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mbrace 初次拥抱（吸血鬼） 下————hyuki猴

　　Jesse面露不解，但回答得却很干脆：大约七十年。

　　Chapter 10
　　有没有想象过七十年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是眼窝深陷还是眼袋浮肿，额头上又会增加多少皱纹？当清晨起床面对镜子中发丝秀丽的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某一天它们会有大半都离你而去？而当那个日子到来之时，也许，你会前所未有地关注自己牙齿的数目。
　　Jesse当然知道七十年的岁月会在人类身上留下怎样的痕迹，更明白这样的痕迹会令人产生怎样的变化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无可避免的老化和衰败， 当然，如果幸运，有些人仍可以保留住年轻的心态。但在老Sam像七十年前一样从圣约瑟城堡深处的幽暗小门中向他和Austin缓缓走来、并且试图用那张几 近干枯的面容向他们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在成为血族之后仍有机会从心底发出对衰老这个词所象征的含义的感叹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 都不会再有机会想象自己衰老之后的模样：毛发稀疏、皮肤松弛、犬齿剥落、甚至目光浑浊。
　　哦，上帝，瞧瞧谁来了？我英俊又冷酷的小Jesse宝贝儿，原来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停下脚步，老Sam张开双臂，向Jesse做出一个拥抱的邀请。
　　Jesse看着他的面孔，微微一愣神，接着有些不自在地挑起眉梢，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他干枯的身躯：上帝保佑你别再这么叫我。
　　Austin站在一边斜眼看着他们，颇不认同地咂了咂嘴，恶劣地哼了一声：你们真恶心。自己却伸手从侧面揽上老Sam的肩，同时探首在他右颊上轻轻一吻，引得Jesse和老Sam不约而同地冲他翻了翻白眼，而后相视一笑。
　　哦，得了，承认吧，Austin宝贝儿，你这是嫉妒。老Sam回身也给了Austin一个拥抱，当然，还有同样落在脸颊上的轻吻。
　　这样的寒暄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老Sam对他们的来意很明确。而Austin的情况看起来也实在不怎么好老Sam还未结束给他的拥抱就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该死的，你身上的血腥味真重。
　　我很抱歉，但是你知道这情况我自己控制不了。Austin扬起眉，脸上的表情和语调一样平静，但是当Jesse看着他的脸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却没来由地隐隐感到一阵点针似的刺痛。
　　不过当然的，Jesse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一边像一个甚至不怎么亲密地朋友一般静静地看着Austin。老Sam则显然是从他的话中感觉到 了情况的严重性，因为Austin Derek并不时常向旁人坦白他的弱点。他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转身示意两人跟他一同进入城堡那个城堡的高大木门已经非常老旧了，虽然Jesse 曾听说那些因为不愿意再度涉足人类社会而选择留在这里生活的同类们曾经多次对它进行大型的修缮活动，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无能为力的事情之一就是衰老，无 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其它别的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Jesse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老旧的木门，接着回过头，再次将目光落向老Sam枯槁的背影。Austin在这时侧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压低了嗓音开口：这是渴血症的症状，对于血族来说，这是唯一也是最残酷的疾病。
　　他会永远这样下去，但是却不会送命，是吗？Jesse闻言抬眼看向他，静了一会儿之后淡淡地开口，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Austin回眼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耸了耸肩：很显然，我们都听过这个传说。
