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一]

夸张地叹息着从他的手中接过那厚厚的一沓纸："拜托啊老爸，我难得回来你也别像抓到免费劳动力似的拼命给我加工作啊！"迅速翻了几页，"而且都是没人处理的棘手问题，我不是垃圾回收站好不好？"
男人冷哼几声："我可是把你放在外面偷懒了够多时间了，偶尔你也学习一下如何尽点义务吧。"
"义务啊...这种东西一多就不好了...老爸你当初也不是因为什么义务才被逼着坐在现在这个位置吗？难道您要您的宝贝儿子我也遭受这样的煎熬吗？"
"所以我不是把这煎熬丢给萨弗尔斯了吗？只不过让你在暗中做点轻松的事情罢了。"
男人微笑着看着他，拉塞尔不满地撇撇嘴："轻松...老爸你是不是从来没写过这两个字啊...这叫轻松..."
嘴上是这么抱怨着，然而父亲之命不可违，自认倒霉的某人只好照单全收，为自己苦命的未来无限感叹。
已经走到窗边的身体忽然停了下来，"老爸，你知不知道希奥特鲁这个人啊？"
持笔流畅书写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男人的眉头一皱，随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拉塞尔将之一点不漏地看在眼里，胜利地笑笑："原来如此，果然是他。"
"你派人去调查过了？"
"是啊，不过暗影似乎遇到了麻烦，到现在连个联络都没有。"
清冷的表情虽然看不出任何波澜，然而一贯平稳的声音此刻却夹杂着些颤动："你从哪里听说的。"
"这个啊..."拉塞尔笑得天真灿烂得如同孩童一般，"半个月前，在我现在偷懒的地方。"
男人陷入了沉思。
"老爸，有一点我要说一下。你对他的照顾也未免太周全了吧？如果是别人的话你绝对不可能这么做吧？当然，我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某某人看见了心里有些疙瘩哦，心里难受的话工作效率可是会降低的，你也稍微含蓄一点嘛，不要这么露骨啦。"
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声音的男子，拉塞尔站在窗前一个纵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 23 章
希奥特鲁神情凝重地站在露台上，他已经维持这样一个姿势很久了。莉丝婆婆在屋内担忧地看着他这个样子，他什么也不说，自然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轻声叹气，老妇人再度离开了。
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希奥特鲁伸出手臂，唇吻翕闭地呼唤着什么，须臾间，仿佛一道白色的雷电急速落到他的手腕上，伴随着震动耳膜的拍打翅膀之声。
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梳理着白鸟浓密柔软的羽翼，希奥特鲁温柔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痛和决意："请你...最后为我做一件事吧...之后，你就自由了..."
望着空中逐渐远去的白影，希奥特鲁只觉得自己的所做所为已经带上了罪恶的气息。终于还是需要有血的纷争，自己才可能取得那最终的胜利吗...最终还是需要以人的性命来铺垫自己的道路吗...尽管自己的本意并不想如此，但是这一次，就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摇晃着慢慢踱入屋内，已经被浓稠的负罪感淹没的希奥特鲁没有注意到，那翱翔空中的白影忽然在晴朗的空中失去了踪迹...
"殿下。"
有什么鲜血淋漓的东西被呈到了他的眼前，拉塞尔越过书本望去，一只像是被锋利的钢线划得皮开肉绽的血鸟奄奄一息地在地上扑腾着，原本洁白无暇的雪羽现在已经完全被自身的鲜血所浸润。
拉塞尔墨绿色的眸子里显露出惊讶："暝影，你不会是要用它给我煮汤喝吧？要进补也不是这么补的好不好？"
"殿下...请您看这个。"暝影无力地奉上一张被折叠得如同灯芯棉线般的长条纸。
打开纸看了片刻，拉塞尔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呵，我还从来不知道伊丝特丽的字是这么有性格的。是他干的？"
"是的。"
你...居然用这样的手段吗...
调动她的军队进入山脉地带，根本就是凑上去被那些聚集在周围的武装力量任意鱼肉！用这种方式削弱法鲁亚境内的帝国军势力吗...在那种迷宫一样的地区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你绝对可以想象的到不是吗！而且用这种危险的方式你以为别人会看不出来吗？最终要的是，做出这种有违你本性的事情，你能够安心吗？真是的，你这是何苦呢...
毫不犹豫地将纸烧成灰烬，拉塞尔起身淡淡看了一眼那仍然不放弃着飞翔的生灵："给它治疗一下，关在笼子里放在和外界隔离的地方。"
尽管感到奇怪，但是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真是的，我干嘛要这样啊...杀了炖汤不是很好嘛...可恶，还真有点想喝汤了..."拉塞尔嘴里含糊地喃喃着，快步向门外走去。
出什么事情了。
原本应该已经在费伊帝国再度掀起新一轮混乱的消息并没有传来，并且希奥特鲁现在完全无法和它取得联系，这所有一切明显之极的迹象都表明，有什么人在暗中阻碍了自己的计划！有什么人已经发现到了自己在背后的所做所为！然而生活一切照旧，并没有什么让人警惕的改变。这一点让他更感到害怕，那种被躲在暗处的未知敌人掌握在手心里的感觉让人心里发毛，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比起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希奥特鲁更多的是有种释然的安心感--避免了血的纷争，这一点让他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自己的计划还是需要进行的，无论如何都要给于他们有份量的一击才能使他们退让。只是必须要换一种方式了。换一种方式...要去借助他们的力量吗...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想要不去给别人增添麻烦，但是这一次...现在也只有借用他们的力量了。不过，他们会答应帮我吗...
