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博文掉入深不见底的水里,耳边只听到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本能使他惊慌地往上游,却突然感觉脚踝被抓住。
他疑惑地低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又吓得大叫一声,嘴里的空气全部吐了出来。
只见一个长得像烤焦猴子的生物用它细瘦的手指紧紧抓著傅博文不放,也不知道它是哪来的力气,虽然体型比普通猴子还大了两倍有馀,身为成年男人的傅博文竟然挣脱不了那支烤焦竹竿似的手臂,反而被它拖著直直往底部沉。
傅博文拼命伸手往头顶遥不可及的水面划,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更被拖向漆黑的水底深渊;这个游泳池什麽时候变这麽深了?明天的报纸头版该不会就是:帅气命理师神秘溺死在一百多公分的游泳池里!天啊,这真的太丢脸了!
虽然对自己设想出来的头版标体又惊又怒,傅博文却怎麽也没有办法游出水面,最後终於留不住肺里最後一口气,彻底陷入黑暗的池水中。
有人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的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幕一幕地掠过。原来,这是真的。
傅博文看到自己幼稚园的样子,某个可爱女生跟他告白,他开心得整晚睡不著,以为自己的幸福即将开始,结果隔天女孩转学了。小学时心仪的女生送他巧克力,他欣喜若狂,隔了几个钟头发现那是友情巧克力。国中的他已经跟现在差不多帅,暗恋他的女生数都数不完,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他却打光棍过完美好的国中三年。然後高中,然後大学,女人运依旧奇差,接著,他看到了人生旅途最後看见的脸。
就是那个害他跌进游泳池的混蛋!
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珠,配上一张略显冷漠的端正五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很年轻,很帅,很让人直想痛扁一顿!
堂堂命理界的贵公子竟然死在这个一副死大学生模样的陌生人手里,他说什麽也无法接受!他发誓,他做鬼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这混蛋索命--
水花四溅,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扯著傅博文的衣领把他从游泳池里拉了出来,并将他拖进房子里,关上落地窗。
傅博文拼命咳嗽喘气,只要一想起刚才差点溺死,就心有馀悸。
「有东西......有东西在拉我的脚。」从鬼门关绕一圈的体验令傅博文的声音发颤,那只烤焦大猴子究竟是什麽东西啊?该不会是以前死在游泳池的猴子鬼魂吧?
「对啊,你差点就被怪物吃了。」
头顶传来两声冷笑,傅博文抬起头,果然看到此刻最想扁的脸正嘲笑似的盯著自己。
「那个是什麽?」f
「怪物,恶魔,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随你怎麽说。」年纪很轻的男人耸耸肩,抬起湿漉漉的双手往短袖运动衫上擦,不过同样有点湿的运动衫没有达到他预期的吸水功能,似乎让他有点不满地撇撇嘴。
看著这位随性的年轻人,傅博文说出他的结论。
「......你是鬼,以前死在这个房子的人,想找替死鬼......」
「我是鬼?」傅博文还没说完,对方就不高兴地提高声音,凑近他大喊。「你有看过这麽帅的鬼吗?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拖进水里吃掉了!」
年轻人的嘴脸很欠扁,很不屑地鄙视著傅博文,被这种眼神与表情一瞪,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发怒。
而傅博文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事实上他除了只会在工作上装模作样外,平时根本是一个懒散随便的男人。
「救我?被你提醒了,我还没找你算帐咧!」傅博文张牙舞爪地跳起,指著对方的鼻子大骂。「还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背後我才会掉进游泳池的!你害我差点淹死!我要跟你求偿精神伤害费、洗衣费、还有擅自侵入他人土地费!」
「是你自己白痴要跳进游泳池的!我哪有吓你啊?我才被你吓到咧!」说到这他就火大,这白痴突然大叫害他也吓了一跳,但是他不计前嫌大发慈悲把这家伙从池子里捞出来,弄得一身湿狼狈不堪,而这混蛋不但不感激流涕,反倒不客气地开骂?早知道就让他被烤焦猴子吃掉算了!
「你鬼鬼祟祟在这里想干嘛?想偷东西是不是?我要报警,还要告你!我有个朋友是律师,你看著吧,我不把你告死才怪!」现在的小鬼愈来愈欠打了,自以为有老爸老妈罩著就跩得要死,到时候找个知名律师提告,就算这小子家再有钱也救不了他!
