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从的挪动身子,头颅枕在席尔凡的臂上,亲昵的往席尔凡怀里偎了过去,虽然一开始他对这种事有所排斥,但这一个月来,他似乎已渐渐习惯他的体温。
只是对于立刻环上腰际的狼手,他仍是不悦的蹙了眉头,「你就不能认份点吗?小心伤口又裂开。」
挑衅似的将肯萨抱得更紧,俯下头偎在肯萨的颈侧,低哑的嗓音吹拂在肯萨的耳际,「你好暖和,也好香……」
暖和他可以理解,毕竟在壁炉前窝了这么久,体温会高一点是很正常的,但是,香??
「你想要吗?」低柔的嗓音挑逗似的轻搔着席尔凡的颈际,叫人很难不心猿意马。
但,席尔凡仍是忍住了,难得肯萨终于肯开口了,他没蠢到破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我只想多了解你。」
夜色的眸微闇沉了下,「你想知道些什么?」
「全部。」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却又立刻加了一句补述,「你只需说你想说的部分,我不会勉强你。」语气柔得像是诱哄,但,天知道,他多想逼他把一切都吐出来。
咬着唇迟疑了下,像是在考虑该由何说起,但最后仍是轻叹了声,决定从头说起。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
「自有记忆开始,我就和师父相依为命,我们一直隐居在拜依兰山区,除了师父之外,我未曾接触过任何人,每天的生活除了练武就是读书,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十五岁那年……」
「那是师父第一次带我下山,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人群,不知为何,他要我在人前蒙上黑纱,说是我的面相会惹来无谓的祸端;一路上,师父都没有多作停留,印象中,我们似乎一直在赶路,到达栖兰城时已经是黄昏了。我现在也还弄不清师父和栖兰王家的真正关系,但绝不会仅是单纯的君臣之谊……」
「王城的人对我们十分有礼,在简单的梳洗过后,师父命人帮我换上一套华贵的衣衫,当夜,我们就觐见了新上任的栖兰王。」
「栖兰王似乎非常乐于见到师父,态度也极为恭敬,他们在闲聊了一会之后,师父突然把我推到他面前,说……说……」
彷佛忍受极大的痛苦似的,肯萨的丽颜满布伤痛,席尔凡心疼的拥紧他,却仍是狠心的默示他继续说下去。
在深呼吸了好几次后,肯萨终于提起勇气,咬着牙一字一字道:「这是为师恭贺你即位的贺礼,他是我极为出色的徒弟,将来一定能成为你的助力,为栖兰贡献一份心力。」越到后来,肯萨的语调也越加破碎,声音也隐隐透着一丝狂乱。
「当夜,师父就将我丢在栖兰,从此不闻不问……」
「够了──」低吼着打断肯萨的话,席尔凡心痛的更加拥紧他,被至亲的人这么毫不留情的舍弃,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虽然席尔凡已经喊停,肯萨却仍是没有住口的打算,「我一点也不在意成为贺礼,但,为什么要丢下我不管,当真把我视做物品似的,扔下就走!」肯萨哽咽的吼道,指尖深深的陷入席尔凡的肌理。
痛!但他明白,肯萨远比他更痛,换做是他,只怕当晚就把他们都砍了!