那两个人...自己已经很久不见了...而且自己提出的要求，对他们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法鲁亚的商业重镇克利菲尔托，尽管此刻它正费伊帝国的掌控之下，但并未影响它那逐渐恢复的活跃的经济生活。克利菲尔托位于连绵起伏的山脉边缘，也因此经常受到隐藏在地理位置绝妙的山中的盗贼和强盗的袭击，然而经过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流逝，这个拥有十几万人口的活力城镇显然已经习惯了与他们共处的模式。
茂密的山林，由于黑夜的降临而使得原本就漆黑的森林显得更加幽暗，仿佛一切光线都无法透过。然而山中丛林的腹地某处，熊熊燃烧的火把却将黑夜划破，如同白昼永存。
咔嚓--
听觉敏锐的守卫清楚地分辨出了不同寻常的脚步声，个个神经紧绷地握紧了手中的大刀，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漆黑一片的森林中。
"是谁！"
踩着干枯落叶的清脆声依旧按着原样缓慢地由远及近，对他们的问话置若罔闻。
气氛凝重起来了。
和黑暗一色的影子慢慢踱入了火把照耀的明处，几个守在门口的人立刻有一人跑进寨中告知了上面的人，顿时整个山寨全数进入了警戒状态，一群手持武器的壮汉将来者团团包围。
从山下到隐蔽的山寨入口，必须要经过十几个伏在暗线的兄弟的眼睛，然而在没有收到任何信号的此刻，却有一个明显不认识且看起来就像是来者不善的家伙直接出现在山寨大门口，不可能不引起惊慌。
当一个中年男子走来时，包围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路来："你是什么人！"男子厉声喝问。
全身包裹着黑衣的人影并不回答，完全无视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继续向前。
"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男子一声令下，肃杀的洪流顿时掀起，大群人杀气腾腾地操起武器冲上前去！那人也不躲闪，只是从黑衣下露出的一只手中突然多出了几枚银针。
眼尖的男子忽然一怔："银针！你是！"
男子刚要喊停，另一个清朗平稳却带着强劲气势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自身后响起："把家伙都收回去，连自家的三头目都认不出来么？"
所有人都立即收了手，回身等待着声音主人的下一个命令。
那令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的是一个身材挺拔高大的青年男子，出众的外表中，那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格外引人注目。男子嘴角微动，向黑衣人点了点头："拜托你啊，不要每次出场都这么诡异好不好？这对心脏不好。"
"哼，说到底，是你这家伙平日里缺德事做太多，心里面有鬼。"
冷嘲热讽的调侃声自那青年身后传来，平静如水的湖蓝色眼眸似乎永远闪动着睿智的光芒，一身水色长袍的男子犹如学识丰厚气质优雅的学者，与四周的粗旷气息格格不入。
"头目，二头目，那位是..."
"不是说了是你们的三当家了吗？"摆出老大的威严不耐烦地晃晃脑袋，"都给我记住了，以后再见到他，给我用伺候老大我的规矩来伺候。"
众人嘴上答应着，心底却犯着迷糊：到现在为止连脸都没见过，你要我们伺候谁啊...
"笨蛋..."身后的男子吃痛地摇了摇头，转身向那中年男子："凯叔，让兄弟们都各归其位吧。"
被敬称为凯叔的中年男子点点头，刚才浓重的杀气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人也立刻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
"希奥特鲁，你小子还真绝情，兄弟这么久都不来看一眼！"拥有血色双瞳的青年男子扑了过来，在希奥特鲁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把扯掉那罩在身上的黑色外衣，被硬扯松的发带和黑衣一同脱离了掌控，冰蓝色的长发立刻飘散在空中，金色的眼睛带着惶恐不安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面前站着的两人立刻呈石化状，瞪大眼睛嘴张大得仿佛下巴要脱臼。
"你、你是谁啊..."
