有资格……做这样的……人……他……他那个又穷又……酸臭的家夥……凭什麽也……风光无限，不但抢我……女人……还抢我风头……他就是该打……”
“你再敢多说一句，我让你再也不能打球！”陈言铜吼道，“滚，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为什麽这些自己经常骂他的话语在别人口中吐出来会令他如此受不了，那个家夥怎麽的就这麽穷酸没用？他妈的，一派胡言，他书念的认真，字写的好看，他球打的明明就是好，也足够高大俊美，他怎麽就不能和他妈的你一个叶风抢女人抢风头。他比你要好上千百万倍，你他妈的一卑鄙小人也有脸说他的不是！
他妈的！他每次都抢他女朋友，他哪次象这样过，心胸狭窄的家夥竟然有胆子和他比。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根本就是对谢凌清的侮辱。
他妈的……

22
陈言铜气愤自己的傻气，心中万分郁闷，一个人在篮球馆不断的练习投篮。
汗水打湿他柔顺的黑发，滑过他的胸膛滴落在地上，想起曾经那颗从谢凌清身上滑入他手中的汗，晶莹得令他心痛。为什麽会这个样子？他已经努力在让自己累了，可脑中的影象却是越来越清晰，全部都是关於谢凌清的一切，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微笑的样子，骂人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一点一滴浮现出来。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下午他们一起吃的那冰欺凌的味道，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甜蜜，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那是他最初的吻，是直到现在为止最甜的吻，冰冰的，柔软的有著夏天的味道，那是不能遗忘的风吹过的夏天，最快乐和最伤心的回忆的时光。
谢凌清他真的是个天使，那样的容颜，冷漠的面容，微蹙的剑眉，总含著些许落寞和忧郁的黑眸，他这样的家夥明明不是一个会那样伤害人的样子啊，可为什麽？为什麽他就那样对待他？为什麽？
他的天使背叛了他，天使根本就不是完美的。
气愤多於厌恶，伤心多於气愤，一瞬间世界天地突变，天旋地转，世界不再有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