傅博文蛮不讲理的嚣张气势让年轻人气得火冒三丈,浑身发抖,他可是「梵蒂冈的超级破坏王」,最恨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爱对他说教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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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这家伙是人类的话,他真有股冲动拿枪毙了他!而就是不能一枪解决他了事,才会恼怒得颤抖!
「现在才知道後悔?来不及了!你别以为你知道错了我就不会告你,这社会不是这麽好混的!」以为对方怕了他的傅博文气焰更狂妄,将破坏王本来就不多的忍耐力逼至极限。
「妈的!你别以为你是人类我就不敢杀你!」火爆年轻人终於咽不下这口鸟气,耍狠揪起傅博文的衣领,从没遇过这麽欠扁的家伙!
「混帐!你别以为我不敢打流氓!」对外表形象这种事异常坚持的傅博文也不肯原谅吓坏自己的家伙,凶恶揪紧对方衣领,就是流氓也照打不误!
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幼稚男人恶狠狠地瞪著彼此,浓重的火药味一触即发,简直下一秒就会朝对方饱以老拳,但就在这拔剑张弩的时刻,傅博文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恐布至极的气氛!
他吓得放开了对方,朝落地窗外看去。天气依旧灰蒙蒙的,院子空旷无人,傅博文瞪大了眼睛,总觉得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空气里飘荡著某种难以忍受的恶意,他说不上来,就好像......自己正处在一群恶鬼中央一样!
年轻人看著这样的傅博文半晌,扬了扬眉。
「看来死过一次就能看到不属於这个世界的东西,是真的呢。」嘿嘿,这下可真有趣了,这家伙阴错阳差掉进游泳池死过一回,拥有了比他还强的感应力。两个人同样站在这里,他就没感受到恶鬼的不怀好意。
「这、这是什麽意思?果然......这间房子不乾净!我之前看到的天花板上的人影是真的!」不管如何,这间房子不能待,在待下去会出人命啊!
「你看到的人是我啦!我被那女人的尖叫吓得躲到了天花板角落。」年轻人撇撇嘴,这女人的尖叫简直比任何他所遇过的魔鬼都可怕。
傅博文的表情怪异,好像看到了比鬼怪更匪夷所思的东西,这会儿他才终於看清楚对方的模样。这家伙年纪很轻,一副死大学生的样子,摆起嘴脸时则像极了欠揍的混帐高中生;他穿著短袖运动衫和休閒裤,脖子上挂了几条闪闪发亮的大项鍊,还刺了个类似梵文图案的刺青,手上则戴著皮手环与戒指,打扮得跟时下的败家年轻人没什麽两样。身高与他差不多,锻鍊过的结实的身材也不比他差,至於端正的五官长在一位男孩子脸上则可以说是漂亮过头了吧,不过拜这家伙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粗鲁气质所赐,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没礼貌的欠扁小子。
「......你是神经病吗?」傅博文试探性的眼神充满同情与嘲笑,虽然神经病不会承认自己是疯子,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问。
「你才低能儿啦。」年轻人白他一眼,手插进长裤口袋;虽然不屑回答这位对救命恩人出言不逊的死社会人士,他还是尽量将自己表现得正式一点。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是连疯子都不会相信的事实。
「我是狩猎师。」双手插在口袋,天生的狂妄与不带玩笑的表情让他看起来颇为帅气。「梵蒂冈的首席恶魔狩猎师--苍曜。」
如果他是疯子的话,他可能会差点信以为真。
可是他是正常人。r
一个招摇撞骗,却脑袋清醒的命理师。
望著苍曜难得正经的漂亮脸孔半晌,傅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夜深了,该回家了。」不是他吐槽,而是外面沙尘暴一样的天气实在很像天快要黑了。苍曜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
「你才该滚蛋不要妨碍我工作。」他讲话向来粗鲁,就跟他的人没两样,不过傅博文觉得人偶尔也要做做好事,别跟一个神经病计较。
「来,告诉大哥哥你家里的地址,我帮你叫车。」自己真是太善良了,苍曜却冷笑。
「你想出去?你忘记你刚刚差点被外面的恶魔拖到地狱去了?」
对喔,苍曜不提醒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你说烤焦猴子?那到底是什麽?」
「就跟你说是恶魔啊。」苍曜表情嫌恶,才说过的不是吗?脑残也要有个限度啊。
「你不是狩猎师?出去把它干掉啊。」苍曜的表情实在欠打,傅博文讲话不刻薄都不行。
「他不出来,我也没办法。」其实还是有方法的,只是他不想弄得一身湿。
「你不能把游泳池的水净化什麽的吗?神父不是都会这招吗?」
「就跟你说我是狩猎恶魔,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是神父了?」苍曜非常不屑地白了傅博文一眼,这家伙要脑残到什麽程度啊?
