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之涛(阮籍和嵇康)————lolita/雪霁散人

作者:lolita/雪霁散人  录入:11-30

此刻自己的法力竟然在大祭司面前毫无用处。好险啊,幸好学会了木甲术,至少大祭司那些幻术对木甲蜂是毫无用处的。阮籍暗暗庆幸。
大祭司双手张开,轻轻飘起,黑色祭司袍在空中翻飞,如一朵诡异的黑云。只见祭司狍周围的一圈空气,竟似着了色般发出绚烂的亮光。阮籍不知它使的又是什么怪招数,只得硬着头皮控制木甲蜂朝他身上撞去,却见木甲蜂撞到那光时便啪啪落地,忙控制余下的木甲蜂在那团光附近萦绕,手心已隐隐沁出汗来。怎么办?木甲蜂只能破除幻壁的作用,却根本上不到大祭司啊,他如果在此时使些奇术来攻击我,我或许能挡得几招,但终不能长久。
果然,大祭司冷笑道:"就这么几招是么?还想和我斗?"右臂在空中划了个半圆,黑色袖子划过的地方竟变成了一朵朵缤纷的花朵,漂浮在空气中,以极快的速度朝阮籍射来!
阮籍见躲已来不及,忙向旁滚了几步之遥,那一连串的花朵就从他的脸颊边擦过,打在身后的墙上,几乎是击穿墙壁的力道。阮籍知他立即再次发难,只怕再难躲过,慌忙中,竟注意到大祭司身旁的一圈亮光消失了。原来他在攻击时是无法使用防御屏障的。阮籍心中一亮,飞速地抚摸磁石,驾驭着成群的木甲蜂朝大祭司眉心法印飞去。一时间,大祭司眉心的法印被一堆堆木甲蜂遮盖住,再也无法发出刺目华艳的光芒。眉心法印盈满时法力最高,亏时法力渐低,那么此时大祭司是无法使用法力的。
大祭司伸出双手,胡乱抓掉覆盖在眉心上的木甲蜂,又不敢过分用力,以免伤到眉心法印。阮籍就在那一刻朝大祭司跃过去,一刀齐腰砍下,大祭司的身体在空中断成两段。他也在同时,被大祭司的掌力振飞,重重装在墙上。只觉胸口生疼,又喷出一口血,心里却从未如此雀跃过。
直到大祭司含恨闭上眼睛好久,他才敢将覆盖在他眉心上的木甲蜂撤走。他捏了一个法决,疗伤许久,才镇住了胸口翻涌的血气。他苍白着脸爬到大祭司面前,把他怀中的东西翻了个遍--这么九死一生的战斗,也只有战利品最能补偿心中的惊慌了。然而,大祭司的怀中只有一把看似平平无奇的玉尺,上面刻了四个字--九天算尺。
他抚摸着玉尺,端详了半天,也猜不出它有什么用。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娘,孩儿终于帮你报仇了,只是孩儿还想知道那日的情景。谁料他说完这句话后,玉尺上竟喷出一团云彩,开始只是一团白雾,渐渐的,云彩上出现了阮母--她对着铜镜梳妆,嫣然一笑,抽出花瓶中的一枝黄菊插在鬓边。大祭司陡然凭空出现在屋中,两人缠斗在一起。阮母终是不敌,被大祭司活活打死在房内......阮籍看着看着,眼睛里不由又蒙上了一层雾。娘,孩儿再也见不到你了。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可以打败了心目中如此厉害的大祭司,虽然受了很重的伤,法力也差不多损失殆尽,只能等体力稍微恢复一下,再去把嵇康救出来,大祭司已经死了,剩下那群虽然是小喽罗,但也不能小觑,只是这个大祭司的九霄殿结界实在太多,进来的路和出去的路是不相同的,想找出去的路,估计还得花很长时间。
不过到是可以用刚才的法宝看看,嵇康现在在做什么。
阴黑的囚房只开了一扇小窗,纵是正午也只透进一点光来,零零碎碎的光影拼出了一个背影。
那人高举一块石头,在阴湿的石壁上用力地刻着什么。其中幽愤诗三个字刻得特别大,想必是那首诗的名字。其他字很小,囚房幽暗,看不清楚了。阮籍仔细辨了辨,终于看清了其中的一行--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这是嵇兄一生的追求吧?可为何有些人偏要陷他于如此境地?

