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天籁最后就只剩下这两个字可以回答。
"我觉得,这是我们要跟你说的......谢谢、谢谢--后面那一个道谢是帮冷暮说的,连我都不敢奢望他会多说这两个字。"
朔华突然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大掌贴到他的脖子后面,一股诡异的力量,从脖子渗透到肌肤底下。
他回过头,看到冷暮朝他眯起的眼。
要是其它人的话,一定会被冷暮现在的目光跟正在做的事给吓得全身发抖,但朔华不是其它人,他懒懒地朝冷暮一笑。
"我的身体有哪些部分跟你不一样吗?最近跟祝融他们融合有一段时间了,可能稍微有一点不同。"
天籁一开始真的被冷暮的动作给吓到,还以为冷暮一个不爽,说不定要灭了朔华哪一个部位意思意思,不过后来一想,冷暮之前就已经不晓得跟朔华碰触了多少次,要了解的、要分析的早就已经透彻,要是真的想分解掉朔华的话,哪容得朔华还有说话的机会?
根本就是白担心。
"你的身体,量的部分开始减少。"冷暮简短的说,这一阵子冷暮都有帮朔华观察。
而冷暮刚刚,的确是想吓朔华一下,这种难得在脑子里冒出的主意,冷暮向来都是想到就做,因为他不想错失任何一种他过去不曾试过的动作跟情绪。
不过看到朔华充满信任的眼光,冷暮原本一开始的想法,全部成了一点点温暖。
这一点点的温暖,好像慢慢的把冷暮变得更像这些人一点,也许有一天,他也会露出跟朔华同样灿烂的笑颜也不一定。
"量的部分减少,能的部分增加?"
祝融跟共工的型态,其实是一种能的聚合。
祝融是热,热到了极致成火,而共工则是冷,因为冷的气息而聚水,不但摸不到甚至看不到,只要他们达到最衰弱的时候,几乎无形。
现在他跟祝融和共工他们一起分享身体,彼此将获取不同的部分,他们得到质,有一天,会像人一样有身体可以碰触,但是相对的也可以被伤害。
而朔华自己,则是会开始接近祝融跟共工他们的型态,不完全一样,可是会和原本的自己不同。
"那你现在不是人了?"
天籁好奇的伸手摸摸。
一样温温的有弹性,好像跟一般人没什么不一样。
"没那么快......放心,我现在还懂得怎么吃喝拉撒睡,况且,所谓的‘人',只是个名词,我觉得它的意义可以更加广泛一点--凡是拥有智慧的个体,并且懂得辨别是非者,皆可称之为人。"
天籁笑了一下,不否认这样的说法。
"象形文字里的人,必须要有两只脚。"
朔华翻翻白眼。
灾难过后,人如果不开一点无聊的议题,好像就无法平静内心的冲突?
"放心,我要是真的变成像祝融或是共工那样,会记得帮自己拟态出一双腿的。"
"......你们的对话已经无趣到一种境界了。"树海完全听不懂。
什么是中国?什么是象形文字?
天籁跟朔华两人相识一笑。
远方的天空,落日渐渐没入地平线下。
第六章 拉拉
风和关内,最靠近边关的小镇就叫风和镇。
风和关跟雷震关两个峡口距离不远,快马奔驰不休息,大概一天半的时间,但这样的距离,在武腾国的内部,就分成了两个州。
因此,即使不远的地方就要开战,但是两个地方居住的人民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即将开战的那一头,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即使在屋子里,也将武器放在随手可以碰到的地方,到时候真的守不住关卡,他们也会奋起保护家乡。
而另一头,虽然内心并不安稳,但是却想着以他们菲嘉国军队的实力,这一次武腾国的攻击,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他们一定会被遏止在关口,绝对不可能波及到他们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土地上。
但不管如何,贩卖武器的兵器铺生意最近好得不得了,即使是小小的匕首也都全部卖光光,铁匠每天光是打造这些武器,连思考敌人打过来该怎么办的机会都没有。
"拉拉,你要不要喝点汤,天气冷了。"
葆拉端着刚煮好的鸡汤,打开窗户,朝外面正在教导着年轻人怎么对付敌人的拉拉叫了一声。
葆拉,有着一张纯朴温柔的脸庞。
在拉拉来到这个小镇之前,葆拉可是镇上最美的一朵花,在拉拉来了之后,她显然逊色不少。
不过,凭借着葆拉温柔的个性还有厨艺,许多驻守在此的士兵,仍是将她的身影牢记在心,就算有了拉拉,葆拉的地位一样牢固不可动摇。
"谢谢,再等一下就好。"
拉拉手中长剑稍微歪了一点距离,伸出自己的手,突然贴在少年的剑尖上,顺着挥舞出来的剑势多推上一点力气,原本画出的弧度变得更加顺畅,砍在练习用的木头上时,竟然直接砍断了靶子,切口平滑,完全没有任何被阻碍的痕迹。
少年看着自己的剑,张大了嘴。
刚刚那一剑,竟然比砍刀的威力还要惊人?