　　四周的光线在此时忽然变得明亮起来，Jesse从它们的灰度变化上了解到这里使用的照明工具仍然是蜡烛。这种几乎已经被现代文明所抛弃的照明工具对他而言有一种很难言明的亲切感，不过他不知道别人比如Austin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向他求证，因为老Sam的治疗室已经到了，这位圣约瑟谷年龄最长的吸血鬼长老一向习惯于雷厉风行。而且Austin伤口的情况 也不允许他再为自己突然兴起的感性而白白浪费时间在治疗室的大门关上的瞬间，Jesse被动而毫无预警地接住了那家伙向自己倒过来的身躯！
　　哦，该死！低声咒骂了一声，Jesse下意识地地收紧了环住Austin肩头的手臂，同时有些慌张地抬眼看向老Sam。
　　我之前要求他每个月至少回来两次，但是他只有头一个月做到了。老Sam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指了指自己身前那张铺着单人床；帮个手，我们得让他趴在这里。
　　Jesse依照他的话做了，接着一声不响地站在床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僵硬。他突然回忆起一种久违且并不令人感到愉快的感觉不知所措，以及总是伴随着一定程度的焦躁和困顿而来的束手无策。
　　吸血鬼的漫长生命使得Jesse同他的同类们一样得以有机会不断丰富自己的学识，并且尝试各类的工作，因此他曾经也干过外科手术的主刀医生，那一年，他为一个跟小Monica拥有同样发色的小男孩做了截肢手术。
　　他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当自己用手术刀切开那孩子稚嫩的腿部皮肤、面对那些纤细的血管和脉络组织拿起剪刀时，曾经明确地感受到了胸腔中停摆多年的 心脏剧烈的颤动着。而许多年之后的今天，当他看着老Sam用剪刀剪开Austin脊背上缝合伤口的细线、看着那道伤口之中有些错乱地排列着的混杂着暗黑色 血迹的骨骼之时，那种感觉又再一次触动了他的神经。
　　该死的，我并不知道他的情况这么严重。大约迟疑了一秒钟，Jesse忽地低咒了一声，转身脱掉上衣，然后卷起衣袖重新回到床前。
　　老Sam从忙碌中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直起身将手里的工作交给他：拼图之类的玩意儿你们年轻人比较在行我去取些血浆。
　　Jesse从他的话里听出了Austin惯用的调侃，下意识地翻了翻白眼，手下却一刻也不耽误地接手了老Sam的工作：用镊子将Austin碎裂的脊椎骨重新排列成它们原有的样子这件事做起来其实并不复杂，但是每一次下手，他都明确地感觉到他的毛孔在扩张。
　　老Sam在大约五分钟之后带着一个盛满血浆的小木桶从侧面的矮门外面走回来，一言不发地重新站到床边。
　　Jesse抬头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不经意地问道：你难道不觉得那些用来做短期的骨骼粘合太多了吗？
　　老Sam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用他那如同禽类一样干枯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Austin微卷的头发。Jesse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在昏暗而灰白的光线中隐隐地察觉到某种微妙的悲悯和爱怜。
　　哦，不，你不会是想要给他做血咒，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坚持到最后！太阳穴里突地一跳，Jesse停下手里的动作，连连摇头在来这里之前，他也许并不明白Austin为什么不考虑用血咒来使自己的伤完全康复，但是当他见到老Sam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试一试。老Sam突然微笑起来，用他那浅墨绿色的双眼温和地看向Jesse，你该会明白我的感受，Jesse宝贝儿， 你也是做过父亲的人。接着，他重新将目光落回Austin卷曲的头发上，手里的动作也比之前更加轻柔。而他，他缓缓地说着，像在诉说童话里遥远而美 丽的故事，Austin Derek，是我的儿子，是我给了他作为一个血族永恒的生命。
　　毫无疑问，老Sam是个非常懂得如何说服别人的家伙，Jesse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从反驳。因此他最终默许了老Sam的做法，并且答应协助他完成那个古老的咒术。
　　施咒的过程像梦境一样虚幻，而他唯一清晰的记忆是脑海中不断变幻翻腾的画面小Monica、病床上的男孩、灰白的天色、Austin他曾经试图让它们在变换的过程中停顿下来，或者仅仅是显得更加清晰，但却始终没有成功。