「一开始,我还天真的期待着,只要我努力建立功勋,师父就会回来看我,但一年、两年过去了,即使我已得到『战鬼』的异名,师父仍是没有出现,渐渐的,我对栖兰王萌生出一股憎恨。我恨他!恨他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师父不会丢下我不管,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好到已经逾越了常规,可──我还是无法不恨他,这份憎恨随着时间不断地扩大,我甚至连带的诅咒栖兰,希望她早日亡国,在战场上,我也越来越残忍,如果不是达特他们的劝阻,只怕我现在早已恶名昭彰,只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仍是有心的借故挑起战端,只因我期待着有人能推翻栖兰,解除这个我不得不担负的枷锁;亦或是干脆将我杀了,基于自尊,我不愿选择自杀这种卑劣的死法,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我还在等一个答案。」
「然后,机会来了,栖兰和拉克那的接壤,代表着除掉这个枷锁的希望,我表现上虽然不动声色,却欣喜于栖兰王偏战的意图,而且刚好,这次的战斗由我率军。」
「原本,我想给予拉克那军难以忘怀的屈辱,而逼得你不得不大举向栖兰进军,只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你出现了。」
说到这里,肯萨不自觉的停了停,抚着环在腰上的手臂,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安抚似的轻拍着肯萨的背脊,「你就放心的说下去,我不会介意。」
「一开始,我……打算杀了你,让两国陷入死敌的困境,只是……没想到我会输给你。」
「然后?」有点不高兴,没想到他一开始就一心想杀了他。
「我不知道,在你对我做出那种事之后,我一方面想杀了你,一方面却又想借你的手,灭了栖兰……」
自嘲似的干笑了声,肯萨续道:「我厌恶你是真,可却也想过利用你对我的异常兴趣,了结栖兰王的生命……」
「但我却先了一步,杀了他。」从没想过肯萨会有利用自己的身子来诱他杀了栖兰王的想法,席尔凡的惊讶是难以形容的,他所认识的肯萨应该是个冷漠却率直的男人,难以想象,他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我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成今日的地步,栖兰王的死讯,对我未造成多大的欣喜,印象中,我一直和你周旋,然后,事情就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今日的境地。」
「你……恨我吗?」
「不恨,我一点都不恨你,即使你强硬的侵占了我的身子,我也未曾恨过你,之前我不明白原因,但我现在了解了,因为你和我是如此相似,我们都在追求着不可能的东西。」
「不是不可能,只──」语声止于轻压在唇上的手指。
肯萨仰首给了他一个让我说完的眼神,便又续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在于──你会拼命的追求你所要的,不惜因此而伤痕累累;而我,却只是一直在原地等待。」
「只是,没想到,却等到这种答案。」肯萨幽幽地说道,低垂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知道肯萨所指为何,那场师徒再会,从头至尾他都看在眼里,至此,他也明白,肯萨为何会有轻生的念头,那个辞,太伤人……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不知道,也许只是想说而已。」
「我还以为,这是因为你多少开始爱上我了。」
「我不懂这个字。」
「那我教你。」
狐疑的抬眼,却只看见银眸中的笑意。
用力的搂紧肯萨,席尔凡柔情地说道:「我会慢慢的教你,让你完全学会这个字,你放心,我和那个男人不同,永远不会拋下你离开,我会一直待在你碰得到的地方,你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我的体温;所以,肯萨,请放心的待在我怀里,我会这么一直拥着你,呵护着你,用我的生命来疼你、爱你、宠你,一辈子不弃不离。」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在向你示爱啊!你难道听不出来?我在问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爱?」
「即使我不爱你?」
「我说过,我会教你。」
夜眸中悄悄泛起一层薄雾,肯萨撑起身问道:「当真一辈子不弃不离?」
「以你母亲的名号起誓,这份誓言将持续到你我有一方离世为止。」
雾气更浓了,肯萨哽咽道:「我很高兴,即使它终有一天会成为谎言,我仍是高兴。」
「这不会是谎言。」席尔凡不悦的怒道。
「我知道。」衷心的扯起一抹绝美的笑靥,俯视着席尔凡,肯萨笑道:「答应我,有一天当你不需要我了,请不要迟疑,在我未察知之前,痛快的杀了我好吗?」
剑眉蹙得更深了,「绝不会有那么一天!」他真想气死他吗?
