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插芙蓉醉瑶台————mercuryco/vagary

作者:mercuryco/vagary  录入:11-30
青雪葳蕤

--试问那朝花暮雨帘卷西风何事不匆匆


初见那年,青葳二十一,雪蕤十九。
两个人都清楚记得,是九月七日,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
报到时雪蕤去得不是最迟,却也差不离。正午,明晃晃初秋日光摇曳,绞碎一地银片。
青葳正坐在接待处,笑说这三天总算要熬到头了。回头,便看见雪蕤。
雪蕤拖了只皮箱,懒洋洋揉着额角,递上来通知书。自上而下,他遮来一片阴影。青葳抬头时便看着逆光的他。
第一感觉,这小子好细的腰。
青葳专业是播音主持,副修中文。冷不防给雪蕤惊破了眼底平静之后,他开始笑,笑得有点邪气。
古人形容美少年,爱说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眼前这家伙,却活生生一个女版的傅红雪。青葳琢磨自己是否看多了古龙。胡思乱想,手脚丝毫不慢,手续办周全,不忘偷看一眼姓名生日,籍贯专业。
雪蕤读中文。青葳想他怎么看怎么像艺术学院的漏网之鱼。雪蕤忘了剪头发,天生的直发漂了一层银紫,及肩,飘飘荡荡。脸色苍白,细长狐狸眼下面阴影青得发黑,薄薄的唇水色惨白,不是不像瘾君子的。
女生们却退后三步,低声欢叫。以为学院总算高了品位,新生招来个视觉系。
雪蕤低着头不说话,状极漠然。后来青葳总算知道,这小子不是耍酷,前夜在火车上睡不着,硬生生一宿合不上眼。他是困急了。
后来雪蕤说,你帮我拖箱子那会儿,恨不得倒你身上睡死过去。
青葳但笑,想,若果真那般,一切怕早尘埃落定。或者也不是不好。
他带雪蕤交费,送去寝室。一路上雪蕤呵欠连天。青葳重重拍他肩头,雪蕤晃一晃,险些栽倒,回头哀怨地瞪这没好歹的师兄。青葳却只看见他细腰微拗,那一分女孩子比不了的艳。
靠,老大,你干嘛。
青葳不动声色地笑。困?马上到地方了。自己的窝,随你怎么睡。大街上给我放精神点。
雪蕤又一个呵欠,不答话。
一路上接连遇见熟人。青葳笑容可掬,一路招呼过去。雪蕤总算提起点兴趣,细看青葳几眼。青葳轻轻咬住舌尖,只作不见。
他等雪蕤问,雪蕤却不问。
到了寝室,放下行李。转头看雪蕤懒洋洋已瘫在床上,半长的发散着,软如纱。刚喝了几口水,唇上一层玉冻般的光,剔透滋润。
青葳没理由留,寒暄几句便走。
雪蕤伸脚勾住他膝头,不睁眼,只说,老大,电话留一个吧。
甩手手机便飞了过去。
青葳在下楼的时候接到电话,那人的声音永远半明半昧,一如眼神。
是你吧,那我挂了,困。
你知道我叫什么?
你名签上写了。主席大人。
青葳低头看胸口签了名盖了章被大家戏称狗牌的东西,头一次对此心生敬意。