半夜,京城,冷月高悬。
黑暗中,那些层次交错的屋角峥嵘嶙峋,勾心斗角。
一切都很安静,却仿佛充斥着死人的气息。
正是京城的监狱左近,两个影子蓦地长大了。那两个影子驻足一阵,风一般从一个墙脚掠到了另一个墙脚。
那个墙脚有一扇窗,开得很高,橙黄的灯光射下来。
"哎,我说......明天可有好戏看了!"一个混沌的声音传来,或许是喝多了,舌头都绕在了一起。
"就是!嵇康那家伙,好像是第一个被处死的大学士罢?"另一个声音也是幸灾乐祸。
一记清脆的碰杯声。
第一个人又道:"还告诉我们说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救人?救他个头!到现在还安安静静的,不好好喝一杯真是浪费了。"
"就是!我看嵇康真是傻子,他以为他仗义别人就买他的帐了?他以为对别人好别人就会不顾生死来救他吗?他这样的人看似朋友一大堆,其实真正来救他的一个都没有!"
"老兄你这话说得有理!来......干!"
阮书听得怒不可遏,正打算破窗而入,手却被刘伶按住了。
里面却走进了第三个人,那人冷冷道:"你们竟然偷偷在这里喝酒!你们难道不知道,如果让嵇康逃了,我们可是要杀头的。"
"逃?他逃得掉么?光靠你们的力量便没有人能够闯进来了。"
"可是大祭司今早也被人杀了!能打得过大祭司的人,法力可想而知。我们必须以防万一,必须结起一百单八星辰阵,这个结界连大祭司都破不了,但只要少一个人结界都有被破的危险。现在其他一百零六个祭司都到了,你们两个竟然还在这里喝酒!若不是此事事关重大,我现在就处决了你们!"
屋内两人被说得立即诚惶诚恐起来,将酒具收起就跟着出去了。
阮书伸出一只手,蓄了些法力,轻轻按在石墙上,竟然"啪"的一声被弹了回来。"果真有很强的结界。"
"看来除了阮籍,我们都没有办法。不过今天真是谢谢你,帮我解除了定身术。" 刘伶叹道。
阮书道:"阮籍那家伙,也太小看我了!他背着我们去找大祭司决斗,虽然赢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如果叫上我们,无论如何,胜算总要大一点!对了,刘伶,你怎么知道阮籍一定有办法救他?"
刘伶苦笑一下,"看也看过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阮籍给火速叫回来。我们都没有料到会提前行刑,如果我没有猜错,阮籍一定是被困在大祭司的九霄殿里,我们刚才已经用千里传音通知他了,他能否赶回来就很难说了。"俊美的脸庞侧过来,把身体靠在阴湿的石壁上,感到寒气一古脑儿地侵了进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阮籍一定有办法救他?"阮书有些不悦。
"禁用妖术‘借物代形',你听说过吗?就是把自身变成无生命的物体置换到结界中去。"
"听说过,只有修炼的时间超过万年的妖物才有使用这个法术的能力,我只有一千四百年,你只有一千五百年。"
"而且使用的人一定会死。"
"会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如果是阮籍,他一定会为了嵇康这么做。"
"怎么可能!阮籍是我弟弟,他怎么可能有超过一万年的修行?"
"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有一半神的血统,当他告诉我他被天雷劈过却没有死时,我就猜出来了,为什么他修行的时间比谁都短,法力却比谁都高强呢?连你们的母亲都比不上他,他修行一千二百年就相当与一万两千年了,几乎和大祭司的法力不相上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原来......是这样......"阮书喃喃地说,"他才能斗的过大祭司,我简直无法相信,我和他......是同母异父吗?"
"可能......"
"我们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快想个办法啊!总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啊!我们直接去挟持司马昭,看他放不放人!"
刘伶苦笑一声,总算明白阮籍为什么要把阮书托付给他了,的确是个大脑脱线的家伙, "如果行的通,我早就去做了,朝廷里存在我们这些人,司马昭怎么会没有防备?皇上的玉玺在他身边,就是世界上对付妖物和神力的最好结界,就连大祭司也杀不了他!"
"那我们只能干等?!"
"一切都是命吧......"
七、逍遥游太清 携手长相随
嵇康被关在囚笼里,已经被押往刑场了!
刘伶,他不是被施了定身术了么?怎么会在那里!
嵇康!你一定要等到我去救你!