无视于席尔凡的不悦,肯萨依旧笑道:「答应我,让我安心的在你的怀里做着不会醒的美梦,嗯?」
明白肯萨害怕的心理,却仍是不悦,「我答应,不过这一天绝不会到来,这一切也绝不是梦境。」
「谢谢你!」雾气化成一颗雨珠,自夜空中滴落。
伸出右手想拭掉那令人心疼的泪滴,却叫肯萨紧紧的抓住。
将席尔凡的右手平贴在胸前,双手轻覆在其上,「如果你还稀罕这颗心的话,就来抢走它吧!今后我只为你而活,我将只为了你的希望而存在。」
语毕,俯下身轻覆着席尔凡的唇,交换着──如同誓约般神圣的吻……
第八章
阳光自云层后透出,洒在薄薄的积雪上,雪缓缓的融化,渐渐地化成一洼浅浅的积水。
一群卫兵们踌躇在门前,望着紧闭的门扉发愁。
天已经完全亮了,陛下却还未起身,这是之前未曾发生过的情形,基于职责,他们理该出声请示,但一想到昨晚的情况,又有谁有这个胆子?
于是,一群人只能面面相觑,望着门扉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有人提议请示上级,顺便把这个烫手山芋往长官的身上丢,只是──
「这是当班卫士的工作,随便哪个人进去请示一下就好了,我才刚躺上床,没事别来吵我!」奈堤说完话,就一脸不爽的离开,开玩笑,堂堂一个千骑长被派到这种鬼地方已经够孬了,还要他处理这种有机会杀头的蠢事,一句话──不干!!
守门口的士兵同情的拍拍被点名的卫士们,随后很没义气的离开,朋友可以再交,命只有一条,看在同袍情谊的份上,奠仪他们会包厚点的。
剩下的十一名卫士你看我,我看你,一瞬间达成一个共识,「谁去?」死一个人就够了,用不着大家一起死。
一名卫士拿出解闷用的骰子,「除了二、三、十一、十二外,你们各选一个数字,生死有命,谁中奖谁就认了。」
「少耍千,那你不就没份?」众卫士异口同声的低吼道。
「哈哈……」无意义的干笑了声。被抓到了啊!「那我选二,你们呢?」这可是最不易出现的数字,他不信自己会那么衰……
「五。」
「七。」
「十。」
「……」
然后──
一群人同情的拍了拍已经僵掉的某人,而后神清气爽的走掉,也不再计较前一天他赢了他们多少钱,死者为尊嘛!
平常赢惯的人总会在不该输的时候输掉,赌鬼,果然是很容易变「鬼」的……
望着地上的骰子,他突然顿悟「赌」为何是万恶之首……
在做好万全的心理建设后,卫士终于敢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而后恭敬的说道:「陛下,早朝时间已快到了,您是否要起身了?」
只是──声音在抖,身体在抖,脚更是抖得厉害。
依法尔的诸神啊!求你们救救我啊!只要我活得下来,我发誓一定戒赌!!
因卫士的话声而惊醒,望着怀中肯萨的睡颜,突然有一种一松手他就会消失的错觉。
门外的卫士提起胆子又叫了一次。陛下,求求您醒一醒啊!他根本没胆进去啊!