雪蕤剪了头发,且没有在军训时昏倒。有些人天生就好像在棺材里囚过几十年,那种没血色的白,晒也晒不透似的。
青葳下课经过体育场,看见一群小孩子操练,偶尔想起一星半点从前,便笑。
一模一样迷彩,也分不清哪个是他。
不过,不必急。
不急不缓,按部就班,是青葳一贯风格。
借整理新生档案方便,抽出雪蕤那一份,细细地看。红葛从他身后过,扫一眼,便笑,你中意这样的?
是啊,好不好。
红葛拍他肩头,探两根纤纤手指过来。青葳便给她夹进一根七星。
去,开窗。给吴导回来闻到,又是一场念叨。
红葛吊儿郎当,短靴细细高跟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笃。软缎长裙下摆缀了大朵黑丝牡丹,胸口镂花,里面胸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
肩上吊带细得一绷就断。青葳替她提心吊胆。她毫不顾忌。导员走了便更不规矩。长长丝织披肩,镶满细密珠子,给她甩手扔上沙发揉搓。青葳看着不忍,叹口气拿走挂好。回头笑骂,你老公伺候不了你怎的,出来浪荡。当着新生,别给学生会挂幌子。
红葛嗤笑。教训我,你好意思。一手抢过档案。
证件照从来令人有自杀冲动。青葳看档案上雪蕤两寸小照,却比他本人明丽。
想了想明白,光打得不足,照片上那张脸,还有三分人气。
日光下那微微眯起的狐狸眼,脸尖细苍白,却全是隔世隔生的艳。
红葛坐上窗台,吐一口烟雾。狐仙般眼色一记记飞过来。
青,怎么打算?
指什么?
红葛耸耸肩,笑。不说算了。
她伸一根手指,涂了墨色蔻丹,上面碎钻拼一朵五瓣梅花,晶光闪烁。
闪光的花,转瞬移到雪蕤照片,点一点。
收他到我这里?
青葳满意地笑。警告你,别打近水楼台主意。
红葛轻嗤。我没你那好品味。
指尖下滑,点着一行行字。特长,舞蹈?红葛忍不住笑。这回好了。指不定,明年我这文艺部长位子,便是他的。
那也得要他有真材实料。z
红葛跳下窗台,轻笑。我还以为,你只要他抱起来真材实料。
信不信我抽你?y
红葛立时道歉,青,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跟你老公算账。
别以为他住你楼上,你俩就狼狈为奸。红葛恨恨地骂。
青葳恶毒地笑,有本事你俩搬出去。可惜我不信你做得了全职主妇。
你可没那贤良淑德。b
若不是清脆敲门,红葛早一脚踹了过去。
青葳对她眨眼,说,请进。
而后红葛微笑。g
雪蕤单手拄着门框,眯眼问,导员不在?
看见青葳,便一个狐狸般的笑扯将出来。
哦,你在啊。不错。


那个不错,是什么意思。
雪蕤只伸着懒腰,轻笑,不答。九月正午,迫人的灼热。他外套系在腰上,迷彩短袖衫下摆扬起,露一痕细白。
青葳别开眼。雪蕤却一步跨过来,正对他。两人身高相仿,都近180。雪蕤偏瘦,却也不比青葳显高。
大抵因青葳专业缘故,素日姿态擎得惯了,随意间也倜傥风流。
雪蕤且不说事,只笑笑道,刚才那师姐真是美女。
她?早有主了。
雪蕤啧啧地叹。青葳面不改色,微笑。有事?
你说,刚才你俩,算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的确。青葳淡笑。还桑间濮上,瓜田李下呢。
雪蕤一怔。青葳伸手抹去他额角一丝薄汗,笑骂,你他妈的到底有什么事。
雪蕤顿一顿。没事,来随便看看。
结果就撞上你俩。
靠。青葳骂一句,赶紧滚回去,你们要点名了。
雪蕤盯着他双眼,缓缓耸了耸肩,然后解下外套穿好。青葳又看见那动人细腰,陡然有双手掐紧的冲动。
喂。下周学生会纳新,记得来报个名。
雪蕤用力把唇角扯到变形,扮一个不甚刻意鬼脸。喂,你对每个新来的都这么说?
主席大人?
青葳声色不宣。
雪蕤再次耸肩,转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时,红葛似笑非笑。
眼光不错啊,青。够狠。
不中意他?
靠,那小子眼神像狼。红葛凉凉地说。事不关己腔调。你当心给他嚼了。
青葳忍不住想要大笑。
说他像猪我信,狼?
几曾见过生了狐狸眼,睡死如猪的狼。
红葛但笑,不答。
新生见面会,青葳自然不能逃。红葛一身丁香色紧身洋装,洋娃娃般长鬈发上卡了一把水钻发夹,配耳垂上一对单粒蓝钻,更衬得眉挑春山,秋水眼。
远远见她弱柳扶风地来。青葳便倒吸一口凉气。
死丫头,有了人家还四处招摇。这一晚又得害多少不知底细小男生夤夜相思。
阶梯教室,人声鼎沸。红葛陪了青葳,甫进门便惹一片喧嚣。
她只低低地笑,轻道,你家那一个,在后面。你招惹不着。
青葳不动声色,轻答。再过一阵,你这样叫他,也不迟。
英俊主席,绝艳美女部长。文学院向来不缺养眼搭配。
青葳陪坐辅导员身边,低眉顺眼,唇角带笑。维持绝佳形象同时,径自同最后一排的人目光相对。
他抢先淡然一笑。
雪蕤换了衣裳。纯黑半透明纱上衣,无袖贴身,低领口竟然妖得钉珠。纵然衬得苍白也成肤光如雪,青葳却忍不住想骂。
自然,更想拖过来狠狠地揍。
雪蕤只不作声,孤单一人占了两个位置,伏在自己双臂上。抬眼,唇压住肌肤,看不真是吻是咬,一个勾魂的POSE。
益发想逮来,狠狠地教训一场。
天隔地远,目光冷静交缠。
红葛毫不经意,桌下重重踢一脚青葳,滑一张小小纸条过来。
当着几百人面,倒要小心你先挂了幌子。
青葳陡然警醒,只觉后背有些瑟瑟的凉。
那一瞬,却仿佛见某人那双狐狸眼微微挑起,淡漠含笑低回。