而且,拉拉的手,快到他的双眼都看不清楚--
刚刚少年还怕自己会砍断拉拉的手指,现在才知道,拉拉将所有的力道跟剑势,都看得有多么的清楚。
"懂了吗?"
拉拉轻声询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刚学会情感,因此拉拉失去凌和遥的悲伤,在短短的时间里,便已释怀。
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忘记那时候的痛楚,相反,拉拉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正因为如此,现在她才能露出如此自然的笑容。
好像......当凌和遥离开之后,她们的情感便附加在拉拉身上一样,慢慢的,拉拉懂得如何去控制,也懂得为什么情感会那么无法捉摸。
和凌她们相处的时间里,拉拉了解到那两个女孩子的善良和热心,于是在来到这个看起来温暖的小镇之后,她为自己找了个地方落脚,然后开始学习过去的遥她们过生活的方式。
看到人打个招呼,给一点温暖的笑容,发现有人哭泣时,选择上前帮助,或是待在一边,听着他们述说所有的不愉快。
然后拉拉发现,人类的情感真的好丰富,有哭、有笑,有快乐、有愤怒,有满足、有不甘,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拉拉开始明白为什么凌和遥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懂了!拉拉,再教我下一招好不好。"
"贪多嚼不烂。"
教导别人学习的过程里,拉拉有自己的坚持。
她的身体一半可是由电子控制的,当看着少年出招时肌肉的发挥、跟每一次动作间的角度,就可以知道这招是少年是否熟练。
所以,不管是教导剑术或是教导学识,拉拉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老师--镇上的父母们都这么觉得,所以拉拉来到这小镇才没多久,就获得所有人的信任,放心地将自己的子女丢给她学习。
"我知道,但是我并不是贪多......拉拉,明天我就要到城防那里报到了,这几天,武腾国的军队已经先后攻击了两次,这代表着战争即将开始。
"我决定明天就去帮忙,成为菲嘉军队的一员,所以可能不会再有时间来跟你学习......如果可以将后面的部分教导给我,那么我在城防那里的时候,有空就可以练习,绝对不让你失望。"
少年记得拉拉刚来到小镇的时候,小镇上的恶霸故意欺负葆拉,全小镇上的青少年都非常的愤慨,但是他们都知道那恶霸的刀术很强,就连军队里的士兵都胜不了他。
他们也不是没有试着抵抗过,哪一次不是被打的全身骨头都断了,之前还有有人被打死,所以每个人都在心里犹豫。
但,就在葆拉的袖子被扯破那一刻,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个恶霸有多么厉害--连少年在内,马上就有五个人冲上去想要救人。
拉拉的动作比谁都还要快,他们的脚步才刚踏出一步而已,眼睛就看到拉拉从屋顶上跳下来,落在恶霸前,一手抓住恶霸抓着葆拉的手往旁边一扭,修长的美腿接着横扫过恶霸的膝盖。
当恶霸倒地时,拉拉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剑尖正好落在恶霸的脸颊旁边,吓得他屁滚尿流。
如果光是这样,少年还不会那么佩服拉拉。
没多久之后,逃走的恶霸就领了一堆人来找碴,但是拉拉满脸不在乎的模样,取出长剑,手腕轻轻一挑、一挥、一划,眨眼间,所有坏人手中的武器都掉落在地,握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腕,没命地往来时的方向逃跑。
坏人总出场时间,五秒。
那时候,少年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站在拉拉的面前,说着要拜师的话。
拉拉果然收了少年当徒弟,只是不准少年叫什么"师父"或是"老师"这一类的称呼,只准少年叫她拉拉。
只要能学剑,叫什么都没问题,反正有个伟人说过:"尊敬是摆在心里,而不是摆在膝盖上面。"
因此,拉拉教导的时间,少年绝对不会迟到,每一次都是最先来的一个。
当然,最先来有不少好处,光是葆拉请他稍等一会时的小点心,就让少年吃的口水差点流到下巴。
这一点好处,少年当然不可能说出去,以葆拉点心的受欢迎程度来看,要是让其它人知道了,下次他不但当不成第一个,说不定还会变成最后一个。
"但是你的剑还没学完,你才十五岁,不是吗?"
拉拉对有些不合规定的事情,还是不太能够理解。
就像现在,她也不太懂,为什么少年明明还没有到参军的年纪,却要去城防帮忙守城,那不是一个很好的工作,依照她脑海中的数据显现,在这种时候,死的机会相当的大。
人类应该都喜欢活着,为什么现在,却热切地想去送死?