　　当最后一滴鲜血在咒术的作用下缓缓渗透进Austin脊椎骨，并且将断裂处的痕迹融合得模糊不清的时候，Jesse明确地感觉到很边的老Sam身 上开始散发出一种死灰般冰冷的气息。但他并没有回过头去看他，而是一言不发地拿起针线将Austin的伤口缝合他几乎一直沉湎于某种混沌不清的情绪： 激烈如火，却又冷漠刺骨。直到Austin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才蓦地从那些虚幻般的冥想中回到现实。
　　Jesse？是你在那儿吗？现在是什么时候？幽暗的光线中传来Austin低沉的嗓音，听起来相当疲惫。
　　清晨。Jesse低声应了一句，而后轻咳一声调整好嗓音，你也该起来了，情况看起来很不错。
　　哦，怎么了，你的喉咙生锈了吗？Austin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四下看了一眼之后将目光落回Jesse身上问：老Sam呢？接着，他似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飞快地跳下床掠向侧对着床头的那扇矮门。
　　不，Austin！反射性地自椅子中跃起，Jesse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与Austin的等级相当，因此才得以在他推开矮门之前拉住他的手臂。
　　Austin却并没有激烈地挣扎，只是蓦地顿住了所有的动作，紧抿着嘴唇回头看他。
　　接着，他非常平静地开口，用一种Jesse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的认真语调说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向他道别。然后就推开门走了进去Jesse在那些灰白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走向窗台前的一小堆灰烬，静立良久，最后蹲下身将它们捧起来撒向风中。
　　我很抱歉，但是我无法阻止他这么做。用力闭了闭眼睛，Jesse尽量轻地走到他身后低声开口。
　　我明白。Austin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如果他想，他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稍做停顿，他把双手支撑在窗台上迎着风闭起双眼，像人类一样深深地将那些气体吸进胸腔，而后重新睁开双眼，指着城堡外他们之前走进来的小路：但其实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在那里，从他打开门向我们走过来的那一秒开始，我就一直在希望他会决定这么做。
　　胸口突然有一股激烈地情绪澎湃而出，Jesse忽地捏紧双拳：理由呢？
　　Austin在这时转过头来，背着窗外的晨光，向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的脑筋打结了吗，Jesse亲爱的？
　　Jesse无言以对，因为他想起自己在看清老Sam现在的模样之时也曾经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说不老不死是一种永恒的痛苦，那么老而不死就是一种永恒的折磨。
　　不过仍然有些遗憾。突地转过身来，Austin用他已经恢复如常的脸孔冲着Jesse高挑起双眉。
　　什么遗憾？Jesse问着，双眼同时微微眯起去适应因为太阳冲出云层而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
　　Austin耸了耸肩，在把双手插进裤兜里的同时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用一种几近呢喃的音调自说自话：他永远都无法知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的事。
　　他是你父亲的事？Jesse挑起眉梢，心底随之有一种情绪鼓噪起来，像是被点燃某种希冀，又或者仅仅只是某种期盼。
　　哦，该死的，你怎么会知道？Austin蓦地提高了音量，心里却很清楚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回答的必要，因为如果一个原本应该只有两个人知道的 秘密突然从第三个人口中说出来，那么毫无疑问他得到消息的途径必定是这两人之一。只不过这种爆炸式的语调却不失为一个结束这段话题的好方法，因为无论是他 还是Jesse都不适合在那样灰白色的悲伤之中持续沉湎老Sam已经离开了，但是他们还要继续慢慢去度过那些仍旧漫长的生命。
　　回程的途中Jesse没有开车，而是把驾驶座让给了Austin他之前参与了血咒的施咒，大量耗损的体力使得他完全无法集中精力。他将自己并不失态地 蜷缩在副驾位的座椅里，紧闭双眼以免阳光在此时进一步侵害他的视力这样的姿态看在别人眼中无非是熬夜工作之后片刻的小憩，但是Austin却知道他的 体力正在持续地流失。