迎新晚会节目单报上来。红葛盯了电脑叹气。伸手招来青葳。
看你家那小子搞什么鬼。
青葳半晌不语,只笑,说,你让他玩吧。
OK。你别后悔。
红葛冷笑。到时一群小丫头缠上他,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么一说,昨天倒好像看到你家那位跟手下师妹聊得开心。
这你都知道?
青葳微笑。红葛瞪了他半晌,忽然用力跺脚,开门对了楼厅里忙碌的宣传部长大喊,姓蓝的,你给我过来。
一众新生纷纷愕然回头。蓝芪神色绷紧,还是走了过来。
青葳摇头,暗笑,拍拍好友肩头,飞快溜了出去。
片刻后蓝芪冲出来四顾,不见青葳,气得脸白,恨恨骂,混帐东西,算你仗义。
青葳早溜得远远,顺手帮忙制作晚会背景。一边同年轻孩子搭讪。
同相差两届的师兄相处,一群人有的饶舌,有的腼腆。青葳技巧地套话,轻轻松松由宣传部绕到文艺部。三言两语,便又看真了几分那个人。
贪睡。挑食。逃课。发呆。
青葳忍不住笑。这不像大一孩子,倒像我大三的。
和他同寝的男孩精确总结:如果他不在床上,就在往床上爬的路上。
雪蕤的声音向来懒洋洋。青葳终于知道,他困还是不困,都一样调子慵懒。总算自己没有太自作多情。
可惜无论这只狐狸是不是故意,都一样造孽。
旁人看他是懒,某些人眼里就是艳,刻骨的艳。
那狐狸般艳的小P孩此时却就在面前。眯着眼,仍是逆光。眼睑上一条媚褶,长长地向鬓角里挑。
青葳突然有点没好气。你干吗来了?
他晃晃手机。红葛师姐找我。
六月债,还得倒快。青葳暗骂。红葛算计起人来,那真是不打草稿的。
她没事找你。
哦。雪蕤淡淡应了一声,那口气,却仿佛意料之中。青葳便更有点气。
闲着?过来帮忙。宣传部人手不够。
哦。
雪蕤细高个子,帮着搬搬抬抬,倒不吃力。忙热了他散开外套,里面是天青色纱衫子,衣摆绣了深色菱形花纹。领口倒没上次开那么低。
蓝芪出办公室,绷着脸不睬青葳,只忙着。随手指了雪蕤,你,去那边仓库拿两卷纸过来。
雪蕤顿了顿,慢悠悠便去,半晌没动静。蓝芪有些怒,抬头想了想,才道,那不是我们部的?
新生们忍不住笑。终于知道部长认人本领很是差劲。
青葳叹口气,领导,别发火,我伺候您。
蓝芪毫不犹豫,一脚踹了过去。z
青葳开门,意料之中看到某人靠在柜子上发呆,眼睛似睁非睁。青葳走近也不抬头。
一口气莫名灼烫,吹出去,撩起他新剪不久的刘海。
偷懒?y
狐狸用似睡非睡声音回答。找不着,等你来。
他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没有说我知道。b
青葳扔钥匙给他,打开看看,上面那个柜子。
他靠在雪蕤靠过的位置,看那孩子踮一点脚拉开柜门。上身微微探前,衬得腿益发长,腰益发细。
青葳走过去抱住他,轻轻说,吸气。
差一点点,双手中指指尖便贴了指尖。
陡然他记起十二个字。g
千娇百媚,万种妖娆,一捻温柔。
而怀里那人只无辜地仰了仰头。喂。
青葳感觉自己声音有些沙哑。什么?
你记得刚才那师兄让拿几卷纸不?