希奥特鲁一把夺过外衣披在头上，趁着他们发愣的空档快步向山寨里冲，凭着记忆找到了头目的房间一头钻了进去。被留在原地的两人傻傻地对看着，终于回过神地跟了上去，在希奥特鲁要用力关门的刹那阻止了自己要被关在门外的惨剧。
"你...你是...你是..."血红的眼中满是疑问。
"希奥特鲁，这是我原来的样子。索尔斯，迪恩，好久不见。"
虽然声音已经因为蜕变而低沉了许多，但是那清冷的熟悉感觉还是让两人一怔。
"真的是你！？"迪恩不敢置信地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湖蓝色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终于在希奥特鲁被看到窘迫的时候才放手。
"啧啧！真是漂亮！原来你是月神的后裔么...金色啊..."站在一旁的索尔斯也没闲着，虽然没像迪恩那样率先争取到了有利地形，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仔细欣赏的决意。
"真的很美...难怪你以前都要隐藏起来，那个是幻术吗？"迪恩用手肘捅了一记正看得着迷的索尔斯，将一脸尴尬神色的希奥特鲁从火热的视线中拯救了出来。
"嗯...差不多...不过脸漂亮又没什么用..."希奥特鲁苦笑。
"不会啊，美人总是很吃香的不是吗？再说你小子头脑也不错啊！"索尔斯咧开嘴笑着，手没闲着抓起他的一把头发。
"嗯嗯...感觉不错，比迪恩的头发摸上去舒服多了。"
迪恩额上青筋暴起，一记手刀劈下去，顿时房间内想起杀猪的惨叫。
"你打我干什么！"
"你的猪手在干嘛！"
"别生气嘛！不过是评论两句！"
"你的评论不要把我扯进去！"
看着眼前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针锋相对，希奥特鲁不禁哭笑不得--这两个人，还是老样子啊...
索尔斯和迪恩据说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在感情上可以说是比亲生兄弟还要真挚牢固，可两人总喜欢不时地打打闹闹。索尔斯也就算了，他那豪迈开朗的性格是从小就这样，可就连一向头脑冷静的迪恩也这么发飙，还真苦了外面那一大群手下...没有哪个属下愿意看到自己追随的人物一天到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吵打打吧？
但是和他们一起旅行过几年的希奥特鲁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了。
"我今天来有事请你们帮忙。"
此言一出，正要进入状况的两人忽然投来看妖怪的眼神。
"喂，迪恩，听到没有？"
"听到了，他说要找我们帮忙。"
"难得啊！没想到我们居然有这么一天！居然可以听到希奥特鲁要找人帮忙！"
不理会那显得白痴的某人："有什么事情吗？"
低头思忖了片刻，希奥特鲁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我想请你们扮一次强盗。"
迪恩皱眉："我们本来就是强盗啊。"
希奥特鲁摇头："对象不同，我想请你们去抢的是费伊帝国驻扎在法鲁亚境内的军队，最近的是现在停留在克利菲尔托的军队吧。"
"哇噻！这个刺激！和费伊帝国扛上了啦！"
不同于索尔斯的兴高采烈，迪恩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希奥特鲁，而他也没有避开。
"听说法鲁亚先王的王子正出使费伊帝国进行谈判呢，而且..."迪恩走近一步，"据说是个拥有金色眼睛的美人，是这样吗？乌鲁尔特殿下？"
索尔斯先是瞪大了眼，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给个解释吗？希奥特鲁？"
"我不是..."希奥特鲁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我是母亲嫁给那个男人之前生下的孩子，和他们没有关系。只有我妹妹是王室的人。"
"啊？你有妹妹啊？"索尔斯惊讶道。
迪恩迅速白了他一眼："的确，探子回报说之前法鲁亚本打算联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下文。"
"嗯...奥菲莉亚一个人跑出来投奔了我..."
"以一个长年生长在深宫中的女孩子来说，还真不简单呢！"
"然后把她强行带回去的人就一个个出现了。本来法鲁亚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但是如果扯上了她，我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况且他们竟然还让她受了伤，我就更加不能放过他们！"希奥特鲁握紧双拳，眼中尽透出杀意。
一只手落在肩上，纤细的身躯一阵颤动，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
"说下去。"是迪恩。
"我去了王宫对那个人说，‘我可以解决这件事情，作为交换条件，请除去我们两人的皇籍，从此以后一切再与法鲁亚无关'。那个人他也答应了。"
"不会吧！这种要求！"索尔斯不可思议道。
"可是，如果不占据上风的话，凭法鲁亚现在的形势很难彻底解决这件事情，虽然我也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但还不足以撼动他们，所以..."希奥特鲁毫无杂质的眼睛坚定地望着他们，"我需要血杀团的力量。"
沉默笼罩了整间房间，迪恩和索尔斯互相看着彼此，用眼神交流着。
良久，迪恩终于出声："为什么会想到我们？"
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我本来是想将驻军以剿灭盗贼的理由引进山里的，可是计划似乎被人拦截下来了。所以不得以我只好来麻烦你们...我原本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的...可是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就等于我借着费伊帝国的手让你们遭受打击...对不起...我居然这么利用你们..."
"是啊！的确是够让人恼火的！"索尔斯怒气冲冲地吼道，希奥特鲁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就要这么失去了...毕竟，引起他们不愉快的人正是自己...
心里有个地方好难受...好像哪里被挖去了一块，这世上难得有地方可以让自己无需压抑着真正的自我，从此以后这块场所就要永远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