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与张三————hisa

一 祸不单行

从前有座山，山上没有庙，而是有个山洞，名叫火云洞。
如同妖怪防身必读的反面教材《*游记》中所提及的一样，这样的山洞中定住了妖怪。所以坊间便传说这火云洞里住了一只可怕牛妖，山脚的村民都把这牛妖叫做牛魔王。只是因为这妖怪住在山里，因此从来没有人敢到山上，也就没有人知道牛魔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可怖的怪物。
“它？它……有一丈多高，虎背熊腰，力大无穷，轻轻一碰就可以将一块巨石粉碎；它头上有两只尖角，一下就可以把人捅死；它有一双铜铃那样的大眼睛，给它瞪一眼人就会动不了；它的鼻孔也很大，会从里面喷出热气来，把人烫死；还有，它有一张血盆大口，牙比锥子还要尖，它不但会喷火，还可以一口把人的脑袋咬下来……”小张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全身发抖地往山上走去。
小张是村里一间药铺的伙计，因为店里缺了一种药材，而这山上刚好有那药，掌柜就叫小张到山里去找。可怜小张从小就从村中长辈的口里听了不知多少有关那牛魔王的恐怖传说，要他上山简直和叫他下地狱没什么两样。只是为了生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壮着胆，哆嗦着身子到山上去。虽然他不知道牛魔王长啥样，但光凭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就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当日薄西山，山林里传来乌鸦归巢时发出的“傻瓜……傻瓜……”的叫声时，小张不但没有找到药材，反而很不幸地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更加着急地寻找出路，也没有冷静下来分析当前形势，例如从树木的生长情况或天空中某明星的位置去辨别方位，而是扑地跪在了地上，诚心地祈求佛祖菩萨四大金刚十八罗汉玉皇大帝皇母娘娘太上老君南极仙翁山神土地保佑他千万千万不要遇到传说中的牛魔王。
小张低首闭目双手合十，祈祷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他忽然感到有人在他肩上轻拍一下。他吓了一跳，在心中默念了一堆神祗的名号之后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睁开眼。
“天啊～～～”小张在心里尖叫，“这……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如果是读过一些书的人可能会如此描述小张眼前这个人的相貌——长发垂肩，飞眉入鬓，凤眼含情，嘴角带笑，真是风流绝代、倜傥无双，惊似神人降世，疑是仙客下凡。
可惜小张虽认得几个字，却没读过几本书，所以他只是吞了一下口水，心中暗自惊叹：“真是比如花（村里公认的最漂亮的大美人）要好看不知多少倍！！”
那人自然不会知道小张心里对他有着毫无诗意和美感可言的赞叹，只是微笑着问正在发呆中的小张：“这位小兄弟，你是怎么了？”
“我……我要下山，可是迷路了。”小张这才回过神来，可双眼还是痴痴地望着那人。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我虽然知道下山的路，但现在天色已晚，山路不易行走。如果小兄弟你不介意的话可到寒舍住上一宿，等明日天明我再带你下山。”
“我当然不会介意！”美人当前，小张完全没有想过妖怪变化的可能，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了。
　
那人住在山中的一间布置得非常古色古香的屋里，小张一进屋就像乡下人头次进城一样，用极其惊异的目光盯着案上的青铜香炉、桌上的焦尾古琴、架上的白玉花瓶……看得眼也不眨一下。那人望见小张这副模样，不觉好笑。
然后他向小张介绍了自己——他姓柳，名烟寒。
“那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柳烟寒问。
“呃……”小张微微地抽动着嘴角，觉得额上有一滴巨汗滴了下来。他在家里恰好排第三，因为父亲给他两个哥哥起名的时候已经绞尽了脑汁，所以怎也想不到要给小张起什么样名字，就干脆叫他张三了。听了那人叫柳烟寒这样动听的名字之后，小张怎么好意思再把自己那跟路人甲乙行人丙丁差不多的名字说出来。他支吾了半天才答道：“我姓张，大家都叫我小张。”
“原来是小张，那你的名呢？”柳烟寒似乎不太满足于小张只有姓没有名的答案。
“那个……那个……呵呵～～呵呵～～”小张没有办法，只好干笑两声敷衍过去。
柳烟寒见小张顾左右而言他，就半开玩笑的道：“你怎么不说了？你不说我就叫你张三了？”
“张三……张三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名字……”小张只好尴尬地陪笑着。
之后，柳烟寒进了厨房准备晚饭。过了不久，他就在小张面前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小菜。虽然这些菜全是素菜，但却做得色香味俱全，吃得小张连最后一滴菜汁也没有放过。
用过了晚饭，小张就向柳烟寒问起牛魔王的事。
“牛魔王？我在山上住了好多年也没有见过什么牛魔王。”柳烟寒答得很干脆。
“怎么可能会没有？村里的老人家说那牛魔王三百多年前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柳烟寒轻蹙着眉：“三百多年前？”