「净化我是会,但水是怨念容易聚集的地方,也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媒介,那个游泳池不知道为什麽产生异常,恶魔从那里跑了出来,邪气太重了,我没办法净化。」
傅博文挑高了一双应该很帅气、此刻却极度欠扁的浓眉,打量著苍曜,苍曜当然能从他毫不掩饰的态度读出他眼中的意思:什麽狩猎师嘛,连个游泳池也搞不定,八成是招摇撞骗的神经病。
「就跟你说我是狩猎恶魔!狩猎!Kill!Killer你懂不懂啊?不是什麽神父除灵师!」苍曜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想杀人,跟这种不听别人说话的人沟通根本是在虐杀他的脑细胞,所以他讨厌罗唆嘛,恶魔上门就一枪把它们干掉最省事!
「好好,狩猎师,那麽,伟大的梵蒂冈首席超级无敌狩猎师,现在该怎麽办?」傅博文敷衍地摆摆手,完全不把苍曜的解说当一回事,令苍曜气得想直接扁下去算了。
对对......他是梵蒂冈的首席狩猎师,不要跟这个不懂事的混蛋计较了......苍曜说服自己接受凡人的无礼,深呼吸几次後冷静下来。
「等恶魔自己来。」苍曜一双充满东方人特徵细长却深邃的眼眸瞄了一眼傅博文,勾起冷笑。「你看得到恶魔,恶魔对看得到自己的人最有兴趣了。」
傅博文一愣,立刻脸色发白。
「什麽?我不要!等一下,你是想拿我当饵吗?」苍曜的笑脸不言而喻,傅博文气得跳脚。
「我才不想看到!我要变回来!再死一次会变回来吗?」
「你没看过电影吗?开了天眼後就变不回来了,所以开天眼,要三思啊。」苍曜阴侧侧地低笑,傅博文的脸色变得惨白,苍曜却逮到机会教训这个无礼庸民,离开之前转头再补一句将他彻底击垮。
「啊。」
傅博文以为苍曜想到了什麽办法,惊喜期待地抬起头。
「再死一次只会让你变成尸体,千万别尝试啊。」
胜利的背影朝厨房悠閒晃去,傅博文在後面握拳龇牙咧嘴,他发誓,等到把烤焦猴子干掉後,他绝对要让这臭小鬼知道大人的可怕!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望著自己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傅博文叹了一口气,慢慢把报销的西装外套脱掉。
苍曜那混小子说他肚子饿了跑去厨房觅食,他则趁这个空档来换件衣服整理一下,浑身湿透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他只不过是个混口饭吃的善良神棍啊,难不成从此以後天赋异禀,被迫成为好兄弟泡茶聊天的首选对象?天啊,饶了他吧!不过说来说去,都是苍曜的错,要不是他站在背後吓他,自己也不会莫名奇妙开了天眼啊......
「呀啊--」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傅博文差点滑倒,再这麽被吓几次心脏迟早罢工!
「搞、搞什麽啊!」顾不得卡在手臂上的西装,傅博文十万火急冲下楼。
牛奶打翻到地上,苍曜伫在原地,瞪著朝他尖叫连连的女人。这些人怎麽一个两个都这麽没礼貌,看到他像见鬼一样扯破嗓子乱叫,拜托,他才是被吓到的受害者耶!
傅博文飞奔至吓坏的屋主旁边,生气地对苍曜兴师问罪:「你又干了什麽了!」
苍曜气不过地怒道:「我哪有干什麽!我从厨房回来,这女人刚好醒了,看到我就尖叫了,我什麽都没做!」还害他的牛奶打翻,他才是受害者,受害者!