　　嘿，你可别睡着。抽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Austin空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袖。Jesse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点了点头，但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打算睁开眼睛。
　　Austin见状微皱了皱眉头，又一次伸手用力扯了他两下：你的位子下面有个小冰箱，里面有Randy昨天刚放进去的血浆。
　　Jesse这才懒洋洋地半睁开双眼，却没有动，只是微侧着头从后视镜里看向Austin。
　　Austin察觉到他的视线，稍顿了一下之后开口：哦，得了，这种时候你就别再讲究你那套营养学了，我可不想放着你这么一直萎靡不振地回到P市。
　　你是在担心什么？ Jesse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两只手臂仍旧一动不动地抱在胸前，腿也丝毫没有挪动，Denny他们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Randy在晚上七点之前都不可能离开没有屋顶的建筑。
　　你这是在岔开话题吗，Jesse？如果是那你真不该用这种针对情敌的语气哦，好吧，该死的，我来替你拿，虽然我的确不太希望看见你对着 Denny露出食欲，但是你也看到了，我是个老实人，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是一码归一码。Austin一边说着，一边乘着一个红灯的空挡弯下腰去从副驾座下 的小冰箱里摸出两袋血浆搁在Jesse腿上，当然，还附带两支吸管。
　　Jesse随着他的动作垂眼看向那两袋看起来并不新鲜的食物，沉默了大约五分钟之后终于懒懒地伸手拿起其中的一袋，在Austin透过后视镜的注视下勉为其难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扯动唇角，把视线转向车窗外。
　　感觉如何？Austin在看见他的喉结蠕动了第一下之后愉快地舒展开双眉，微微笑着再度开口。
　　差强人意。Jesse闷闷地应了一声，嗓音中的金属质感较之先前恢复了些许光泽。
　　嘿，你这家伙，对于速食快餐不要要求过高，它们最终的作用不过是填饱你的肚子，并且帮助你恢复体力。Austin说着，在路口的转弯处让过了一辆小车。
　　Jesse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一口气将手里的那袋血浆喝完，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喃声抱怨道：但是多少也该有个基本的选择这家伙一定是个素食主义者，他的血液里全都是该死的芹菜味。
　　哦，那你可真不走运。Austin闻言感同身受地皱起眉，颇显同情地从后视镜里看了Jesse一眼，Randy说市立血库里的血浆每两百袋里才会出现一袋这种该死的口味，而且一般只限于夏季。
　　Jesse随即白了他一眼，又以同样快的速度将第二袋一饮而尽，之后才似乎觉得舒服了一些，伸了伸手脚舒展开身姿。
　　Austin的车在这时拐进了他的公寓所在的那条小街，因此他缓缓地松开了油门，慢慢地将车溜到路边停好。接着在开门下车之前，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转身对Jesse说：现在是九点整，在Denny他们回来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睡一觉。
　　怎么你不睡吗？Jesse听出他话里的问题，下意识地蹙起眉，你的脊椎虽然不会再碎裂了，但是要真正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哦，Jesse亲爱的，你可真是关心我。Austin闻言冲他挑了挑眉，半真半假地咬住半边下唇，双眼笔直地望进他眼底那个瞬间，Jesse突然觉得心里有句话蓦地窜到了嘴边，只等他一开口就会脱口而出。
　　不过当然地，Jesse在话到嘴边的一瞬紧紧地抿起了唇他三百年的生命并非虚度，因此比许多人都有着更高的自控力。
　　Austin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却只把它当成了Jesse对他先前所开的玩笑的轻蔑，坦然地对他挑了挑眉梢，然后转身下了车。
　　Jesse在车里静坐了一会儿，从倒车镜里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大楼的门厅才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他有些刻意地放慢了脚步，却不料仍然在安全通道的门口看见了Austin。
　　怎么不下去？心中不由有些发怔，但在走到Austin面前之时，Jesse已然调整好了语调和表情。
　　我在等你。Austin说得毫不经意，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刻意放慢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