“是啊。传说那时牛魔王进了村，不但放火烧了许多房子，还吃了好多人。后来它才跑到山上，也再没有出现过。可大家还是很怕它，听说它长得很恐怖，是一只会吃人的可怕妖怪。”
柳烟寒听了这话后，脸上似乎笼上了一层乌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小张接着道：“就是因为它才弄得大家都不敢到山上来。对了，它就住在火云洞里。”
“火云洞？火云洞就在我家后面，里面可没有什么妖怪。”柳烟寒的语气中有些不快。
小张听得妖怪住的地方就在自己所在的后面，不由得吓得目定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烟寒叹着气敲敲小张的脑袋，把他敲醒，才对他道：“火云洞只是个小山洞，而且里面阴暗潮湿，哪个妖怪会这么没品住在那里？”
“可是……那个牛魔王的传说……”虽然小张的直觉告诉他柳烟寒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是那个传说毕竟听了十多年了，怎么可能说不信就不信。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如果山上真的有这样可怕的妖怪，你还会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
小张点点头。
“而且，”柳烟寒又道，“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村人所知道的也不一定就是当时的真相。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那样，或那根本就是假的，只是人们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最后甚至完全与事实相反，但相信的人却越来越多，结果假的也成了真的，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之一啊。”
小张虽然不懂一只鹅怎样传给另一只鹅，而这又和真假有什么关系，但也觉着柳烟寒的话很有道理，就信了他了。
　
这晚，小张虽然只能打地铺，但自他十一岁丧了父母，两位兄长离开家乡外出谋生，他到药铺当伙计之后，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床铺，所以一夜下来也睡得十分安稳，除了在半夜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人在他脸上吹了口气之外。
第二日，小张睡醒之后伸了个懒腰，觉得特别的精神爽利，人也分外有劲，他相信今天也将会是美好的一天。
“昨晚我睡得很好，我好久没试过睡得这样香了。”小张蹲在地上，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腮，对浸在水池里的柳烟寒说道。
在屋旁，有一个两丈见方，由碧玉砌成水池，池水是从山中引来的山泉，清澈冰凉，池不是很深，坐在里面池水刚好没过胸。柳烟寒最喜欢泡在里面，如现在这样。当然，他并不是一丝不挂，不过他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绸缎单衣，而且它湿了水之后会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效果，让人依稀可见衣服下颀长的身材和白皙的肌肤，这让小张第一眼望见之后就几乎狂喷鼻血，晕厥在地。
小张好不容易才让狂跳不已的心稍稍平静下来，再在做了若干次深呼吸后才能用往常的语气说出以上的那句话。
“是吗？这就好了。我还怕我不能尽地主之谊。”柳烟寒悠闲地说着，边说边从浮在水面上的一只托盘中拈起一杯酒，抿了一口，“人生最惬意地事莫过于此了。小张，你有没有兴致下来泡一下，喝上一杯美酒。”
小张脸上一红，摇了摇头：“不了。我想起我要找的药材还没有找到。我现在就要去找。”
“那需要我帮忙吗？”柳烟寒很诚挚地问。
“谢了。我想我自己找就行了。”已经麻烦了人家一次，怎可以再麻烦别人呢？而且这还是自己分内的工作，小张很老实地想。
向柳烟寒谢过昨天的招呼之后，小张就要离开了。可他没走出几步，就忽地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问柳烟寒：“这山上真的没有牛魔王吗？”
“……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柳烟寒的表情有些僵硬。
小张这才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放心地上路。
　
虽然小张现在不用担心牛魔王的事，但事实证明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千古不变的道理——小张又迷路了。
这次他又临急抱佛脚祈求漫天神佛，希望上天派个人来搭救他为他指条下山的明路也没有可能了，估计是神嫌他太麻烦，或者太花心了（什么神都求），因此小张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奇迹出现。事实再次证明，会出现第二次的就不叫奇迹了。
小张仰望着天上闪烁的繁星，听着不知打哪儿传来的狼嚎，不禁悲从中来。只是他小时候父亲就教他男儿有不轻弹，所以他只是揉了揉双眼，没有掉下泪。
他找了一棵大树，靠着树干坐下，双手抱膝，埋着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之后就想到去找周公诉苦，于是便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林间的鸟儿站在树梢练着嗓子，此唱彼和，好不快乐。一只小麻雀落在一堆乱草中，啄了几下，又用小爪挖了几下，没有找到可以当早点的小虫，只好闷闷地飞走。