刑场上

整个京城沸腾了,天下第一文士嵇康即将被处死!刘伶,阮书,以及跪满刑场的文武百官和三千太学生,皆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让开。让开。"
洛阳大道上,原本挤不进一粒沙子的人群裂开了一条口子,一支队伍从那道口子里硬生生地挤进去。
囚车在正午的阳光中缓缓出现,奇异的是,押送的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黑冠紫服的道士,将囚车围的严严实实,如临大敌。
然而,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前方的人群齐刷刷地跪下,连衣角的摩挲声合在一起都响彻天地。
"三千太学生求丞相放过嵇大夫!"跪下的三千多人几乎口唇张合都是相同的,看着都有眩晕之感。
"你们与此事无关,快些让开。"走在最前的紫衣祭司道,伸手捏了个拈花指,一捏一放,路边一木屋的梁柱忽然折断,房顶坍塌下来。"谁要是再阻住去路,便是这样的下场。"
太学生中有稀稀落落的几人起立让路,大多数仍跪地不起。那紫衣祭司看得火冒,手骨绷紧,正待发功,却听嵇康在囚笼中大笑起来。
"各位何必为了嵇康舍了性命?近日在这里与各位相见,是我嵇康最高兴的日子,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同路人,既然如此,死又何妨?"说完仰天长笑。
经他一劝,跪着的太学生犹豫片刻,都立起让道。
紫衣祭司冷冷一挥手,押送队伍又缓缓前进。
"嵇康,嵇康......"
他回头,凌乱的青丝在空中飘飞。
一个女子追在囚车后,脸上满是尘土,泪流过,便是一道灰线。
这是......贵为公主的长亭?
嵇康心里一振。从前只觉得她不了解自己,现在看到她追在囚车后,才忽然想起要珍惜。