迎新晚会,后台。青葳安静换好礼服,随红葛在他脸上左右忙活。
红葛一只手挽了自己石榴红洒珠长裙,站远一步端详,调笑。
青,可真是丽质天生。
青葳面不改色,你老公就在那边。
红葛吹一口气,拂他刘海。去,他没你这么小气。她随即低语,你家那只猪可深陷重围,不去救美?
青葳瞥一眼,雪蕤懒懒地坐在一边,怀里抱了吉他。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围了他,有几分争抢架势,竟是要给他上妆。雪蕤却只拄了椅背,一个两个呵欠打出来,头便一下下地垂。
青葳叹口气,起身,对镜整了整领结,走过去。
红葛鼓掌。
女孩子们见学生会主席亲自过来,多少有些顾忌。青葳温柔谨慎,一个个哄出后台。回头,雪蕤却不晓得溜去了哪里。
红葛指了双层幕布后面角落,对他点手。
青葳一把掀开幕布,却陡然给人抓住手臂,硬生生扯了进去。
红葛耸肩,回头。蓝芪冷冷看她。她气不打一处来,抬脚想踢,靴子细细高跟别在地板缝,一扭,险些摔倒。
蓝芪手疾眼快,一把兜住。
红葛喘了口气,抬头微笑。老公,有何贵干?
吴导叫我来问,就快开场,主持人之一怎么没影了。
哦。红葛扫一眼渐渐入场的人群,探身搂住蓝芪脖子,耳语。
老公,打扰人恋爱是会给驴踢死的。
旁边文艺部的孩子们眼睁睁看着部长撒娇,呆了不止一个。
蓝芪脸孔微微涨红,推开红葛,淡淡道。我所知道的爱踢人的,也只有你一个。
靠,不说人话。
蓝芪冷笑。别废话,赶紧把青叫出来。想了想,在红葛脸上轻轻拍了拍,放柔声音。听话,乖。
恶心。红葛抱怨,一张脸却染得红粉菲菲。
幕布后面,是胶合板隔出小小的更衣间。
青葳给拉进去,骤眼便见雪蕤。青葳早看见他那件古怪衣裳,猩红色皮面大衣,衬里血红,领子上镶了雪白短毛,下面是紫红色条绒长裤,双腿笔直修长。里面却是件半长线衫,七彩斑斓细细地织着,柔软贴身。下摆微散,益发显出腰身。
青葳一只手拄在他头侧,低笑,存心扮Hide?
雪蕤古怪地笑一笑,盯着他。一双眼在阴影里眯起,清亮亮闪烁。
你特长不是舞蹈么,可没写吉他这一项。
雪蕤仍是不答。
青葳手机陡然振动,拿来看是红葛短信。
别玩了,赶紧过来,要开场了。
纵然舍不得这只莫名其妙的狐狸,倒也不敢误了正经事。青葳拍拍他头,转身便走。雪蕤却扣住他手腕,用力拉了回去。
干嘛?
手机又震,雪蕤抢先夺过,看也不看便按掉。青葳怔住,细看他一张苍白的脸,清秀颧骨下水盈盈两朵绯红。青葳心微微一动。雪蕤却抬手揽住他脖颈,拉了过去。
我最讨厌唇彩。
他低低地说。
舌尖探出来,在青葳唇上打一个圈,细细地抿过,熟练分开唇瓣,微探,便收回。一点点吮净青葳的气息,之后不轻不重地咬下一口。
细密均匀齿痕,烙出一簇娇嫩花蕊般印记。
那只狐狸洋洋得意地笑,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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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葛说,青,逡巡不前不是你的风格。
青葳微笑回答,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风格。
北国十一月,秋色已深。女孩子长裙下早看不见赤裸小腿。
冬意茫茫,容不得年少张狂。
红葛将绛紫厚绒外套扔开,里面是缃色紧身衬衫,一紫一黄,十分抢眼。她笑意端凝。
青,你终于还是不一样了。
好,抑或不好?
红葛挑眉。我怎么知道。从前的你,现在的你,我一样念念不忘。
青葳伸手拍她脸颊,无限爱怜。
红葛侧头,甩开长长马尾辫。她淡淡道。你收敛多了,我不奇怪。晾他几个月,冷静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青葳不语,半晌道,你看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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