小张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什么在敲着他的脑袋，又爪了几下，就醒了过来。他惺忪着睡眼，摸摸脑勺，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见有什么不妥，就没有去管它。
然后，小张找到一条小溪，喝了几口溪水，洗净了脸，把乱糟糟的头发稍微弄整齐，又开始了他寻找药材和归路的旅程。

二 雨过天晴

虽然神昨晚没有帮小张的忙，但是俗语有云：“天无绝人之路。”上苍对善良的人还是仁慈的，所以希望总是有的。只是不经历一番风雨，又怎会看见彩虹？
现在，小张在经历了半日的风雨之后，终于体会到雨过天晴的喜悦。这场不算太厉害的风雨的起因要从小张今日在溪边洗过脸之后讲起。
那时他正沿着溪流往小溪的下游走去。走了不久，他就远远望见一个人站在溪里捉鱼。小张就像看到菩萨显灵一般，欢喜地飞扑过去。那个人是背向着他，小张看不到他的样子，待冲到那人身后，快要撞上那人的时候小张在看到那人有一头的白发。
是位老人家！小张暗叫一声。
他想收住脚步，可惜他一不小心踏在一块卵石上，脚底一滑，就直撞到那人身上，两人双双跌入了溪中。
当小张边喊着痛边爬起来的时候，骤然看见一张俊脸，只是这次小张没有发出赞叹的感慨，而是吓得尖声大叫，叫声震彻天地，让百兽尽散。
当然，如果只是一张好看的脸断断不会让小张有这种反应，但要是这样年轻的脸孔配上一头苍苍的白发，充满怒意的双眼竟是一蓝一棕的金银异色，咬牙切齿的嘴中隐隐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尖牙，抓住自己的手腕的手上长了尖长的指甲，再加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你能不怕吗？反正小张就怕的要死。
那人扣着小张的手腕，不让他逃走（其实此时小张已经吓得全身发软，哪里逃得了），气势汹汹地骂道：“你叫什么叫啊你！！吵死了！！再叫我就把你的手扭断！！”
小张一听就不敢叫下去，连吱也不吱一声，不过他全身还是抖的像筛糠一样。
那人又恶狠狠地问：“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我……我……”小张“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一个下文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再不回答我，哼哼～～”那人干笑两声，扣着小张的手更加用力了。
小张不敢喊痛，只好颤着声老实地回答：“我……叫小张，不小心在林子里迷了路……”
“哼，算你老实！”那人一甩手，放开了小张，可依旧是沉着脸：“不过你撞倒了我，弄得我一身是水，还把我的鱼都吓跑了，这帐要怎么算？”
小张听了慌忙跪在地上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牛魔王大人！！”
那人脸色一变，盯着小张问：“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牛、魔、王？”
小张愕然地抬头：“难道你不是牛魔王吗？”那双眼、双尖牙、那利爪，除了是妖怪之外还可能是什么？虽然柳烟寒说过没有牛魔王，但除了牛魔王之外，小张着实想不到还有什么妖怪会在这山上出现。
那人听小张这么一说，像踩到了某种不洁物那样弹了起来，指着一脸诚惶诚恐的小张大声地告诉他：“你不要把我和那只笨牛、蠢牛、懒牛、丑牛相提并论！！”
原来他不是牛魔王！小张立时松了一口气。可他既然不是牛魔王，却又长的那么可怕，难道这山上还有别的妖怪？想到这，小张的心又马上凉了下来。他这样凶，也许会吃了自己，而自己不能连死在谁的手上都不知道，将来到了地下怎么向父母交代？
于是小张鼓足了勇气，怯怯地向那妖问道：“那……那请……请问你是谁？”
那妖见小张问起自己，就变得十分的得意，他清了一下嗓子，用充满感情的语调回答：“我？我姓白，名倚风，是倚风而行游戏人间。你别看我长得有些凶，其实我不是那种可怕的妖怪，我的心灵是最纯洁无瑕的，我左眼看到的忧伤，右眼看到的是明媚，所以你才会看到一个拥有金银妖瞳的我。我是自须弥来的，有着最高贵的血统，最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孔，最聪明的头脑的神猫。”
说了半天原来是一直猫妖。
小张虽然不知道他的双眼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构造，居然可以分别看到不同的东西，但他既是妖，就应该能人所不能。于是他附和道：“原来是这样啊～～你真的是很厉害啊！！”
“这是当然！”白倚风昂首笑道。
看上去他又不像是那么的可怕，而且他要是这般厉害的话，那么一定会知道下山的路吧？小张思忖着。
“那……我可以问白公子一个问题吗？”小张好像个乖宝宝向先生发问一般地问。
“问吧。”白倚风倒也答得爽快。
“请问这下山的路怎么走？”
“这有何难！我带你下去便是！”想不到白倚风一口就答应了。
这样，白倚风就带着小张往山下走去。此时，小张已经把找药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路上，小张忽地想起白倚风曾经提过牛魔王，想他一定知道更多关于牛魔王的事，便问道：“白公子，这山上真的有牛魔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