"战争的时候,参军是没有年龄限制的......拉拉,我学剑,就是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如果这次武腾国的军队打过来,我一直想守护的故乡就不存在了,所以我必须去,我想要用我的力量守护这里。"
"就算这样可能会死?"
少年肯定的点头。
"但,活着很重要,不是吗?如果活着,你可以好好的去看这个世界,好好的去记得每个跟你相处过的人。"
拉拉不懂为什么他要放弃生命,这些都是凌跟遥当初那么想要得到的。
听到拉拉的话,少年笑了起来。
别看拉拉好像什么东西都懂的样子,在情感这一方面,好像总是少了一根神经,此时,少年觉得自己比拉拉还要更年长一点。
"拉拉,我去守城,并不是因为我想死好吗?你会不会太小看我了?"
"武腾国的军力跟目前菲嘉国守边防的兵力相比,再加上刚进入军队只能成为小兵的情况下,根据计算,死亡的机会超过百分之八十二。"
拉拉的回答,是最精准的计算,口气斩钉截铁。
少年傻在那里。
"好吧!目前的兵力的确是很危险,但是,这是一种希望,你懂吗?"少年叹息,撇嘴看了拉拉一眼。
拉拉说的那么正经,让他原本满肚子的希望一下子被打破不少。
"希望?"
"是啊,希望。除了希望,还有一种奉献跟牺牲的情感......拉拉,你心里有很重要的人吗?"
"目前没有。"
以前也没机会有。
之前,拉拉好不容易才刚学会一点点的感情,教导她感情的两个人就已经离她远去,所以自始至终,她还没有机会在自己的脑海里放上一个重要的人。
"是吗......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悲伤。"
拉拉肯定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往事,少年猜测。
"因为曾经让我想要重视的人已经死了。"
"......对不起。"
"那又不关你的事,为什么要对不起?"
"呵呵!"少年干笑。
拉拉真的很不懂感情,竟然连被安慰的时间也不给。
"我的意思是,如果今天那个你想要重视的人没死,跟你相处在一起,有一天有坏人来了,想要杀死你们的话,你该怎么办?而且这个坏人厉害的不得了,你心里很清楚自己有百分之八十二的机会,会死。"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拉拉突然插嘴。
"啊?"
"非黑太强,要是他真的跟我打起来,除非有人帮助,不然绝对会死。"拉拉很认真。
少年张着嘴开开合合,不晓得该下什么样的评语。
"非黑是谁?"
"你刚刚说的人。"
拉拉疑惑的看着他。
刚刚那问题,不就是他问的吗?怎么现在又来问她?
少年觉得脑袋有点抽筋,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刚刚自己说的话。
拉拉干脆帮他重新说一遍,比较快一点。
"你刚刚说,‘如果今天那个你想要重视的人没死,跟你相处在一起,有一天有坏人来了,想要杀死你们的话,你该怎么办?而且这个坏人厉害的不得了,你心里很清楚自己有百分之八十二的机会,会死'--而我的状况,死亡的机会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那个厉害的人叫做非黑。"
少年傻傻的点了点头。
原来自己刚刚举的例子,竟然变成了事实。
看来拉拉不但不太懂感情的表达方式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把别人举的例子当真,然后实际带入状况,将整个例子给真实化......
这样还叫举例吗?
"好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朋友都还活着,但是这个叫非黑的人却想杀了他们,而你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又没有援兵,你会怎么办?"
"既然打不过、没有援兵,以非黑的程度,想逃也逃不了,当然只有死,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你在问是非题吗?"
"这不是重点!"
少年这一句话是用吼的。
"我就在你旁边,而且声音接收功能正常,你不需要把声音放大。"
拉拉还是一本正经。
少年闭上双眼,很用力的呼出肺部最后一点点气。
跟拉拉认真这种事,还不如拿个石头来敲自己的脑袋比较快。
"我的意思是,你会看着你的朋友死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什么都不做?"
拉拉闭上了眼。
她又想起凌、遥死去时的模样。
不是她不愿意拯救,而是根本无从下手。
只要给拉拉一点点的机会,只要一点点,说什么拉拉都会试着杀了非黑去救她们。
就算自己被摧毁也无所谓。
"不会。"
拉拉给出了再坚定不过的答案。
看着拉拉的眼神,少年知道拉拉终于了解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小镇,是我从小生长到大的故乡,我的回忆全部都在这里,我的父母兄弟,我的朋友,我喜欢的人,如果这一切都被敌人摧毁,那就好像抹灭了我所有的存在一样......
"所以,虽然我知道我自己的力量很弱小,但是我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这一切......解释完了,可以教我接下来的剑法吗?也许多学上一点,我可以凑上那百分之......"少年皱着眉头。