嵇康被人从囚车里押出来,带到刑场中央。感到肩上那只手施加了强大的力量,他本能地一甩肩膀,摆脱了那只手。那只手又按在了他肩上,嵇康奋力反抗,怎么都没跪下去。
司马昭站得远远的,看见这一幕,只说了两个字:"无妨。"
长亭公主追到了刑场旁,被几个紫衣道士所阻。
"嵇康......嵇康!"
嵇康微一回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一点点滑落,坠地时一记清脆的声响,很细微,但他居然听见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酒!"嵇康冷冷伸手。
司马昭碍于长亭宫主在场,只得吩咐左右:"给他。"
嵇康接过,仰头痛饮,酒水顺着颈子流到衣服里,痛快淋漓。那快意恩仇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回来了。
"琴!"嵇康又伸手。
司马昭满脸老肉绷着,微微一侧头,便有人排开队伍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嵇康惯用的五弦琴。
嵇康将酒坛扔在地上,瓷瓦散了一地,他大笑道:"司马昭,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意!"
他接过琴,盘腿坐下,仰起头,只见苍穹万里,天日昭昭,只是偶尔掠过几片云彩,给天空带来一丝晦暗。天际飞来几只孤鸿,西风送来,浮沉不定。
那件打铁的旧衣服虽然已是污迹点点,然而此时此刻却显出飘逸之感。
拨出几个碎音,嵇康心中清明无限。
奈何愁兮愁无聊。恒恻恻兮心若抽。
他似乎又听到了那鬼影清凌凌的歌声,然而这一次,却是从自己的琴声里传出来,即便是最细微的自然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阮籍幽绿的眼眸和琴箫相合的美好时光。
他看见长亭宫主的幽怨的眼神和她落在他心中的一滴泪。
他看见仙境里凌云轻迈的两个身影。
他听见鬼影唱歌时掉落的那一滴竹露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在竹林深处叮叮的打铁声。
他听见孤鸿缠绵的哀叫。
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郁结兮不可化。
嵇康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来弹奏广陵散,以前,他总是聚精会神,生怕稍一分神便会与领悟终极之音的机会擦肩而过,然而,终是不得,不得。
此刻,他却什么都听得见,也看得见。
他看见人群中那双幽绿的明眸,这是真的么?
琴声的每一个音符都是不重复的,因为不经心,然而正是因为这些细微的差别,才使得琴声显得奇诡难测,没人能洞悉他的下一个音符。
终极之音,原来竟是这样的。
"广陵散从此绝矣!"他将琴重重摔在地上,琴板嚯地一声裂开。他竟然是满腔的忧愤、狂傲与喜悦。
为何那些紫衣祭司一脸惊慌?
为何他们全都重新开始作法?
为何还有祭司倒下?
为何司马昭举起了令牌,狠狠地仍在地上?
为何刀砍在脖子上,却无丝毫痛觉?
为何他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身在云端?
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嵇康这一瞬间消失了,古琴砸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嵇康盘腿而坐的地方,司马昭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手中寒光落地,然而手起刀落,刀刃上竟无血。
一段木桩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另一段则留在原地。
刽子手中的斧头轰然落地,发出很大的响声,木桩被砍成两截。

祭司们乱成一团,司马昭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怎么可能......"
"糟了,阮籍真的这么做了,可是,他这么做,嵇康也无法一个人独自活下去。"混迹于文武百官中的刘伶再也保持不住大夫的仪态,瘫坐在地上,看着断成两截的木桩出神。
"是吗?"阮书的眼神无比空洞,掩饰不住无奈到深处的悲伤。
"那截木桩已经被砍成两段,阮籍原神已经被毁掉,即使是冥王,也没有办法修复他的灵魂。"
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人,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他们转过身,在一刹那间消失了。
"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就这样让他死了,还真是无情。"黑衣人凉凉的说。
"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必受到生死轮回的束缚,从而得到真正的自由。他的存在,一直是我的弱点,让我无法下定决心,豁出一切和原始天尊作最后的了结。他一定想不到我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万劫不复。其实在水神玄冥的宫殿底层埋藏着一个转生台,只要找到灵魂的任何一个碎片,就可以把灵魂完整地修复出来。修复成功的灵魂也就不在生死簿的记载上了。"白衣男子微笑着摩挲黑衣男子的手臂,淡淡地说。
"是啊,这样的自由我也很想要。"
"当我们把最后一件事办完,就会彻底自由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嵇康睁开眼睛,只看见窗格上凝结着冰花,薄薄一层,几乎透明,在朦胧的天光照耀下,象是一夜梦的产物,身边依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蓝荧荧的皮肤,长长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像水一样柔软的身体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阮籍,你没什么事吧?"嵇康轻轻抚摩着阮籍光洁的额头,"一切真像是一场梦。你是怎么救的我?"
"我只是用了微薄的法术,你却用终极之音破了本不能破的结界。"那人道。
"你还准备报仇么?"
阮籍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温柔似水,轻轻一笑,"用不着了。""司马昭和钟会不久便会兵败身死。那是天意。"
嵇康点点头,站起身打开窗子,只看见窗外片片雪花飘落,点缀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白色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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