「就说我身体不适,早朝由尤斐尔暂代,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席尔凡小声的说道,深怕吵醒怀中的美人。
门外的卫士耳朵本就是竖起来的,一听到这宛若敕命的天籁,只颤着嗓子回了声是,当下飞也似的离开。
望着怀中依然熟睡的丽颜,欣喜于他并未被杂声惊扰了好梦,银眸贪恋的紧锁着白皙的颜,漆黑的发,就如同要望着一生一世般的,专注的凝视着……
当脚步声消失……
「为什么不去?」缓缓的睁开眼,却被那双专注的银眸骇忘了想要说的话。
原来他还是被吵醒了……
银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是道了声早,顺便偷尝了一口唇,而后才道:「我答应要守着你一生一世,又怎能轻易拋下你离开。」
听到这种理由,肯萨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茫然的望着席尔凡,随后,温热的唇已覆上。
这色狼!肯萨心中不禁叹道,却心口不一的响应席尔凡,交换着浓烈而湿热的吻。
主动停止的是席尔凡,一大早,男人是很容易冲动的,不知节制的下场,就是会停不下来……
「不多睡会儿吗?天色还早。」昨晚合眼时已几近天明了,下意识的就认为肯萨应该多睡会儿。
「你不去可以吗?」虽然不希望他离开,可却也不想让他因此误了正事,毕竟上朝这种事是皇帝不能规避的责任,而印象中席尔凡也从未缺席过,即使在那些个狂欢至天明的夜后,他仍是有办法精神抖擞的起身,而他,却只能没用的瘫卧在柔软的床榻上,最多睁开眼瞥了他一眼,而后便卷着有着他余温的床被,继续昏睡到近午……
为什么他总是希望他离开……
银眸闪过一瞬的黯沉,却仍是微笑的答道:「有莱恩在,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我出征时朝事也是交由他主持,偶尔贪睡一下不上早朝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放心的再睡一会儿吧!不过──」唇边闪过一丝诡谲的微笑,一个翻身便将肯萨压在身下,「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们不妨来做一些帮助睡眠的运动。」随着语声的靠近,唇已覆上。
这男人!有丝无奈,却没有阻止他的打算,席尔凡的体温令他安心,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这么一辈子待在他怀里,即使必须拿一切相换都不要紧,只要他不要离开,只要他能一直像这样,霸道的、独占似的,紧紧的拥住他……
原本只是闹着玩而已,甚至已做好被肯萨推开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乖顺得近似迎合的反应,当下让他只想不顾一切的假戏真做……
原本应该会很顺利的……
望着湿润的红唇、敞开的衣襟,席尔凡从来没有比此刻更加后悔过……
他没事笨到把左手伸出来做什么?
难得肯萨也有这种意愿,难得他会有稍微主动一点的反应,可……该死的,为什么衣服都快脱掉了才出这种纰漏?
握着席尔凡的左手腕,夜色的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那厚厚的一层纱布,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纱布,却在不知不觉间被渗出的血液所染红,要染红这一叠纱布需要多少的血,其下又是多重的一道伤,用不着看也明白伤有多痛;而他,却居然连眉头也没蹙过。
难过的心情哽在胸口,不知道原因,只是难过……
「只是小伤而已。」席尔凡笑道,一边想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来,,只是肯萨却抓得死紧,让他怎样都无法如愿。
「痛吗?」肯萨哑着声音问道,夜眸中漾满的,是两人都不相信的心疼。
「我说过只是小伤。」
完全不将席尔凡的回答听进耳里,肯萨自顾自的续道:「你不会怕吗?」
「怕什么?」完全摸不到头绪。
「怕我所带来的恶运啊!」心疼的轻吻上纱布,「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不怕下一次,这只左手会废掉吗?」
「那又如何?我还有右手可以拥抱你。」席尔凡不在意的笑道。
「如果连命都丢了呢?」
「那我会拉着你一起死,你是我的,即使是死,我也不会放手。」唇边仍挂着笑,银眸中却无一丝虚假。
夜眸惊讶的大张,映着带笑的银月。
「我说过,我有一个要不得的恶习,我得不到的,也不许别人染指,所以,只好请你认了;你活着是我的,死了尸体也归我,就算是灵魂,也还是我的;我生你生,我死你也不能独活,合葬在同一个墓穴,岂不是也是件很浪漫的事?」
唇角微微的上扬,弧度越划越深,最后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哈哈……」他究竟碰到怎样的一个疯子!!
「肯萨?」有点毛骨悚然,他有说出什么好笑的事吗?正常人听到这种话通常应该是怕得半死,而不是笑得快要断气的表情才是。
「哈哈……你……真……是个……疯子……哈哈……」依旧狂笑不止。
稍微放下了心,「我倒觉得你比较像。」
狂笑声止歇,唇边依旧带笑,「刚好凑成一对,是不?」
心跳猛地漏跳一拍,他没听错吧!
望着席尔凡呆愣的神情,肯萨却兀自笑得很乐,双手交叠在席尔凡颈后,笑道:「我突然很庆幸能够遇见你,真的。」
已经在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你还好吧?」肯萨会说这种话!他一定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