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难怪娇弱的贵妇会受到这麽大的惊吓,傅博文瞪了一眼苍曜,没时间理他,连忙安慰重要的客人。
「没事了,陈太太,我在这里,他不是坏人,你别害怕......」误会一定要趁现在赶快解释清楚,撇清他跟苍曜的关系,免得到时後被告精神伤害罪,赔偿费吃不完兜著走。傅博文边安慰边在心里盘算,眼神不经意地瞄向窗外,接著身体瞬间僵硬,突然惨叫了出来。
「哇啊--」他吓得脚一绊,跌坐上沙发,脸如土色;贵妇也朝院子看去,只见两只长得像烤焦大猴子的生物贴在落地窗上猛往屋里瞧,四肢细如枯槁,一口尖牙又黑又乱,死黄的眼睛紧紧盯著他们,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贵妇连惊叫都省了,乾脆直接昏死过去,傅博文赶紧接住她,同时,苍曜已经抄起插在裤腰的枪,在傅博文惊慌阻止前,玻璃窗应声而裂,准确地打爆一只猴子的脑袋。
苍曜豪气地连扣板机,追击另一只逃窜的猴子;傅博文抱头躲在沙发旁,枪声震耳欲聋,落地窗碎成一地,墙壁多了好几排斗大的弹孔,连沙发旁的落地灯也难逃一命,成为大型回收垃圾,苍曜更长腿一跨,追出了院子。
傅博文愕然地抬起头,望著满目疮痍的客厅,觉得自己没有被流弹打到可真是奇迹,但是比起被烤焦猴子吃掉,即将寄来的恐怖赔偿费才是迫切的危机。
「就叫他不要开枪啊!那没常识的小子有没有搞错啊,竟然在房子里面开枪!」傅博文气得大吼,这不是他干的他绝对不要赔钱,什麽首席狩猎师,根本是混帐破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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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在满地的枯叶上,跃过低矮灌木丛,苍曜追到了宽广的院子中,却追丢了恶魔的踪影。
他站在院子中央,右手握著梵蒂冈技师特制的半自动手枪,屏气凝神。风卷起了地上的树叶,吹起小池塘的波纹,远方的草丛突然发出细微的骚动,然後是右方、左边,藏在四周的恶魔们已经等不及要瓜分眼前的美味血肉!苍曜绷紧神经,突然他身後的水池猛地跳出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直扑而来,就在那一刻,苍曜彷佛背後长了眼睛一样分毫不差地举枪对准目标,黑眸锐利无情,碰的一声轰掉这只怪物。
紧接著,一团黑影从树丛中闪过,苍曜连扣板机,然而还没击中灵敏的目标,又一只恶魔从後面的草丛扑来,苍曜还击的子弹打烂了修剪整齐的花圃,恶魔却躲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果然不愧是烤焦猴子啊,利用树林的优势东躲西窜,动作快得根本追不上它。不给苍曜思考反击的时间,树丛再次窸窣作响,转移分散他的注意力,但火爆的他向来不习惯做挨打的角色,算准目标,乾脆一口气冲向树丛,接近目标时猛地煞住冲力,往空中一个侧翻跃至树丛後,枪口对准躲在灌木後的错愕猴子。
「Got you。」扬起笑容,碰的一声,解决一只。
恶魔再次袭来,在草丛间乱窜,苍曜机灵地闪避背後的偷袭,跳到树上,却没料到守在另一边的恶魔就等他自投罗网。
他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抵挡扑来的恶魔,被撞飞了出去。
傅博文吃力地拖著昏迷的屋主,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待在空旷的客厅成为被狙击的目标,然而就快到楼梯时,二楼楼梯旁的窗户却突然被撞破,一只烤焦猴子与苍曜连著一堆碎玻璃掉到了他面前。
傅博文瞪大了眼,这臭小子是与他有仇是不是,好死不死就是要掉在他面前,挡他活路!
苍曜身上的烤焦猴子一副被撞昏的模样甩了甩头,然後被苍曜不客气地挥开,摔到远远的角落。
「Fuck......」苍曜也甩了甩头,甩落刺痛的玻璃碎片,恼怒地站起,发现坐在地上的傅博文,更没好气了。「你怎麽还在这里?还不找个地方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